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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00特種憲兵的最后結(jié)局

        2016-04-29 00:00:00何榮國
        今古傳奇·單月號 2016年3期

        1929年,蔣介石在南京組建了一支特種部隊——中國憲兵。這支部隊共8個團(tuán),約6000人。每個人行軍極快,槍法極準(zhǔn),戰(zhàn)斗力極強;擒拿格斗、開車駕船、攀壁騎馬等,亦無所不精!1937年12月,日軍兵逼南京,古金陵眼看就要淪陷,中國憲兵奉命出擊,最后除62人撤出,其余全部戰(zhàn)死。此62人均屬憲兵一連殘部。他們退至武漢,轉(zhuǎn)戰(zhàn)重慶,并在一個歷史的瞬間形成兩派:一派跳進(jìn)深淵,無惡不作;一派投向光明,去了延安。為了刺殺毛澤東,一派不擇手段;為了保衛(wèi)毛澤東,一派英勇獻(xiàn)身……

        1937年12月。

        六朝古都南京,在猩紅色的太陽下顫抖!

        狂濤般的日軍完全突破了南京外圍陣地!

        兵臨城下,日軍架起一排排小鋼炮和幾十門大口徑炮,朝著擁有500多年歷史的南京城墻猛烈轟擊。剎那間,磚石飛迸,煙塵滾滾,炮彈的爆炸聲震天動地,強大的氣流將一具具尸體拋向空中。緊接著,日軍的三菱式轟炸機向城中輪番投彈、掃射,繁華的市區(qū)頓時化作了一片火海,大街小巷全是逃生的人群。煤炭港更是火光沖天。

        中華門外,日軍炮火威脅著27個藏兵洞。

        長江上,日本海軍第11艦隊正全速前進(jìn)。飄著星條旗的美艦“巴奈”號和飄著米字旗的英艦“瓢蟲”號被雨點般的炮彈擊沉。

        巍巍聳立了860余年的鐘樓被炸塌了半邊,明太祖時期興建的幾個衙門被幾個重磅炸彈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個搖搖欲倒的門框。有些街區(qū)已面目全非,坑洼不平的大街上四處都是瓦礫、磚石……

        日軍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南京從中華民國地圖上抹掉。

        此時,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院子里,站滿了風(fēng)塵仆仆前來請求增援的將士。

        司令唐生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各處報來的消息都令他心驚肉跳,楠木大案上,電話一個接一個地響著,幾乎每一個電話都是告急報喪:東城墻北段危急,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團(tuán)長、副團(tuán)長相繼陣亡;南段衛(wèi)隊營已使上了大刀;311師師長捂著被打出來的腸子,嘶啞著嗓門向他哭訴,要求增援;西邊315師旅團(tuán)干部傷亡過半……從前沿抬下來的傷員已占滿了醫(yī)院的房舍、通道和院壩。

        唐生智對著電話吼叫、罵娘,一味地命令各部堅持到最后。他剛放下這個電話,另一個電話又響了起來。盡管不愿意,他又不得不拿起話筒。

        “哦,是肖副司令!”唐生智道。

        “嗯,你那里情況怎樣?”憲兵司令部副司令肖山令問道。

        “嗨,中華門告急,中央門告急,雨花臺告急,東西兩線告急,光華門已經(jīng)升起了小日本的太陽旗!老伙計呀,我已經(jīng)將稅警團(tuán)、鹽警團(tuán)、衛(wèi)隊營、手槍營全部搭上了。眼下,第五軍已過長江,憲兵隊又被委座一紙電令控制住。可以斷言,我唐生智將成為民國建國以來第一個丟失首都的將軍!”

        “唐兄不要灰心喪氣。我看不如這樣,你我身為軍人,不能置國家存亡于不顧,委座的電令可以不聽,不是常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委座遠(yuǎn)在漢口,他不知這里的具體情況。這幾天,我已經(jīng)將憲兵隊8個團(tuán)全部收攏,現(xiàn)在就交給你指揮?!?/p>

        “好好,那就命令憲兵隊全線增援:一團(tuán)二營、三營與二團(tuán)全團(tuán)支援蛇山、龍?zhí)兑痪€;八團(tuán)、一團(tuán)一營分別增援王敬久的87師,即光華門、中央門;三團(tuán)、七團(tuán)馳援孫元良的88師,地點雨花臺;四團(tuán)到幕府山一線接防,把宋希濂的36師換下來;五團(tuán)到紅毛山,六團(tuán)去水西門……”

        憲兵營房,哨聲四起。

        荷槍實彈的憲兵隊伍,以連為單位分別開赴中央門、光華門、雨花臺、蛇山、紅毛山、幕府山等20多個陣地。

        光華門外,259旅旅長見憲兵一連趕來,信心大增,他與副連長張維國略一商議后,就率部開始反攻。

        憲兵強大的火力,壓倒了日軍的三八式步槍。一個日軍機槍手不服氣,端起歪把子猛地站起來掃射,被張維國一個點射打了個四腳朝天。緊接著,幾枚手雷在日軍掩體后爆炸,憲兵們趁著濃煙迅速沖上去,奪回了沙袋防線,占據(jù)良好的攻擊位置,隨后開始奪城。

        日軍居高臨下,憲兵們只能依托殘墻廢墟進(jìn)攻。二排長沖到墻根,正欲搭木梯攀墻,不料一枚手雷在他身后爆炸,二排長立即成了血人。與此同時,張維國扔出的手雷也在墻下炸響,兩個日軍被炸落城墻。

        墻根是日軍的射擊死角,槍不好使,大家就扔手雷。當(dāng)一枚手雷剛在張維國腳邊著地,就被張維國一腳踢上城垛爆炸。接著,憲兵們開始疊人梯,第一名憲兵翻身上墻,卻被一槍射中。第二個位置是張維國,他先拋出一枚手雷,趁著手雷爆炸,翻上城垛猛烈向日軍掃射。隨后,一連十余名憲兵也陸續(xù)攀上城垛向日軍襲擊,很快,城垛上的日軍被全部擊斃,太陽旗被踢下城墻,光華門陣地收復(fù)了。

        不甘失敗的日軍繼續(xù)用炮火轟城,用坦克攻擊城下工事,戰(zhàn)況急劇惡化。

        下午三時,雨花臺被攻破。三時半,中華門被攻破。日軍從中華門擁入城內(nèi),36師、榮譽一師在憲兵的掩護(hù)下,退入城中與日軍進(jìn)行巷戰(zhàn)。

        蛇山、龍?zhí)兑痪€,炮火連天。

        四時許,肖山令在陣地上與唐生智通話:“唐兄,憲兵兄弟催要彈藥,為什么還沒送到?”

        “彈藥庫已被日機炸毀,憲兵兄弟就好自為之吧,我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p>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唐兄,彈藥是戰(zhàn)士的血呀!眼下挹江門、水西門、中山門、玄武門、通濟(jì)門已到了崩潰之邊緣,龍?zhí)?、蛇山、紅毛山一線憲兵大部腹背受敵。咱們既無彈藥又無援軍,南京淪陷將在眨眼之間!唐兄,你就懇求委座快調(diào)點兒援兵或者空投些彈藥,以解憲兵兄弟之急用吧!”

        “你以為委座會聽我的嗎?陳誠、白崇禧他們把部隊全拉走了,誰給你們增調(diào)援兵?誰給你們空投彈藥?南京這會兒早已沒有飛機了!肖副司令,我唐某沒有人家的權(quán)力大,你的這6000憲兵恐怕要被我葬送了。這討萬人唾罵的差事就讓它落在我唐某身上吧!現(xiàn)在,萬般無奈,我只好宣布:撤退,全線撤退!”

        電話里,這位南京衛(wèi)戍司令長官下達(dá)了最后一道命令。

        號聲、哨聲、槍炮聲、呼叫聲響成一片。

        硝煙中,一些有戰(zhàn)斗力的部隊竟放棄了抵抗的機會,盲目地尋找撤退路線。

        部隊與部隊搶道,城區(qū)秩序大亂,軍心民心完全喪失。

        人流如潮水。他們或提著箱子,或扛著包袱,或抱著孩子……由于不明情況,漫無目的,有的官兵竟跑到日軍的槍口下面,有的百姓竟竄入日軍陣地。日軍大笑、狂呼,拉過跑向他們的婦女就殘暴地蹂躪……這些狂跑的人流中,有驚慌失措的市民,有腰纏金條的老板,有衣衫襤褸的苦力,還有連連咒罵丈夫拋棄她們的國民黨軍官太太……

        光華門陣地上。

        一個傳令兵跑來,對憲兵一連連長李國忠說:“李連長,憲兵部隊已彈藥耗盡,彈藥庫又被日軍炮彈擊中,陳誠許諾的援軍已成了泡影。目前憲兵已經(jīng)開始肉搏,進(jìn)入了血戰(zhàn),完全沒有撤下來的可能了。所以肖副司令命你們連先行過江,特別強調(diào),李連長要堅決執(zhí)行,說是要給憲兵留一點兒種!”

        落日已被硝煙罩住,天色暗了下來。

        李國忠、張維國及排長楊守財、童立山、王其等一連余部迅速趕到江邊,扎起木筏向江北漂去。剛到對岸,他們就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停著一艘大船,于是警惕地迅速登船,見船上沒有人。張維國立即發(fā)動引擎,緊握舵把,心急如焚地向江南駛?cè)?,打算去接等待過江的難民和幸存的生死兄弟。然而,待他們把船開到江心才發(fā)覺,下關(guān)一帶已經(jīng)沒有了槍聲,有的只是日軍的歡呼聲和婦女兒童的凄厲慘叫聲。

        駕駛艙里,憲兵們一個個垂下了頭。李國忠抹了抹潮濕的眼眶,哽咽道:“看樣子,小日本得手了,肖副司令他們?nèi)缄囃隽?,我們憲兵?個團(tuán),6000兄弟,除我們62人撤了出來,其余全都被小日本捶平了……”

        就在這時,張維國見到岸邊有幾個日本兵正舉著火把燒民房,遂命令道:“給老子打掉!”

        楊守財槍口一抬,一梭子子彈立即飛出,岸上那幾個日本兵立即栽倒下去。緊接著,又擁出一群日軍,飛快地架起小鋼炮,欲向大船炮擊,又被童立山擊斃。

        李國忠抓起話筒,向岸上的日本兵喊道:“喂,小日本、小王八、小雜種、小屁眼蟲聽著,我們是中國特種憲兵,我們發(fā)誓要把你們趕出中國!我們大中國,不怕小日本!”

        忽地,一顆子彈飛向李國忠,張維國眼疾身快,挺身一擋,李國忠得救了,張維國卻左臂中彈。他用手一捂,鮮血立即從其指縫間涌了出來。兄弟們立即圍上去,給張維國包扎。楊守財見狀,趕緊接過舵把,大船迅速向上游駛?cè)ァ?/p>

        1938年10月。漢口。

        花樓街末端,搭建的許多木板房里,住滿了從前線轉(zhuǎn)下來的傷兵。這里污水橫流,環(huán)境惡劣,到處散發(fā)著嗆人的藥味兒,是一個地道的傷兵營。在這里,撤退來的那些憲兵的風(fēng)采早已不再,抗日的戰(zhàn)績與軍中的名氣也早已隨著時光飄遠(yuǎn)散淡。至今,這62人中還有尚未痊愈的傷殘人員。在軍委會眼中,中國憲兵恰似一場春夢,美好的設(shè)想完全破滅。時下,他們已經(jīng)山窮水盡,再也不可能恢復(fù)到原來的模樣,再也不可能形成強大的戰(zhàn)斗力,因此被視為傷殘人員安置在這里。于是,憲兵們牢騷滿腹,整天無所事事,在花樓街、民生路、民權(quán)路、中山路一帶東游西蕩,打發(fā)時光。有時閑得無聊,他們竟跑到長江邊看水,聽浪,數(shù)過往的船只。

        這天,連長李國忠與副連長張維國也來到江邊。

        二人漫步在大堤上,可以明顯看出,張維國的左臂已經(jīng)鋸掉了。那是在南京的江輪上,張維國為救李國忠負(fù)了傷,后因誤了醫(yī)治而無奈鋸掉的。這會兒,江風(fēng)吹得他的那只空袖管上下飛舞,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袖子,揀個地方坐下來,李國忠也跟著坐了下來。

        時近深秋,大堤上陣陣江風(fēng)吹過,有些刺骨,李國忠陡然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他立即將一支香煙送到嘴邊,又給張維國遞過一支,才開始劃火柴點煙,可一連劃了好幾根火柴,都被江風(fēng)吹熄了。他不免有些感傷,正想說什么,張維國遞過已經(jīng)點燃的煙讓他接火,李國忠這才把煙點著。他狠狠地抽了兩口,才幽幽地說道:“維國,武漢會戰(zhàn)敗局已定,我中華民國又將喪失大片國土。目前,國軍節(jié)節(jié)敗退,傷亡人數(shù)已超過20萬了,可是日軍損失還不到10萬……”

        “這仗是怎么打的?我軍是守,日軍是攻,這有悖常理嘛!”張維國有些不解地說。

        “日軍作戰(zhàn)從來不按套路出牌,他們講速戰(zhàn)速決。根據(jù)日本大本營對武漢作戰(zhàn)的指導(dǎo)大綱的精神,由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第2軍司令官東久邇宮作出狂熱決定:要借武漢會戰(zhàn)之機,消滅國軍四五十個軍的主力,夢想從此華中再無戰(zhàn)事。我想這一點小日本是不可能達(dá)到的。”

        “唉,看來委員長又要放棄武漢向西南撤退了……”

        “這是必然趨勢。你有沒有注意到,民生公司的大小船只統(tǒng)統(tǒng)都被政府征用了,世人紛傳,漢陽兵工廠首先被列入了搬遷計劃,而且好多機關(guān)已經(jīng)在加緊轉(zhuǎn)運物資。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這都是我最近在江漢碼頭看到的?!?/p>

        李國忠顯得十分焦慮,訥訥道:“維國,那我們憲兵怎么辦?委員長還管不管我們?”

        “如今這個樣子,恐怕委員長早就沒有心思管我們了。算了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聽天由命吧。到時候跟著撤,跟著跑就是了……”

        二人正談著,楊守財與童立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楊守財?shù)溃骸皟晌贿B長,你們在這兒啊,叫我們好找。上峰有令,讓我們今晚開拔。11點的船,在15碼頭,到哪里沒說……”

        童立山插嘴道:“趙太忠去江漢關(guān)一帶找你們?nèi)チ耍畲蠛K麄円踩ッ裆氛夷銈內(nèi)チ?,他們一會兒就回營地。我們是不是先回營房等他們?”

        “好好,我們這就回去?!崩顕艺酒饋恚牧伺钠ü缮系膲m土。

        張維國也站起身,說:“你們看,震驚全國的第二次大撤退就要開始了?!?/p>

        夜色茫茫,江水滔滔。

        一艘黑不溜秋的火輪離開江漢碼頭,沿長江逆水而上。

        狹窄的船艙里,軍令部一廳三處中將處長尹呈輔在向李國忠、張維國傳達(dá)命令:“根據(jù)目前局勢,國民政府已決定在10月25日前全部撤離武漢,遷都重慶。重慶四面環(huán)山:東有夔門雄關(guān),南有云貴高原,西有大雪山,北有大巴山,都是阻擋日軍的天然屏障,唯一能攻擊重慶的是空襲,日軍很可能長時間實施轟炸。若是這樣,重慶的損失就太大了。因此,經(jīng)研究決定,對人力、兵種、物資以及重要的兵工廠等都要有步驟地進(jìn)行疏散,最大限度地減少空襲帶來的損失。對此,我們已將萬縣、達(dá)縣、梁山、綦江、廣安、江津、巴縣等多個地區(qū)定作疏散之地,且馬上要在萬縣的壤渡建電站,在沱口建兵工廠,在梁山建機場,在綦江建軍訓(xùn)基地……所以想讓你們?nèi)ミ_(dá)縣傷兵營駐扎,兼守一段公路,不承想你們的司令谷正倫不愿意,說傷兵營條件太差,常染霍亂,把憲兵丟在那里,等于毀了你們。于是,他請求軍令部重新安排??紤]再三,鑒于你們憲兵人員不多,又傷殘混雜,一時尚不能恢復(fù)元氣,軍令部最后命令:你們先到萬縣休整,一切軍需供應(yīng)皆由萬縣川東師管區(qū)負(fù)責(zé)調(diào)配。你們在萬縣暫時沒有中心任務(wù),頂多就守一段公路,或做一些興建兵工廠的前期保衛(wèi)工作。這事,軍令部已經(jīng)去電談好。另外,考慮到你們是特種兵,還特批給你們一部電臺,若有重大情況,可直接與軍令部通電。好了,我說完了,你們二位還有沒有不同意見?”

        李國忠看了看尹呈輔,欲言又止。

        張維國給尹呈輔遞上一支煙,又給他點了火,才慢慢說道:“尹處長,盡管這川東師管區(qū)是地方武裝,但他們是坐地虎,而我們是外來戶。我們?nèi)ツ莾?,恐怕不大好相處?!?/p>

        “有什么不好相處?你們只是暫住,只需要他們提供軍需物資,他們的一切開銷也是由軍委會提供的。你們差什么盡管向他們要,他們也只是先墊付一下,事后由他們打報告追加即可!”

        “好吧,我們服從命令?!崩顕遗牧伺膹埦S國,二人同時站起來,向尹呈輔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然后走出艙室,穿過長廊,進(jìn)了統(tǒng)艙。

        統(tǒng)艙很大,李國忠的全部人馬都聚集在這里。統(tǒng)艙一側(cè)擺放著背包、武器和鋼盔,看上去就知道這是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隊伍。

        大伙兒見李、張二人進(jìn)來,立即圍上去問長問短。

        “怎么樣,連長,我們這是去哪兒?”童立山首先問道。

        “連長,快給大伙兒說說,到底有啥任務(wù)?是不是去抗日前線?”楊守財也開口問道。

        姜華素來說話愛帶刺,他拍了拍張維國的肩,笑道:“張連長,該不會是打發(fā)大伙兒上路吧!”

        “不要亂說?!睆埦S國一臉嚴(yán)肅,“好了,現(xiàn)在開個短會,聽連長傳達(dá)上峰的命令?!?/p>

        李國忠清了清嗓門,道:“弟兄們,我們的去向明確了。這條船的終點是重慶,但我們不去重慶,上峰命令我們在萬縣下船。萬縣位于四川東部,船出三峽西口就是奉節(jié),接著是云陽,再就是萬縣。據(jù)尹處長說,萬縣是個大碼頭,船到萬縣后,自有川東師管區(qū)的車來接。尹處長還說,我們在萬縣只是暫住,沒有中心工作,可能是協(xié)助萬縣地方政府做一些瑣事、雜事……”

        幾天之后,在一個傍晚,火輪吐著濃煙,喘著粗氣,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駛進(jìn)萬縣港,在楊家街口碼頭停下來了。一聲哨音響畢,憲兵們開始列隊下船,登上碼頭長長的石梯,以排為單位,分別爬上早已在此等候的四輛卡車。隨后,卡車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中。

        1942年初春。

        這天,重慶國民政府禮堂內(nèi)正舉行紀(jì)念孫中山總理活動。蔣介石在臺上演講,突然,空襲警報響了,臺上臺下的官員竟不顧一切擁向禮堂后面的防空洞。侍從們剛把蔣介石扶到洞口,炸彈就在不遠(yuǎn)處爆炸了,幾名軍官當(dāng)場被炸死。

        日機向市區(qū)俯沖、轟炸,20分鐘后才從容地飛走。蔣介石走出洞口正要發(fā)怒,忽然聽到南山炮臺打出幾發(fā)零星炮彈,遂大怒道:“混蛋!飛機來時不開炮,一走竟鳴炮送行,真他媽不是個東西!”這時,一名軍官跑向防空司令,說:“報告司令,兩路口防空洞被炸塌,一千多軍民被埋在洞里?!?/p>

        眾人大驚。

        “娘希匹!”蔣介石罵了一句,鉆進(jìn)小車怒道,“還愣著干什么,都去看現(xiàn)場!”

        兩路口防空洞已被土石磚堵死。士兵們費力扒開洞口,發(fā)現(xiàn)里面堆積著一些尸體,男女老幼都滿身血跡。蔣介石一氣之下,吩咐小車來到南山炮臺,卻看見幾個值班的炮兵正仰躺在石欄上打呼嚕,幾門德國高炮閑置一邊。恰好這時,炮臺的最高長官走出來,一見到蔣介石,立即叫醒士兵恭立兩旁,等候訓(xùn)話。

        “飯桶!全是飯桶!”蔣介石大怒,“陪都讓你們保衛(wèi),非被你們斷送不可。你們看看,這個樣子怎能防空?你們統(tǒng)統(tǒng)不是好軍人!要你們這樣的防空部隊做什么?當(dāng)初在南京,日本飛機比這多得多,而幾個憲兵就把它們打跑了。你們這樣的防空部隊沒有用,撤掉!撤掉!”

        當(dāng)晚,蔣介石找到戴笠,第一句話就問:“雨農(nóng),我問你,你能不能訓(xùn)練出一支有用的防空部隊?”

        “委座,我沒有把握?!贝黧业椭^道。

        “那么誰有把握?告訴我!”蔣介石怒道,“娘希匹,盡是些飯桶!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跳舞,玩女人!抗戰(zhàn)建國沒有一個人靠得住?!彼坪跤X得剛才的話有點兒過分,就揮揮手,說,“算了算了,你不行我另外找人?!彼似鹨槐?,復(fù)又放下,“哎,你們誰知道當(dāng)年血戰(zhàn)南京的那支憲兵部隊還剩下多少人?他們?nèi)缃裨谀睦???/p>

        一旁的陳誠道:“委座,憲兵部隊大概還有六七十人,其中半數(shù)非傷即殘,我已把他們安排在達(dá)縣休整。”

        “是達(dá)縣傷兵營?”蔣介石追問道。

        “住在傷兵營,他們也管一段公路。”

        這時,陳布雷插話道:“陳部長,你可能記錯了,這些憲兵目前是在守一段公路,但不是在達(dá)縣而是在萬縣。”

        “喲,對對,是萬縣,是萬縣!”

        “你這個陳誠呀,怎么這樣草率地打發(fā)了他們呢?他們是我用黃金堆出來的,是黨國之棟梁,我還要用他們干大事呢!”

        “委座的意思是……”

        “還用問嗎?立刻把他們請回來!”

        隨著蔣介石一聲令下,李國忠余部遂上了卡車,離開萬縣,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了重慶。

        一進(jìn)國民政府大院,迎接他們的除了豐盛的酒宴,還有蔣介石、政府主席林森、軍政部陳誠和原憲兵司令谷正倫,以及何應(yīng)欽、顧祝同等高級將領(lǐng)。

        “大家辛苦了。”蔣介石道。

        “委員長辛苦。”眾憲兵齊道。

        蔣介石笑瞇瞇地擺擺手,說:“諸位,自南京保衛(wèi)戰(zhàn)后,幾年來你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堂堂中國憲兵,中國兵種之最嘛,怎么能打發(fā)你們?nèi)ナ毓纺??這事我最近才知道,我有愧于諸位?!闭f著端起酒杯,“好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今天我代表國民政府及軍委會向你們致歉!來,大家干杯!”

        接著,林森道:“現(xiàn)在我代表國民政府、軍委會、國防部、軍政部宣布:授予中國特種憲兵部隊一連連長李國忠、副連長張維國二級寶鼎勛章。授予李國忠上校軍銜,張維國中校軍銜。一連全體士兵予以嘉獎?!?/p>

        在美酒與嘉獎面前,憲兵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這幾年所受的窩囊氣,他們感覺熬到頭了:一日三餐酒肉,一連十天大假。游南泉,登峨嶺,逛朝天門,串七星崗……那個高興勁兒簡直無法形容。

        然而,好景不長,十天大假一晃而過。

        這天,李國忠從軍委回來,張維國迎上去問道:“連長,他們叫你去干什么?”

        李國忠陰沉著臉,說:“我們連要解散?!?/p>

        “啊,這是為什么?”

        “陳誠說,委員長決定以我們連為骨干,盡快建立一支防空部隊?!?/p>

        “那好哇!早就該這樣?!?/p>

        “可是,凡傷殘人員,一律無條件脫離隊伍,送江津榮譽院療養(yǎng)……”

        張維國一驚,本能地摸了摸自己那只已經(jīng)鋸掉的左臂。

        “維國,我們是多年的生死兄弟,絕不能分開!我求爹爹告奶奶,好話說了一大堆,再三向陳誠解釋,說我們是特種兵,個個都有超人的本領(lǐng),不能說散就散,即使傷殘了也比一般人管用??申愓\就是不聽,只說執(zhí)行命令!維國,我只差給陳誠下跪了……”說著,李國忠從兜里掏出一紙命令遞給張維國。

        張維國只瞟了一眼,就抓過那張命令揉成一團(tuán),氣憤地說:“這些弟兄除一兩個傷重一些,其余都是輕傷,他們還可以抗日!”

        “維國,我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李國忠沒好再說下去,只是一個勁兒地抽煙。

        過了好一陣,張維國才說:“連長,這事兒也真是難為你了,我們相處多年,不想今兒個卻要分開。既然命令不能更改,我們今天就走?!?/p>

        “不要急,陳誠說,明天開個歡送會,完了,由軍委派車送你們。”

        “算了,既然要趕我們走,還開什么歡送會!這不是有意讓弟兄們難堪嗎?”張維國態(tài)度非常堅決。他走出院壩就吹響了集合哨。

        此時,天空正下著小雨,憲兵們冒雨列隊。

        張維國展開那紙命令,按上面的名單點完名,又補充道:“大家聽好了,凡念到名字的,立即回宿舍,有事商議。其余同志自由活動。”

        點到名字的憲兵很快回到宿舍。宿舍很大,一張張床鋪連在一起,憲兵們坐在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發(fā)現(xiàn)在座的都是傷殘兵,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正想議論什么,張維國進(jìn)來了,板著面孔道:“弟兄們,打起背包,留下武器,出發(fā)!”

        眾人深感奇怪。王其問道:“張連長,我們這是上哪兒?為什么不帶槍?”

        “我們16人復(fù)員,到江津復(fù)員傷兵榮譽院報到。”張維國掏出那張揉得皺巴巴的命令給眾人看。

        王其一把抓過命令,眾人擁上來,你讀,他讀……突然,拄著拐杖的憲兵朱貴吼道:“老子不復(fù)員。老子還可以打小日本!”

        另一憲兵也怒了,說:“媽個巴子,把我們從萬縣騙到重慶,原來是要趕我們走。我們不干!”

        還有一個憲兵猛地跳了起來,說:“誰趕老子走,老子就跟他刺刀見紅!”

        “弟兄們別鬧了。這事,連長已經(jīng)跟上峰爭取過了,命令不能改。咱們還是想想今后的打算吧!”張維國勸解大家道。

        室內(nèi)靜了下來。

        過了一陣,還是王其先開口:“張連長,咱不去江津,咱是老兵了,知道那狗屁榮譽院,其實就是傷兵收容所,又臟又臭又吃不飽,可以說,比叫花窩還不如!”

        一憲兵也說:“俺不去江津,也不回老家,俺家鄉(xiāng)河南早被日本鬼子強占了?!?/p>

        “張連長,咱弟兄們出生入死,一同熬到今天不容易,都不愿與弟兄們分開,你就帶著咱們死活在一起,行不?”王其一提議,眾人立即贊同,紛紛說道:“張連長,我們哪兒也不去,你就領(lǐng)我們一起過吧。”

        張維國聽了大伙兒的話,竟有些激動,遂點了點頭,說:“好好,既然弟兄們信得過我,我就跟大伙兒一起過?!?/p>

        “哎,我知道一個山洞。我們可以先到山洞住下?!蓖跗湔f。

        眾人同意了王其的說法,于是立即行動起來。他們將新發(fā)的軍服疊好留在床上,只穿著舊軍裝,又將委員長發(fā)的獎金掏出放在床頭,把槍整齊地擱在墻邊,只拿了隨身用品,打起背包隨張維國走出營房。16名傷兵都能行走,只是有的臂上吊著繃帶,有的拄著拐杖。

        凄風(fēng)苦雨,雨滴落在眾傷兵臉上、身上、背包上……

        晨光熹微,百鳥啁啾。

        楊守財正在營房前練功,見李國忠走來,問道:“連長,張連長他們上哪兒去了,怎么還不回來?”這一問,把童立山、小楊子等人吸引過來了。李國忠搪塞道:“張連長他們有任務(wù),大家不用擔(dān)心,將來可以去看他們?!闭f著,只見一輛小車開來,車上跳下一個軍官向李國忠說道:“李連長,委座到了?!?/p>

        李國忠一怔,即下命令:“緊急集合?!?/p>

        憲兵們個個精神抖擻,列隊肅立。緊接著,幾輛汽車駛進(jìn)院壩,蔣介石鉆出小車笑瞇瞇地走過來,說:“大家好!”

        “委員長好!”

        “嗯,今天有一項任務(wù)交給你們。我們陪都屢遭日軍轟炸,原因就是沒有一支合格的防空部隊?,F(xiàn)在我命令你們立即籌建一支技術(shù)過硬的防空部隊。從今天起,你們都是防空部隊的軍官。你們要做好這項工作,要擔(dān)負(fù)起保衛(wèi)陪都領(lǐng)空的神圣責(zé)任?!?/p>

        這時,一個軍官上前展開文件夾道:“新建防空部隊由陪都衛(wèi)戍司令王仁兼任司令,其他任命如下:李國忠為少將副司令、楊守財為一團(tuán)中校團(tuán)長、江長海為二團(tuán)中校團(tuán)長、童立山為一團(tuán)一營少校營長……”

        任命完畢,李國忠立即向蔣介石敬禮道:“我們服從委員長命令,我們誓死保衛(wèi)委員長!保衛(wèi)陪都!”

        嘉陵江上,號子聲聲。

        江畔,美麗的山城重慶又迎來了新的晨曦,張維國帶著王其走進(jìn)七星崗當(dāng)鋪,摘下腕上的瑞士金表讓老板看價。老板見是兩個傷兵,就道:“老總,你要賣多少?”

        “老板看值多少?”張維國道。

        “這年頭,這東西無人要了。不過看你們是傷兵,這表就收下吧。十塊法幣怎樣?”老板道。

        王其見張維國欲賣,立即將表奪回,說:“老板,我們不賣了?!?/p>

        “怎么,嫌少?”

        “老板,如果我們有錢,這表是不會賣的。你加點兒價如何?”張維國又將金表重新放上柜臺。

        王其又將表拿回,說:“張連長,你不能賣表養(yǎng)活弟兄們!”

        “我們沒有事做,眼前不能不出此下策!”張維國嘆著氣道。

        王其硬是將張維國拖離柜臺,從腰間摳出一卷紙幣遞過來,說:“張連長,這些錢是我多年攢下的,給弟兄們先用著?!?/p>

        就在這時,王其旁邊的一個漢子猛地向他一拐,將錢碰落,另一小子立即彎腰抓錢,卻被張維國踩住了手,喝道:“把錢放下,不然有你好受!”

        緊跟著,幾個地痞圍攏過來,其中一個道:“怎么,想動武哇,不問問老子們是干啥的?”

        “嗬,要打架嗎?算你們有眼力找到對手了?!蓖跗湓拕傉f完,那漢子就掄拳朝他打來。王其用手一擋,趁勢將漢子手腕抓住,稍一用勁,漢子疼得齜牙咧嘴,不能動彈。

        這時,一個地痞見勢不妙,趕緊跑出門外大叫道:“打人啰,傷兵打人啰!”

        恰巧一群帶槍的便衣經(jīng)過這里,聞聲立即闖進(jìn)當(dāng)鋪,領(lǐng)頭的指著張維國喝道:“當(dāng)兵的,你膽子不小,敢打我的治安員!弟兄們,把他們抓起來?!毖粤T,眾人不由分說就將張維國、王其綁了。接著,那漢子上前給了張維國“啪啪”兩個耳光,又強行摘下他的金表,晃了晃戴在自己手上。

        “看好啦,你們快給我們松綁,不然我要你們好看!”張維國正說著,一輛吉普車在當(dāng)鋪前停下。軍統(tǒng)局行動大隊長云振和幾個衛(wèi)兵走進(jìn)當(dāng)鋪道:“出了什么事?”

        領(lǐng)頭的慌忙點頭哈腰道:“云隊長,這兩個混蛋擾亂治安,搶錢,還搶表?!闭f著,指了指張維國,“喏,就是這個龜兒子!”

        “轉(zhuǎn)過臉來!”云振喝道。張維國慢慢轉(zhuǎn)過頭,云振一愣,說:“張中校,怎么是你!”立即喝令那個領(lǐng)頭的,“快把他們放開?!?/p>

        “云隊長,這……”領(lǐng)頭的猶豫著。

        “這是憲兵部隊的張中校,你們瞎眼了!拿來?!痹普衽ゎ^伸手向那漢子討東西。

        “什么?”那漢子裝傻。

        云振“啪啪”給了他兩耳光,喝道:“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漢子只得拿出錢和表交給云振。

        “還不快滾!”云振喝退地痞,然后將表和錢轉(zhuǎn)給張維國說,“張中校,憲兵連的事我知道了,要你們復(fù)員,的確不對頭!而且,你們離開時,竟沒有給政府找一點兒麻煩,卻帶著弟兄們找了一個山洞駐扎,還沒有帶走一點兒值錢的東西。這種少有的風(fēng)格,我云振是十分佩服的?!闭f罷,他立即從衣兜里掏出一沓錢遞給張維國,“張中校,這點兒錢先湊合幾天,回頭我去那山洞找你們,過兩天我再給你們找一棟房子?!?/p>

        “云隊長,謝謝你,我們目前還不缺錢用。”

        “哎,自家兄弟就不用客氣了。你若還有錢用,就不會來這里賣表了!”

        “我們目前是有些困難,但我們不能白花你的錢?!睆埦S國說著,又將錢退給云振,“謝謝云隊長的好意,我們后會有期。”說罷,拉著王其就走出了當(dāng)鋪。

        云振顯得有些無奈,仍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叫道:“張中校,我知道你們住的那個山洞,到時我去看你們?!?/p>

        這天,云振果真帶著幾個人來到了山洞。坐下沒多久,他就問張維國:“張中校,不知你的這些兄弟有何打算?”

        “自食其力吧?!?/p>

        “找到活兒干了?”

        “還沒有?!?/p>

        “那么,如不嫌棄,我可以幫弟兄們謀個差事?!?/p>

        “不知云隊長能給弟兄們謀個什么差事?”

        “委屈弟兄們到行動大隊做教官如何?”

        “云隊長不會是開玩笑吧,行動大隊是戴局長精心栽培的部隊,還用得著憲兵做教官?”

        “張中校不要謙讓了。憲兵是訓(xùn)練有素的特種兵,而你們一連又是憲兵之精華,兄弟我十分欽佩?!?/p>

        “那么,云隊長何時需要?”

        “明天就來接你們?!痹普衤爮埦S國應(yīng)允,頓時興奮起來,“每位教官月薪兩百元,中校三百元,另請弟兄們住到隊部去?!闭f罷,從衛(wèi)兵手里拿過一只小皮箱,“都是黨國的人,這里先付你們兩個月薪金。”

        “好吧,既然云隊長真心相邀,我們就再為黨國出一把力。不過,我們都是傷殘之人,住在大隊部怕有損黨國形象,到時會讓云隊長為難,我看弟兄們還是住在這山洞里好些,早晚往返就是。云隊長以為如何?”

        “也好也好,那我們每天用車接送?!痹普袼斓卣f。

        國民飯店舞廳里。

        軟綿綿的音樂,渾濁濁的燈光;樂池里,擊鼓的、吹號的似醉非醉;舞池中,對對舞伴翩翩起舞;舞臺上,妖艷的歌女正嗲聲嗲氣地唱著:“獻(xiàn)給你,花一束,代表衷心的祝福……”

        一曲終了,防空部隊的軍官們各自拉著舞伴回到座位上。

        童立山、小楊子二人分別半摟著舞女在喝酒閑聊??瓷先?,他倆已有幾分醉意,不甘寂寞的手在舞女渾身上下移動。

        不遠(yuǎn)處,楊守財正陪著一舞伴喝咖啡。舞伴無話找話地問道:“楊中校、楊團(tuán)長,聽說你們打過日本人?”

        “是??!怎么啦?”

        “那你們是抗日英雄喲。嗨,我真是又羨慕又佩服,甚至有時也想上前線去抗日呢!”

        “是嗎?涂脂抹粉的小姐還想抗日?要真想,我可以帶你去?!?/p>

        舞伴見楊守財當(dāng)了真,嘻嘻一笑道:“哎呀呀,你個傻團(tuán)長,我是說著玩的。再說,這抗日不一定非上前線,其實我現(xiàn)在就是在抗日,叫,叫什么,曲線抗日……”

        “你現(xiàn)在抗什么日?”楊守財不解地問。

        “嗨,你真是個呆子。告訴你,我陪你跳舞,陪你過夜,就是鼓舞你的士氣,使你精神振奮,多殺小日本。這不是抗日又是在干啥呢?”說著,拉過楊守財?shù)氖志屯笸壬戏牛瑮钍刎斄⒓床恢氲溃骸罢埬悴灰獊y說,誰和你過夜啦?”他害怕被人聽見,一邊說,一邊轉(zhuǎn)過頭窺視周圍,猛見小楊子正與舞女親嘴,遂撇下舞伴走過去批評小楊子:“小楊子,公共場合,注意點兒軍風(fēng)?!?/p>

        小楊子立即推開舞伴,楊守財又道:“我們是憲兵,就該有個憲兵的樣兒!”說著,楊守財有些不悅地走出了舞廳。

        此時,舞廳小樓包廂里,李國忠正與重慶聞名的交際花劉人美促膝交談。

        “李將軍一身英武,氣宇軒昂,前程似錦,弄得重慶的美女神魂顛倒,找不到愛的天梯……”

        李國忠輕輕地?fù)ё⑷嗣?,劉人美并不推讓,反而向緊處靠。李國忠一笑,把劉人美抱在腿上,說:“劉小姐真是博學(xué)多才,說出話來很有詩意,只是這兒不需要什么愛的天梯。嘿嘿嘿,其實呀,你劉小姐才更像是一篇朦朧的詩文,讓我默默地讀,卻看不懂你的身影,讀不透你的靈魂,恰又似飄逸的云彩,帶我走進(jìn)愛的夢境!”

        “哎喲!真是沒看出來,李將軍還是個詩人,開口句句帶詩!”劉人美瞅瞅李國忠,也想露一手,“李將軍,我最近寫了一首詩,你給評評?!苯又目U縐地念道:

        一片春愁詩酒澆,江河舟搖,樓上簾招,

        秋娘渡與秦娘橋,風(fēng)又飄飄,雨又瀟瀟。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

        李國忠明明知道這首詩不是她寫的,卻還是吹捧道:“哎呀,寫得不錯,朦朧,深刻,有意境,有品頭,既像山水詩,又像風(fēng)景畫。聽來夠味兒,能給人聯(lián)想……真是一首好詩?!?/p>

        “哎喲,李將軍還是一個評論家,真讓人羨慕死了!”

        “這么說,劉小姐肯嫁給鄙人啦?”

        “我一個小小歌女,能嫁一個防空司令做靠山,這可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不過……”

        “一個愿嫁,一個愿娶,就沒有‘不過’了?!崩顕乙话褜⑷嗣辣洗?,“好,我要你今晚就當(dāng)新娘,待我從綦江回來,再補辦婚禮。”說著,伸手關(guān)了電燈……

        冬陽暖暖,寒風(fēng)不吹。

        山洞口,幾個傷兵各自躺在板凳上曬太陽。其中一個說道:“張連長他們在隊部做事已經(jīng)幾個月了,我們也有手,也能干活,不能老是依靠他們過日子。老王,你主意多,想個辦法,我們也想去掙些錢。”

        王其有些不安,想了想才說:“咱也尋思著找個事做,可是咱們是傷兵,哪有機會。不過,只要肯吃苦,掙點兒小錢是不難的?!?/p>

        “你說說,有啥辦法?”

        “重慶遍地廢墟,廢料、彈片、破銅爛鐵一定不少,我們何不利用這些換錢!”王其開導(dǎo)大家說。

        “好,說干就干!”大家異口同聲。

        于是,車站、碼頭、彈坑、臭水溝、破爛堆前開始出現(xiàn)傷殘憲兵的身影。他們或拄拐或背篼,東瞧瞧,西望望,偶爾用拐杖搗搗垃圾堆,又十分掃興地離去。

        這天,山洞下面的公路邊,停著一輛正在修理的吉普車。王其背著一麻袋破爛走過來,見一個中年軍官正焦急地問道:“小馬,怎么樣了,能修好嗎?”

        滿頭大汗的司機直搖頭。

        王其停住腳步看了看,湊上去多嘴道:“長官,車壞了?”

        “是的。聽你口音像是陜西人?”軍官問王其。

        “哎,老家在陜北。咱修過幾年車?!?/p>

        “好好,你修過車,就請你看看。”

        “長官信任咱,咱就給看看?!蓖跗浞畔侣榇?,爬上車頭,熟練地?fù)芘獧C械,試了試油門,才說,“長官,這車有些年頭了。”

        “可不是,軍委會撥的舊車?!蹦莻€司機說。

        “咱說呢,缸套磨損嚴(yán)重,漏油多,不容易發(fā)動?!?/p>

        “能修么?”軍官問道。

        “能修。長官,你叫司機跟我去拿個東西,不遠(yuǎn),就在上面?!蓖跗渲噶酥競础?/p>

        “我同你去。”軍官說。

        “長官,你,你親自去呀?”王其驚道。

        “怎么,不行嗎?”

        “不是不行,像你這樣的官太少了?!?/p>

        軍官輕輕一笑,陪著王其向山洞走去。他邊走邊道:“老鄉(xiāng),貴姓?”

        “賤姓王,叫王其?!?/p>

        “你在哪兒學(xué)的修車呢?”

        “在憲兵部隊?!?/p>

        “啊,你當(dāng)過憲兵,是中國特種憲兵嗎?”

        “哎,就是?!蓖跗湔f著,把這軍官領(lǐng)進(jìn)洞里,軍官見到一排竹床上躺著好幾個傷兵,正要詢問,王其卻搶先開口了:“長官,弟兄們都是打小日本受的傷,傷口好一陣壞一陣,經(jīng)常復(fù)發(fā)。眼下,被委員長當(dāng)作累贅,一腳踢了出來。咱們是生死戰(zhàn)友,不愿分開,就一起住這兒了。長官,你搬這個?!蓖跗淅鲆患F家伙——缸套,軍官一笑,提了提,感覺有些重量,這時,王其伸出手,二人抬起缸套走向公路。

        “長官,你親自干粗活,我活了快半輩子還沒有見過呢!”

        “哦,這沒啥奇怪的,在我們那兒,再大的官也干粗活。”

        王其一驚,問:“你們那兒?敢問長官高姓,貴處哪里?聽口音像是浙江人?”

        “你說對了,我是浙江人,我叫周恩來。”

        “周恩來?就是在共產(chǎn)黨里當(dāng)大官的那個周恩來?”

        王其見周恩來微笑著點點頭,心里不禁非常敬佩。

        二人就這樣聊著走下土坡。來到車旁,王其開始拆換缸套,然后再吩咐司機試車。汽車發(fā)動了。周恩來握住王其的手說:“老王,看不出來,你換個缸套只用了十幾分鐘,謝謝你啦!”

        “沒事沒事?!蓖跗洳缓靡馑嫉卣f。

        “老王,我要趕著去參加一個會,回頭一定來看你們?!敝芏鱽碚f著上了汽車,又伸出手向王其打招呼,“老王,再見。”

        當(dāng)晚,周恩來的吉普車又來到山洞下,他領(lǐng)著衛(wèi)兵和司機,扛著一箱藥品和一箱罐頭走進(jìn)山洞。王其正與弟兄們做飯,見周恩來進(jìn)洞,驚喜地迎上去,道:“周長官,想不到你真守信,說來就來?!苯又窒虼蠡飪航榻B道:“弟兄們,這就是周長官,在軍委會公干。”

        洞內(nèi)光線昏暗,卻顯得十分整潔??慷幢谝痪€,用竹子、稻草搭著兩排床鋪,十幾床被子疊得非常整齊,好似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周恩來暗暗點頭。

        “周長官,這年頭藥很貴,咱們傷殘人不必多留,只要一點兒給這兩位傷口復(fù)發(fā)的弟兄,多的請周長官帶回去吧……”

        周恩來走到一位傷兵面前,看了看傷口,吩咐衛(wèi)兵道:“小劉,你懂醫(yī),你來看看?!?/p>

        小劉看了傷口后,熟練地給傷兵擦洗、上藥,傷兵十分感動。這時,張維國一行回來了。王其忙介紹說:“張連長,這位是周長官?!?/p>

        “你好,我叫周恩來。”周恩來對張維國微笑道。

        張維國一震,說:“周副部長好!”

        張維國知道周恩來不但是共產(chǎn)黨里的大官,還是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副部長,當(dāng)下就一個立正敬禮。周恩來示意大家坐下后,才問道:“張連長在哪兒做事?”

        “在行動隊做教官?!?/p>

        “行動隊?戴笠手下的特務(wù)?”

        一旁的趙太忠道:“周長官,我們只做教官,不做特務(wù)。今天張連長還向行動隊提出了辭職?!敝芏鱽怼芭丁绷艘宦?。李大海又道:“今天中午,幾個行動隊軍官把我們帶到白公館、渣滓洞去轉(zhuǎn)了一圈,我們發(fā)現(xiàn)白公館關(guān)押的幾乎全是軍人,說是新四軍的弟兄。說皖南國軍已將新四軍消滅,軍長葉挺也關(guān)在那兒。渣滓洞里也囚禁著幾百男女,他們說都是奸細(xì)、暴亂分子。我們一問才知道,這些人全是進(jìn)步學(xué)生和中共地下黨人。張連長心想,原來讓他們不是去抗日,而是來管理白公館、渣滓洞,就向隊長提出了辭職?!?/p>

        一個傷兵問道:“周長官,國民政府為什么要打新四軍?新四軍真是游而不擊嗎?”

        “這是他們捏造的罪名。”周恩來憤怒地說,“我們新四軍在華中、華東敵后抵御了多少日寇漢奸,光復(fù)了多少淪陷的土地。可是有人為達(dá)到某種目的,竟暗下毒手,同室操戈!”

        “嗯,新四軍我見過,愛民眾,講義氣,比中央軍好,不可能擾亂抗日?!?/p>

        張維國道:“周副部長,我們在南京時,就聽說你們離開了江西,都說共產(chǎn)黨完了,沒想到你們竟神奇地到了陜北?!?/p>

        周恩來一笑,說:“我們還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難才到達(dá)陜北的。我們北上,旨在抗日。眼下前方正需要抗日將士,我看弟兄們都有一身本事,但不知弟兄們有何打算?”

        張維國道:“抗日是軍人的天職。可是,我們這些傷殘之軀,談何抗日?”

        “有心抗日,何愁無路!”周恩來話音剛落,小劉就接了上去:“弟兄們想抗日,就投奔八路軍!”

        眾人聞罷心頭一震,無人再敢開口了。過了一會兒,張維國道:“我們想抗日,但卻沒有想到當(dāng)八路。周副部長,我看這事以后再說。不過,請周副部長放心,弟兄們的抗日之心是決不會失落的。”

        重慶街頭,寒風(fēng)凜冽。

        快到年關(guān)了,王其還在到處拾破爛。用王其的話說,別小看這行當(dāng),它也能為“大家庭”添湊點兒收入。這時候,王其正拎著條麻袋在街頭走著。突然,他發(fā)現(xiàn)一個老兵擺了個擦皮鞋的地攤,覺得有些面熟,走近一看,是楊守財。此時,楊守財?shù)囊粭l腿已經(jīng)被鋸掉,地攤旁放著一副拐杖。生意十分清淡。

        “楊排長,怎么是你?”王其驚道。

        楊守財抬頭認(rèn)出了王其,說:“老王,可找到你們了。”說著,他激動地抓起拐杖就站起來和王其擁抱在一起。過了一會兒,王其扶楊守財坐下,自己也挨著他坐下來,說:“楊排長,你的腿……”

        “唉,你們走后,我們就到綦江訓(xùn)練,后來進(jìn)駐南山。一天,日機轟炸,我們打下來五架飛機,卻被一顆重磅炸彈炸飛了腿。當(dāng)時還傷了幾個弟兄,之后被送到江津。唉,那日子真難熬。弟兄們一商量就又回到了陪都。這不,那拐角處是老姜的攤兒,還有幾個在朝天門。老王,張連長在哪里?”

        “我們被趕出來后一直在一起。哎,李連長他們還好嗎?”

        “李連長升了,現(xiàn)在是防空部隊的中將司令了。連里的兄弟都當(dāng)了官,江排長升了上校團(tuán)長,老劉升了中校副團(tuán)長,小童小楊是少校營長。我也掛了個中校牌牌兒?!闭f著,指指肩上僅剩的一只肩章,痛苦地?fù)u搖頭,“頂個屁用!”

        “楊排長別難過,我們被趕出來,不一樣過得挺好嗎?你收拾一下,我們把弟兄們都接到一起住?!?/p>

        傍晚,楊守財?shù)热嗽谏蕉蠢锇差D下來。隨后,晚飯在青石板上擺開,兩盆回鍋肉、一缽粉蒸排骨、一盆炒白菜、一盆炒胡蘿卜,此外還有一鍋豆腐湯和幾瓶燒酒。張維國舉起酒碗道:“弟兄們,我們好久沒有打牙祭了。對這事我有責(zé)任,今兒個買來酒肉,一來給新到的弟兄們接風(fēng),二來也油油老弟兄們受屈含冤的肚子。來,咱們干!”

        “干!”眾傷兵舉起了酒碗。

        一碗酒下肚,楊守財感嘆道:“還是跟你們這些弟兄在一起好。這山洞雖破,卻比委員長的洋樓有情?!?/p>

        朱貴道:“媽個巴子,想不到你我憲兵弟兄英雄一時,卻落到這等寒酸的地步!”

        “弟兄們,周公館來人了?!币粋€憲兵話剛說完,只見周恩來的秘書和司機小馬扛了兩箱東西進(jìn)洞來。小馬自那次因修車結(jié)識了王其,之后又來過山洞兩次,他們彼此都熟了,王其趕緊迎上去接下箱子打開一看,里面全是肉罐頭、腌臘肉、干魚、香腸等年貨。傷兵們一個個激動不已。

        很快到了年三十。這天,山洞里,年夜飯辦得十分豐盛,弟兄們也異常高興,一個個不但相互奉菜、敬酒,還依次唱起了家鄉(xiāng)的歌謠。

        這個歲末之夜,山洞里的弟兄們誰也沒有睡意,一個個飲酒狂歡,唱歌跳舞;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罵……他們笑世態(tài)炎涼,哭命運凄慘,罵蔣介石無情!可謂場面熱鬧,氣氛感人……

        再說大年初一這天,防空司令部里也是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

        已經(jīng)是中將司令的李國忠與憲兵弟兄們圍坐一席。他的新婚夫人陳紅梅喜笑顏開地穿梭于席間頻頻敬酒,清脆的笑聲不時在大廳內(nèi)響起,久久地回蕩……

        酒席上,醉醺醺的童立山端起酒杯站起來給李國忠敬酒,說:“司令,今天是民國32年大年初一,我,我代表憲兵一連的老弟兄,給司令拜年。祝司令青云直上,洪福齊天……喝!”舉杯欲喝,卻全倒進(jìn)脖子里了。

        “喲,李司令真是高朋滿座呀!”這時,劉人美一步三晃地來到李國忠面前。陳紅梅早聽過劉人美的大名,擔(dān)心她鬧事,立即拉過一把椅子,笑瞇瞇地對劉人美說:“劉小姐光臨,榮幸得很。劉小姐請坐?!?/p>

        劉人美對陳紅梅不理不睬,只顧瞅著李國忠說:“李司令,新年大節(jié)的,本不該打擾,只是當(dāng)初你允諾的事,你看怎么辦?”

        李國忠有點兒尷尬,說:“不知劉小姐在說什么事?”

        “喲,李司令真是貴人多忘事呀,當(dāng)初在國民飯店的床上,你是怎么說的?”

        一句話,使陳紅梅醋意大發(fā),一甩衣袖就氣走了。李國忠盯著劉人美,一肚子火發(fā)不出來。童立山瞟了瞟李國忠,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摟住劉人美道:“劉小姐,我們司令答應(yīng)你什么事,我來辦!”

        小楊子叫道:“童立山,這事你辦不了!”

        “不,我能辦!”童立山說罷,就強行地狂吻劉人美,好一會兒才松開。

        劉人美怒道:“李國忠,你當(dāng)初甜言蜜語,騙去了我的身子,今兒個又這樣對我!好,好,你不仁,我也不義。我要去政府告你!我要登報揭露你,我要把你搞臭,我要跟你沒完!”說完,屁股一扭,悻悻地出了大廳。

        李國忠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見劉人美已撕破臉皮,也就橫下心來,決定除掉劉人美,以保自己的名節(jié)。當(dāng)晚,李國忠派出執(zhí)法隊,秘密抓捕了劉人美,把她裝進(jìn)麻袋,拉上汽車拖到郊外,正要推下深溝時,不巧卻被張維國他們撞見了。他們聽到公路邊有女人呼救,立即跑過去攔住了幾個蒙面人,一陣拳腳打斗之后,救出了劉人美。此刻,劉人美又哭又鬧:“狗日的李國忠啊,你個沒良心的,你個遭五雷轟的,你占了我的身子,還要殺我滅口哇!”

        張維國等人一聽,全怔住了。一問才知道,幾個蒙面人是防空部隊執(zhí)法隊的。張維國還想問什么,忽見一輛吉普車開了過來,車上走下一名軍官,對張維國說:“張教官,我是軍統(tǒng)的,這件事我來處理吧?!?/p>

        “好吧,我認(rèn)得你,那就麻煩你了?!?/p>

        太陽剛剛爬上歌樂山頭,張維國他們就驅(qū)車來到行動隊的操場。這時,云振迎上去道:“張教官,美國顧問要見你們?!?/p>

        張維國一點頭,就率六名教官隨云振走進(jìn)辦公室。此時,戴笠正與七八名美國軍官在談話,見張維國他們進(jìn)來,就笑嘻嘻地說:“張教官,昨天美國顧問看了行動大隊的表演,非常興奮,提出一定要認(rèn)識教官。哦,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克拉克上校,這位是麥克中?!瓕α?,這位是張維國,張教官,這六位弟兄一直是張教官的屬下,他們都是血戰(zhàn)南京的抗日英雄?!?/p>

        克拉克道:“久仰久仰,你們本事很大,你們訓(xùn)練的戴先生的部下非常不錯。聽說你們是憲兵?”

        “過去是?!?/p>

        “嗯。憲兵是中國部隊之精華,不過好像是德國人訓(xùn)練的?”克拉克語氣里帶著輕蔑。

        戴笠一笑,說:“的確曾經(jīng)請德國人訓(xùn)練過,當(dāng)然,那是在大戰(zhàn)之前。不過,這支隊伍主要還是依靠了中國最優(yōu)秀的武術(shù)家的訓(xùn)練……”

        “我不管!既然德國人插手訓(xùn)練過,我們美國人一定要較量較量。我們要在他們身上體驗一下:是法西斯厲害,還是民主國家厲害?”

        張維國有些不滿,說:“上校先生,我們不是法西斯!”

        “怎么,你們沒有膽量與美軍比武?”

        趙太忠見張維國沒有答話,就插嘴道:“上校先生,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別生氣,美軍只是裝備好,打仗不行……”

        戴笠用腳碰了一下趙太忠,暗示他說話不要太直,接著又向張維國道:“張教官,上校的意思不過是想看看你們的功夫。”

        “好吧,我同意比武?!?/p>

        “張中校閣下,我佩服你的爽快,但比武不是表演性的,而是實戰(zhàn)性的!”

        “可以,只要雙方都遵守規(guī)則?!?/p>

        “很好,你帶六名教官,麥克中校同樣帶六名軍官。你們比巷戰(zhàn)、野戰(zhàn),完全實彈。無論是誰,只要負(fù)傷,就立即撤出。當(dāng)然,既然是實彈,就可能有生命危險。無論誰攤上了,我只能說聲對不起!”

        戴笠、云振聽了,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很快,美國軍人拉來裝備。七名憲兵每人領(lǐng)到一支卡賓槍、一支手槍、一把匕首、100發(fā)子彈和10枚手雷。美軍同樣裝備。接著哨聲吹響,雙方進(jìn)入指定位置。張維國對屬下道:“弟兄們,我同意比武,是因為美國人看不起中國人。但是,我們還是不能真把他們打死了,最好只射擊其四肢?!?/p>

        信號槍響,比武開始。憲兵們迅速進(jìn)入一號院落。張維國道:“老李、老趙掩護(hù),孫武、朱貴立即挖孔?!闭f罷,他跑向另一角落,用匕首撬下一塊磚。透過磚洞,見一名美軍正向這邊搜索過來,他立即示意屬下瞄準(zhǔn),自己又飛身攀上另一棟樓的屋頂。

        “啪啪啪啪”四聲槍響,兩名美軍被同時擊中手腳。麥克中校迅速躲避,另兩名美軍也飛上屋頂向憲兵們撲來。李大海正要射擊,忽地一梭子子彈朝他掃來,他頭一低,一名美軍就飛撲過來,二人在屋頂上展開搏斗。另一名美軍也與趙太忠交上手。張維國凝神而視,見麥克打出一梭子子彈后,火速帶領(lǐng)三名美軍向李大海、孫武所在的土房圍過去。張維國立即摳動扳機,一個美軍的雙腿中彈倒下,麥克迅速向張維國開火,張維國跳下房頂伏于窗臺,正欲掏手雷,麥克卻搶先投出了手雷,手雷爆炸,張維國滾身躲過。

        這邊,李大海已將美軍打下屋頂,接著又一槍擊倒正與趙太忠打斗的美軍。孫武一個點射,一個美軍手腕中彈,槍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又一個美軍的槍被擊落。麥克見敗局已定,捂著手腕跑出來,大聲叫道:“停戰(zhàn)!停戰(zhàn)!這樣的野戰(zhàn)比賽毫無意義!”

        趙太忠猛地丟下槍,跑過去質(zhì)問道:“明知道毫無意義,為什么非要比,是不是因為你們美國人好戰(zhàn)?”

        這時,一個腿受傷的美軍走過來,居然不顧比賽規(guī)則,猛然朝已經(jīng)放下武器的趙太忠射擊。李大海一看不妙,立即飛撲過去,想替趙太忠擋下子彈,然而事與愿違,李大海、趙太忠同時中彈。行動隊員們聽到槍響,趕緊從四面擁過來。

        克拉克走過來,看了看那幾名美軍的受傷情況,才對張維國道:“張中校閣下,謝謝你的人只射擊他們的四肢,我作為美國軍人深表欽佩?,F(xiàn)在我宣布,這場比賽你們贏了!”

        張維國非常氣憤地質(zhì)問道:“克拉克中校,我的人是在放下武器后遭到槍擊的,這筆賬怎么算?你們美國無視比賽規(guī)則,比什么武?無聊!不要臉!”

        克拉克聳聳肩,兩手一攤,像是在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趙教官不行了!”一個行動隊員驚叫起來。

        趙太忠躺在擔(dān)架上,兩眼微閉,臉如白紙,胸口的血直往外涌。他已經(jīng)不能說話。張維國跑到趙太忠跟前,恰逢趙太忠頭一偏就咽了氣。李大海捂著傷口,走到那個故意殺人的美軍面前喝道:“你狗日的聽好,假如我們動真格,你們?nèi)客甑傲恕D銈兛匆豢?,我們只射擊你們的手腳。你們呢,卻在人家放下武器后,在背后打黑槍!這就是美軍形象!你們不配當(dāng)軍人,你們是一群雜種,禽獸不如!”

        “NO!我沒有錯。戰(zhàn)爭是無情的。誰叫你們心慈手軟,只射擊四肢。再說,事先并沒有定這個規(guī)則……”打黑槍的那個美軍居然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你不按規(guī)矩辦,害死了我的弟兄,我踹了你!”李大海抬腳就要踢過去,美軍嚇得哇哇大叫。張維國立即制止道:“算了,大海,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輸了。我們走吧,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送你去醫(yī)院?!闭f罷,也沒有向戴笠、云振等人告辭,就吩咐弟兄們抬起趙太忠的尸體,扶著李大海登上汽車而去。

        克拉克望著汽車走遠(yuǎn),又不以為然地兩手一攤,對身邊的戴笠說:“戴先生,你的教官軍事素質(zhì)很高,很勇敢,很重情,只是不懂禮貌。”復(fù)又向身邊的幾名美軍道,“快快,快抬他們?nèi)ブ委??!毖粤T,就匆匆地離去了。

        戴笠見克拉克等人走遠(yuǎn),這才罵了一句:“狗日的流氓!公然在停戰(zhàn)后開黑槍,打死了我的優(yōu)秀教官,不要臉!真不要臉!你狗日的美國人才不懂禮貌!”

        這時,一輛摩托開過來,在戴笠面前停下,一名軍官下車道:“局座,西安來電?!?/p>

        “什么事?”戴笠用手帕擦了擦鼻涕。

        “電報里說,我們派入邊區(qū)的第八組又被共黨查獲?!?/p>

        “怎么搞的?”

        “是一名軟骨頭被共黨引誘,主動投案的。”

        “他媽的,盡是些混賬王八蛋。派去那么多人,竟沒有一個能做點兒事情?!贝黧野l(fā)泄完,見云振還站在身邊,就說:“快,立即以我的名義,給張維國他們送去一筆撫恤金,表示安慰。我要把他們拉過來。他們雖然殘廢了,卻比正常人頂用。”

        重慶黃山,蔣介石官邸小客廳里。

        蔣介石正興致勃勃地等待著戴笠。戴笠一進(jìn)客廳,蔣介石就道:“雨農(nóng),你快看看,這是果夫剛送來的重要情報:第三國際即將解散,解決中共問題目前是大好機會,你要盡快提出一個方案來?!?/p>

        戴笠看完情報,說:“第三國際解散,斯大林就不好再幫助中共了。中共窮途末路,內(nèi)外交困,只有向國民政府屈服了。不過據(jù)我看,解決中共問題尚有一定難度?!?/p>

        “什么意思?”蔣介石收斂了笑容。

        戴笠接著說:“毛澤東的性格,委座比我更了解。當(dāng)年幾十萬共軍,經(jīng)政府圍剿后只剩下幾萬,他都敢闖雪山草地?,F(xiàn)在即使第三國際解散,他們也未必會屈服。”

        “不行!解決共黨,必須越快越好。”

        “既然這樣,我想一方面派人分化留俄派與毛澤東派,另一方面派人滲透到邊區(qū)從下層煽動,使共黨根基動搖。必要時啟動關(guān)鍵人物趁機干掉共黨頑固領(lǐng)袖,這樣不愁共黨不就范?!?/p>

        蔣介石點點頭,說:“這很好,很好!可是你的人不斷被共黨抓獲,哪有精干之士再派過去?”

        “委座盡可放心。我們屢遭失敗,只能說明先前的人不力。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批人才?!?/p>

        “什么人才?”

        “就是去年復(fù)員的憲兵傷員?!?/p>

        “傷員?殘廢人有什么用?”

        “不不,殘廢人潛入邊區(qū),可以減少很多懷疑。再說,這些傷兵出自特種部隊,都有過人之處。今天上午,他們與美軍教官實戰(zhàn)比武,把美軍教官打得一敗涂地。只是美軍教官不按規(guī)則比武,偷偷開黑槍打死了一名憲兵。對此,這些憲兵傷員很有情緒。我打算把他們拉過來為我們所用,我已派人給傷兵送撫恤金去了?!?/p>

        “嗯,能打敗美軍教官,好的好的?!笔Y介石言罷,戴笠又說:“最近,我擬訂了一個‘西行計劃’?!闭f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報告呈給蔣介石,“計劃中有個關(guān)鍵人物是新四軍旅長,但他已經(jīng)死了,其死訊共黨方面一概不知。所以我決定‘偷梁換柱’,用他實施計劃,刺殺毛澤東?!?/p>

        蔣介石微微一笑,說:“新四軍的旅長能見毛澤東,有點兒意思;殘廢憲兵能進(jìn)邊區(qū),有點兒意思。”

        見“計劃”通過了,戴笠十分高興,回到軍統(tǒng)局就開始著手操辦。當(dāng)晚,他正在思考計劃的細(xì)則,不料云振來報:“局座,張維國他們拒絕了我們的要求,不但拒收了撫恤金,還決心辭去教官職務(wù)。”

        “知道為什么嗎?難道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弟兄被美國人打死了?”

        “我看不全是。幾天前,他們也曾提出過辭職。原因可能是他們看了白公館、渣滓洞。他們說那是兩口活棺材。據(jù)我猜測,他們可能跟共黨有聯(lián)系!”

        “何以見得?”戴笠一驚。

        “我去送撫恤金的時候,周恩來的車剛走?!?/p>

        “哦,目前國共合作,周先生探望傷兵也是有可能的,不過你要盡可能使他們?yōu)槲宜?。同時也要加強監(jiān)視,絕不能讓他們投共,如有投共意圖,立即干掉!”

        “是!”云振推門出去。戴笠又思考起來。他感到問題復(fù)雜了,傷兵不可能再替他賣命打入邊區(qū)了。那么派誰盡快潛入邊區(qū)呢?他想到了防空部隊。他們也曾是憲兵!

        山洞一側(cè),綠陰蔥蔥。傷兵們在七手八腳地安葬趙太忠。

        墳頭前,傷兵們坐的坐,站的站,一個個議論開了。

        李大海說:“老趙武藝高深,本不會死的,狗日的美國人還有軍統(tǒng)的那些雜種,根本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p>

        王其也說:“張連長,如果咱們在這里冤死,還不如去投共產(chǎn)黨。其實大家都知道,目前就共產(chǎn)黨是真心抗日,‘百團(tuán)大戰(zhàn)’消滅日偽軍2萬多人,摧毀據(jù)點2000多個,繳獲武器6000多件,破壞鐵路450多公里,公路1500多公里,給日寇以毀滅性打擊。而國軍呢,不把槍口對準(zhǔn)我們民族的敵人,竟直接對準(zhǔn)中華同胞,制造震驚世界的‘皖南事變’。我真替國民黨感到羞愧?!?/p>

        姜華也說道:“老王的話有道理,共產(chǎn)黨真心抗日,我們投共產(chǎn)黨去,也好在戰(zhàn)場上與小日本打個痛快!”

        張維國說:“大伙兒的意思我清楚。共產(chǎn)黨的確偉大!像周長官那樣的好官,共產(chǎn)黨里很多??晌沂恰裰髁x’信徒,又是國民黨員,我……”

        這時,楊守財?shù)溃骸皬堖B長,你聽我說,要說在國軍里,我要比弟兄們多混了些日子。你說是‘三民主義’信徒,我們哪個不是?可是孫總理的‘三民主義’,你還能看得見嗎?你說是國民黨員,我也是??裳巯轮挥袣埧釤o情的國民黨,花天酒地的國民黨,哪里還有講人道講革命真心抗日的國民黨呢?這樣的國民黨還留戀它干什么?”

        張維國一時語塞。

        夜晚,山洞里,一盞油燈飄晃著。

        傷兵們有的圍在火爐旁,有的裹在棉絮里。

        一個說:“自憲兵連來重慶,弟兄們分了手,跟著張連長的做了好人,跟著連長的哪個不是日嫖夜賭,就連童立山、小楊子這些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也稀里糊涂地掉進(jìn)泥潭不能自拔了。唉,憲兵連從前的軍風(fēng)沒有了。”

        楊守財也跟著說道:“張連長,你常跟大伙兒講,你的妹妹被周鳳岐強暴殺害,你的父親又被周鳳岐做了活靶!你要報仇,可周鳳岐竟成了黨國紅人。如今日寇橫行中華大地,國軍卻退避后方保存實力。這是為什么呢?”

        國仇家恨,終于使張維國開口了:“好,我們投八路去。我發(fā)誓與國軍決裂,重新書寫光明的后半生!”

        傷兵們激動了。他們擁抱著,歡呼著。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洞口有狗——云振派來監(jiān)視他們的軍統(tǒng)特務(wù)。

        午夜兩點,月色朦朧。

        軍統(tǒng)行動大隊部操場上,荷槍實彈的行動隊員在接受云振訓(xùn)話:“弟兄們,我再次重申,不要因為他們是教官就手軟。局座有令,這些傷兵已成為黨國最危險的障礙,必須一個不留,統(tǒng)統(tǒng)干掉!弟兄們不要低估自己的力量。我們?nèi)硕?,又是出其不意。再說他們又沒有武器!我們這次行動,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十幾輛汽車載著行動隊員偷偷地向傷兵駐地的山洞駛?cè)ァ?/p>

        說來也巧,正當(dāng)行動隊的車開到山洞外的公路時,卻被出洞撒尿的王其看見了。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就跑進(jìn)洞里說:“弟兄們,有情況?!贝蠡飪撼龆纯磿r,汽車已在洞下公路旁停下來了。在車燈照耀下,張維國看清了那些人是行動隊員,并判斷是沖他們而來的,于是,他立即命令弟兄們向后山轉(zhuǎn)移,順著小道繞下公路。等行動隊向山洞摸去時,傷兵已全部撤離。行動隊堵住洞口向里面開槍扔手雷。一時間,爆炸聲響徹山谷。

        傷兵們順著后山繞下公路時,正好看見行動隊的最后一輛車停在眼皮底下,車旁只留著司機和一名隊員看守。張維國見狀,一個暗示,兩名憲兵同時撲上去,只兩下就把他們擊昏,然后奪過他們的武器指揮傷兵迅速爬上汽車。姜華背著李大海,剛摸到公路上,不料碰響了路邊的罐頭盒子,驚動了靠前面的守車隊員。有人便問:“什么人?”隨著喝聲,一道手電光朝姜華這邊射來,發(fā)現(xiàn)了李大海。這時,張維國吩咐王其倒車,自己奔向李大海,不料剛扶起他,一粒子彈卻擊中了李大海的頭部。

        “老姜,快扶大海上車。”張維國話音剛落,一顆手雷就飛向他,他一腳踢回,手雷在行動隊員中爆炸。

        “隊長,他們有武器!”一個行動隊員驚道。

        趁對手驚恐之際,張維國飛身上了汽車駕駛室,一蹬油門,汽車立即向市區(qū)駛?cè)ァ?/p>

        頓時,槍聲四起,警笛長鳴,傷兵車后又有行動隊的車燈射來。

        張維國獨臂大展車技,很快就甩掉“尾巴”出了城。

        軍統(tǒng)局里,戴笠將一張地圖遞給云振。云振見地圖上的“西安”二字畫了一個重重的圓圈,一個箭頭由西安指向延安,不禁膽怯地望著戴笠不敢開口。這時,只聽戴笠兇狠地說:“我們一定要堵住他們,把他們消滅在西安。但是,行動隊不是他們的對手。追擊惡狼,必須用狼狗!”

        “那么,局座將派哪一支人馬?”

        “李國忠的防空部隊?!?/p>

        “李國忠肯干嗎?他是委員長的紅人,曾與張維國共過患難。讓他們?nèi)プ窔⑴f友,同室操戈,恐怕有些困難?!?/p>

        “有啥困難?當(dāng)初組建憲兵部隊,就是希望他們能干大事。委座說了,明天他出面溝通,不怕他李國忠不就范?!?/p>

        第二天一早,李國忠真的被蔣介石請去了。

        蔣介石笑瞇瞇地把李國忠拉到身邊坐下說:“來來來,你是我的部下,又是我的學(xué)生,在我這里不必拘禮!自防空部隊建立以來,你們打掉了那么多日本飛機,你的功勞是很大的?!?/p>

        “這都是委員長的栽培?!崩顕矣终酒饋?。

        “坐下坐下。我問你,你們憲兵連的傷兵情況如何,你常與他們往來嗎?”

        “自他們走后,我們一直沒能再見面?!?/p>

        “很好!這叫英雄不徇私情,這才是好軍人。我告訴你,他們昨天大鬧重慶之后,投共產(chǎn)黨去了!”蔣介石顯得有些激動。

        李國忠驚恐地說:“我請罪,是我失于管教?!?/p>

        蔣介石點點頭,說:“嗯,這事不能怪你,我要負(fù)主要責(zé)任。假如我當(dāng)初同意你的觀點,把他們都留下來……唉,木已成舟,沒辦法了。今天請你來,是想讓你去辦一件大事?!?/p>

        “請委員長吩咐?!崩顕矣终酒饋?。

        “不要叫委員長,就叫校長吧!嗯,這件事由戴局長總負(fù)責(zé),你馬上去見他?!?/p>

        李國忠豈敢怠慢,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戴公館。戴笠滿臉堆笑地迎出來,說:“李司令,幸會幸會,里邊請?!?/p>

        “戴局長……”

        “哎,不要太客氣,都是一家人,還是兄弟相稱吧。”

        “好好,雨農(nóng)兄!”

        李國忠隨同戴笠進(jìn)客廳坐下了。戴笠也沒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國忠兄弟,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你以前的部屬很可能投共了,昨天行動大隊去圍擊他們,卻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為此,我才懇求委座讓你們憲兵兄弟出山?!?/p>

        “是勸他們回來?”李國忠問道。

        “不不,是消滅他們,以絕后患?!贝黧业馈?/p>

        “怎么,一定要殺掉他們?”李國忠驚道。

        “是的。你看,我這兒有個‘計劃’,我們叫它‘西行計劃’?!媱潯謨蓚€部分:第一,從現(xiàn)在起,原憲兵人員與防空部隊脫鉤,追殺張維國殘部。一旦成功,立即潛入邊區(qū),再執(zhí)行第二部分‘計劃’。但是,如果你那些舊友不死,將極大地妨礙你們進(jìn)入邊區(qū),那樣就不能實現(xiàn)第二部分‘計劃’了。”

        李國忠閱完“計劃”,好半天沒有說話。戴笠見狀,又道:“國忠兄弟,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厚,其實我也不忍心這么做。張維國他們也在我的行動隊當(dāng)過教官,我們也有一定的感情??墒俏覀儾荒芨星橛檬?,而要以黨國利益為重!”

        “雨農(nóng)兄,這個‘計劃’太冒險了?!?/p>

        “不不,如果消滅了你那些傷殘憲兵,就沒有冒險可言了。”

        “可是,讓我們?nèi)プ窔㈦y友,恐怕那些弟兄也不會愿意?!?/p>

        “那么你自己愿意嗎?國忠兄弟!”

        “坦白說,我也下不了手!”

        戴笠哈哈笑道:“國忠兄弟真是太老實了。你不殺人家,人家可要把你的事抖出來了?!?/p>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國忠兄弟大概不會忘了劉人美吧,你們在國民飯店包廂里……嘿嘿嘿,當(dāng)然啰,英雄愛美人,乃情理之中的事。按說,憑國忠兄弟今日的身份,玩幾個女人不算什么,可是玩了又要殺掉,就觸犯法律了。”

        “這……”李國忠頭上冷汗直冒。

        戴笠接著道:“那天晚上,你派執(zhí)法隊把劉人美裝進(jìn)麻袋,拉到沙坪壩那邊去干啥?嘿嘿,這可不是我抓的,而是你的下屬傷兵兄弟大吵大鬧送到我這兒來的。他們說你腐敗墮落,說你已不是從前的李國忠了,說你趕走他們是為了自己高升。這事不是我裝瞎子閉著眼睛替你壓著,恐怕早已滿城風(fēng)雨了,那樣對國忠兄弟可沒有好處啊。對我,國忠兄弟盡可放心,而對你的傷兵部下可要當(dāng)心啰!”

        說到劉人美,李國忠不禁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無意間被劉人美請進(jìn)了包廂,也怪自己貪戀重慶交際花魁的美色,一時糊涂,竟做出了齷齪之事。之后,他后悔不已,時刻想著回避劉人美,就另娶了新歡陳紅梅,想以此來疏遠(yuǎn)劉人美,豈料劉人美偏不放過他……

        其實,戴笠十分嫉妒李國忠青云直上。他想,自己系黃埔六期生,追隨委座多年,至今才是個少將軍銜,而李國忠之前不就是個憲兵連長么,怎么一下子就掛上了中將牌牌兒呢?因此,他總想找個機會殺殺李國忠的威風(fēng),便布下耳目死死地盯著李國忠,豈料還真有了結(jié)果。后來的劉人美一案,竟然歪打正著。如今,他便張冠李戴,詭稱說是憲兵傷兵抓獲送來的,從而挑撥離間,勾起李國忠對傷兵兄弟的懷恨。果然,李國忠中計了,說:“雨農(nóng)兄,你是要我殺人滅口?”

        “國忠兄弟又錯了。他們既已背叛黨國,就該罪不容赦。你等前去討伐,實在是公私兩便的事?!?/p>

        李國忠咬咬牙道:“好,他們不仁我也不義!怎么干,任憑雨農(nóng)兄吩咐!”

        “嗯!國忠兄弟果然英明,其實這事也不用兄弟親自動手,只要你把憲兵余部41人分成兩個組即可。你先帶第一組共20名弟兄去西安,自有人指導(dǎo)他們行動。等雙方交火后,你就返回重慶,帶領(lǐng)第二組實施‘西行計劃’?!?/p>

        西安街頭,雁塔凌空。

        張維國一行已經(jīng)裝備了武器,駕著一輛軍車經(jīng)雁塔路駛?cè)雵⒕┪髻e館。穿過門崗,車在二號樓前停下來。車上,八路軍辦事處的張秘書對張維國說:“這棟樓全由我們租了,弟兄們盡管住?!?/p>

        夜深了,張維國正靠在床上看報紙,忽然聽見三號樓下有動靜,就關(guān)了燈撩起窗簾窺視,只見一群軍官跳下汽車,借著臺階上方的大吊燈光,他一下就認(rèn)出其中一個是云振。他立即喚醒王其,說:“老王,行動隊追來了,看來這次兇多吉少,趕快通知弟兄們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不要開燈!不要開窗!”說罷,又喚醒張秘書,“張秘書,我們可能被發(fā)現(xiàn)了,立即轉(zhuǎn)移。”

        “張連長請放心。我曾多次這樣帶領(lǐng)進(jìn)步人士躲過國民黨的追蹤,然后到達(dá)延安。你想想,這是京西賓館,是西北軍控制的,我們藏在敵人內(nèi)部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再說我們有軍訓(xùn)部的通行證,還有傅作義部的證件和公函。我們是傅作義部送重慶干部訓(xùn)練畢業(yè)的軍官!”

        “可是我看見軍統(tǒng)的人進(jìn)了三號樓,看樣子是專門搜捕我們而來的?!?/p>

        “既是這樣,天一亮我就去接頭?!?/p>

        次日清晨,警備部隊開始了規(guī)??涨暗穆?lián)合大搜查。然而尋遍西安城,也沒搜查到張維國他們。李國忠、云振急了。

        “軍政機關(guān)搜過了嗎?”李國忠道。

        “都搜過了。”云振說。

        “京西賓館也搜過了?”

        “沒有。難道他們會在那里?”

        “你看,前面二號樓有什么奇怪之處?”李國忠提示云振觀察。

        云振有點兒緊張,說:“沒有開窗戶?”

        “是的,他們沒有開窗戶,一間也沒有!”

        “那,我們立即搜查?”

        “不行。我已經(jīng)問過了,這棟樓住著傅作義手下的一些軍官,好像都是傷殘人員。”

        “哦,傷殘人員?他們果然在我們眼皮底下?!?/p>

        “我們只能晚上動手,而且得讓我的部下蒙面行動。那樣的話,弟兄們就不會知道他們是在與老伙計們交戰(zhàn)?!?/p>

        賓館之夜,萬籟俱寂。

        二號樓里,傷兵們各自做好了戰(zhàn)斗準(zhǔn)備。張維國看看表,焦急地嘆道:“怎么搞的,已經(jīng)午夜兩點了,張秘書接頭還沒回來?”話音剛落,突然停電了,整棟樓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李國忠、云振看著老憲兵們一個個換上夜行衣,戴上面罩。他們共20人,正聽著李國忠訓(xùn)話:“弟兄們,今晚行動特殊,由云振少將指揮,任務(wù)是消滅潛伏在二號樓里的鐵桿兒奸細(xì)。任何人不得違抗命令?!苯又?,云振道:“好,兩個一組,立即行動。”

        孫武隱在底樓,他見窗戶被輕輕推開,一個黑衣人跳進(jìn)來,遂一匕首刺去,正中黑衣人胸口。朱貴聽到孫武房間有異響,就握住匕首守在窗前。不料門被踢開,兩個黑影同時飛入,朱貴一閃身滾入床下,抽出手槍擊斃二人。

        二樓,姜華看到有人在劃窗玻璃,接著撬窗而入,可那人還沒站穩(wěn)就被姜華一刀捅進(jìn)背心。同時,又一黑影飛身進(jìn)來,姜華一矮身,一刀又刺中黑衣人的下腹。接著,姜華打開房門探視走廊,隱約見一個黑影正像蛇一樣向前移動。姜華一步飛過去,剛好踩中黑影心窩,只聽“哇”的一聲,黑影口吐鮮血倒地。

        楊守財腿腳不方便,他沒去窗前守衛(wèi),只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一個黑影爬進(jìn)窗戶,向他摸過來?!班邸钡囊宦?,尖刀捅進(jìn)黑影腹部,楊守財迅速收回綁著尖刀的拐杖,又伸向剛爬上窗臺的黑影。黑影被“拐杖”刺中,一下?lián)溥M(jìn)房中,卻又猛地騰起,揮刀刺中楊守財,并大罵道:“媽個巴子,敢跟憲兵作對!”

        “你是小楊子?”楊守財捂著傷口驚叫起來。

        黑影一震,問道:“你是老楊?”

        “不許講話!”黑暗中,云振喝道。

        “隊長,搞錯了!他們不是奸細(xì),他們是……”話未說完,一梭子子彈射來,小楊子和楊守財同時中彈而亡。

        張維國藏在樓梯口。他聽到有兩人正踏向樓梯,當(dāng)腳步漸近時,忽見一個黑影撲向他,他猛地一腳踢中黑影小腹。黑影一聲慘叫跌下樓底。很快,又一個黑影也順著扶手向上攀來,張維國立即用匕首猛劃扶手,黑影手指被劃掉,疼痛使他滑落扶手,掉下樓去。

        童立山與云振相繼從西墻攀上三樓。靠近窗臺時,童立山打爛窗門猛地?fù)淞诉M(jìn)去,同時,他的頭罩也不知被什么東西扯掉了。守候在這里的王其立即抓住對方持刀的手,沒想到卻被童立山一腳絆倒,匕首跌落,童立山趁機操刀刺向王其。王其恰好抓過地上的搪瓷盆順勢一擋,匕首刺中盆底,火星一閃,瓷盆反光,王其立即認(rèn)出對方,驚叫道:“小童,童立山!”

        “你是王其?怎么是你們?”童立山一震。

        “怎么回事?”

        這時,云振鉆進(jìn)窗口聽到二人對話,就道:“童立山,你敢違抗命令?!”

        童立山反駁道:“云隊長,你們搞錯了,他們不是奸細(xì),他們是憲兵連的老弟兄!”

        “童立山,委員長說他們是奸細(xì),他們就是奸細(xì)!你要服從命令!殺死他!”

        “不,我不能殺自家兄弟!”

        “那就別怪我了?!闭f著,云振一槍擊中童立山。王其見狀,一瓷盆砸向云振,云振一閃,轉(zhuǎn)身向王其開槍,王其倒身一滾,正要拔槍還擊,這時房門突然被踢開,張維國搶先一槍擊斃了云振。

        緊接著,二號樓“兩軍”對壘,展開激戰(zhàn)。

        過了一陣,槍聲停止,樓內(nèi)燈光突然亮了,張維國看見童立山的尸體,大吃一驚。

        這時,姜華在外急呼:“張連長,我殺了自家兄弟。”

        張維國、王其聞聲跑出來,迅速察看走廊、房間里已經(jīng)被揭開面罩的十幾具尸體,除了傷兵全是憲兵一連的老伙伴。張維國見狀,急道:“緊急集合!”

        這時,朱貴提著雙槍踉踉蹌蹌從底樓跑來,哭訴道:“楊排長死了,孫武也死了。我們憲兵連的弟兄為什么要自相殘殺呀?”

        張維國安慰了一下朱貴,道:“弟兄們,這一定是重慶方面搞的鬼。國民黨見我們投奔共產(chǎn)黨就忌恨如仇!他們欺騙連長,借老憲兵蒙面來把我們消滅!弟兄們,我們就剩8個人了。我們要盡量爭取活出去,到那邊去多殺日本鬼子。聽!外邊有了槍聲和吆喝聲,我們可能被包圍了,是死是活在此一舉?,F(xiàn)在我命令:從西墻突圍!”

        夜色茫茫。

        張維國等人悄悄越過西邊矮墻,剛跑出百多米遠(yuǎn)就撞上了軍警。正當(dāng)他們邊打邊退時,張秘書開車趕來了,說:“張連長,快上車!”張維國一見,喜出望外,迅速率眾爬上車。于是車輪飛轉(zhuǎn),眾人直抵延安寶塔山下。

        這天,張維國他們穿著八路軍服在延河邊洗衣服,姜華問王其:“哎,老王,咱們到延安已經(jīng)五天了,怎么還不安排咱們?nèi)タ谷涨熬€?”

        王其道:“你慌啥?當(dāng)了這個(做“八”手勢),還怕不打小日本?張連長說,明兒個毛主席還要接見我們呢?!?/p>

        第二天一早,張維國等人在一位八路軍干部的陪同下,乘車來到毛澤東住地楊家溝。大家剛下車,就見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一個平臺上,八路軍干部上前引見道:“主席,這就是剛從重慶來的八位同志,他叫張維國。同志們,這就是毛主席?!?/p>

        “歡迎歡迎?!泵珴蓶|笑著與張維國等人一一握手,并請他們坐下,道,“你們是抗日英雄,有功之臣,在人民這一邊當(dāng)有一席之地。”他吸了一口煙,望著張維國道,“維國同志,久聞大名啰,你們來延安不要做客人,要做主人啰?!?/p>

        “是!”張維國等人站起來一齊敬禮。

        “嗯,不對。你們敬禮是國民黨的方式,以后大家敬禮要學(xué)八路軍的方式。嗯,就是這樣?!泵珴蓶|比劃了一個姿勢,又道,“你們來延安,條件很艱苦,尤其是現(xiàn)在,國民黨還在卡我們的脖子。不過,請你們放心,勝利最終是人民的?!?/p>

        “毛主席,我們不怕困難。在重慶,我們住山洞,撿破爛。只要能抗日,我們就什么苦都能吃?!睆埦S國說著,又敬了個禮。

        毛澤東見了一笑,說:“坐下坐下,老是敬禮就不好談話啰。嗯,我聽恩來介紹過你們的情況,你們一個人可以阻擊日軍80米長的戰(zhàn)線,真了不起。你們在重慶出污泥而不染,有真正的革命軍人風(fēng)范。”

        王其說:“毛主席,延安的同志都在拼命工作,我們老這么歇著不好,我們也請求上前線打鬼子去?!?/p>

        “有積極性很好。不過,我已聽說你們的工作是擔(dān)任游擊干部訓(xùn)練班的教官?!?/p>

        “還當(dāng)教官啦?毛主席,我們千辛萬苦來延安,是想上前線打鬼子……”

        “我說兩點:一是你們以前當(dāng)過教官,可與現(xiàn)在的教官是兩個概念,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以前你們是培訓(xùn)特務(wù),特務(wù)學(xué)到本事,就有利于他們從事反革命活動,那你們就成了反動派的工具了。而你們現(xiàn)在當(dāng)八路軍的教官,是培訓(xùn)抗日將士,他們學(xué)好本事,就能更好地消滅我們民族的敵人,那你們就是人民的功臣了。二是你們真想上前線我可以推介,可是現(xiàn)在我們有40多萬八路軍在前線抗日,你們槍法好,功夫深,我擔(dān)心你們?nèi)チ藭屃怂麄兊娘埻?。再說好鋼得用在刀刃上,你們都是好鋼,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先去當(dāng)教官,多培養(yǎng)一些抗日人才,這同樣也是抗日?!?/p>

        張維國敬禮道:“毛主席,我們服從安排!”

        毛澤東笑道:“你看你,又敬禮!”

        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國忠從西安返回后,立即成了重慶磁器口陰謀的主兇。

        這天深夜,他遵照戴笠命令,率20名老部下乘車來到磁器口,在軍統(tǒng)特務(wù)的指點下,迅速包圍了小山坡上的一棟平房,這里是進(jìn)步學(xué)生組建的抗日黎明學(xué)舍。李國忠的部下沖進(jìn)學(xué)舍,捅死、掐死、擊斃男女學(xué)生30余名。事后,李國忠拿出證件和衣物,分發(fā)給部下,說:“大家記往,以后你們的身份就是證件上的身份。由于工作需要,我們必須在這里住下來。現(xiàn)在,大家趕緊拖走尸體清理現(xiàn)場?!?/p>

        “司令,會不會搞錯,我們殺的真是漢奸嗎?”一個憲兵問道。

        “是的,他們?nèi)菨h奸。他們藏在這里,源源不斷地給日偽特務(wù)機關(guān)提供情報,弄得國民政府十分被動,所以我們必須殺了他們?!?/p>

        “司令,我還是不解,如果他們是漢奸,我們怎么還要化裝冒充他們住下來呢?”

        又一個憲兵也道:“司令,除奸之事不歸我們干,也不必這么神秘,非半夜動手……”

        “司令,你好像有事瞞著弟兄們?”又一個憲兵質(zhì)疑道。

        上述問題,李國忠實在不好回答,但他又不能不認(rèn)真對待。于是,他對大家說:“弟兄們,大家有問題以后再說。今日之事,的確有些過分,的確有愧于人民。不過,我們是在執(zhí)行委員長的命令,是在為實施一個絕密計劃做準(zhǔn)備。關(guān)于這次行動,任何人都不能泄露出去。從現(xiàn)在起,我們都是流亡學(xué)生、知識分子,一切軍隊稱呼統(tǒng)統(tǒng)取消。我們必須隱瞞真實身份,隱瞞得越好,行動就越成功。我們都用化名,現(xiàn)在我叫李拯民,與老劉、老江是同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的共產(chǎn)黨員。你們都是傾向革命的知識分子?!?/p>

        轉(zhuǎn)眼半個月過去。這天,黎明學(xué)舍里人來人往。李國忠等21人已經(jīng)與一些進(jìn)步學(xué)生混熟了,他們一起書寫革命標(biāo)語,一起痛罵蔣介石,一起議論國民政府消極抗日……

        然而,李國忠卻沒有太多地參與這些積極活動,他在注意學(xué)舍坎下那個戴禮帽穿長衫的中年人。這人時不時地在學(xué)舍坎下的石板路上踱步,偶爾也向?qū)W舍投來探視的目光。

        一天,七八個特務(wù)沖進(jìn)學(xué)舍,李國忠等人挺身而出,公開與特務(wù)發(fā)生沖突。一個憲兵與特務(wù)扭打,居然舉起凳子砸破了特務(wù)的腦袋……在一聲聲“打倒狗特務(wù)”、“打倒蔣介石”、“擁護(hù)抗日”的口號聲中,這些學(xué)生被強行抓走。兩天后,血跡斑斑的他們又被放了回來。接下來,時不時有群眾來探望他們,有的還說些憤慨之言。李國忠沒太留意這些,他在耐著性子等待那個中年人。他相信,他一定會來找他。這天夜里,那個中年人果然跨進(jìn)學(xué)舍,從容地步入李國忠寢房。一進(jìn)屋,他就自我介紹道:“我叫鄭雄,就住坎下。那些同胞遭難,我本該早來看望,但苦于沒有機會。”李國忠聽了似乎很感動,裝作摸了摸手腕上的血痕,道:“謝謝鄭先生,鄭先生請坐?!毖粤T,伸過手握住鄭雄的左手食指。鄭雄一怔,立即握住李國忠的左手中指。

        李國忠喜道:“鄭先生是陜西人?”

        “不,只是在陜西念過書,其實我是廣西人?!?/p>

        “來重慶做工?”

        “不,購買磁器?!?/p>

        “上哪兒買?這里沒有?!?/p>

        “我知道。有歌為證:我的祖先給我放了一個屁,磁器口里無磁器……”

        李國忠一陣興奮,立即將鄭雄拉到里間,緊緊握住鄭雄的手,道:“鄭雄同志,可找到你了?!闭f著,脫下布鞋,撕開鞋幫,取出一條布遞給鄭雄,“我是川東特委的聯(lián)絡(luò)員。自川東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后,我們就與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p>

        鄭雄把布條拿到燭光上烘了一下,立即顯出字來。這是一張川東特委的證明。于是,鄭雄相信了,眼前這人確系中共川東地下聯(lián)絡(luò)員。

        李國忠心里暗自得意,又說:“鄭雄同志,黎明學(xué)舍的一些進(jìn)步青年創(chuàng)辦了一個黎明劇社,演出了一些表現(xiàn)抗日斗爭的劇目,此外還在夜間從事一些進(jìn)步活動,不想最近被特務(wù)盯上了。為了他們的安全,為了壯大革命隊伍,我決定將他們送往延安。你看行不?”

        “沒有問題。不過,還是要請示一下?!编嵭凵髦氐卣f。

        當(dāng)晚,重慶又開始大搜查。其實大搜查是假,“抓”李國忠是真。此時,李國忠等人已經(jīng)成了戴笠手下的干將,他們暗殺了學(xué)舍的進(jìn)步青年,然后偷梁換柱頂了上去。幾番“革命”,他們迷惑了鄭雄,從而完成了“西行計劃”的第一部分。這天,戴笠以搜查掩人耳目,又把李國忠“抓”了進(jìn)去。

        特別監(jiān)獄里。

        戴笠與李國忠面對面地坐著,中間茶幾上有點心、飲料,還有一沓材料。

        戴笠說:“國忠兄弟完成任務(wù)十分出色,我已在委座面前替兄弟邀功了。昨天,共產(chǎn)國際已宣布解散,此時正是進(jìn)入邊區(qū)的大好時機?!闭f罷,從材料中拿起一張照片,“這是新四軍三師八旅旅長田守堯,他會幫助你完成‘西行計劃’第二部分。”

        “他現(xiàn)在哪里?”

        “他已經(jīng)死了,其死訊中共不知。今年三月,他與師參謀長彭雄在連云港外的海上被日軍擊斃,我們的人目睹了這場海戰(zhàn),新四軍約一個連的兵力沒有一個生還?!?/p>

        “哦,我明白了。田守堯長得像我?!?/p>

        戴笠又說:“他受華中局派回延安參加中共七大,其經(jīng)過的路線是渡渤海入冀東、平西、晉西北等地到達(dá)邊區(qū),但時間不允許你們走這條路線,且這條路線上認(rèn)識田守堯的人很多。你進(jìn)入邊區(qū)后立即擺脫你的部下,以田守堯的身份赴延安等待時機。你的部下進(jìn)入邊區(qū)就立即行動,最大限度地吸引中共保衛(wèi)力量的注意力。你不要管你的部下傷亡情況及成敗與否,你的目標(biāo)是:毛澤東!”

        接受了任務(wù),李國忠等人又扮成遍體鱗傷的模樣回到磁器口后山的黎明學(xué)舍。當(dāng)晚,鄭雄來了。李國忠自然又將早已編好的謊話說了一大堆,解釋自己是如何才被釋放的。因李國忠演得非常逼真,鄭雄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破綻,對李國忠說:“目前形勢嚴(yán)峻,組織已經(jīng)同意你們向延安轉(zhuǎn)移,并且今晚就走。”

        月光朦朧。

        李國忠一行21人在鄭雄的指點下離開黎明學(xué)舍,悄悄爬上一輛早已等候在此的汽車。汽車風(fēng)馳電掣般向北碚方向駛?cè)?。駕駛室里,鄭雄一邊開車,一邊對李國忠說:“我送你們到北碚,然后你們自行過江,接著再向鄰水方向走??梢詢扇艘唤M扮成商人、手藝人,沿途自有人接待。”接著又將接頭暗號告訴了李國忠。

        繁星點點,蹄聲嘚嘚。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三匹快騎飛奔而來,他們是八路軍駐黃陵警七旅補充團(tuán)的于團(tuán)長和兩名警衛(wèi)。

        “站住!”星光下,李國忠一行閃出,于團(tuán)長一愣,兩名警衛(wèi)正要拔槍,不料憲兵動作更快,早將二人拖下馬來。于團(tuán)長正要出手,卻被憲兵一拳打翻在地。三位八路軍拼命反擊,但遠(yuǎn)不是憲兵的對手。一個憲兵道:“死到臨頭,還敢反抗,去鬼城報到吧!”說罷,幾條人影撲上去,殘忍地擰斷了兩個警衛(wèi)的脖子。于團(tuán)長搶步上前,喝道:“狗漢奸,老子宰了你!”可沒等于團(tuán)長靠近,后腦勺早被重重一擊,他“轟”的一聲倒了下去,再也沒能站起來。隨后,三人身上的武器被搜出,三套八路軍軍服被剝下,三具遺體被拋入山溝。

        等一切辦妥當(dāng)后,李國忠才說:“弟兄們,眼下我們已經(jīng)順利進(jìn)入邊區(qū),現(xiàn)在我命令:老劉、老方留下,其他弟兄由江長海指揮。老江,你們沿途要多多地制造事件,而且要狠、要猛,主題是吸引中共保衛(wèi)力量的注意力。但是,七天后務(wù)必進(jìn)擊楊家溝?!?/p>

        晨光初照,薄霧迷蒙。

        洛川縣政府內(nèi)突然槍聲四起。

        這是憲兵江長海一行在進(jìn)行恐怖襲擊。此時,縣長正在洗臉,聽到槍聲,立即從墻上取下盒子槍,然而已經(jīng)晚了,一個憲兵飛身進(jìn)來,擰住他的脖子,把他卡在窗臺上,活活勒死了。院內(nèi),二十幾名自衛(wèi)隊員根本不是憲兵們的對手,只幾分鐘時間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接著,憲兵們搶了些槍彈、干糧,迅速撤離而去。

        夕陽西下,掌燈時分。

        富縣城郊警備旅部食堂里,十幾名八路軍戰(zhàn)士正圍坐在桌前用餐。突然,從土墻后閃出江長海一行。他們端槍射擊,子彈猛烈而又準(zhǔn)確,一時間,毫無準(zhǔn)備的八路軍戰(zhàn)士死傷多人。

        茶坊鎮(zhèn)西,夜色蒙眬。

        一支兩百余人的八路軍部隊正由延安向界子河調(diào)動,突然從隱蔽處射來一陣密集的槍彈,二十多名戰(zhàn)士被當(dāng)場打死。八路軍奮起反擊,江長海一行除一人被擊斃,其余全部逃離。

        ……

        延安,中央軍委保衛(wèi)部。

        油燈下,吳部長說:“同志們,眼下共產(chǎn)國際剛剛解散,邊區(qū)就出現(xiàn)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武裝暗殺事件。短短兩三天時間,洛川縣政府遭襲,富縣警備旅遭襲,茶坊正規(guī)部隊遭襲,魯家灣衛(wèi)生隊遭襲,西川溝百姓遭搶,侯家溝、鄧家溝、劉家溝共14名婦女慘遭強奸。昨天,中央黨校又發(fā)生了爆炸案。今天,米脂、隴東、榆林、臨鎮(zhèn)又被十幾名便衣明目張膽地攻擊。我警備部隊全體出擊,除打死一人,其余的竟從容地轉(zhuǎn)移了。當(dāng)我們追擊時,又被他們以嫻熟的戰(zhàn)斗技巧擊退。我想,這群便衣不是土匪,也不是一般特工,而是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斗力極強的小部隊。”

        李克農(nóng)說:“是的,過去國民黨特務(wù)也曾在邊區(qū)搞破壞,但很快就被破獲了??墒沁@次非但沒能破獲,而且騷亂越來越嚴(yán)重,越來越肆無忌憚!”羅瑞卿也說:“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在所轄范圍嚴(yán)密搜查。于團(tuán)長他們在黃陵被害,由黃陵入邊區(qū)的21名進(jìn)步青年又突然失蹤,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某些聯(lián)系?”

        吳部長說:“嗯,這天恰恰是四川省委批準(zhǔn)、經(jīng)我西安辦事處護(hù)送的21名青年進(jìn)入黃陵的時間,難道會是這些人?”

        大家頓時警惕起來。

        各軍政機關(guān)、學(xué)校、群團(tuán)等單位的小廣播,分別在樹上、電線桿上、房頂上響著:

        “一股國民黨高級特工潛入我邊區(qū),分別在十余個地區(qū)對我軍猛烈襲擊。今日又在隴東與八路軍激戰(zhàn),除一人被擊斃,其余已突圍向延安方向逃竄……”

        延安西山溝里。

        張維國、王其、朱貴等人也在與訓(xùn)練班的學(xué)員們一道聽廣播。

        月光如水,夜涼風(fēng)輕。

        訓(xùn)練班附近,張維國、王其、朱貴等人在擔(dān)任后半夜的警戒任務(wù)。他們登上后面的土坡,在草叢中潛伏下來。

        朱貴輕聲問道:“張連長,高級特工會是哪些人,難道不是戴笠的……”話未說完,忽被王其用胳膊肘一拐,道:“瞧,對面坡上有人?!贝蠹乙豢?,果然見到有一隊人影在快速移動,并迅速向訓(xùn)練班營房接近。朱貴猛喝道:“什么人?站?。 ?/p>

        那些人影一晃迅速閃開,同時射出密集的子彈,火力強大而又準(zhǔn)確,擊得草叢周圍火花飛濺,石頭飛迸。

        “啪啪啪……”槍聲劃破夜空,驚動了訓(xùn)練班的成員。姜華帶領(lǐng)幾個學(xué)員趕來,開槍還擊。

        土坡上,槍聲突然停止。張維國估計對手是想迂回偷襲,就命王其、姜華退下土坡,向敵后背搜索。王其、姜華果然發(fā)現(xiàn)有幾條人影移來。張維國立即擊倒兩人,其余的迅速向土坎后藏去。朱貴見一個人影在王其后面一閃就不見了,遂呼道:“老王,注意后……”話未說完,一梭子子彈擊中朱貴頭部。

        “朱貴!”王其向后掃了一梭子子彈,就向朱貴奔去。

        此時,張維國看見一個人影在前面土坎上爬行,正要射擊,土坎處的槍竟先響了。張維國一閃身又突地射出一槍,土坎上的人影一歪就倒了下去。王其與姜華從側(cè)面奔過來,叫道:“張連長,特務(wù)被打死了?!睆埦S國走過去,見特務(wù)有點兒面熟,就劃根火柴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驚道:“啊,是憲兵兄弟!”

        “?。俊蓖跗湟惨惑@,又去察看另幾具尸體,大叫道,“張連長,他們都是憲兵兄弟!”

        張維國等人把憲兵們的尸體抬到一起,王其跪下道:“弟兄們,是咱們打死了你們?!睆埦S國給朱貴及另外幾具尸體細(xì)心地整整衣帽,才默默站起來。姜華悲痛地哭了,說:“弟兄們,我們憲兵一連太慘了。你們生不能在一起,死卻見了面。黃泉之下,你們好好安息……”

        深沉的夜,綿綿的雨。

        楊家溝西側(cè)土坡的灌木叢里,埋伏著中央警衛(wèi)營一部。他們估計對手今夜將從這里經(jīng)過,然而直到天亮,也不見對手的影子。

        這天傍晚,張維國被接到保衛(wèi)部。吳部長表揚了他,說警衛(wèi)團(tuán)派出那么多人至今才消滅五個,而他們只幾個教官一夜就消滅了五個,實在了不起,又說:“今天請你來,是有事與你商量。目前國民黨特務(wù)擾亂邊區(qū),性質(zhì)十分惡劣。若用大部隊圍剿,等于用拳頭打跳蚤,收獲不大。因此,我想請你們幾位教官加上幾位得力的學(xué)員組成追擊隊消滅特務(wù)?!?/p>

        “不不,我不行?!?/p>

        “你不行,還有誰行?”

        “反正我不行!”

        “怎么,你有困難?”

        “首長,我,我不能參加追擊隊。”

        “為什么?”

        “因為,因為我以前當(dāng)過憲兵?!?/p>

        “嗨,這我知道。你不要怕被說成特嫌!是我們充分相信你才派你去的!”

        “不,我沒這個意思。我是說,這批特務(wù)也是憲兵!而且全是我們一連的兄弟?!?/p>

        “怎么,他們是憲兵?”

        “是的,我們打死的都是以前憲兵一連的兄弟?!睆埦S國十分悲痛地說。

        吳部長一邊安慰著張維國,一邊在房中踱步自語:“嗯,果然對上號了,他們是憲兵,他們以特殊方式取得地下黨的信任,從而順利進(jìn)入邊區(qū)。狗日的戴笠真大膽!”接著他又問張維國,“哎,張教官,國民黨為什么派憲兵而不是派特務(wù)來?”

        “很簡單,因為憲兵比特務(wù)能干。憲兵屬特種部隊,受過特殊訓(xùn)練。他們行軍極快,槍法極準(zhǔn),戰(zhàn)斗力極強。什么擒拿格斗、開車駕船、攀壁騎馬等無所不精!”

        “這么說,你也受過同樣的訓(xùn)練?”

        “是的?!?/p>

        “那么你也熟悉他們的打法和行動規(guī)律?”

        “在某些方面是熟悉的,不然,一個晚上絕不會消滅他們五個?!?/p>

        吳部長點點頭,道:“那么你應(yīng)該知道,他們潛入邊區(qū),恐怕不僅僅是擾亂治安吧!”

        “當(dāng)然不是。他們是憲兵之精華。蔣介石曾依靠他們建立了防空部隊。沒有重大目的,他們絕不會出山!”

        “你認(rèn)為他們會有什么行動?”

        “據(jù)我推測,應(yīng)該是暗殺毛主席!”

        “何以見得?”吳部長一震。

        “目前共產(chǎn)國際解散,國民黨以為這正是削弱中共力量的大好機會。他們一面派重兵施以軍事進(jìn)攻,一面施以特務(wù)政策。特務(wù)政策主要有兩條:一是潛伏煽動民眾,二是暗殺主要人物。第一件事,蔣介石不會讓憲兵干,憲兵擔(dān)負(fù)的應(yīng)該是暗殺任務(wù)。在延安,暗殺的最理想對象必然是毛主席?!?/p>

        “嗯,你分析得很對?!眳遣块L連連點頭,“他們很可能想以暗殺毛主席來引起我們內(nèi)部的恐慌,造成上下動搖……嗯,懲治猛虎,須用虎將。因此,我們必須請你參加追擊隊?!?/p>

        “不不,我們還是不能參加?!?/p>

        “為什么?就因為你們是患難兄弟,不忍交戰(zhàn),是嗎?可是一旦他們的陰謀得逞,你想后果將會怎樣?維國同志,你現(xiàn)在是八路軍戰(zhàn)士,你應(yīng)該站在人民這一邊!”

        “首長,我……”

        “哦,對了,這里有你那些憲兵兄弟在各地作案的材料,你先看看他們都干了些什么?”

        夕陽西下,晚霞如火。

        保衛(wèi)部門前,站著王其、姜華等五人和五名優(yōu)秀學(xué)員。吳部長、李克農(nóng)、羅瑞卿和張維國站在隊列前面。吳部長道:“同志們,為了及時消滅潛入邊區(qū)的敵人,我們必須成立特別追擊隊。隊員由你們組成,張維國同志任隊長?,F(xiàn)在請隊長講話?!?/p>

        張維國站上一個樹墩,道:“同志們,我們要追擊殲滅的敵人就是以前的憲兵一連的兄弟!可是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我們的兄弟了,他們完全成了反動派的工具。他們最近犯下的滔天罪行,與在南京屠殺中國民眾的日本強盜又有什么區(qū)別?”

        王其等人由震驚到憤怒,一個個都大罵起來。張維國又繼續(xù)道:“這次他們來邊區(qū)并不僅僅是騷擾一番就罷手,他們的目的是暗殺毛主席!”

        “啊!毛主席?!”眾人驚愕。

        “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們行動之前消滅他們。”

        入夜,追擊隊分成兩組,在一號警衛(wèi)區(qū)隱伏下來。

        “張連長,我們這不是在‘守株待兔’嗎?”

        “這是通向毛主席住處的唯一路口,我們必須在這兒死守?!?/p>

        王其看著山溝深處的光亮輕輕道:“張連長你看,毛主席還在辦公?!?/p>

        “嗯,毛主席是個不知疲倦的人。他偉大、英明,他要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老王,我覺得我們在這兒保衛(wèi)毛主席,就像是在保衛(wèi)自己的生命?!?/p>

        午夜之后起風(fēng)了。風(fēng)吹草動,草叢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然而,這輕柔的夜風(fēng)卻把張維國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也是午夜之后,也是夜風(fēng)習(xí)習(xí),張維國與愛妻玉秀在玄武湖畔話別。

        “玉秀,你明天必須離開南京回浙江老家去,我們的部隊很快就要開赴江西圍剿‘朱毛’紅軍……”

        “維國,你那是自家內(nèi)戰(zhàn),同室操戈,今天你打他,明天他打你,打去打來還不是老百姓遭殃……”

        “這我知道!”

        “知道還打?這樣的仗即使勝了也不光榮,敗了也無羞恥!咱們不打這個仗好不好?維國,我已經(jīng)懷了你的骨肉,你可不可以請個假,陪我一道回老家去?”

        張維國沒有正面回答玉秀,只撩起她的衣衫,將耳朵貼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聽胎兒的動靜……

        “張連長,有人上來了。”王其用胳膊肘一拐張維國,打斷了他美好的回憶。

        “隊長,打吧!”一個學(xué)員道。

        “別忙……”張維國話還沒說完,忽然對面山坡上響起了姜華的槍聲。子彈飛出,立即就有兩個人影倒了下去。張維國身邊的學(xué)員聽見槍響心里就直癢癢,端起槍就朝人影射擊,不承想竟暴露了自己。此時,山間有人呼道:“弟兄們,山頭也有人,立即執(zhí)行第二套方案。”說這話的是江長海。

        “啪啪啪……啪啪啪……”

        雙方進(jìn)入激戰(zhàn)。一會兒后,五名學(xué)員全部犧牲,跟著又有三名教官犧牲。此刻,張維國如一頭怒獅,邊沖邊打,腳下發(fā)力,快如閃電,竟連續(xù)擊中五個對手。剩下的一個正想逃去,忽地看清張維國的獨臂空袖凌空飛舞,就呼道:“張連長別開槍,是我們。我們是一連的弟兄。”張維國略一遲疑,對方卻射來一梭子子彈,他側(cè)身一閃迅速還擊,對手中彈滾下山坡。

        槍聲停止,四周又是一片寂靜。

        江長海在血泊中掙扎。張維國、王其、姜華幾乎同時跑過去看他。江長海吃力地說:“張連長,我知道,那天也是碰上了你們。張連長,你補我一槍吧,我好疼……”張維國蹲下去扶起江長海,說:“老江,對不起,是我打著了你?!?/p>

        “不,張連長,是我先向你開槍,我罪有應(yīng)得?!?/p>

        王其見江長海那個慘相,心中十分難過,埋怨說:“江排長,你不開槍不就沒事了嗎?”

        江長海喘著粗氣道:“老王,我也是身不由己,委員長待我們不薄,端人碗,服人管。委員長的命令我們不能違抗。老王、老姜,打魚的死在水里,打柴的死在山上,既然我做了對不起人民的事,就注定要丟掉老命。老王、老姜,我真羨慕你們,跟著張連長做了八路,站在了人民這一邊。可我,卻成了,千古……罪……人……”說罷,手向空中一抓,嘴角冒出血來,跟著身子猛地一偏,長長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氣。

        張維國默默地放平江長海的尸體,這時,吳部長帶人趕來了。當(dāng)他見到特務(wù)全部被消滅,便握住張維國的手高興地說:“張隊長,你們勝利了。”

        “我們也傷亡慘重???,就我們?nèi)肆恕!?/p>

        吳部長一看,頓時收斂了笑容,吩咐隨行戰(zhàn)士:“把同志們的遺體抬回去好好安葬。”

        “他們也要好好安葬?!睆埦S國心情沉重地指著憲兵們的尸體說。

        吳部長有點兒為難,迅即又爽快地說:“好好,一道抬走!”

        陜北的六月,驕陽似火。

        晌午,周恩來在吳部長及隨行人員的陪同下,驅(qū)車來到游擊干部訓(xùn)練班。張維國幾人見到周恩來就迎了上去,說:“周副主席一路辛苦了?!?/p>

        來到值班室,各自都坐下了,周恩來才說:“我是昨天回延安的。毛主席聽說你們消滅了特務(wù),打了勝仗,特派我來向大家祝賀?!?/p>

        “毛主席也知道了?”張維國道。

        “豈止知道,毛主席還決定給你們記大功呢!”周恩來又道,“不過我想問一下,你們憲兵連到重慶一共有多少人?”

        “62人?!?/p>

        “傷殘多少人?”周恩來又問。

        “先有16人,后來加上楊守財、姜華等共21人。后與美軍教官實彈比武時犧牲一人,撤離山洞時又被行動隊打死一人,最后剩下19人離開重慶?!?/p>

        “這么說,沒有受傷的憲兵有41人啰?”

        “是的?!?/p>

        “據(jù)說,這41人在西安西京賓館時被你們打死了20人,這次又共計消滅了18人,那么還有三人會在哪里?”周恩來追問道。

        張維國幾人同時一震,并同時想到:是呀,他們會在哪里?連長又會在哪里?

        周恩來又說:“蔣介石既然把38名憲兵都派出來了,還留著那三人有什么用?我估計,這三人也一道潛入了延安。”

        李克農(nóng)急道:“哎呀,吳部長,我們差點兒忽略了這個問題:七天前,由重慶來的21名進(jìn)步青年正是這些憲兵裝扮的。眼下已消滅18人,這說明邊區(qū)內(nèi)的確還潛伏著三個危險的憲兵!”

        室內(nèi)死一樣寂靜。顯然,大家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

        周恩來說:“看來這三名憲兵是來刺殺毛主席的。他們在那幫憲兵大肆騷擾之時就在悄悄準(zhǔn)備,估計現(xiàn)在已準(zhǔn)備完畢。而恰在這時,我們以為特務(wù)已被全部消滅,很可能放松警惕,讓這三個憲兵鉆空子。”

        張維國道:“周副主席判斷得非常正確。這是憲兵部隊通常施行的雙層掩護(hù)法,只是這三人以什么方式進(jìn)入楊家溝?難道……他們化了裝?對,他們是化了裝。因為在黃陵一案中,于團(tuán)長和兩名警衛(wèi)共三套軍服被剝?nèi)?,而這三套軍服目前仍沒有出現(xiàn)?!?/p>

        眾人恍然大悟。

        周恩來道:“對對對,國民黨知道我們的弱點:在延安,我們一向是外緊內(nèi)松,裝扮成軍人是不容易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p>

        張維國道:“吳部長,快給我一份毛主席今天將接見的名單?!?/p>

        “你認(rèn)為他們會混在接見者中間?”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順利地接近毛主席。”

        吳部長立即從秘書手中拿過文件,取出兩張卡片,說:“今天下午主席只接見兩人:一個記者、一個軍人。記者在新華日報社工作,我的老朋友,只是這軍人我不太熟悉?!?/p>

        張維國接過卡片,見上面寫道:田守堯,男,35歲,新四軍三師八旅旅長,三月上旬由華中經(jīng)渤海、冀東入邊區(qū),四天前抵達(dá)延安,住中央黨校,午后兩點見毛主席。

        張維國想了想,說:“周副主席,我有預(yù)感:田守堯確有其人,但今天見毛主席的未必是他?!?/p>

        “立刻查清他的來歷?!敝芏鱽碚Z氣十分堅決。

        很快,一個個電波飛向華中、渤海、冀東、平西、晉北……半小時后,回電陸續(xù)轉(zhuǎn)到吳部長手中。其中一封是新四軍軍長陳毅親自擬的,電文大意是:新四軍三師八旅旅長田守堯于今年三月失蹤,至今音訊杳無。經(jīng)查,幾月來田旅長并未從冀東、平西、晉北等地路過。

        吳部長抓起電話通知黨校保衛(wèi)處務(wù)必控制住田守堯,不許田守堯離校一步。然而對方電話卻說,田守堯已經(jīng)離校去楊家溝了。

        “怎么辦?”吳部長急得滿頭大汗。

        “通知楊家溝,取消主席的接見工作!”周恩來十分果斷地說,“同時命令警衛(wèi)連務(wù)必在一號公路截住田守堯!”

        然而,通向楊家溝的電話怎么也接不上。吳部長憤憤地說:“看來,電話線已被特務(wù)破壞了!”

        張維國聽到田守堯已經(jīng)出發(fā),電話又聯(lián)系不上,立即叫上王其、姜華騎馬繞道追去。

        此時,田守堯的扮演者——李國忠的確出發(fā)了。他騎著馬,偷偷地從馬鞍下面取出事先藏好的手槍放入懷中。他的部下老劉、老方也穿著八路軍軍服,騎著馬,扮成他的警衛(wèi)。

        他們?nèi)嗽谝晃话寺奋姼刹康膸ьI(lǐng)下,大搖大擺地馳騁在延安大街上。他們與領(lǐng)路的干部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老劉對李國忠說:“司令,我問過保衛(wèi)人員,這兒到毛澤東住處只需25分鐘?!?/p>

        李國忠陰陰地一笑,說:“嗯,看來這次成功了?!?/p>

        且說張維國三人揚鞭躍上一道梁,又飛下一道溝,再登上一道坡時,就看見了毛澤東的窯洞,同時也看見坡下奔馳的四匹快馬。張維國右手握韁繩,左臂的空袖凌空飛舞。李國忠聽到身后傳來馬蹄聲,并沒有回頭望,他認(rèn)為此刻絕不會再有人識破他。

        “田旅長,請下馬,楊家溝到了?!鳖I(lǐng)路干部下了馬,對李國忠一行說。

        張維國看見前面的騎馬人跳下馬的熟悉身影,一下就認(rèn)出了他,于是向左右急呼道:“老王、老姜,快,他果然是連長!”

        李國忠把馬韁交給老方,隨領(lǐng)路干部向半坡的窯洞走去。他抻抻衣角,正正軍帽,心想,旅長就應(yīng)當(dāng)有旅長的風(fēng)度。他暗暗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手槍。

        “田旅長,主席就在上面?!鳖I(lǐng)路干部說。

        “好好。”李國忠言罷卻猛出一掌,把領(lǐng)路干部打昏在地。這時,他才無意地回頭一看,倏地,他見到了張維國那只他太熟悉的空袖管,頓時緊張起來。

        張維國下馬飛身上坡。他看見李國忠把手伸進(jìn)了衣袋,遂大喝道:“連長,你不能干蠢事!”緊接著,他像一只大鵬飛落在李國忠面前。老劉見了,立即沖上去,姜華也拔出匕首沖了上去。同時,王其與老方在土坡下面打了起來。

        楊家溝素稱安全地帶,警衛(wèi)并不多。幾名已聞訊的警衛(wèi)正死死護(hù)著毛澤東窯洞外面的矮墻。見李國忠與張維國都穿著八路軍軍服,警衛(wèi)一時不知所措。

        李國忠掏出手槍就向窯洞里射擊,張維國飛起一團(tuán)泥塊正中李國忠槍筒,槍一偏,子彈打在洞門邊的窗欞上。張維國一個猛撲將李國忠撞倒,李國忠就地一滾拉開距離,又騰身躍起,一腿絆倒張維國。張維國正要站起,李國忠又甩出一腿踢中他的斷臂,張維國頓時慘叫一聲:“連長,你……”

        李國忠卻面露兇光,繼續(xù)向張維國的斷臂進(jìn)攻。張維國見李國忠已撕破臉皮,就飛出匕首刺中李國忠下腹。此時,張維國的斷臂縫合處嚴(yán)重破裂,血流如注……

        半坡處,王其被老方打倒在地。老方抽出匕首撲上,王其迅速向土坡下滾去。這時,只聽“砰”的一聲槍響,老方被隨后趕來的吳部長的秘書擊斃。王其爬起來又向土坡上跑去。

        這邊,姜華與老劉正拼命扭打。二人功夫不相上下,慢慢地,二人體力耗盡,扭在一起在地上翻滾。

        “老劉,你松手,你聽我說?!?/p>

        “老姜,你莫怨我,我也是受上峰差遣?!?/p>

        老劉壓住姜華,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驀地,姜華觸到地上的匕首,遂偷偷抓著對準(zhǔn)老劉后背狠命一刺,老劉立即松開手不動了。豈料姜華因用力太猛,匕首刺穿老劉背心,同時也刺中了自己的心臟。姜華一怔,猛地推開壓著自己的老劉,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口也在冒血。他捂著傷口剛爬起來,忽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老劉死了。姜華也死了。

        平臺上,李國忠從小腹上拔出匕首扔在地上,正要舉槍,王其撲過去,抱住他哀求道:“連長,你不能開槍,你是抗日英雄,打掉過三十八架日機,報銷了十九輛坦克,擊斃了黑田大佐,打敗過日軍12師團(tuán)長梅村,你的腿上還有日軍的槍傷,你的槍口應(yīng)該對準(zhǔn)小日本!”

        張維國捂著斷臂,血從指縫間直往外涌。他咬著牙站起來,說:“連長,你聽我一句:放下武器,我陪你去自首!”

        李國忠沒有回答,他一手提槍,一手按著鮮血直涌的小腹大笑。忽然,他甩開王其,說:“維國、老王,你們走開。我們相處一場,我不想殺你們?!闭f罷,他呼地轉(zhuǎn)身猛朝窯洞射擊。張維國奮力一躍擋住了子彈,同時“轟”的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此刻,警衛(wèi)開槍了,子彈飛向了李國忠。

        看到這個結(jié)局,王其的肺都?xì)庹?。他發(fā)瘋似的撲過去奪下李國忠的槍,怒吼道:“連長,是你打死了張連長,你為什么要開槍?你不該開槍啊!”

        “老王,我,有罪!我,我不開……槍了?!崩顕覝喩硎茄曇魸u無。

        就在這時,情緒失控的王其一聲大呼道:“連長、張連長,這就是中國特種憲兵最后的結(jié)局嗎?連長、張連長,咱們中國特種憲兵徹底完了!”隨著一聲槍響,王其擊中了自己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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