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土

周末，他們相約在一個茶樓見面。李鑫對妻子董小菲說：“不管你做過什么，只要你回來，我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董小菲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事到如今，恐怕我再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了。我已經(jīng)35歲了。你知道嗎，我最絕望的時候，就是你說不管怎樣都要和我在一起。現(xiàn)在我求求你，放我走吧……”說這番話時，董小菲臉上的堅決一如當年決定嫁給他時，沒有人可以阻擋。李鑫終于悲哀地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的情感走到了終點?？墒撬幻靼?，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段婚姻成了她的負擔……

一見鐘情，年輕的心相信愛情會戰(zhàn)勝一切

李鑫與董小菲相識是2002年的秋天。當時，在銀行上班的李鑫已經(jīng)28歲了，還未談婚論嫁。這倒不是因為他條件不好，小伙子中央財經(jīng)大學畢業(yè)，1.82米的身高，長相英俊，家境殷實……按世俗的標準，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在同齡人中都應該算是優(yōu)秀的。李鑫曾先后處過兩個女友，幾乎都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可最后都在她們父母的極力反對中同他斷絕了關系。對方理由只有一個：因為他的病——在23歲那年，李鑫被查出患有“骨髓增生異常綜合征”。這是一種難以治愈的血液病，是白血病的前期，需要終身通過藥物治療來維持正常的生理活動，并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這一切，并沒有讓李鑫感到特別沮喪。長期以來，李鑫始終是個堅強的人，在知曉自己的病情以后，樂觀與頑強一直是他對待命運的態(tài)度。

2002年7月下旬，全省金融系統(tǒng)培訓班在沈陽棋盤山舉行。李鑫去參加了會議。那天，他去晚了，就悄悄地坐在了圓桌的末端。這時李鑫發(fā)現(xiàn)桌對面有個漂亮女孩，一直在看著自己，出于禮貌他沖對方笑了笑。過了一會兒，那女孩悄悄挪到李鑫座位旁邊，把臉伏在纖細的胳膊上，低聲對他說：“你是李書記吧？我叫董小菲，從丹東來的，我們在一個小組呢！”

時年23歲的董小菲，長著一張精致、秀氣的面龐，身材高挑，全身上下都洋溢著青春的朝氣和熱情，李鑫一下子就被她感染了。更難得的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有一種默契的感覺。那天，李鑫全然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在會場的整個上午，都是在與董小菲的低聲細語中度過的。

隨著交往的加深，李鑫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與董小菲之間有很多共同點，比如都愛好音樂、攝影和書法，更讓人驚奇的是，兩個人的筆跡幾乎完全相同！短短一個星期的培訓之后，兩人都在對方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意識到愛情真的到來時，一次，李鑫在網(wǎng)上跟董小菲聊天時提到了自己的病?！靶》疲苍S今后我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惑，因為我連自己基本的健康都無法保證，這一點我必須明確告訴你。明明深愛一個人，卻不得不向她說出這樣的話，我這一生還從未受過如此痛苦的煎熬……”那天下線后，李鑫寢食難安，甚至有些后悔把真相過早地告訴了她。他開始變得多愁善感又無比脆弱，和以往簡直判若兩人。雖然李鑫相信董小菲不會因此而輕易放棄兩人之間的愛情，但在嚴峻的現(xiàn)實面前，她的矛盾和痛苦一定免不了。

時間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天天過去。2003年1月5日這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的李鑫聽見外面有人敲門，當他打開房門，頓時楞住了——在漫天的大雪中，門外站著的居然是董小菲！董小菲激動地撲進李鑫的懷里，哽咽著說：“在網(wǎng)上留言，一直不見你回復，打電話又怕說不清楚，所以我就坐車趕過來了。李鑫，我想當面告訴你，不管你發(fā)生什么事，我決不會離開你！”

頃刻間，李鑫淚如泉涌。他的心被這份浪漫、炙熱的愛徹底融化了。

對董小菲來說，李鑫給她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氣質出眾、儒雅寬厚的男人。在參加培訓的時候，她就偷偷翻閱過他的資料，而且兩人之間有那么多共同語言，讓她不由得怦然心動。后來有人告訴她，李鑫有很嚴重的病，董小菲還不信：那樣好的一個人，英俊瀟灑，有活力有朝氣，怎么會有病呢？后來聽完李鑫的講述，她依然不太在意。這時的董小菲參加工作還不滿兩年，年輕的心里充滿了浪漫和幻想，在她心目中，愛情是可以戰(zhàn)勝一切的！

十年相守，寫下一段“最感人現(xiàn)代愛情童話”

兩人的相愛，同樣遭到了董小菲父母的強烈反對。為了這個最疼愛的寶貝女兒，他們把李鑫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并且了解到，人一旦得了這種病，最多活不過幾年。

2003年春節(jié)期間，李鑫曾專門去丹東找到董小菲的家，試圖向老人表白自己對董小菲真摯的愛，卻被拒之門外?；貋砗蟛痪?，董小菲也從家里逃了出來，她帶著戶口本，風塵仆仆地趕到沈陽，要和李鑫結婚。她為自己的選擇感動不已……此時的李鑫卻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愿意與心愛的人在沒有征得她父母同意的情況下就草率成婚;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太在乎和董小菲之間的感情了，惟恐因為自己丁點兒的退縮而失去她。到后來，他還是默許了董小菲的做法。他這樣做同時也是想向周圍的人證明：我李鑫盡管有病，也同樣能獲得美滿的婚姻！

就這樣，2003年3月12日，在兩人相識8個月之后，李鑫與董小菲登記結婚了。

單位對李鑫的情況非常重視，很快就把董小菲的調(diào)動手續(xù)辦好，將她從丹東調(diào)到沈陽工作，與李鑫同在省行上班。2004年秋天，董小菲懷孕了，李家全家人都驚喜萬分。李鑫想，也許可以借這個機會去妻子家同她父母和解，請求老人的原諒?？蛇€沒等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妻子，董小菲的家人突然來電話說，董小菲的父親突發(fā)腦溢血，送往醫(yī)院后搶救無效，去世了。

父親的離世給了董小菲非常沉重的打擊。內(nèi)心中，她開始隱隱覺得，自己為愛情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強忍著悲痛，董小菲回丹東送別了父親?；氐缴蜿柡?，雖然她很少再跟李鑫提及，但長時間以來一直為此而痛苦自責，總覺得父親的去世是自己造成的。

2005年8月，兩人愛情的結晶——女兒安安來到了人世。孩子出生后，李鑫與董小菲一直和李鑫的父母住在一起，老人不僅幫夫婦倆照顧孩子，還能同時照顧李鑫的身體。李鑫的病并沒有好轉，幾乎每年大發(fā)作一次，董小菲陪著他幾乎跑遍了全國各大醫(yī)院，醫(yī)藥費花去了幾十萬，有好幾次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一次又一次，李鑫能從死亡的邊緣掙扎著活過來，一方面憑著他那超強的意志，永不放棄對生命的渴望，還有就是董小菲那份真摯的愛和無微不至的關懷。李鑫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么倒下，一定得好好活著，努力去爭取更好的生活報答妻子。

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作為夫妻，李鑫和董小菲之間也有摩擦和矛盾。比如，董小菲和婆婆的關系一直不太融洽，幾次想搬回自己的房子去住，但都被李鑫阻攔了，董小菲便將此歸罪于丈夫，常與其發(fā)生口角。

與很多女人一樣，董小菲身上有著愛虛榮的弱點。天生麗質的她自身條件很出色，盡管歲月的流逝，但絲毫也沒有損傷她的美麗。

2009年11月，李鑫病危，在醫(yī)院整整昏迷了一個月。單位領導號召全行職工捐款獻愛心，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里，大家就捐了近50萬元。后來這筆錢只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由單位出面存進了銀行?？善谶@個時候，董小菲買回了—件價值3萬多塊錢的貂皮大衣。李鑫勸妻子注意點影響，雖然買衣服的錢不是從捐款中拿的，但外人并不清楚，難免會說閑話。董小菲不以為然：“現(xiàn)在我也只有穿點兒好的才快樂，你又何必來干涉呢？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李鑫看了看妻子，心想這些年來，因為自己的病，她所承受的壓力和委屈不是一般女人能承受的，她也許需要一種方式來緩解自己。終于，他沒再說什么。

到2013年，兩人的婚姻已經(jīng)到了第10個年頭。有一天下班回家后，董小菲說自己看好了一所房子，讓李鑫給她籌集30萬塊錢，其余的由她想辦法。當時李鑫手里沒有多少錢，只好向父母張口。老人沒說什么，把錢如數(shù)湊齊給了兒子。

房子買了，董小菲跟李鑫說要搬過去自己住。李鑫這才覺得兩人之間可能出了問題，可是他依然沒有多想，以為她只是不想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就讓妻子帶著女兒安安一起搬走了。

這時，恰逢電視臺搞節(jié)目，李鑫想借此來加深夫妻之間的感情，重新回憶過去美好的歲月，就說服董小菲一起參加。結果，他們那段堅貞、曲折而動人的愛情故事打動了無數(shù)觀眾的心，被大家評為“最感人的現(xiàn)代愛情童話”。

彷惶掙扎，孤寂的心在熱烈情懷中消融

在董小菲心目中，李鑫的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人，頑強的意志和精神更是令人欽佩。要知道，那種疾病帶來的痛苦和絕望，絕非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這么多年，她一直對丈夫不離不棄，也正是看中了他的這一點。但是，對于一個健康的、成熟的女人來說，僅有這些就夠了嗎？年輕的時候，可以為愛而盲目，但當現(xiàn)實一天比一天殘酷時，她卻無力改變。她常常捫心自問：這樣的日子，自己都已經(jīng)過了10年，難道還不夠嗎？眼見李鑫因為疾病的損害、藥物的侵蝕，臉色越來越晦暗，身體越來越虛弱，直至慘不忍睹……夫妻間的激情早已成了上輩子的事。董小菲感覺自己累了、倦了，為了減輕痛苦，她選擇了逃避。

到2014年，李鑫已經(jīng)無法堅持上班，長期病休在家。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發(fā)覺了妻子身上的種種變化。董小菲最初開著一輛豐田車，那是他們家3年前買的。這年4月，董小菲被提為二級分行的行長，平時開的車也換成了奧迪。這一切對李鑫來說感覺很突然，因為銀行里人才濟濟，論資歷論能力怎么也輪不到董小菲，而妻子的解釋也顯得非常牽強……直到國慶節(jié)前夕的一天下午，一個中年婦女找到了李鑫，她是單位常務副行長秦懷遠的太太。秦太太說，前天晚上，有人給她丈夫手機發(fā)信息，碰巧她丈夫在洗澡，她就看了，上面那些挑逗、肉麻的語言，是只有最親密的男女間才有的……第二天，她到移動公司一查，手機號碼的主人居然是李鑫！

聽到這里，李鑫腦子里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手機號是他當初用自己的身份證為董小菲辦的。但他不能相信，兩人共同經(jīng)歷了那么多困難和波折，當他面對死神時，是董小菲日夜守候在他的身邊，一次又一次把他召喚回來，他們是相依為命的，他們是被所有人羨慕和稱為典范的夫妻。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背叛會發(fā)生在自己和董小菲之間。

李鑫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希望聽到自己的妻子說，那只是一場誤會。但董小菲最后卻默認了。

其實，董小菲與秦懷遠已經(jīng)保持了兩年多的外遇關系。董小菲第一次對秦懷遠有感覺，是找他為李鑫申請捐款的事宜。送董小菲出門時，秦懷遠說：“真是難為你了。還撐得住嗎？”就這一句話，讓董小菲的身體止不住發(fā)顫。這種體己和關懷，透過一個中年男人強壯無比的身體傳遞過來，她當時真想撲進對方的懷里大哭一場。

2014年6月的一天，董小菲去北京給李鑫拿藥——每隔兩個月，她都會去拿一次。秦懷遠說可以開車送她去，那時的董小菲對這個心思細膩的男人是把持不住的。但是理智一直告訴她不能越界，最后，她還是拒絕了。因為飛機晚點，在候機樓徘徊的董小菲又累又餓，感覺最疲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秦懷遠！他說：“我真后悔沒能堅持去送你，一想到你要受這樣的苦，我恨不能馬上飛到你身邊陪著你。小菲，你柔弱的外表下的那顆堅韌的心，正是我多少年來一直孜孜渴求的，也正因此才越發(fā)愛你！”那一次，兩人面對面時不敢說的話在電話里全說了。一時間，董小菲覺得周圍的世界頓時變得可愛起來。

北京國際機場，當董小菲邁著沉重的雙腿到達出站口的時候，她居然看到了秦懷遠——原來他瘋狂地開了一夜車，就為了讓她在下飛機的一刻就見到他！董小菲的眼淚奪眶而出，多日的彷惶和掙扎全在這份熱烈的情懷中消融了。她不顧一切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時間轉眼到了2015年8月。周末的時候，李鑫約董小菲在沈陽南湖一家茶樓見面。李鑫說：“小菲，不管你做過什么，只要你回來，我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p>

可董小菲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李鑫，事到如今，恐怕我再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了。我知道，秦懷遠是絕對不會離婚的。但不管我和他的結局怎樣，我想我們之間該結束了。我已經(jīng)35歲了。你知道嗎，我最絕望的時候，就是你剛剛說不管怎樣都要和我在一起?，F(xiàn)在我求求你，放我走吧……”

說這番話時，董小菲臉上的堅決一如當年決定嫁給他時，沒有人可以阻擋。李鑫的心如墜冰窟。他終于悲哀地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的情感真的走到了終點。可是他始終不明白，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段婚姻竟然成了她的負擔？

董小菲坦白地說：“也許，有人會說我這是為婚外情找借口，會說我愛慕虛榮才走到這一步。無所謂了，我只要不再過那種渾身充滿了藥味的生活就夠了，我不想時時在生死之門掙扎，我已經(jīng)經(jīng)受不起了。”“那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來說是種傷害嗎？”李鑫反問她。

“我知道。我這樣做顯得很自私，甚至可以說有些卑鄙。畢竟如今我是外人眼中的‘小三，可恥的‘第三者，包括女兒，她都因此恨我。但是，對我來說，這些已不再重要。我是一個健康的女人，需要愛情，需要被呵護和照顧。過去我是別人眼中的好女人，為了丈夫犧牲了自我，我曾經(jīng)有十幾年的婚姻，但我很少得到快樂……”說到這里，董小菲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2015年國慶節(jié)期間，李鑫和董小菲協(xié)議離婚，女兒以及財產(chǎn)都留給了李鑫。經(jīng)歷這段婚姻，李鑫已經(jīng)想明白了，也釋然了，董小菲雖然離開了他，但畢竟給了他一個女人生命中最好的12年，又給他留下一個出色、健康、漂亮的女兒，這還不夠嗎？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