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桂
蓮的心事
小區(qū)的蓮花開了!女兒一進門就高興地告訴我,由于興奮,她笑瞇瞇的,小臉激動得紅撲撲的,為了不讓她掃興,我決定和她去看看。在去的路上我心里想象那是一幅什么樣的圖畫??!是不是正如白居易所說的“花房膩似紅蓮朵,艷色鮮如紫牡丹”?終于到了小區(qū)的小水池旁,我看見了蓮花,不由得一怔,幾朵小小的蓮花,有一朵紅的,其余的是白的,那樣靜靜地臥在水上,靜靜地,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燦爛,也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熱烈,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漫過我的心田,這種感覺不是失望,也不是傷心,是一種好像曾經在腦際存在的畫面出現(xiàn)在眼前的感覺,又像見到了兒時的伙伴。
“媽媽,該是很漂亮???”女兒打斷了我的思緒?!笆堑?,漂亮!”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其實我小小的女兒她怎么知道此時的蓮花哪能用漂亮兩個字就可以回答。在我的眼中她就是一個安靜秀美的小家碧玉,穿著一襲典雅的拽地長裙,發(fā)髻輕挽,雙手托腮,目如秋水,在那個屋檐上淅淅瀝瀝地滴著雨滴的日子里,靜靜地想著她的一腔心事?;蛟S是她心上的人兒早已遠走,無法預知歸期,在多年前的一天她的那個他騎著高頭大馬,鐵鞍玉劍,馬蹄飛揚,絕塵而去,留在她記憶中最難忘的是那飛揚的馬鬃和那一面在風中呼啦啦地招展的旗幟;或許她的心上的人兒住在那高墻大院中,今生他們沒有后面的故事,而她能做的就是在那個偶遇的日子后,在每一個落雨的日子里,盤點那一腔無法言傳的心事。
“太好看了,我要把它照下來!”女兒拿著相機,對著蓮花不停地拍照,口中一直不停地贊嘆,臉上笑得像一朵紅紅的山茶。她的情緒感染了我,我想也許我誤猜了蓮的心事?;蛟S在我女兒的眼中,這些蓮花就像如他們一般年少的少女,朝氣、青春、陽光,像早晨那一輪紅紅的太陽一樣充滿希望;“喲!這是什么花?像牡丹一樣好看!”,附近建筑工地上的一個工人到這個池塘里用一只小桶打水去拌泥漿,她也發(fā)出了感嘆。我告訴她這是蓮花,她提著水走了?!跋衲档ひ粯雍每?!”想著她剛才說的話,我不禁笑了。是的,在她的眼中,這些蓮花如果是女子,那也不會像我看到的一樣是小家碧玉,而應該是望族名媛,嫁一個富貴夫婿,穿綢系緞,日日香車寶馬,花月春風,笑面如花。
境由心生,情由人定,只有“我看青山真嫵媚”才能“青山看我也如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覺。其實,那靜靜地臥在水上的蓮花,誰能明了她那一腔默默的心事。
那一株白玫瑰
三月下旬,因事去母親那兒,在叢林和雜草中看見一株玫瑰,大概是相距不太遠的那株玫瑰的子孫吧。它在那一片屬于它的領地中長得自由自在,細細的莖在風兒吹過的時候輕輕地搖晃著,那片片葉子像是在和身旁的小樹和野草打著招呼。當我看見它的時候我有片刻的迷茫,不知是因為羨慕它的自在還是憐憫它的寂寞,當發(fā)現(xiàn)它所在的位置是一棵樹的椏枝覆蓋的范圍之內,無論怎樣陽光都無法照射到它地身上,這時候我決定要把它挖走,不讓它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寂寞一生。
我把它帶到家里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是不是過于自作主張了,家里沒有一片土地可以供它生長,我能做的只是把它種在陽臺上的一個花盆里,把陽臺上的窗簾拉開,倒是可以給它一束陽光。
我每天懷著一絲愧疚的心情給它澆水,它一天天的成長,一個勁兒的把枝條往陽臺外有陽光的地方生長,剛到我家里的時候它是直的?,F(xiàn)在卻長得那樣的彎腰駝背。每天,太陽太大的時候我給它拉上窗簾 ,風雨太大的時候我給它關上窗戶,給了它一個“家”,它開花了,那朵白色的花朵開在那細小的枝條上,給人一種不勝負荷的感覺,我突然有一種疑惑:我剝奪了它的自由給它的這個所謂的“家”是不是它想要的???我把它關了起來,按我認為正確的方式照顧它,或者說是愛它,甚至還懷著那種希望它開花美化我的屋子的私心。
當花朵終于把枝條壓得靠在花盆邊,不得不借助另外一株花的枝條撐住的時候,我知道是我的自私的愛害了它,讓它變成了畸形。就算開出了花朵,也是那樣的讓它不勝負荷??墒且驗樗呀浀搅宋业募依?,我給了它一個“家”,它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于是它就只有望著外面的世界空嘆,哪怕它扭曲了身心。
那一株玫瑰開出的花朵不是代表了純潔,而是代表了像它的顏色一樣蒼白的人生。我拿出剪刀要剪去它彎曲的枝椏的時候 ,不管它懂不懂,我告訴它:“你遠離了寂寞,你就沒有了自由,你有了溫暖,就失去了外面的世界,你明不明白我以愛的名義實際上是讓痛楚陪伴你一生,可是既然你遇見了我,就沒有了重新來過的理由?!?/p>
一剪刀 剪下去,它的枝條無力地段為了兩段,一種物傷其類的感覺酸酸地漫過心間。
夢里炊煙
老家坐落在一個四面環(huán)山的小村莊里,群山環(huán)繞中一條條小路依山蜿蜒而出,一到春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紅得似火,美不勝收。可是刻在我記憶深處的,夢里多次出現(xiàn)的,是小村里家家屋頂上傍晚時候的裊裊炊煙。
年少的時候,放牛歸來,此時晚霞染紅了天空,我和我的伙伴們有的騎著牛唱著歌,有的一只手拉著牛尾巴,身子向后仰著,另一只手放在嘴里吹著響亮的口哨,吃飽了的老牛極不情愿的瞪著一雙牛眼往前走,有的扯一根野藤邊走邊舞出了呼呼的風聲,有的不停地吆喝著?!白撸?,快走!”,一路上歡聲笑語??墒钱斪叩桨肷窖臅r候,不要人指揮,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候幾乎所有的小伙伴都同時看到了村子上空屋頂上那冉冉上升的炊煙,露出了那種渴慕而又向往的神色,因為炊煙下有那個溫暖的家。也許,炊煙下的母親正在忙著往正在不斷翻滾的煮著臘肉的鍋里添了一瓢水,為的是煮熟了香香的臘肉等著那牧牛的兒郎,于是,炊煙中夾雜著一種肉香在村子上空飄蕩;也許,炊煙中母親正在忙著往鍋里倒下大半碗調好的雞蛋,為的是當放牛娃到家的時候,好用金黃的煎雞蛋蓋在軟軟的面條上,于是,煎雞蛋的香味也夾雜在炊煙里飄在了村子上空;也許,炊煙中母親放在鍋里的只是幾把綠綠的白菜,鍋里白菜翻滾,母親正在砧板上剁著家鄉(xiāng)特有的小紅花椒,要用它做一個香香的蘸水來蘸那綠綠的白菜,于是,炊煙中飄出家鄉(xiāng)獨特的椒香味;也許,此時的母親已經退下了圍腰,洗掉了手上的油煙,把頭發(fā)朝后挽了挽,開始把簡單的飯菜往桌上端,老實巴交的父親已經放下了煙袋,開始“咒罵”這放牛的娃兒咋還不知道歸家;而我作為家中的獨女,我知道除了做了好吃的在家等待的母親,炊煙下還有我那倚門而望的老祖母。
于是,年少的時候,或許是比童年的小伙伴多愁善感一些吧,當年,我眼中的炊煙除了那種歸屬感和那種裊裊升起的美,還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淡淡的心酸與寞落,只是那樣的一絲絲,可是,卻帶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疼痛劃過心間,那時,我無法說出,或許是那如血的晚霞和母親的辛勞作了炊煙的背景吧。可是,我愛炊煙,多少次坐在家斜對門的小山上看得入了神,總是看著村子上空的炊煙一直看著它,直到它由濃變淡,直到化為無形看不清楚,才在母親的呼喚中慢慢走下山去。
外出工作了,只要是傍晚時分到家,總是在能看見小村的炊煙的地方就會停下來想得忘了往前走,這時候,裊裊的炊煙中,不管是兒時的伙伴,還是當年的母親,倚門而望的祖母,都出現(xiàn)在了炊煙中。后來家鄉(xiāng)不再燒柴了,改為燒煤,現(xiàn)在還用上了電磁爐?;氐郊亦l(xiāng)總還會到那個斜對門的小山上望,可是,再看不見當年的炊煙。
前段時間又回老家,突然停電,無法用電磁爐,看著嬸子燒起了久違的柴火 ,炊煙又冉冉升起來了,可是,再沒有當年那種家家炊煙繞屋的景象,當年的伙伴們已經天各一方,我的母親已經離開了家鄉(xiāng),祖母老得無法站直腰身依著門框盼我的歸來,當夜的睡夢中,夢中的我一直穿行于炊煙中,伙伴們歌聲嘹亮,殘陽如血,牛群腳步噠噠,母親又是當年滿頭青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