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小橋離高考只差不足4個月了。可是，他的學習勁頭卻突然松懈下來，整天悶悶不樂，有時還會去網(wǎng)吧玩?zhèn)€通宵。班主任幾次找小橋做工作，小橋卻什么也不說。班主任很是著急，因為小橋是班里有希望的尖子生，以前的成績一直比較理想，在高三年級里能排到前20名?？墒?，就在最后一次摸底考試時，小橋的成績一下子降至100名以外。

班主任把小橋在學校的表現(xiàn)打電話跟小橋的媽媽說了。

媽媽特別生氣，急匆匆從鄉(xiāng)下來到縣城。

小橋的媽媽也是一位鄉(xiāng)下中學教師，小橋的父親在小橋14歲那年因為車禍永遠離開了他們，媽媽一直未再成家，娘倆相依為命。許多人都勸他媽媽改嫁，媽媽說：“孩子正處在青春發(fā)育時期，我不想給他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等兒子考上大學再說吧?！?/p>

小橋一見媽媽，抱住媽媽大哭起來，喃喃地說：“媽媽，看您那個樣子，我哪還有心思學習呀？我時刻惦記著您，學不下去，只有去網(wǎng)吧才能解脫。我不想再上學了，我想回家伺候您?！?/p>

媽媽也哭著說：“小橋，媽媽唯一的心愿，就是讓你能考上大學，如果你放棄媽媽這個心愿，那媽媽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聽媽媽的話，振作精神，用理想的高考成績來回報媽媽。要不，媽媽就拒絕治療。”

小橋答應(yīng)說：“媽媽，我答應(yīng)你，好好學，你趕快回醫(yī)院繼續(xù)治病。”

媽媽這才破涕為笑說：“你在學校要把學習搞好了，我在醫(yī)院配合醫(yī)生把病治好，我出院那天，你理想的高考成績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p>

聽了媽媽的話，小橋便安下心來讀書，備戰(zhàn)高考。

原來，前些天學校放了3天假，讓學生回家，帶足生活費及學習用品，以后就不放假了。學校實行封閉管理，為保證學生的學習時間，沒有極特殊原因就不準請假。小橋回到家里時，媽媽正在鄉(xiāng)下醫(yī)院住院。才一個月沒見媽媽面，媽媽就變得這樣瘦弱，小橋不知道媽媽得了什么病，見媽媽一個人孤苦伶仃地住在醫(yī)院，就說：“媽媽，我請假來陪護你吧?！眿寢屨f：“我不用你陪護，我啥事都沒有，生活能自理，還要你陪護干啥？”

在醫(yī)院的兩天里，媽媽每天都高興地給小橋講故事，想方設(shè)法逗小橋開心。

可是，小橋回到學校后，怎么也放心不下，心又回到了媽媽身邊。這樣才導致了小橋成績迅速下滑。

這次媽媽到學校，讓小橋深感不安。他知道，自己是媽媽唯一的希望，做母親的就希望兒子學習好，能考上大學，能有一個好的前途。他盼望著高考馬上就來到，考完就回去照顧媽媽。因此，他拼命學習，心無旁騖，很快，他的學習成績便直線上升。他給媽媽打電話，說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態(tài)。

媽媽高興地說：“小橋，我為你自豪。你知道嗎，我的病情也有了好轉(zhuǎn)，謝謝兒子的好消息！”

其實，這時媽媽的身體已經(jīng)越來越虛弱了。她已經(jīng)從鄉(xiāng)下醫(yī)院轉(zhuǎn)到市里醫(yī)院進行化療。盡管她僅僅41歲，她對人生還充滿著強烈的渴求，她對人世還有依依不舍的情結(jié)，她對小橋還有無限的眷戀和希望，可死神的腳步依舊沒有停止向她靠近。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但她頑強地堅持著，與死神進行著不屈的抗爭。她不敢想象，一個18歲的高中生，沒有了父母，生活將會是個什么樣子。她相信，她多活一天，她的小橋也就多幸福一天，她一定要讓小橋安心學習，不能因為她而影響了小橋高考的成績。

離高考只剩下不足兩個月了。

每個周六晚7點，按照約定，小橋會準時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

之前，媽媽怕影響小橋的學習，就定好了時間，每周六7點，娘倆通一次電話，平時不要打，更不要小橋主動打電話，媽媽自然會打過來。媽媽每次都樂觀地告訴小橋，她的身體恢復得越來越好，估計他高考的日子，她完全有可能親自到考場給他助威。讓他不要惦記，讓小橋在學校要吃飽吃好，不要省錢，還讓小橋注意休息。媽媽每次打電話都不容小橋問什么，只告訴他應(yīng)該做什么，不應(yīng)該做什么，說完便先掛機了。每次接了媽媽的電話，小橋的心情就會輕松起來。他暗暗祝福媽媽早日康復，學習的勁頭更足了。

高考前夕，小橋一切準備就緒，他想告訴媽媽他會輕裝上陣，用最優(yōu)秀的成績給媽媽一個驚喜。另外，媽媽說他高考時會來看望他，他想媽媽了。兩個月來他第一次主動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小橋，真對不起，我不能去考場給你助威了。因為媽媽也有好多學生要管，你就自己照顧自己吧。只要發(fā)揮正常，考出好成績來，媽媽就高興?！眿寢屨f完就掛了電話。小橋想，看來媽媽的病好了，已經(jīng)能上班了，這真是一件歡喜的事。

小橋在這個夜晚夢見媽媽來了，媽媽長得白白胖胖，很漂亮很健康，笑瞇瞇地說：“小橋啊，媽不放心，來看看你?！?/p>

小橋一高興，竟樂醒了。此時天也已經(jīng)發(fā)亮，他索性就起床了。

小橋是帶著愉悅的心情走上考場的。

高考最后一科時，小橋是最早交卷的一個。他信心十足地走出考場，面對許多家長焦急的目光，小橋感覺媽媽的目光也一定和他們一樣，現(xiàn)在他多么希望見到母親的身影??！一直走出校門口，小橋也沒有發(fā)現(xiàn)媽媽，倒是看見舅舅一路小跑地趕過來，大聲說：“小橋，考得怎么樣？”小橋也大聲說：“舅舅，一切發(fā)揮正常，比較理想?！本司碎L長松了一口氣說：“哎呀，這孩子，沒有辜負你媽媽一片心啊！”小橋問：“舅舅，我媽咋沒來接我呀！”舅舅答：“小橋，你媽臨時有事兒來不了，等回家再說?！?/p>

舅舅跟小橋回到家，一進家門，小橋便覺得家里很亂，如果媽媽在家，絕對不會這樣亂的，媽媽最喜歡干凈的。便問舅舅：“我媽媽到底有啥事兒？好長時間不回家？”

這時舅舅再也憋不住了，哽咽著說：“小橋，其實，你媽媽早在4月18日就離開了我們。”舅舅說完就把媽媽的手機遞給小橋說：“你媽媽對你說的話，都提前存在了里面，我只要把你的電話接通，就能把你媽事先錄好的話給你放過去。”

小橋聽后嚎啕大哭。他捶胸頓足，萬萬沒有料到，親愛的媽媽竟然會悄悄離開他，并且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

他默默地打開了媽媽的手機，接通了自己的號碼，媽媽那特有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小橋啊，再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媽媽不能去看你，但媽媽知道，媽媽在時和媽媽不在時你都是一樣的。你是一個非常聽話的孩子，媽媽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能聽老師話，和同學搞好關(guān)系，利用最后的一個月，系統(tǒng)復習，查缺補漏，放松心情，注意休息……”

“小橋，再有兩周你就要走上考場了。媽媽特別地想你，媽媽真想去學?？茨悖私庖幌履隳壳暗臓顟B(tài)。你知道嗎？面臨考試，每個考生的心態(tài)是不一樣的，可能我對你的期望值過高，讓你產(chǎn)生了不必要的壓力。這些天媽媽也在反思，是不是媽媽太自私了一點。媽媽希望你能出人頭地，也好滿足媽媽的一點虛榮心?，F(xiàn)在媽媽想明白了，只要你盡力了，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高興……”

“小橋，一周匆匆而去，剩下了僅僅一周時間。我相信你的自控能力，現(xiàn)在你可以放下包袱，心情放松，不要熬夜，早睡早起，多吃雞蛋，生活費我已經(jīng)打到你的卡上。我清楚，3年高中生活即將結(jié)束，同學們互相合影留念，需要額外花費一些。該花的錢一定要花，不夠時，我會及時給你補上。多聽老師的話，大家高興了，千萬不要飲酒……”

這些話，小橋已經(jīng)在學校聽過了，現(xiàn)在重新聽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舅舅跟小橋說，媽媽和他商量，她已經(jīng)不久于人世了，但不能把她去世的消息告訴小橋，怕影響他高考的正常發(fā)揮，要證明她還活著。媽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為了能使小橋安心學習，無牽無掛，媽媽強忍著劇痛，讓舅舅把她的叮囑按時間順序錄在手機里，每周準時給小橋撥打電話。而每次通話根本不給小橋問話的機會，通完話便立即關(guān)機。假如小橋撥打媽媽的電話時，請人放上了總是占線的設(shè)置。小橋聽后，又是一陣唏噓：媽媽真是用心良苦??！

舅舅說：“我這里還有一段你媽媽的錄音，你聽吧。”

舅舅的手機里傳出了媽媽嘶啞的聲音：“親愛的小橋，我是你媽媽，當你聽到我的這段話時，我們已經(jīng)陰陽兩隔了。我在天堂生活很好，就是對你放不下心來，想到你要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生活，我的心就碎了。從小到大你沒做過飯，更沒有炒過菜，洗衣服也是笨手笨腳的，真是難為你了?？墒?，你總得長大呀，即使媽媽這會兒不走，將來也得離開你呀，這就算我給你留下的遺囑吧。媽媽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的，做一個好人，多做好事，不做壞事。咱家的房子雖說不好，但完全可以遮風擋雨，能在外面發(fā)展更好，外面不好混，就回來，家里有園子吃菜不發(fā)愁，還有2畝地，夠你吃的。將來找個媳婦，別給人家氣受，有了孩子，別從小慣著，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別人。小橋，我會在天堂保佑你平安無事，保佑你人生路上越走越順暢！”

小橋淚流滿面，他對著自己的手機說：“媽媽，我聽到您從天堂發(fā)出的聲音了。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您在天堂，我在人間，但我們的心靈相通，您的音容笑貌永遠在我心中！”

小橋相信，媽媽一定聽到他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