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美術(shù)史中，“海派”諸家的繪畫藝術(shù)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揚州八怪”的影響，一變傳統(tǒng)文人筆下的雅人高致與不食人間煙火，作品立意由出世而入世，藝術(shù)趣味由尚雅轉(zhuǎn)向雅俗共賞，藝術(shù)形式由文人的孤芳自賞變?yōu)槎嘧硕嗖?，表現(xiàn)出個性鮮明的藝術(shù)風貌和充滿生機的時代氣息。其中，“四任”之一的任熊，以其豐富的繪畫題材和多變的藝術(shù)風格成為近代繪畫史上一位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本文即從任熊的人物畫、山水畫、花鳥畫等各個方面簡析其藝術(shù)及影響，力求從整體上對其繪畫有相對全面的認識。

關(guān)鍵詞：任熊；海派；藝術(shù)成就；藝術(shù)影響

任熊（1823-1857），字渭長，號湘浦，又號不舍，浙江蕭山縣人。在其短暫的一生中，任熊以其繪畫的天資和勤奮，取得了巨大的藝術(shù)成就。其作品全面多樣，“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蟲魚、走獸，無一不精。其筆力雄厚，氣味靜穆，深得宋人神髓。尤擅長人物，堪與陳洪綬并駕。”[1]時評“用筆之奇特、設(shè)想之變幻、敷色之濃艷，悸心眩目，幾于拍案叫絕”。我們即以其流傳下來的不同類別的主要作品為例，簡析任熊的藝術(shù)特色和藝術(shù)成就。

一、任熊的人物畫

任熊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數(shù)量最多，也最具代表性。其畫法源自陳洪綬但又有所突破發(fā)展，筆法清新活潑，氣味靜穆，色彩絢麗，富有裝飾趣味，深受時人喜愛。清人張鳴珂的《寒松閣談藝瑣錄》中評他：“工畫人物，衣褶如銀鉤鐵劃，直入陳章侯之室，而獨開生面者也。一時走幣相乞，得其寸縑尺幅，無不珍如球璧?！?/p>

在內(nèi)容和題材上，任熊的人物畫也有著新的開拓，其繪畫范圍極廣，不僅有神仙、道佛、劍俠、高士、仕女、歷史故事等，還有直接反映現(xiàn)實生活中某些場景的內(nèi)容，洋溢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和感情色彩。其畫風呈多樣性。既有陳老蓮精細質(zhì)樸之風，如《湘夫人圖》、《瑤宮秋扇圖》，又有費丹旭、改琦綺麗閨閣之氣，如《仕女消閑圖》，更有一洗前人風貌而為粗簡放縱、具性格氣質(zhì)的雄健豪邁之風格，代表了他的人物畫面貌，如《自畫像》。所繪的劍俠、烈士、仙佛、高士與民間人物等，“胡貌梵相，曲盡其態(tài)”，畫面樸拙古媚，用筆時有粗簡放縱，時有圓勁游絲，以多種不同韻律線條的組合、節(jié)奏和動向，塑造不同的人物性格，開創(chuàng)了晚清人物畫之新風貌。

《自畫像》軸，是任熊人物畫之代表作，亦是繪畫史上自畫像之杰作。學者推定其作年在咸豐三年（1853）夏月，當時任熊31歲，介于任熊的另兩大杰作《大梅山民詩意圖》冊（1850）和《范湖草堂圖》卷（1855）之間，三者鼎足而列，成為任熊創(chuàng)作巔峰的標識。其畫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非常奇特，可謂獨樹一幟。有意思的是，任熊本人長得偏于矮小，其像卻畫得頂天立地，高逾真人。看其畫像，人物作直立正面端視，極有夸張之塑像感，衣紋方折，蛻縮至腰下而鋪放，如仰視一般。裸其右肩，雙手合按于腹前，手勢似有所示，心中似有憤激之情涌蕩。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任熊以陳老蓮之變體，用筆直折老硬，大起大落，剛放伸縮，鋪疊、使轉(zhuǎn)，如篆鐵，可謂鐵劃銀鉤，很見功力。在形象塑造上，已注意到面部和人體光線明暗的變化和衣褶間的陰影的烘襯，體現(xiàn)著畫家對西法的自覺吸收運用，實開一代新風。整個畫像傳神寫照，為明清兩代文人畫家所多不能為，直承中國繪畫的悠久傳統(tǒng)，開近代人物肖像畫的新局面。任熊的《湘夫人圖》軸亦為任熊人物繪畫精品之一。繪湘夫人一人，畫作人物衣飾華麗，顯示出高貴身份，細瞇的雙眼似閉似開，無視他物，緊抿嘴唇，微妙的表情刻畫，生動傳達出湘夫人矢志殉情的心態(tài)。人物造型適度夸張，但又不失比例之和諧與體態(tài)之優(yōu)美。線條取陳洪綬清圓細勁一路筆法，少木刻式的硬崛之跡。但與陳洪綬及趙孟頫等人以線條白描的技法處理人物和背景不同，整體色調(diào)光彩奪目。背景不加過多鋪設(shè)，惟有若干飄落的枯葉，卻有力地增添了畫面悲凄的氣氛。

此外，任熊人物畫還有《女仙圖》、《四紅圖》、《瑤宮秋扇圖》、《漢宮女圖》、《麻姑獻壽圖》、《東坡先生笠屐圖》、《薰籠圖》、《八高士屏》、《鐘馗像》、《丁藍叔參軍三十歲小影》、《十六羅漢圖》冊等，都有著非常高的藝術(shù)價值。

二、任熊的山水畫

任熊的山水畫，既有金壁輝煌的大青綠，也有清淡疏朗的淺絳。畫面意境開闊，爽朗、蒼潤中透出近代生活氣息。同時，任熊十分重視師法造化，每“游佳山水，必造其險奧，一樹一石有奇致，亦必流連其間，曰：‘此天生畫本也’?！痹凇陡淮荷綀D》上畫家題詩曰：“乍聞人說富春山，對峙奇峰一水間；便展谿藤傳寫得，自然粉本接荊關(guān)?！笨梢哉f，正是在借法前人而又對山水之美有著深刻感受的基礎(chǔ)上，畫家才創(chuàng)作出富有新意的山水畫，深刻描繪出自然山水的藝術(shù)之美。

其山水畫主要作品有《范湖草堂圖》卷、《十萬圖》冊、《富春山圖》、《山水圖》軸等。其中尤以《范湖草堂圖》卷和《十萬圖》冊著名?！斗逗萏脠D》卷以周閑的范湖園為描寫對象，以分段取景、局部特寫的藝術(shù)手法描繪了錦繡多姿的范湖草堂風貌。畫中十九景，有浩瀚之煙波，也有錯落起伏的平坡田疇；有虬松垂柳、古木奇卉，也有小橋流水，池榭軒亭；有舟泊倚岸，也有群鴨戲水，整幅畫卷構(gòu)思布局奇巧，層次井然，表現(xiàn)出江南園林特有的秀雅玲瓏和迷人景色，同時，畫面的構(gòu)圖平整、內(nèi)斂、深思，給觀者傳達著畫家內(nèi)心退居歸隱之感受。在表現(xiàn)手法上色澤豐富而色塊鮮明。其畫既擺脫了元畫的孤寂清冷和明清宮廷界畫的虛幻渺茫，也不同于清代四王的那種法度森嚴、刻板少變的傳統(tǒng)繪法，而是以畫面形式的愉悅感和色彩的表現(xiàn)力，以真山真水來表現(xiàn)著山水畫的世俗性魅力。筆法秀勁，清雅兼?zhèn)洌r明而不顯浮華，為任熊的傳世精作之一。

任熊《十萬圖》冊因題目均以“萬”字起首而得名《十萬圖》冊十開，分別題為“萬笏朝天”、“萬橫香雪”、“萬竿煙雨”、“萬壑爭流”、“萬丈空流”、“萬點青蓮”、“萬卷詩樓”、“萬林秋色”、“萬松疊翠”、“萬峰飛雪”。內(nèi)容為描述天下美景與賞心樂事，多取材于蘇州太湖一帶的山水。“十萬圖”乃山水畫傳統(tǒng)題材，內(nèi)容為集中表現(xiàn)自然山水的宏偉壯麗景象，選取具有“萬”字之景，分四季匯成十景，遂稱“十萬圖”。前代名家如元代倪瓚、清代王翚等均畫過同名作品。任熊《十萬圖》冊的創(chuàng)作意愿，最初即萌發(fā)于見到清代王翚的《十萬圖》后，“用其題而圖之?！钡c傳統(tǒng)文人畫主要用水墨展現(xiàn)煙雨空靈的景色不同，任熊卻用石綠石青，純以傳統(tǒng)工整的青綠重彩山水之法，并充分運用金箋的底色作用，使青綠設(shè)色愈顯得絢麗多彩，使畫面濃艷華貴而不失雅逸。

在《范湖草堂圖》卷和《十萬圖》冊等工筆巨作之外，任熊還有率意超逸風格的山水畫，如任熊卒年所作的《秋林共話圖》。這不是他的主要方面，但也從一個側(cè)面表明了他在繪畫上全面的才華和多樣的繪畫風格。

三、任熊的花鳥畫

晚清時期，由于時風所致，花鳥畫已逐漸取代山水畫上升到主要地位。任熊即適應(yīng)這種時代要求，將民間藝術(shù)與文人畫融為一體，并吸取了外來水彩畫的方法，開創(chuàng)了新鮮活潑的花鳥畫新風。

其花鳥畫工筆重彩與沒骨寫意兼收并蓄。既有工致細筆、富裝飾趣味的一路，也有縱筆恣肆的一路；既有徐渭、陳淳率逸寫意的畫法，又有石濤、八大山人、“揚州八怪”等富有個性的新風格。從其代表性作品《花卉卷》可以看出，其手法綜合，融合了勾花點葉、沒骨設(shè)色、雙鉤敷彩、水墨勾染等多種方法入筆，筆墨流暢，色彩鮮麗，畫面氣氛明快、熱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面貌。內(nèi)容上則翎毛、蟲魚、走獸等，無一不精。任熊作于19世紀50年代初的花鳥畫多為寫意，如《姚燮詩意圖》冊中的“何以蜻蛉紅，但媚水陰蓼”一頁，可謂這一時期的代表作之一。畫面為江南秋池，水面如鏡，一片青綠的色調(diào)，幾株紅蓼低垂，紅蜻蛉在水面上飛舞戲耍，欲飛又止，自由翱翔，一派綺麗自然之景。筆法上采用了沒骨法，也明顯地汲取了水彩畫的技法，色階層次豐富，現(xiàn)實感突出，整件作品非常成功?！兑圃娨鈭D》冊中的“纖禽煙翡下，小草兔絲多”一頁，畫面全為竹簾所蓋，角落處顯露出一點屋檐窗欄，正中垂系卷簾的玉鉤，營造了一種安靜悠閑的氣氛。畫作構(gòu)思奇特，為前代畫家作品中所未曾見，反映出畫家對生活細致銳敏地體察及其獨創(chuàng)精神。

由任熊之花鳥畫，可知他非常重視神理。任熊曾在一張?zhí)一▓D上題云：“天上碧桃，逈殊凡卉，下筆時當行神于丹崖翠嶂，珠簾璧墀之間自得神理?！碑嫾业淖非螅粏问菍ξ锵笳_的描寫，而更重視畫之意境，是要通過對物象的描寫達到畫中有詩、情景交融的意境。在重神理的同時，畫家也重強度、力度，云：“予常取彈琴家，彈欲斷弦，按令入木二語，以之于畫，不圖為淡笑、輕顰工媚，當世者也?！惫视泻笫乐佬g(shù)史家評論任熊曰：“洗盡時史習氣，創(chuàng)作花鳥，即以衣紋圓勁之筆，創(chuàng)作雙鉤，波磔如篆隸八分，嫵媚中多蒼古之趣，獨開生面，真絕技也?！?/p>

結(jié) 語

作為一位優(yōu)秀的畫家，任熊兼所涉畫科皆取得驕人的藝術(shù)成就。他借鑒民間藝術(shù)和西洋繪畫藝術(shù)，革故鼎新，借古開今，在藝術(shù)成就方面，他開啟了近代“海派”的先聲，開拓了近代繪畫的新局面，將明清繪畫有力地推進到近代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歷史作用。然而，和任頤、吳昌碩等其他海派的畫家相比，人們對于任熊藝術(shù)成就及其在晚清美術(shù)史上地位的認識還遠遠不夠，這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

注釋：

[1]俞劍華編.中國美術(shù)家人名辭典[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1：185.

作者簡介：

劉媛媛，2005年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大學，獲文學碩士學位，研究方向為中國畫創(chuàng)作與史論研究，現(xiàn)任教于江蘇經(jīng)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本文章是作者在東南大學做國內(nèi)高級訪問學者期間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