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醬
假如去一個地方前先對某個標簽印象太深刻,最后的體驗往往都不太好。拿Pai(在某些旅行論壇上被譯作“拜縣”或者“派縣”)來說的話,這個標簽就是“文藝”。
它處在清邁北部一百多公里的山中,離神秘的緬甸撣邦更近。當清邁被太多游客擠破頭之后,那群晃蕩子泰北的背包客們迅速把陣地轉移到了這里。畢竟來這一趟并不容易,必須坐上三個多小時不停急轉彎的盤山巴士,半車人嘔得翻江倒海,下車時部提著一個裝滿嘔吐物的塑料袋,作為見面札。
在那三個多小時里,我不止一次覺得這個標簽是給貼錯了。
無法拒絕親近的大自然
剛抵達的時候,Pan挺失望:“不就跟國內的古鎮(zhèn)差不多嘛,造出一堆很假很文藝的東西來。”
我的心情和他差不多,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才不要在盤山公路上顛簸,跑來這么個鬼地方。夜市不過一兩條街的排場,沒什么美食可覓,路邊都是敝洋洋主打文藝的咖啡館,又不好泡吧那一口,甚至連做個馬殺雞還要電召。
小木屋老板ice開著tutu車來接我們,奔起來的時候,吹來山區(qū)特有的濕濕冷冷的風,顯得跟東南亞格格不入,一陣上坡下坡急轉彎,穿過數(shù)條田間小道,終于停在田野中的小木屋前。
浴室是半露天的,洗著洗著頭頂會飄下一片樹葉,當然更需要小心的是趁虛而入的蚊子。木屋即使關緊門窗也能聽到尖銳的蟲鳴聲,螞蟻個頭是普通的三倍大,即使罩上蚊帳也會有不明昆蟲溜進來。喝完的芒果汁隨手往旁邊一放,才幾分鐘時間,透明塑料瓶就變成了黑色。
根本不需要你去刻意親近,大自然就這么撲面而來。
正值泰國的雨季,被褥潮潮的,一整天瓢潑大雨,推著租來的摩托車,跑進7—11買雨衣。Pai的晝夜溫差很大,在那個冷冷的雨夜,想著如果第二天還是這個鬼樣,就直接坐車回清邁算了,至少還能靜靜地躲在咖啡館里飲著阿拉比卡看路人狼狽。
意外的是第二天放晴,陽光明媚,穿上個悶熱的大外套就跑出門了,只要看到好看的水田大樹、木屋寺廟,就活蹦亂跳地讓攝影師創(chuàng)作。沒有目的、沒有地圖的好處是驚喜全靠運氣,憑直覺左轉右轉,穿過一座似乎下一秒就會坍塌的危橋,或許就會發(fā)現(xiàn)一座安靜的小寺廟。有披著橙色袈裟的小和尚跑過來為我們趕走院子里的惡狗、也有看廟的老夫妻用少得可憐的英文單詞試圖同我交流。
有一間非常詭異的寺廟,架空在大鐵棚子下,殿內陰涼廣闊,即便一個人都沒有,十幾把電風扇還是呼呼扇著,地板也擦得干干凈凈。大殿門口居然還裝著感應器,有人跨入就會嘰里咕嚕報出泰語。這地方到底是多冷清才需要裝這種東西啊,但也多虧了散落在田間的小寺,讓我那個陜被頭盔蒸壞了的腦袋能不時休憩一下。
騎摩托車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關于在Pa畸摩托,聽到過的版本幾乎都以負傷收場,輕則擦破皮跌腫臉,重則摔斷胳膊腿,被送回清邁醫(yī)臟尚十天半月。這個建在山間的小城,雖沒有越南這樣的摩托車大軍,卻時時要翻山越嶺,一不小心就沖進路邊的亂石堆里,有時候還會被惡狗圍攻。
我和Pan都是從沒碰過摩托車的人,去相車的時候老板問會開摩托么,他裝作胸有成竹地回道,在家天天開。
老板二話不說,直接推了一輛車到我們面前,意思是好了,你們可以開著走了,明天這個點來還。
這回輪到我們驚呆了:“那個,請問油門在哪里?”
老板用充滿狐疑的眼光打量了我們一下,大概心里在想,又是兩個假裝會開車的家伙。長期和游客打交道的泰國人才沒有那么死板,若無其事地教了油門、剎車的基本操作,就放心地看著我們橫沖直撞地遠去,還在背后歡樂地招手。
“真的沒問題嗎?”我坐在后座,還沒問出口,摩托車就飛一般竄入稻田草木中了。狼狽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小心翼翼地龜速行駛,剛剛到鎮(zhèn)口就遇到了抓違規(guī)群眾的警察,租車店老板沒有告訴我們,不帶頭盔會被警察叔叔罰款——只好灰溜溜地去警察局交了200泰銖的罰金。
盡管提心吊膽,但仍舊要騎摩托車,因為這才是Pai的正確打開方式。
沒有比金色夢鄉(xiāng)更貼切的形容
從二戰(zhàn)橋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日落小峽谷,仔細一看,兩側有窄窄的土路通下去,可以繞峽谷一小圈。剛好穿了條礙事的長裙子,還得提著,好多地方只能手腳并用、黃泥堆里打滾才能爬上去,往下一看簡直頭暈目眩。攝影師自己陜要掉下去了還不忘給我拍照,簡直太敬業(yè)了,我也不負所望,終于拖著一身泥的長裙爬上峽谷頂端。
上面早有一群金發(fā)碧眼的姑娘各自為陣,選了最好的角度等候落日。比不上馬尼拉灣和加勒城堡日落的壯觀,但恰到好處,正適合Pa的文藝感覺,稠稠的橙黃色,像晚熟的蜜柑的皮。山區(qū)天氣涼爽,天色越來越暗,時間卻被拉得越來越長。
傍晚還掉摩托車,要走2公里左右徒步回旅舍。那是一天中最喜歡Pai的時刻,光線變得格外柔和,樹木房屋、道路柵欄一律涂上了金箔,連惡狗們的毛發(fā)都顯得茸軟起來。這也是一天中Pan最喜歡給我拍照的時刻,臉上出現(xiàn)為之一振的嚴肅神情,仿佛是世界一流的攝影師。耳邊忍不住出現(xiàn)披頭士《golden slumber》的旋律,金色夢鄉(xiāng),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了。
自說自話的文藝范兒
Pai的文藝里,帶著一點自說自話的意味。袖珍的小瞋上,滿是扎起非洲辮亂晃的歐美嬉皮士們,街頭偶遇的西方面孔多過當?shù)厝?。路邊的餐廳小店全都一副“看心情選擇開不開門”的悠閑姿態(tài)。Pai的文藝很有觀賞性質,統(tǒng)統(tǒng)要玩大王筆,不像是拿來日常享用的。
這文藝的誕生有點無厘頭,當年因為拍一部電影《愛在Pai》,攝制組直接在整片山坡建起名為coffiee in love的咖啡館,如今成為Pai的地標后,漸漸又有了開在巨大草莓模型里面的飲品店,擺滿犀牛和長頸鹿藝術雕塑的cafe屋,極其吸人眼球的樹屋酒店……只是這些文藝地標統(tǒng)統(tǒng)不在縣城的步行街上,而是散落在幾公里外的郊區(qū)公路兩邊,連訂住的客棧也都如此。
Pai的文藝只能用Pai style來解瀆,按圖索驥顯得既不科學又無趣,最好的辦法是租輛摩托車,在東南西北的公路上無目的地亂竄,發(fā)現(xiàn)什么驚喜即可停下來。文藝的路牌、文藝的郵局、還有門口貼著現(xiàn)場演出海報的文藝藥店,可能唯一和文藝不搭調的就是滿街亂跑的惡狗了,如果換成幾只溫順可人的描咪,相信這里只能用“文藝得不像話”來形容了。
各自還有一生的奇跡
然而,離開之后最懷想的并不是刻意為之的文藝手段,反而是小峽谷的日落、千辛萬苦找到的瀑布、電召的“馬殺雞”阿姨、每晚街邊跳舞的妖男、轉山路上翻江倒海的暈車、菜市場的樹葉雪茄……
最后一晚半夜,在小木屋里輾轉難眠,蟲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叫著,隱約聽到外面?zhèn)鱽砑暫团霰男β?。我倆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走過去,發(fā)現(xiàn)ice和一幫朋友在喝酒彈琴聊天,幾個泰國妹子在一邊靦腆笑著,ice遞給我們一瓶chiang beer。
“好青春?。 比滩蛔「锌?,但也的確符合Pai的小清新基調,凌晨鄉(xiāng)間小木屋下抱著吉他的少男少女,前方的生活還悠久彌長,沒有什么需要擔心和煩惱的,所有人都沒心沒肺地活在當下。
屋檐下,安安靜靜的彩色紙燈籠明明滅滅,我和Pan坐了好一會,有下沒一下地聊些玩笑話,腦子里閃過的都是《Bling Bling Bling》的歌詞:“漫天的星光才是我的家,你要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也不在意,以后我們各自還有一生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