周恩來一貫以溫文爾雅、謙恭和善、忍辱負重著稱于世，可是當他看到工作人員在工作上因責任心不強而發(fā)生事故，也會忍無可忍而發(fā)怒。尤其在從事外交活動時，周恩來為維護國家尊嚴和世界和平友好大局，要求更是嚴格。

“懲罰”失禮的將軍們

20世紀50年代的一天，周恩來前去機場歡送柬埔寨領導人西哈努克親王離京，前往送行的還有羅瑞卿、劉亞樓等高級將領。這一天，先農(nóng)壇體育場有場足球比賽，是中國隊對印尼隊。前往機場送行的高級將領都是超級球迷，因擔心送客耽誤了自己看球，所以都有些心神不寧。

機場上，賓主雙方笑容可掬、親切握手、擁抱、告別……大家目送著西哈努克進了飛機艙門。

機艙門還沒關上，羅瑞卿和劉亞樓互遞眼色，迫不及待地往機場大門口走去。早已心不在焉的將軍們一看有人帶頭，便三三兩兩往大門口趕。周恩來發(fā)現(xiàn)后，向身邊的秘書說：“你跑步去，告訴機場門口，一個也不許放走，誰也不準離開，都給我叫回來?！泵貢衩s緊跑到門口，吩咐警衛(wèi)不許放走一個人，然后招呼那些高級將領說：“總理有事，請你們都回去。”

周恩來始終筆直站立，目注飛機，看著飛機起飛，漸漸遠去，漸漸消失……將軍們也站在那里目送著飛機遠遠離去。

隨后，周恩來轉過身來，并不看那些將軍們，自顧自地和前來送行的外交使節(jié)告別，直到外交使節(jié)們?nèi)x開了，才面對那些將軍站好：“你們都過來。”

將軍們還不知所以，當他們說說笑笑地走近周恩來時，猛聽耳邊一聲喝問：“你們學過《步兵條例》沒有？”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將軍們發(fā)現(xiàn)周恩來面色冷峻，立刻都屏聲靜氣，就地立正站好。

“《步兵條例》里哪一條規(guī)定總理沒有走，你們就可以走了？你們當將軍能這樣？在部隊里，首長沒有走，下邊全走了，行嗎？”

機場上靜悄悄，將軍們再不敢去想看球的事了。

“客人還沒走，機場已經(jīng)沒人了，人家會怎么想？你們是不是不懂外交禮節(jié)？那好，我來給你們上課?！敝芏鱽砺曇舨桓卟坏?，講話不緊不忙，講起了基本的外交禮節(jié)，“按外交禮儀，主人不但要送外賓登機，還要靜候飛機起飛，飛機起飛后也不能離開，因為飛機還要在機場上空繞圈，要擺動機翼……”

周恩來講了足有15分鐘，然后抬腕看一眼表，緩緩說：“我知道你們是著急想看足球賽，我叫住你們，給你們講這些你們早就知道的道理。我講15分鐘，為什么？就是要讓你們少看點球賽才能印象深一些。好吧，現(xiàn)在咱們一起去吧，還能看半場球?！?/p>

周恩來就用這種少看半場球的辦法，“懲罰”了失禮的將軍們，使將軍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懲罰工作人員半夜開會

有一次，周恩來在中南海懷仁堂宴請來訪的印度總理尼赫魯。

宴會的氣氛熱烈而友好。正當兩國總理舉起酒杯準備碰杯的時候，忽然大廳里斷電了。過了一小會兒，燈亮起來后，兩國總理還是碰響了杯，宴會繼續(xù)進行。

宴會之后，周恩來根本沒有提斷電的事，回到西花廳，照樣批閱文件，仿佛已經(jīng)忘掉了這件事。當大家也把這件事丟到了腦后時，卻不料想，凌晨3點鐘，周恩來突然停止了工作，命令他們立刻發(fā)通知，把外交部、中央辦公廳、北京市電力局等部門的負責人都叫來開會，一刻也不許耽擱。

這些部門的領導人在接到緊急通知后，紛紛爬出熱被窩，趕來西花廳。周恩來嚴肅責問：“中南海懷仁堂的電力都沒有保證，這個問題到底出在哪個環(huán)節(jié)上？”

與會者面面相覷，這才明白深夜驚夢的原因。周恩來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追查原因，一個人一個人地追究責任，根據(jù)責任大小作出了不同的批評，并研究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fā)生的措施。

在追到亞洲司司長陳家康時，周恩來問：“你是亞洲司司長，這個事你怎么解釋？”陳家康無奈地說：“總理啊，我們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吶。亞洲司管與印度的關系，可管不了電燈??！”

一句話說得周恩來笑了，大家也都跟著笑了，氣氛這才緩和下來。周恩來看看大家，又看看窗外：天色已經(jīng)開始發(fā)亮了?！拔矣幸庠谶@個時候把你們找來，是要讓你們印象深一些。你們是從被窩里爬出來的吧？”大家不由得都笑起來。

對外交秘書的嚴厲和寬容

1954年，關于恢復印度支那和平問題的日內(nèi)瓦會議召開。日內(nèi)瓦會議前后進行了3個月，第一階段關于朝鮮問題的會議討論了兩個月，無果而終；第二階段開了不到一個月就達成協(xié)議，通過了最后宣言。作為周恩來的外交秘書，李慎之在日內(nèi)瓦會議期間的任務是負責會議新聞，因此每逢開會就隨團進入會場去聽會。

7月21日會議閉幕的那天下午，因為事先知道要通過最后宣言，周恩來囑咐李慎之不要去會場了，讓他拿著最后宣言的初稿在別墅里等待會場的通知，每通過一段就交給電臺向北京發(fā)一段，會議對初稿有什么修改就照改，等全文發(fā)完，就大功告成。

別墅樓上，只有李慎之一個人。他每等來一個電話，就改正一段，然后用剪刀剪下來，送到電臺。到周恩來率領代表團回來，他便回到日內(nèi)瓦湖邊的旅館去，過了10點就上床睡覺了。孰料，到了半夜12點左右，床邊電話鈴響了，是周恩來的機要秘書陳浩打來的。她說：“你快來吧！你怎么搞的？從來沒有見總理發(fā)這么大的火！”李慎之大吃一驚，急忙趕到別墅，陳浩說：“北京來電話了，說我們發(fā)回去的最后宣言比別的通訊社所發(fā)的少了好幾段，總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等著你哩！《人民日報》已經(jīng)印了24萬份了，因為新華社把你發(fā)回去的稿子同外電對，對出了問題，已經(jīng)停機不印了?！斌@慌不已的李慎之仔細回憶，才想起可能是打在極薄的打字紙上的原稿，在被他剪成一段一段的時候被風吹走了，因為他的辦公桌正好臨窗。

李慎之懷著極其惶恐的心情走進周恩來的臥室，看到周恩來似乎余怒未平，就叫了一聲“總理”，等著挨一頓嚴厲的批評。不料周恩來說的竟是：“你來了，我氣也生過了，火也發(fā)過了，不想再說什么了。你到機要室去看看我給中央的電報，然后趕快補救，北京還等著呢?！?/p>

那天晚上，李慎之把最后宣言的中文同英法文原文仔仔細細重新校訂了一遍，也改正了一些錯誤，最后發(fā)回北京已經(jīng)是凌晨兩三點鐘了。第二天，周恩來又叫李慎之隨同一起訪問柏林，然后是華沙、莫斯科，最后回到北京……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嚴厲批評陳毅的外交失誤

1965年，周恩來途經(jīng)開羅，前往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參加亞非會議。這時，他突然接到一份電報通知：阿爾及爾發(fā)生軍事政變，布邁丁推翻本貝拉總統(tǒng)，奪取政權，建立臨時政府。

飛機在開羅機場降落加油時，周恩來通過鄧小平向毛澤東報告情況，建議臨時改變計劃，原來沒有訪問開羅的計劃，現(xiàn)在是否可以改為訪問開羅，以便觀察亞非會議能否繼續(xù)在阿爾及爾準時召開。

經(jīng)過毛澤東和中央書記處的研究，同意周恩來改變計劃，先留在開羅進行訪問考察，以便觀察形勢變化，再做進一步的打算與安排。

此時，在周恩來之前打前站的外長陳毅，已經(jīng)到達阿爾及爾。遇到阿爾及利亞發(fā)生軍事政變，許多亞非國家都很焦急，有些國家的領導人又與陳毅建立了友誼，都認為陳毅有思想、有見解，正直、熱情又富斗爭性，所以紛紛來找他打聽中國的態(tài)度。

陳毅戎馬一生，性子豪爽、剛烈，看到各國朋友著急，他聲調激昂保證：“這次亞非會議必須開，而且一定要開好！”此后，由于形勢不明，人心浮動，意見不一，導致亞非會議無法舉行，各國代表紛紛離去。周恩來也從開羅返回北京。

陳毅自知有錯，一回北京當即趕去見周恩來?！翱偫?，我來了?！标愐阋攒娙说臉藴首藨B(tài)進門報告?！澳銦o組織無紀律！”周恩來背對著陳毅虛握了拳，砰砰砰敲了3下桌子，氣憤地大聲說：“這是不允許的！”

這3聲雖然敲得不狠，但令自知理虧的陳毅羞愧不已。周恩來批評完陳毅，聲音放緩和了些：“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會帶來國際影響，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我在開羅下了飛機就向毛主席、黨中央?yún)R報請示，你在阿爾及爾就敢不匯報不請示擅自發(fā)表意見，革命大半輩子連這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陳毅低下頭：“我向毛主席、黨中央作檢討?！?/p>

周恩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事不對人，而且就事而論嚴格，過后相當大度，允許和倡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摘自《黨史縱覽》2015年第5期，孟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