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咕村是燕山南麓的一個小村子,當?shù)亓鱾鬟@樣一段順口溜:黃連桿,黃連桿,牛羊成群準玩完。說的是,這一帶山里長了一種草叫黃連桿,牛羊吃了就準死,沒救。
這種草是怎么來的呢?傳說,嘎咕村的先人們?yōu)榱说钟巳肭?,把這種草從燕山深處移種到這里的。數(shù)百年來,個別人家養(yǎng)三五只羊,割來草喂還行。搞群養(yǎng)群放,從來就沒有成過氣候的。想搞規(guī)?;B(yǎng)殖,對嘎咕村來說,那是純牌的“坑爹”。
可是真就有不信邪的,這不,最近鄉(xiāng)里傳下話來,說有個投資商要到嘎咕村來投資,搞小尾寒羊的規(guī)?;B(yǎng)殖。
這下可把村民們給弄懵了,誰也不清楚那個投資商的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藥!
投資商來的那天,村民們老早就候在村口,想看看這個投資商究竟是何方神圣。當那個投資商在鄉(xiāng)長的陪同下鉆出小轎車時,鄉(xiāng)長立刻向大伙介紹道:“這位是劉玉懷劉董事長,他來……”
還沒等鄉(xiāng)長把話說完,突然從人群里沖出一個人來,上前一把抓住劉玉懷的手,使勁地搖晃著說:“老同學,是你小子啊。我真是想死你了,一想到你,我就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啊。”
這個人可不簡單,他叫李秋華,是嘎咕村人公認的“嘎咕人”。
李秋華高中畢業(yè)后,就去城里開了一家小飯店,收入相當不錯,混得很滋潤。要不是幾年前他投資基金虧了血本,如今在城里早就有房有車了。
劉玉懷怔怔地看著李秋華,半天才冒出一句話來:“是你,是你小子!”
李秋華“嘿嘿”一笑,說:“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水不轉(zhuǎn)人轉(zhuǎn),今天我們老同學又見面了,真是緣分??!”
接著,李秋華用眼睛上下掃了掃滿身名牌的劉玉懷,問:“看樣子,這幾年你小子活得很滋潤啊?”
劉玉懷賠著笑說:“還行,還可以?!?/p>
隨后,劉玉懷把李秋華拉到一邊,小聲說:“當年的事,還請老同學原諒。人家不是說了嗎,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們應(yīng)該不計前嫌,團結(jié)一致向錢看。”
李秋華狡黠地眨了眨眼,“那是,那是?!比缓蟠舐暤貙Υ迕裾f,“我這個老同學到咱們這里來投資,大伙可要好好配合啊?!?/p>
村民看到李秋華從中牽線,疑慮頓時消除了許多,便七長八短地應(yīng)和著:“行,那是肯定的?!?/p>
李秋華轉(zhuǎn)過身對劉玉懷說:“老同學準備在我們村投多少資金???”
劉玉懷看了看隨行的鄉(xiāng)長,含糊地說:“根據(jù)村民們響應(yīng)的情況,至少應(yīng)該不少于一百萬吧?!?/p>
李秋華豎起一根手指,沖著人群比畫著,“一百萬啊,一百萬!”人群一陣歡呼。
李秋華繼續(xù)問道:“老同學,既然選擇在我們村投資,想必對我們村的情況都很了解吧?”
劉玉懷點點頭,說:“了解,了解。”
李秋華的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笑,問:“山里長的那種黃連桿是羊的致命草,不知劉大老板用什么法子消滅這種草呢?是一根一根地拔,還是用什么高科技手段徹底根除呢?”
村民們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劉玉懷的身上,一根一根地拔?漫山遍野的怎么能拔得過來;用特制的除草劑?至今還沒有聽說過有專門對付這種草的藥。
劉玉懷不以為然地說:“我們不用管它。”
劉玉懷的回答,讓村民產(chǎn)生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李秋華繼續(xù)不動聲色地問:“劉大老板,我聽說國家實行了封山育林政策,山上不讓群放,不知消息靈通的劉大老板是不是聽到國家要取消這個政策?”
劉玉懷搖了搖頭,說:“沒聽說,群放不群放的都沒關(guān)系?!?/p>
李秋華突然一陣冷笑,對劉玉懷吼道:“劉玉懷啊劉玉懷,你來投什么屁資,騙哪個大爺?制約我們村養(yǎng)殖業(yè)發(fā)展的死結(jié),你一個也沒解決,還談什么投資?!?/p>
圍觀的村民聽李秋華這么一說,頓時議論紛紛。
劉玉懷受到這樣的奚落,生氣了,憤憤地對李秋華說:“要說當年你貪心,是情有可原,可現(xiàn)在你這樣做,那就叫渾?!?/p>
李秋華盯著劉玉懷說:“我渾,我渾!那就請你這個不渾的人說說,怎么個投資法吧!”
劉玉懷對周圍的村民大聲說:“請村民經(jīng)營我創(chuàng)立的羊基金。”
李秋華一聽,從鼻孔里“哼哼”兩聲,嘴角一撇說:“又來了不是,當年我手里的錢,就是被他這樣忽悠去的。”接著,他當著大家的面揭了劉玉懷當年的老底。
當年,劉玉懷是一家公司的基金經(jīng)理,看到李秋華手里有一定積蓄,便把公司經(jīng)營的基金吹得天花亂轉(zhuǎn)。李秋華心眼一活,就把自己的積蓄都投了進去。
誰想到,沒過兩年,賠了個底掉。李秋華找到劉玉懷,掄起胳膊就給了他一巴掌,說:“你還我的血汗錢!”
劉玉懷卻沒有生氣,揉了揉被打的臉,冷冷地道出了其中的奧妙。
“基金是把錢拿給人家,讓人家?guī)湍闳ネ顿Y,賺的時候你高興;虧的時候你就不高興了?天上哪有這樣掉餡餅的好事。不管虧與賺,我們收取的管理費和傭金一分不會少。說句通俗點的話,你們是地主,我們是長工,遇上災(zāi)年,土地上沒長多少糧食,這能怨得著長工嗎?”這番話,弄得李秋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些年來,一提到劉玉懷,李秋華恨得牙根都癢癢。
村民們聽完李秋華的話,紛紛對劉玉懷斥責道:“像你這種的小人,別在這里瞎白話了,我們是絕對不會上你的當。滾,快些從這里給我滾出去,不要讓你的鞋臟了我們這里的土地?!?/p>
一旁的鄉(xiāng)長吃不住勁,沖進人群,指著李秋華的鼻子說:“你就是一根筋,糊涂蛋?!?/p>
鄉(xiāng)長當著這么多鄉(xiāng)鄰的面,說他是糊涂蛋,這讓李秋華真的有些掛不住了,他李秋華在村里人心目中大小也是個能人??!
李秋華盯著鄉(xiāng)長,輕蔑地說:“你們這些當官的,為了自己的政績,想引進投資都想瘋了,啥時候拿我們的血汗錢當過一回事。來,讓我跟他玩玩這概念基金?!?/p>
說完,李秋華把頭轉(zhuǎn)向劉玉懷,問:“劉大老板,那你就說說吧,你這個羊基金,怎么個投法?”
沒等劉玉懷開口,李秋華又高聲補上一句,說:“我們這里的村民,可是很窮的呦,想讓他們出錢,一分也沒有。要是像當年你那樣,旱澇保收,干分紅利還可以?!?/p>
這下子就等于把劉玉懷的路堵死了,天下哪有這么坐享其成的好事!有的村民也跟著起哄,說:“對,要掏錢,一個子兒也沒有,要是給錢,越多越好。”
劉玉懷皺了皺眉,說:“行,我一直就是這么干的?!?/p>
“什么?”李秋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村民們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劉玉懷。
劉玉懷走上高處的土堆,對圍觀的村民們說:“每年,我發(fā)給每個農(nóng)戶三五只成年小尾寒羊,到了秋后,我只收回兩只半大羊。三年后,我發(fā)下去的羊歸放養(yǎng)的人,我也不再收羊了。你們是知道的,這種羊一年能產(chǎn)四五個羔,對于你們來說,這可是一條旱澇保收的好事,如此一來還能克服不能群放的弊端?!?/p>
李秋華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村民好奇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鄉(xiāng)長趕緊介紹說:“是真的,他用這個辦法,已經(jīng)發(fā)展了外鄉(xiāng)三百多個養(yǎng)殖戶。他雖然沒有養(yǎng)殖場地,但擁有的羊,每年都成倍增長。他為我們這個地區(qū)創(chuàng)出了一條新型的農(nóng)村養(yǎng)殖合作模式,報紙上稱人家是開了一家羊銀行?!苯又?,鄉(xiāng)長感慨地說,“是他破解了先人們留下的死結(jié),堪稱十里八村嘎咕第一人吶?!?/p>
良久,李秋華才試探著問,“你小子是怎么想到這個鬼點子的???”
劉玉懷走到李秋華跟前,握住他的手說:“老同學,這多虧了你當年的一巴掌?!?/p>
李秋華不解地看著劉玉懷,說:“多虧了我的一巴掌?”
劉玉懷感慨地說:“當年,看到那么多熟人和朋友都賠得血本無歸,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整天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躲著你們。當時,我就想,基金本來是一項很好的投資手段,怎么到我們手里就砸鍋了呢?其實就是這里面貓膩太多,讓人看不清;再就是我們一心想賺錢,盲目地進入了自己所不熟悉的行業(yè)?!?/p>
李秋華依然不明白:“可我們那些基金,是你們負責的,風險自己擔,與你走的是兩個路子?”
劉玉懷狡黠地笑了笑,說:“后來我想,如果把基金的經(jīng)營模式倒過來經(jīng)營,搞個基金經(jīng)理反串,讓這些村民當這個經(jīng)理,經(jīng)營他們自己最熟悉的項目,或許效果會好一些的,結(jié)果一試就成功了?!?/p>
李秋華嘆口氣說:“你小子的壞水,這次是壞到正地方了?!?/p>
劉玉懷說:“過獎了,老同學,經(jīng)過這多么年的打拼,我終于悟出一個賺錢的真諦,你想聽聽嗎?”
李秋華問:“是啥?”
劉玉懷由衷地說:“要是自己想賺錢,就得讓別人先賺得到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