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周日的下午,德克·諾維茨基還在達拉斯,等待著球隊前往薩克拉門托的專機。此時,他聽到了一則消息:科比·布萊恩特決定在賽季末退役。
這則消息不禁讓諾維茨基悲傷。一方面,他一直非常敬佩科比,他會經(jīng)常在結(jié)束比賽后急匆匆回家,就是為了趕上湖人的第四節(jié)比賽。另一方面,他和科比是同齡人,都是37歲的老家伙??粗斜蛔约旱纳眢w“背叛”,諾維茨基也有了運動生命被奪走的感覺。
諾維茨基并不是愛自我反省的人。10年前,他曾經(jīng)在導(dǎo)師霍爾格·格希維德納的要求下試著寫日記,將記憶存在灰色的小本子里。但很快他就錯過了幾周,而當他試著去補充漏掉的細節(jié)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真的太難了。那簡直成為了負擔而非工具,于是他停了下來。類似的,他也不喜歡高調(diào)。當小牛在201 1年贏得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總冠軍時,他逃離了球場——他走過記分臺,把臉埋在球衣里,讓淚水浸濕雙眼。直到蒂姆·弗蘭克去更衣室把他硬拽了出來,“這是你在未來某一天會珍惜的日子?!?/p>
與科比不同,諾維茨基對于告別巡回之旅并不在意,“我可不希望人們在哪都跟我擊掌,或者把我的退役太當回事,更不能像德德瑞克·基特(棒球明星)或者馬里安諾·李維拉(棒球明星)那樣,在每個球場都接受禮物?!敝Z維茨基搖著他的腦袋,揚起了手肘,“我可絕對不會去做這些事。我可不是那種會說‘這是我最后一年’的家伙,當我打不了了,我就不打了。”
幸運的是,如今還沒到那個時候。作為德克的對手,凱文·加內(nèi)特39歲了,他在明尼蘇達實際上成為了助理教練。38歲的保羅·皮爾斯,在洛杉磯慢慢老去。39歲的蒂姆·鄧肯,38歲的馬努·吉諾比利在圣安東尼奧已經(jīng)逐漸淡出,他們都沒有被教練要求扛起進攻大旗。當然,還有諾維茨基??墒牵廊皇沁_拉斯的進攻重點,他用場均18.2分(全隊第一)5.9籃板的表現(xiàn),帶領(lǐng)著球隊向季后賽發(fā)起沖擊。從很多方面看,他還是那個我們熟悉的家伙——他依然能夠投進三分球,他依然能夠單腿后仰命中。他的動作依然很別扭,可依然沒人能封蓋他。當然了,他依然還是2.13米。
諾維茨基維持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久了,這讓我們很容易就會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這個家伙已經(jīng)不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FANTASY陣容中,這個家伙在防守端笨拙的讓人想笑。此時,你才會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老了。作為第一個在歐洲出生拿到MVP的家伙,他為了幫助球隊削減了自己的工資,他從受寵若驚的孩子成長為人見人愛的大人物。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射手之一,在歷史得分榜上,只有5個人在他之前。
依照諾維茨基的個性,他消失可能不會有任何提示——也許是一則Twitter消息,或者體育消息欄里的字幕——所以,最好現(xiàn)在就讓我們好好審視一下他,如今他還在試圖延續(xù)自己的偉大生涯。
當諾維茨基闖入聯(lián)盟時,他是1998年的9號秀,那時的他承載了極高的期待,以及無法逃避的比較。
“我經(jīng)常笑話他,”前小牛前鋒加里·特倫特說,“我得說,拉里·伯德已經(jīng)退役了,我們需要另外一個金發(fā)男孩來拯救聯(lián)賽?!?/p>
特倫特可不是開玩笑。那會的聯(lián)盟正在經(jīng)歷“傷愈復(fù)出”,一方面,停罷已經(jīng)讓人大傷腦筋;另一方面,喬丹第二次離開了聯(lián)盟。得分下降,打單不斷,諾維茨基則提供了一種有趣的例外,不僅是他的背景——當時的NBA只有38名國際球員,如今則是100位——更在于,那個時候的7尺高大型球員基本上都是步伐笨拙的傻大個。
唐·尼爾森是當時小牛的主教練,他從一開始就相信諾維茨基會是年度新秀的候選人。不過,一個從德國維爾茨堡走出來的20歲孩子,在第一個賽季還成不了球隊的救世主。他場均得到8.2分,在外線的投籃命中率不過20.6%。他在進攻端太過瘦弱,在防守端太過軟弱,第二場比賽,面對勇士大前鋒特里·卡明斯時,他就被完爆了。
“他對你來說太強壯了,”尼爾森對諾維茨基說,于是,他不得不讓1.6米的蒂尼·博格斯去防守對方的大塊頭。
“那簡直是馬戲表演。”諾維茨基回憶說。
在美國的日常生活同樣令諾維茨基不適應(yīng)。他來自于一個德國的超小城市,連怎么用ATM都不知道,更別說在美國的大都市生活了。不得已,球隊必須派專人去應(yīng)對他的生活賬單。
隊友們倒覺得諾維茨基很有趣、,他沒有像很多以百萬富翁自居的人那樣去買輛奔馳,而是租了輛雪佛蘭消磨停擺期(甚至,直到德克薩斯的春天讓人開始流汗時,他才弄明白如何打開空調(diào))。他曾經(jīng)魯莽地告訴特倫特不能把花生醬和果醬抹在同一個三明治里?!翱蛇@是美國,”特倫特說,“我們就愛擱在一起吃。”
當然,特倫特也是最關(guān)愛新秀的。在飛機上,當他看到諾維茨基閱讀尼爾森可能被炒的新聞,看著評價他弱爆了的消息時,他會告訴德克這都是些垃圾,有朝一日他一定會證明自己??芍Z維茨基天生就是悲觀者,他并不確定這一切。
“我從來不是那種充滿自信的家伙,”德克說,“當我第一次到美國時,我非常害羞,我都沒法說英語,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纯船F(xiàn)在這幫年輕人,他們來到這里時就覺得自己屬于這。”
當我們把這些評價拋給諾維茨基的隊友時,他們笑了。害羞?沒自信?這可不是他們認識的諾維茨基。是的,很多剛來到達拉斯的人都會這么想。比如錢德勒·帕森斯?!霸谖覄倎淼竭@里時,我感覺他很安靜,他是個到這里來就努力訓練的老外,他的話不多?!?/p>
可后來,帕森斯看到了諾維茨基在晨練中與后衛(wèi)德文·哈里斯比賽三分球。2人在5個位置投5次,結(jié)果到了最后一個點時,他們竟然打成了平手。
“我就愛壓力!”諾維茨基高聲喊著。他投了出去,唰,進了。
哈里斯也投了進去,再次打平。
格魯吉亞中鋒扎扎·帕楚利亞站在弧頂,將球傳給了諾維茨基?!班?,”諾維茨基大喊著,“這會歐洲人還不團結(jié),什么時候團結(jié)?”然后,他又朝著還在玩手機的新秀賈斯汀·安德森說,“嗨,菜鳥,你看看這球!”
可他投丟,哈里斯則進了,比賽結(jié)束。
諾維茨基擺擺手,意思是這種比賽不值一提。他徑直返回了大巴。他在路上看到了J.J.巴里亞正在做著采訪,于是湊上去,“別告訴他們我的秘密!”
時間回到在薩克拉門托的那個夜晚,小牛一度有14分的優(yōu)勢。有一節(jié),他們看起來無所不能:適時地切入,快攻突破,上籃得分。在里克·卡萊爾的指揮下,達拉斯人非常強調(diào)通過一系列掩護來完成球的運轉(zhuǎn),而最近的一系列動作都是圍繞諾維茨基進行的。在過去,尼爾森曾讓諾維茨基在外線擁有持球權(quán)。之后的艾弗里·約翰遜則讓他在內(nèi)線左側(cè)進行背打,45度位置與埃里克·丹皮爾進行擋拆。還有罰球線附近的單打,這也是卡萊爾現(xiàn)在偶爾會使用的戰(zhàn)術(shù)。但如今的多數(shù)時刻,諾維茨基則扮演著組織者、定點投手的角色,他負責拉開空間,畢竟他站在外線就足以令對手改變防守策略。
然而,對于這位名人堂級球員而言,在現(xiàn)在的很多時候,看他的比賽是很難以忍受的。他的動作不太協(xié)調(diào),他的籃板有時會脫手,他的換防可能會是場噩夢——本賽季早些時候,他可是被開拓者的C.J.邁克勒姆晃暈過。
事實上,諾維茨基從來就算不上靈活。泰森·錢德勒在2010年剛到達拉斯時非常開心,他覺得自己來到了一支爭冠球隊,直到他抵達訓練營,看到了諾維茨基。“我看著他的移動,心想,‘TMD,我們沒機會了。’”幾天后,他終于忍不住去問了首席訓練師凱西·史密斯,“他怎么了?他受傷了嗎?他膝蓋沒事吧?”
“沒有啊,”史密斯說,“他就那樣。”
也就是那個賽季,達拉斯贏得了總冠軍。
“你根本沒法預(yù)測他的投籃,因為他的動作太笨拙了?!卑斃住に顾逻~爾在2007年時就這么形容盯防諾維茨基的感受?;蛟S這跟身材有關(guān),他的左腳比右腳小了半碼。他那標志性的后仰投籃,單腿抬起,出手點奇高。不過這一招非常致命,科比,勒布朗,連杜蘭特如今都是這一技術(shù)的擁躉。
“這讓我很不好意思,原來大家都喜歡這種投籃?!敝Z維茨基說。
所以,當諾維茨基投丟一次空位球時,總會讓人驚訝——就像在薩克拉門托的第二節(jié)。其實不僅是諾維茨基,整個球隊都手感冰冷。達拉斯的傳遞球非常不錯,但就是投不進。領(lǐng)先優(yōu)勢?消失了。
其實不該如此。去年夏天,小牛原本得到了一位明星自由球員,德安德魯·喬丹。但最后時刻他反悔了,與快船隊續(xù)約。“他其實可以把這事處理得更好,但無論如何,大家都有變卦的時候。”諾維茨基說,這讓小牛的陣容一下子平民化了,他們也掉出了爭冠行列。
在上賽季蒙塔·埃利斯成為球隊得分王之前,諾維茨基已經(jīng)領(lǐng)銜小牛隊得分榜14個賽季了??ㄈR爾經(jīng)常拿諾維茨基跟伯德比較,“區(qū)別在于,伯德身邊總有四五個名人堂球員,而諾維茨基一共有過兩個名人堂隊友。18年中,他基本都是一個人在搞定一切?!?/p>
從統(tǒng)計上而言,德克作為核心的年限是16年。他的菜鳥賽季幾乎是場災(zāi)難,第二年稍微好點,但那是麥克·芬利的球隊。隨后,諾維茨基爆發(fā)了。他變壯了,有信心了,也意識到身邊的那個加拿大小個將是他的靈魂伴侶。每當說到史蒂夫·納什,諾維茨基都很快樂。他們在球場上進攻華麗,他們在生活中也是一起去酒吧的拍檔。
只要身體允許,只要還有樂趣,諾維茨基就會繼續(xù)打球。他從來不是那種快速,愛扣籃的球員??汕『?,正是因為缺乏爆發(fā)力,他實現(xiàn)了如此長的職業(yè)生涯?!八恢痹谧兟湍切┥眢w條件很好的球員相比,這反而讓他的變向變得沒那么難了,”史密斯說,諾維茨基職業(yè)生涯多數(shù)時間的垂直彈跳在0.7米到0.9米之間,“如今他如果能達到0.45米,就該感謝上帝了。”
“他到底能打多長時間,取決于我們球隊如何捏合?!睅彀嗾f,“如果我們可以將球隊捏合成能讓他‘上場、拿球、投籃、得分’的球隊,他就可以再打5年?!?/p>
和薩克拉門托的最終比分是1 12比98,達拉斯人輸了。賽后,球員們并不想要說太多話,而帕森斯在抱怨著自己的出場時間。但諾維茨基沒有消失,反而跟媒體聊了10分鐘。
“我始終覺得,作為招牌球員,你得肩負起責任,”諾維茨基說,“如果你想要成為球隊的臉面,你就得應(yīng)對一切?!?/p>
所有經(jīng)歷中,沒有什么能比得過2007年的痛楚?!皯c祝游行的路線都落到紙面上了?!敝Z維茨基說。之后的賽季,在打出67勝的戰(zhàn)績后,小牛被“黑八”了。最痛苦的,莫過于在被淘汰后,德克還得出席MVP頒獎儀式。
有一刻,諾維茨基想要離開達拉斯。他跟庫班碰了面,他一開始不知道該期待什么??蓭彀鄥s把這一切搞得很煽情,最終,諾維茨基簽署了4年8000萬美元的合同,主動減少了1600萬美元薪水?!拔覀円膊恢篮灱s的第一年就會奪冠,”諾維茨基說,“在我們奪得冠軍后,我再也不需要去往其他地方了。我可以在這里結(jié)束了?!?/p>
和薩克拉門托的比賽結(jié)束一個半月后,騎士來到達拉斯。球館燈光暗了下來,諾維茨基走上球場,與勒布朗擁抱。他在球場上展現(xiàn)了自己的絕活,單腿后仰,弧頂三分,妙傳隊友……我們最好就在這里收筆吧。此時,球場上還有球迷們的歡呼,還有騎士球員在爭論,是誰給了那個金發(fā)大個子那么大的空當……這位名人堂級球員或許不會再為總冠軍的高光時刻奮斗,但他卻在為NBA的每個時刻里奔跑著——不管,這個時刻是大,還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