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蕓鋒
作者系重慶市榮昌區(qū)政府新聞辦公室
主任。曾獲重慶新聞獎。
這里的“難題”其實并不是真正的難題,而是讀小學的時候,我們班上同學給一位數(shù)學老師取的綽號。老師姓李,名叫南庭,調皮的學生便喊成了“難題”。
話說這位“難題”老師,偶爾也會聽到學生口里來不及遮掩、脫口而出的“難題”。他知道這是孩子們在背后偷偷喊的綽號,但他并不生氣,只是笑瞇瞇地干咳一聲,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張叫出“難題”的小嘴。我們反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難題”老師據(jù)說是正規(guī)的中師學校畢業(yè),因為家里沒有關系,被分配到保合場鄉(xiāng)的中心校教書。后來,他和妻子生了第三個女兒,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被發(fā)配到馬蹬壩村小學,擔任我們五年級的數(shù)學老師。
雖然我們給他取了綽號,但并無惡意。其實我們都很喜歡這位老師,“難題”老師的家不在本地,學校里給他安排了寢室和廚房。當時的學生通常都用盅子帶飯去學校,到了中午,便在“難題”老師的廚房里加熱了再吃。學生們毫無顧忌地在里面嘰嘰喳喳,“難題”老師只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一言不發(fā),專心抽著旱煙。等到中午過后,上課的鈴聲響起,我們陸續(xù)離去,他才洗凈鍋鏟,給自己做午飯。
回想起來,當年“難題”老師的生活實在有些清苦。馬蹬壩閉塞落后,不僅不通公路,交通不便,而且沒有供電。于是,“難題”老師經(jīng)常一個人留在馬蹬壩村中央的學校,每天晚上守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批改作業(yè)。
我們有幸見到過師母幾次,就在學校里。師母看上去比“難題”老師年輕,模樣清秀,完全沒有農(nóng)家女子的粗蠻之氣。和“難題”老師走在一起的師母,輕聲細語地說著話,舉止溫婉。他們的3個女兒,也都穿戴整潔,圍在父母身邊有說不完的話。
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天倫之樂圖景。只可惜當年的我們年紀小,體會不了那般溫情。但關于“難題”老師的家庭生活,我們倒是饒有興趣地傳播著一則“ 小消息” , 那就是“‘難題’是個耙耳朵”。
由于師母比“難題”老師高,有人便猜測,因為“打架打不贏”,“難題”成了“ 耙耳朵”;也有人說,“難題”老師長得本分木訥,而師母清秀端莊,自然成為一個“耙耳朵”。后來,為了驗證這個“耙耳朵”傳聞,有人還為“難題”老師編了一則故事。
據(jù)說某次,“難題”老師未經(jīng)師母允許,擅自作主請了同事去家中做客。師母倒是熱情大方,將各位款待了一番。但當客人們剛剛出門,師母便開始教訓起“難題”老師來。沒想到,同事中有一位好事者突然返回,待他徑自推開門,只見“難題”老師已經(jīng)躲到飯桌下面,師母則是怒目圓睜。見同事突然出現(xiàn),師母急中生智,沖著“難題”老師說:“叫你一起來抬這張桌子,你偏要逞能一個人扛??纯茨悖€是扛不動吧?”
“難題”老師究竟是不是“耙耳朵”,到現(xiàn)在也無從知曉,因為沒有親眼見證。就在最近,我掐頭去尾、未提姓名地將這個“扛桌子”的故事,講給幾位好朋友聽。他們竟然都不約而同地瞟向身邊的妻子,然后再尷尬地一笑。而幾位女士,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多虧這幫飲食男女或坦然、或羞惱的笑聲催化,我心中關于誰是不是“ 耙耳朵”和作為男人能不能做個“ 耙耳朵”的糾結早已消弭。我決定要寫一篇文章,就寫這位“難題”老師的故事。因為在這一片高低起伏的笑聲中,我突然清醒過來,看到身邊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充滿著善意與狡黠,和當年的“難題”老師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