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

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五年級了。時間過得真快，我依然享有小霸王的美稱。

今天我們班組織去歡樂谷玩。我們玩完了歡樂風(fēng)火輪，玩沖浪，又玩了樂樂跳，我在彈跳車上起伏飛跳，玩得太爽了，我和同學(xué)們簡直快瘋了。副班主任、我們的鐵哥們兒張老師也跟我們一塊玩兒，他剛大學(xué)畢業(yè)，一嘴黃絨毛，一笑起來“呵呵呵呵”的，銀鈴似的清脆。他好像我哥哥，有時我特別想摟著他，去小賣部請他吃根冰棍，我知道他肯定不屑一顧。

張老師命令我們排好隊，準(zhǔn)備齊步走到停車場。他開始清點人數(shù)。張老師數(shù)了兩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數(shù)數(shù)水平。

“少一個人?！睆埨蠋熗h(yuǎn)方的峽灣樹林，望望瑪雅水公園，一臉愁容。

“誰丟了呢？”同學(xu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努力開動小腦筋。我一拍腦袋開了竅。我同桌“小白鼠”鉆到哪里去了呢？同桌長得又瘦又小又白，在我面前總是膽戰(zhàn)心驚縮著小脖子，賊眉鼠眼的，活脫脫一副老鼠相。所以我才給他取了個“小白鼠”的“雅稱”。我命令班里的同學(xué)們都叫他“小白鼠”，誰不叫都不行，跆拳道360度旋風(fēng)踢伺候。

“張老師，小白鼠不見了?！蔽遗e手挺著小胸脯對張老師說。我那自豪的神態(tài)，完全進(jìn)入黑貓警長騎摩托車抓一只耳的氛圍里。

“不準(zhǔn)叫同學(xué)外號?！睆埨蠋熞槐菊?jīng)地訓(xùn)斥我。我撇了一下嘴。張老師叫同學(xué)們排隊在原地等候，他帶領(lǐng)我們幾個大個子男生向峽灣樹林走去。因為我們今天在那里玩了很久。

玻璃空中步道里沒有，公園大門附近沒有，歡樂劇場里沒有，張老師的絨毛小胡須汗津津的，銀鈴般的笑聲也被嚇得無影無蹤。找不到“小白鼠”他真的著急了。我們幾個同學(xué)也垂頭喪氣，腳步沉重，有點灰心氣餒，難道“小白鼠”丟了？掉水里了？從“大草帽”上甩下來了？一個個疑問和胡思亂想進(jìn)入我的腦海。我抬頭向遠(yuǎn)方望了望。攀爬的繩索像一座小橋靜靜地懸在半空中，白色的繩索上似乎臥著一只黑螞蟻。我的眼睛一閃，腦子里蹦出了一點點欣喜和興奮，我撒丫子迅速向黑螞蟻跑了過去，“小白鼠”正躺在繩索編織的軟床兜里睡覺，張著嘴哈哈地吐著氣。看他怡然自得地睡得這么香，我的氣直沖頭頂，我抹了一下腦門上的汗，拿出跆拳道的威武和氣魄，像一個大力士一把將他從軟床兜里提了出來，把他摔在地上。他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我：“干嗎？今天不上學(xué)?！蔽也挥煞终f，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光，給他扇清醒了再說。讓班里同學(xué)和老師著急，他在這里美滋滋地睡覺。我這個小霸王不扇他扇誰呀！

他捂著臉，醒了，說：“我覺得那個軟床特別舒服，想在上邊睡覺。”

張老師看見我打“小白鼠”一個耳光，疾步?jīng)_了過來，嚴(yán)厲地對我說：“不許打人！”

“老師，他打我?！薄靶“资蟆毕裥蚜怂频模o我告狀。

“我批評他了。你怎么能在上邊睡覺不跟隨大家呢？若是我們找不到你怎么辦呢？幸虧他看見你了。哎！真讓人著急?！睆埨蠋熞宦晣@息，臉上不再僵硬憂郁了。

“走吧，同學(xué)們等我們呢，臉疼不疼？”張老師用手摸了摸“小白鼠”被我扇巴掌的臉，銀鈴般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張老師摟著“小白鼠”，回頭對我說：“以后不準(zhǔn)欺負(fù)他，聽見沒有？”張老師不表揚我找到“小白鼠”卻批評我，我心里有些不高興，但張老師是我崇拜的人，也就不太計較他批評我了。

不欺負(fù)“小白鼠”，我還是小霸王嗎？

今天，我們班去太陽村挖大紅薯、拔花生。上田野里瘋是件多么快樂的事呀，一想到這些我簡直內(nèi)心無比瘋狂，張牙舞爪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和激動，“小白鼠”坐在我身旁也不覺得特別討厭了，我居然用我雄壯的粗胳膊摟著他瘦小的窄肩膀?！靶“资蟆蹦樇t撲撲的興奮，時不時仰頭看看我，做夢似的。

下了大巴車，我們撲向了田野，田野里的微風(fēng)搖著小樹，搖著黃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小野花，地里一片片整齊的綠菜顫巍巍地抖著自己的身體?？諝馇逅?，真舒服。遠(yuǎn)方藍(lán)藍(lán)的天空也飄著幾朵閑云。

同學(xué)們像一群蚱蜢，急火火地蹦入了紅薯地。扒開紫紅色的藤蔓和貓耳朵形狀的紅薯葉子，松松的褐色濕土下面，埋著一個個大紅薯。我仿佛看見了土下面的果實。我順著藤用力一拔，藤斷了，紅薯沒有被拔出來，我扭頭一看，“小白鼠”手里舉著一個碩大的紅皮胖紅薯，那塊頭簡直是紅薯王，上面的長須有一尺長，我看著好眼饞呀。我找了一個小棍子，在紅薯藤下面一挖，一個細(xì)長的紅薯露出了頭，我一把拔了出來。我捏著細(xì)長的尖頭紅薯心里有小小的沮喪。這塊紅薯的塊頭和形狀哪里像我拔出來的，應(yīng)該是“小白鼠”拔出來的才對。我心存不甘，繼續(xù)夢想著拔出大塊的紅薯。

張老師對大家說：“看我們今天誰能拔出紅薯王來?！?/p>

聽完張老師的話，我心里蠢蠢欲動，一定要拔出一塊比“小白鼠”那塊還大的紅薯來。我暗暗下著決心。

終于拔出一個大的來了，但我目測比“小白鼠”的那塊還是差那么一點點。我想了一個好辦法，我今天一定要當(dāng)紅薯王。

我悄悄走近“小白鼠”身邊對他說：“我用這個大的和這個細(xì)長的兩塊換你一塊怎么樣？”

“小白鼠”看了看我手中的兩塊紅薯，又看了看自己的那個大塊頭，不情愿地向我搖搖頭。我瞪了他一眼。他居然無視我的眼睛，不搭理我繼續(xù)拔自己的紅薯。

我也不搭理他，也不征得他同意，把手里那兩塊扔在他腳邊，捧起那塊大的就走。我剛轉(zhuǎn)過身，就聽“小白鼠”嚷：“有人偷紅薯了！”那聲音異常響亮，就像電視里喊的：“日本鬼子進(jìn)村了！”一樣的效果。只見同學(xué)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驚異地抬頭看著我，不亞于看一個小偷。

我恨不得把手里拿著的紅薯扔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張老師笑呵呵地看著我說：“這個小霸王又欺負(fù)他同桌呢。搶紅薯了。”說完他銀鈴般的笑聲又響了起來。我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我也不是搶呀，我是換，這個“小白鼠”居然逆天了，這么當(dāng)眾丟我的丑。我一股惱怒直沖心頭，恨不得跆拳道飛腿360度，直接把“小白鼠”滅成小干鼠。

轉(zhuǎn)眼，放暑假了。姥姥被小區(qū)里自行車閃電隊的隊員撞了一個大跟頭，腿骨被摔裂了。我是自行車閃電隊的隊長，我那天在家寫作業(yè)，沒有參加閃電隊的比賽?？粗牙淹纯嗟臉幼樱倚睦飿O其傷心，恨死那個撞我姥姥的三寶了。搖頭奶奶來看我姥姥，我有點羞于見她，我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瘋狂地騎著飛車，從搖頭奶奶身邊飛快而過，嘴里喊著：“躲開、躲開，撞死白撞，躲開、躲開，撞死白撞?！蔽业娘w車閃電隊隊員們也跟我一起喊：“躲開、躲開，讓路、讓路，撞死白撞?！爆F(xiàn)在這些不長眼睛的居然把我小霸王的姥姥給撞了，真沒想到。我看著姥姥躺在床上的樣子，心里難過死了。

過了幾天，由于媽媽要上班，沒有人照顧姥姥，姥姥只得先回天津的舅舅家靜養(yǎng)一段時間。姥姥要走了，我咧著大嘴哭得像淚人，我舍不得姥姥。姥姥答應(yīng)給我找的內(nèi)蒙小羊還沒有找到呢，我拽著小羊在小區(qū)草地吃草，在小區(qū)里賣烤羊肉串的想法也沒有實現(xiàn)，姥姥一走，眼看徹底化成了泡影。哎！我的姥姥，我的小羊。

假期沒有人看著我了，我媽媽把電視、電腦全部鎖到一個木頭盒子里。她要求我除了每天上補習(xí)班外，還要背英語單詞，做試題，讀名著，總之安排了一大堆作業(yè)。鴨子和兔子在我家客廳又吃又拉，臭死了，媽媽就把它們送給了三寶家。三寶家在郊區(qū)有個院子，他說種了一院子菜養(yǎng)了十只雞，他要把兔子和鴨子放到雞群里一起養(yǎng)。媽媽規(guī)定我每天喂小烏龜給烏龜換水，這是她留給我的家務(wù)勞動，這份家務(wù)勞動可以讓我每周賺10塊零花錢。

每天除了上課我感覺自己像一匹脫韁的小野馬。晚上我?guī)е业淖孕熊囬W電隊隊員在小區(qū)里繼續(xù)瘋狂騎車?yán)@圈。那天，我們騎到了小區(qū)后院，后院就像魯迅的“百草園與三味書屋”一樣神秘。春天，黃迎春花開得滿滿的一大叢，地上紫色的二月蘭一片一片的，還有杏子樹和桃樹，當(dāng)然還有搖頭奶奶種的豆莢和絲瓜。我們停下車，在豆莢架旁抓蜻蜓。紫色的豆莢花開得一串一串的。三寶開始揪花，不一會兒，一大串花就掉在了地上。我發(fā)現(xiàn)絲瓜架上有兩根黃瓜，我們一把抓下來分吃了。我抬頭一看，二樓白胡子畫家爺爺家的玻璃窗戶上貼著他的水墨畫，一幅上山的大老虎、一幅熊貓吃竹子的畫正在那里掛著風(fēng)干。三寶說：“我把黃瓜尾巴喂給大老虎吃。”說完，他把手中的黃瓜尾巴向大老虎砸去，“噗！”一聲，隔著紗窗，老虎的眼睛瞎了一只。彼得也不甘示弱，他一下把老虎的屁股上打了一個小洞，我拽了兩根絲瓜，撅成幾節(jié)，照準(zhǔn)熊貓的黑眼睛砸了過去，“撲哧、撲哧”，畫被我們砸出了幾個窟窿，白胡子爺爺聞聲向玻璃窗走來，不等他說什么，我們騎上車就跑。

當(dāng)晚，我吃完飯就鉆進(jìn)自己的房間準(zhǔn)備寫作業(yè)。我媽說：“今天這個孩子怎么這么老實，蔫了吧唧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病了？”媽媽的話音未落，我就聽到了敲門聲。搖頭奶奶帶著胡子爺爺來找我媽了。我聽見搖頭奶奶說：“那是送給外國友人的畫，這幾個孩子都給砸壞了，馬上就要送給人家，來不及畫了，他已經(jīng)80多歲了。哎，這幾個孩子，還把我種的絲瓜、豆莢都?xì)Я?。?/p>

我聽見媽媽一直道歉，爸爸幸虧出差在外，不然一定舉起他的小棍子對我一頓狠打。

胡子爺爺對我媽說：“千萬不要訓(xùn)斥孩子，更不能打，他們還小，不懂事理的。孩子嘛，就是淘氣?！焙訝敔斁尤贿€為我說情。

送走了他們，媽媽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提到了客廳。我忍著疼，咧著嘴。媽媽嚴(yán)厲地問我為什么做這種沒有教養(yǎng)讓人討厭的事？我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分了。媽媽說改日讓我給胡子爺爺和搖頭奶奶道歉。我只能垂著頭說好。

這幾天除了寫作業(yè)、瘋玩，我居然忘了喂烏龜，更忘了給它加水。我急忙跑到烏龜缸旁伸頭一看，媽呀，烏龜都翻著蓋子四腳朝天，張著小嘴，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我難過得眼淚流了下來。我急忙端著烏龜缸跑到水管下，烏龜缸里被我放了整整一缸水，翻蓋的兩只小烏龜依然沒有醒來，在水里漂蕩著僵硬的身體。我怎么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小烏龜呢？

轉(zhuǎn)眼，開學(xué)了，我升入了六年級?？粗賵錾献呗范疾环€(wěn)的一年級“小豆包”，我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

最近，這個“小白鼠”特別招我討厭，我在座位上劃了一道界河，大著嗓子拉著臉警告他不準(zhǔn)越界，包括胳膊肘、衣服袖、腳丫子和大腿。我用腿把他岔開的過界大腿擠了回去。他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上完第三節(jié)課了，他伸著的小白爪子突然忘乎所以越界侵占小霸王我的地盤了，我能饒了他嗎？絕對不能就此罷休。我拿出我的鐵戒尺，心里想起了《黑貓警長》里出洞的小老鼠，伸著小爪子偷蛋糕、偷蘋果，這樣的小爪子不打不拍怎么行呢？堅決不可以。我揮著鐵戒尺使勁兒向我想象中的老鼠爪砸去，只聽得“小白鼠”像被門夾了尾巴似的，“嗷嗷”地嚎叫了起來，他不僅嚎叫還夸張地大聲哭了起來，眼淚“嘩嘩”的像暴雨似的，大鼻涕也“嘩嘩”地流下來，看著真惡心。同學(xué)們都呆呆地看看我，又看看“小白鼠”，有人電擊了似的一個箭步竄出去向老師匯報去了，不一會兒，張老師皺著眉大踏步?jīng)_進(jìn)了教室。他把我手中的鐵戒尺扔進(jìn)了垃圾桶，然后提著我的脖領(lǐng)子把我扔到了一邊，他帶著哭嚎悲切的“小白鼠”去了學(xué)校衛(wèi)生室。

過了好久，“小白鼠”抽噎著回來了，手上像戰(zhàn)場上的傷兵似的，裹著白紗布。張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嚴(yán)厲地對我進(jìn)行批評和教育。我垂著頭，知道自己闖了禍，但張老師不會把我怎么樣，批評兩句就完事了，我小霸王闖了這么多禍，不是都好好的嗎？男孩子就是要有霸氣。我們小包子就是有霸氣。姥姥不是也經(jīng)常這樣夸獎我嗎？所以男孩子的霸氣不能丟。

“闖下大禍了你知道嗎？”張老師的臉像要下雨的烏云，黑黑的。我梗著小脖子，腦袋有些揚不起來似的。

“我們剛才去了醫(yī)院縫了針，你把教委領(lǐng)導(dǎo)的公子打了，這不是給我找事、給學(xué)校找事嗎？即便他家人不在教委，你也不能這樣打人啊！手背打成那樣，他家人能不找學(xué)校嗎？能不找你嗎？你想一想，若是你的手被打成這樣你會怎么樣？你家人會怎么樣？”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幻想若自己被打的樣子。若誰膽敢把我的手打成那樣，我就把他的兩只手打傷。我姥姥我媽看了我的手，一定急了，我姥姥肯定高叫著她的大天津口音，到學(xué)校質(zhì)問老師：“誰打我們小包子？干嗎？干嗎？你們欺負(fù)我們小包子？干嗎這是？”

“你做好思想準(zhǔn)備，回家跟家人說說你打人這件事，我也要給你媽媽打電話，讓你家長到學(xué)校來，我還要向?qū)W校領(lǐng)導(dǎo)匯報，如果他家不依不饒我也解救不了你。你上次就扇他大嘴巴，總這樣對待同學(xué)怎么行呢？必須改正，這樣下去，你就闖大禍了。聽到?jīng)]有？回班里先要跟同桌道歉，讓他原諒你，不然你今天這件事會很麻煩。哎，你這個小霸王，簡直無法無天了，不僅給自己惹禍，還給老師給學(xué)校惹禍。”張老師用腳輕輕踢了一下我的屁股。我撅著嘴扭頭回到了教室。

給“小白鼠”道歉，多么跌我小霸王的范兒呀。我看了一眼正聚精會神聽課的“小白鼠”，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真不知怎么張開我這張霸氣的小嘴說“對不起”。

我拿起作業(yè)本，從最后一頁撕了一張，然后拿起筆，在上面寫下：

“對不起，思陽（“小白鼠”），以后我們是好朋友，我再也不會不友善對待你了，我們一定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你的同桌：小霸王”

我把紙條塞在“小白鼠”手里。他趁老師轉(zhuǎn)身寫板書的時候，打開看了看，然后看了我一眼，笑了，露出整齊的小白牙。我也向他咧了咧嘴，假惺惺地笑了。我堅信，“小白鼠”一定原諒了我，不會向家長告我的狀，當(dāng)然我媽媽也就不會來學(xué)校了。我美滋滋地想。

可回到家，媽媽就開始絮叨我，說我闖了大禍，明天她要到學(xué)校解決我的問題。媽媽說：“你已經(jīng)上六年級了，馬上就小學(xué)畢業(yè)上中學(xué)了，還給我惹事?！?/p>

姥姥正打電話來，聽媽媽說我把人打了，在電話里大聲說：“我們小包子就是淘一點點氣，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嘛大事?！崩牙训男亟罂偸悄敲磳掗煟揖褪菒畚业奶旖虼罄牙?。

第二天上課，老師又把我叫到辦公室，批評我對待同學(xué)行為惡劣，我的事已經(jīng)驚動了校長，學(xué)校調(diào)查了我平時的表現(xiàn)，知道了我不僅是班里的小霸王還是學(xué)校有名的小霸王，違反校規(guī)的事數(shù)起來有一籮筐。為了嚴(yán)肅校規(guī)校紀(jì)，研究決定：給予我紀(jì)律處分。

要給我小霸王紀(jì)律處分？這是真的嗎？我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這消息是真的。我突然想起了爸爸揮舞的小棍子，身上似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幻想同學(xué)們議論我說，他是身背處分的人。這個名稱多么丟人呀！同學(xué)們以后誰還會服我這個小霸王呢？盡管我跆拳道身手厲害，盡管我籃球場上很威武，盡管我經(jīng)常在班里充當(dāng)大力士，幫助老師搬盛飯的大木桶，唉！我有點后悔自己拿著鐵戒尺狠狠戳“小白鼠”手背的行徑，后悔在歡樂谷扇“小白鼠”臉蛋子，后悔咬跆拳道同學(xué)的屁股蛋子，后悔把胡子爺爺?shù)漠嬙页纱罂吡羰俏冶煌瑢W(xué)拿著戒尺打傷，若是我被“小白鼠”扇了耳光，被同學(xué)咬了屁股，我會怎樣呢？我會與他們拼命，我會回?fù)羲麕讉€耳光，我會咬他屁股不撒嘴。我是不是太霸道了呢？

臨近畢業(yè)，班里開了中隊會，張老師說，這是我們小學(xué)階段的最后一次中隊會。還要把父母請來參加。隊會的主題是：心存感恩。我們每個人要給同學(xué)寫一句贈言。父母則送給孩子禮物。有禮物我當(dāng)然高興了。

中隊會設(shè)在學(xué)校的小型會議室。我們穿上整潔的校服，莊重地圍聚在會議室里。

中隊會開始，行禮，報數(shù)，升旗，唱隊歌，講話……到了贈言環(huán)節(jié)，我收到“小白鼠”送給我的一張精美小卡片，上面寫道：感謝你六年來的陪伴，感謝你給我?guī)淼臍g樂，感謝你給班集體做出的貢獻(xiàn)，愿你從小霸王成為小勇士。崇拜你的“小白鼠”。

拿著卡片，我看了兩遍?！靶“资蟆本尤徽f感謝我，居然說崇拜我。他沒有記恨我打他，沒有記恨我?guī)Ыo他的傷害。我慚愧地低下了頭，想趕快回教室，把座位上的界河擦拭干凈，讓“小白鼠”隨便越界；想多為班里倒幾次垃圾，搬幾次盛飯的大木桶，為搖頭奶奶的豆莢和絲瓜澆水……

張老師把媽媽和我叫到身邊，說我這一階段表現(xiàn)特別好，紀(jì)律處分已經(jīng)撤了，他說我其實本來就是個熱心腸愛幫助人的孩子，只是有點淘氣和驕縱，改掉這些毛病就是一個特別好的孩子。聽了張老師的話，媽媽欣慰地笑了。

媽媽趴在我耳邊說，她送給我的禮物是一個好消息——姥姥從天津回來了，還給我?guī)砹艘恢恍⊙颉?/p>

“?。?？帶來一只小羊？”我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蹦了起來，姥姥居然給我?guī)硪恢谎颍矣謹(jǐn)Q了下自己的大腿，疼！是真事，不是夢，我對自己說。

回到家，我一下?lián)涞嚼牙褢牙?，哭了。姥姥摸著我的圓腦袋說：“我就惦記我的小包子，想我的小包子?！崩牙颜f完舉到我手里一只翹著犄角的小白羊。

“這、這就是您送我的小羊？怎么是假的？”我驚訝得結(jié)巴了。

媽媽按下羊耳朵后面的開關(guān)，羊“咩咩”地叫了起來。

突然，姥姥像變魔術(shù)似的又從廚房抱出一只雪白的小羊羔，小羊嫩粉色的小嘴巴咀嚼著什么，圓鼓鼓的眼睛望著我，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那樣大，它向我張嘴“咩”了一聲，似乎讓我抱抱它。太可愛了，得到小羊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我可以牽著小羊到小區(qū)里放羊，在小區(qū)里燒烤，美美地飽餐羊肉串了。我興奮地抱著小羊在房間里轉(zhuǎn)了幾個圈。

“媽媽！給我找根繩子拴羊，我要到樓下放羊！”

“要養(yǎng)真的小羊，吃小區(qū)草坪上的草，你不是又成為小霸王了嗎？”媽媽笑著說。

對呀，我再也不能成為小霸王了，也不能讓小羊吃小區(qū)草坪上的草。我擰著眉頭思索著，掙扎著，養(yǎng)還是不養(yǎng)，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后來，我提議讓姥姥把小羊送回了內(nèi)蒙的姑姑家，讓小羊回到媽媽的懷抱，回到廣袤的綠色草原。

那晚，我做了個夢，我看到了那只乖巧的小羊，在無垠的碧草間歡快地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