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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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對《尤利西斯》出版史的影響

李巧慧

【摘要】法國極大地影響了《尤利西斯》的出版史。由于英美色情圖書法的阻撓，《尤利西斯》不能在這兩個國家出版。在法國出版界的幫助下，旅居巴黎的美國人塞爾維亞·比奇采取私人版本的形式，成功出版這本小說。法國文藝界人士的引介、推薦和贊賞不但支持了喬伊斯本人，也肯定了小說本身的價值。

【關鍵詞】法國 尤利西斯 出版史

[Résumé]La France a eu une grande influence sur l'histoire de l'édition d'Ulysse.A cause de l'obstruction par la loi anglo-américaine des livres pornographiques, Ulysse ne peut pas être publié dans ces deux pays.Avec l'aide de l'édition fran?aise, Sylvia Beach, Américaine résidant à Paris, a publié ce roman sous la forme d’une version privée.La présentation, la recommandation et l'appréciation de l'édition fran?aise ainsi que les cercles littéraires et artistiques soutiennent non seulement James Joyce lui-même, mais aussi affirment la valeur du roman.

1918年至1921年，《尤利西斯》在美國現(xiàn)代主義文學刊物《小評論》連載13章后，紐約抵制邪惡協(xié)會以違反色情圖書法的名義把刊物的主編瑪格麗特·安德森送上法庭。她被判有罪，支付了罰款。這場審判也同時把《尤利西斯》送進了禁書的行列。英美的出版商因此開始放棄以成書的形式出版《尤利西斯》的念頭。事實上，如果喬伊斯刪除了小說手稿的某些章節(jié)，不再引起衛(wèi)道士們的不滿，出版商就會同意出版這本小說。但既然喬伊斯拒絕做出任何變動，出版商們必定拒絕出版。這部巨作尚未完成，英美的出版對于喬伊斯來說已經成為已經毫無可能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旅居法國的美國人塞爾維亞·比奇表示愿意出版這本小說。這拉開了《尤利西斯》在法國出版的序幕，也揭示了法國文化的包容性，證明了法國出版界和文藝界對喬伊斯的莫大支持。

一、私人版本：巴黎版《尤利西斯》的特殊出版模式

比奇是一家巴黎書店的店主，主要經營英語圖書。這個書店的建立和成功源自當時西方特殊的經濟形勢和文化氛圍，同時也從側面揭示了《尤利西斯》在法國出版的可能性。首先，當時美國消費水平高，開銷大，而法國巴黎的“房租和日常生活開支都比較低廉”。①Beach, Sylvia.Shakespeare and Company.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60, p.15.后文凡出自此書（Shakespeare and Company）的引文，將隨文標明出處頁碼，不再另行作注。有一家自己的書店是比奇的夢想，紐約是她最初選擇的開店的地方，原定經營的圖書是法語書。“我仰慕法國作家，志愿在美國推廣他們的作品”。（Beach：15）雖然她的母親愿意投資這個書店，但她的積蓄還不足以支付一家紐約書店的所有開支，比奇只能放棄這個夢想。后來她打算在巴黎開一家英語書店。她的資本足以承擔在巴黎的開銷。此外，她對巴黎情有獨鐘，愿意在巴黎定居，甚至成為一個巴黎人。其次，法國人對英語文學也有非常濃厚的興趣?！皳?jù)我所知，法國人迫切地想要了解和推介我們的新作家。他們定會喜歡一家巴黎左岸的美國書店。”（Beach：16）另外，當時美國推行色情圖書法，作家們在創(chuàng)作和出版方面飽受艱辛和困難。大洋彼岸的圖書禁令帶給比奇在巴黎的書店千載難逢的機遇。作家承受的波折、讀者對新事物的渴望和美國社會的保守氛圍把一批又一批的美國顧客送進了這個書店。20世紀20年代，許許多多的美國人（其中很多是作家）跨越大西洋，涌到了塞納河的左岸，許多人甚至來到巴黎定居。比奇每天都能在書店見到在《小評論》等現(xiàn)代主義文學刊物上發(fā)表文章的作家。根據(jù)比奇的回憶，“美國人抵達巴黎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光顧我的書店。書店的顧客大多數(shù)都是美國人。許多人告訴我莎士比亞書店已經成了他們在法國的聯(lián)系地址，希望我不要介意?！保˙each：23）比奇的書店很快就揚名美國各州，這超出了她的預料。當然，禁令和壓制并不是美國人逃亡法國的唯一原因，定居巴黎的現(xiàn)代主義作家和藝術家如喬伊斯、龐德、畢加索、斯特拉溫斯基等無疑起到了號召的作用。①畢加索（1881-1973）是西方現(xiàn)代派繪畫的代表人物，立體畫派創(chuàng)始人，長期在法國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伊戈爾·菲德洛維奇·斯特拉文斯基(1882-1971)是美籍俄國作曲家、指揮家和鋼琴家。第一次大戰(zhàn)期間在瑞士居住，1920年起成為一名法國公民，1939年開始定居美國。他是現(xiàn)代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之一。

除了比奇本人的支持和興趣，法國沒有英美兩國苛刻的色情圖書法，這種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也使比奇的提議和《尤利西斯》此后在法國的出版成為可能。當時嚴峻的經濟形勢和書店的贏利狀況也是比奇決定出版《尤利西斯》的重要原因之一。許多巴黎的公司都在慘淡經營，入不敷出，但書店行卻生意興隆。比奇的莎士比亞書店卻每天都有進項?！队壤魉埂返某霭婧弯N售無疑可以擴大書店的業(yè)務和贏利。

雖然喬伊斯非?？粗刈约旱淖髌?，但美國的審判讓他對圖書市場非常失望，對小說的銷售也沒有信心，他建議比奇只印刷十來本，甚至擔心如此小量的出版還會導致積壓。盡管如此，比奇自己卻對《尤利西斯》的銷售充滿信心，把第一版的數(shù)額定為1000本。她的決定并非是膽大妄為，而是建立在她的圖書銷售經驗和她對小說前景的合理預見。在她最初的計劃書中，《尤利西斯》的出版日期為1921年10月，但事實上，直到1922年2月2日，《尤利西斯》才正式出版。

比奇采用了特殊的出版方式：私人版本。②私人版本在英文有兩種說法：private edition和subscription edition 。前者強調圖書的流通范圍，后者強調費用的來源。首先，比奇并非專業(yè)的出版商，缺少必要的資金。為了出版這本書，她采取了先收錢，后印刷的方式。當時知名的出版商不愿出版有爭議的現(xiàn)代主義作家的作品，這種出版方式是實驗作家迫不得已的選擇。其次，私人出版避免了色情圖書法的制裁。比奇深知其中的利害。1922年6月26日，比奇寫信給喬伊斯的英國出版商哈里特·韋弗,討論出版的形式，“聽說你開始計劃出版《尤利西斯》，我很高興。也許選擇私人版本更明智一些。如果你出版普通版本，那么道格拉斯之流可能會找麻煩”。（Beach：97）普通版本就是在圖書市場公開發(fā)行的版本，而私人版本只在熟悉的朋友中間流通。

實施這種出版方式的基礎是購買者與作家和出版商之間的相互信任。購買者的身份也因此非常有限，他們大多是喬伊斯的支持者以及比奇的家人和朋友。為了獲取最大的利潤，但又確保不同級別的讀者可以購買這本書，比奇決定采用階梯式價格和版本。圖書的價格越高，其設計和紙張就越精美?！队壤魉埂芳磳⒊霭娴南⑸⒉コ鋈ブ?，許多讀者成群結隊地涌進了比奇的書店，預定《尤利西斯》，甚至向比奇推薦那些可能愿意參加這項活動的人。不久她收到了400個支持者的預定。①除了普通讀者，愛好現(xiàn)代主義的一些收藏家也成為法國版《尤利西斯》的預訂者。他們的選擇大多是價位加高的版本。

二、法國出版界對《尤利西斯》的支持

比奇可以為小說的出版出謀劃策，但她并非真正的出版商，必須尋求法國出版商的支持。比奇為《尤利西斯》找到的出版商是阿德禾耶娜·莫尼葉，②阿德禾耶娜·莫尼葉(1892 – 1955)是法國詩人、書商、出版商、現(xiàn)代主義的知名人物。印刷商是莫瑞斯·達瑞提葉。當時一些知名作家的作品都由達瑞提葉在第戎（法國東部城市）印刷。比奇把《尤利西斯》在英語國家受禁的情況、自己的經濟狀況和出版計劃如實告訴了達瑞提葉。她坦言，只有等她收到讀者的訂閱費后，她才能支付印刷費。達瑞提葉接受了這些條件，同意出版《尤利西斯》。

莫尼葉不但支持比奇的出版計劃，而且鼓勵自己的部分客人去訂購這本小說?！鞍⒌潞桃鹊姆▏笥迅嬖V我，他們的英語水平實在有限，希望閱讀這本小說可以達到提高的目的?！保˙each：50）安德烈·紀德是最先跑到比奇的書店來填寫訂貨單、訂購小說的法國作家之一。③安德烈·紀德（1869 -1951）是法國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說《田園交響曲》、《偽幣制造者》等?！拔掖_信紀德的舉動不是為了訂購這本小說，而是表達他對書店的友誼。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每當言論自由受到威脅和沖擊，他總要伸出援手，支持這項偉大的事業(yè)?！保˙each：51）這無疑揭示了一些法國作家支持喬伊斯的內在原因。

作為出版商，莫尼葉對《尤利西斯》的出版和傳播做出了重大的貢獻。除了喬伊斯，她還推介其他英美作家。正是出于她的努力，20年代中期的法國讀者對英語作家產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1925年，她出版了T.S.艾略特法文版的詩歌《普魯夫洛克的情歌》。1926年，她出版的雜志特設了美國?？＿@個專刊推介的作家包括惠特曼、海明威和卡明斯等。這是這些作家首次在法國露面。

首版《尤利西斯》的校對是小說成長和創(chuàng)作的過程。在比奇的要求下，印刷商把所有的校稿都拿給喬伊斯過目。在每個校稿上面，喬伊斯常常又新增了新的內容，以及許許多多箭頭和其他符號，告訴印刷商需要添加或者訂正的內容。校對的過程極大地豐富了小說的內容。喬伊斯告訴比奇，“這些校稿等于讓他把《尤利西斯》又寫了一遍?！保˙each：58）這些校稿已經成為重要的研究資料。直到印刷前的最后一分鐘，那些飽受《尤利西斯》之苦的第戎印刷工們還在取回最新的校稿。他們需要添加的東西包括字詞、段落、甚至整頁整頁的內容。比奇為小說的出版傾盡了精力和財力。達瑞提葉警告她，這些校稿意味著一大筆費用，甚至讓她提醒喬伊斯資金匱乏的狀況。在他看來，這樣無休止的校對太過分了。但是比奇并沒有聽從他的建議，“《尤利西斯》的一切當如喬伊斯所愿。……我認為我出版的這部小說值得我付出如此的努力和犧牲。”（Beach：59-60）從這一點來看，比奇的態(tài)度和支持可以說是影響小說內容和形式的一種潛在的力量。

《尤利西斯》的排版和和印刷也是一個艱難的過程。辛苦和困難遠非普通人可以想象。比奇認為，“雖然我并沒有身處荒蕪的沙漠，但這的確是一場戰(zhàn)斗?！保˙each：62）封面紙張的選擇和“女妖”一章的排版是她面臨的最大困難。既然尤利西斯的故事源自希臘史詩，喬伊斯希望小說封面的顏色是希臘國旗的藍色。但是這種藍色的紙張卻很難找到。達瑞提葉幾乎跑遍了整個巴黎，甚至還到了德國，才找到了滿意的紙張。另外，喬伊斯的手稿很難辨認。其次，由于“女妖”一章被人認為是色情描寫，它的排版也經歷了不少的磨難。先后有9個打字員以放棄而告終。這讓喬伊斯傷透了腦筋，只好把這件事交給比奇處理。她先后找了三個人（她的妹妹和兩個朋友）來幫忙，但都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不了了之。其中第三個人的丈夫是英國駐法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他看過手稿后竟然把它扔進了火里燒掉。由于搶救及時，一部分手稿幸免于難，但相當一部分已經被燒毀；為了恢復已經燒毀的部分，喬伊斯讓比奇聯(lián)系遠在紐約的奎因，借出他保存的手稿。①奎因是喬伊斯手稿的所有人。根據(jù)比奇的回憶，當時約翰·奎因好像買下了《尤利西斯》的手稿。每當喬伊斯完成了一部分，他就馬上寄給奎因。然后奎因把稿費寄給喬伊斯。數(shù)額并不大，但對喬伊斯非常有用。比奇決定出版《尤利西斯》后，奎因還來巴黎，視察莎士比亞書店的狀況。他還收集了葉芝、康拉德等作家的手稿、韋德海姆·路易斯的畫作，還有印象派的許多精品?？蚓芙^提供自己的那份手稿。比奇讓她遠在美國的母親和奎因商談，但也無濟于事。后來她提議找人照著奎因保存的手稿抄一份。這個建議也被拒絕。最后，奎因終于做出了讓步，用相機拍下了被燒毀的部分，寄給比奇。

法國版《尤利西斯》影響了小說的文本。它的產權頁注明“版權歸詹姆士·喬伊斯所有”。以成書出現(xiàn)的《尤利西斯》和《小評論》連載的章節(jié)有很大的差別。不再受到雜志敦促和限制的喬伊斯新增加了4章的內容。成書形式的《尤利西斯》共有732頁，其中300多頁從來不曾出現(xiàn)在《小評論》。另外，隨著創(chuàng)作理念的變化，喬伊斯擴充或者重寫了其他的章節(jié)。有些章節(jié)變化巨大，完全不同于連載的內容。只有少量的章節(jié)基本上沒有變化。由此可見出版對小說文本的極大影響力。

《尤利西斯》在法國出版后不久，喬伊斯的英國出版商哈里特·韋弗寫信給比奇，征得她的同意，出資印刷第二版。第二版的印刷數(shù)量是2000本。它和第一版的外觀頗為相似，但它的出版社和印刷商分別是自我主義出版社和約翰·洛克。運到英國多佛港和美國海岸的第二版《尤利西斯》被海關沒收并燒毀。由于前后兩版的時間差只有幾個月，第二版的出現(xiàn)引起了巴黎書商的極大不滿。他們還來不及出售自己手中的《尤利西斯》，認為這種做法違反了限量版的規(guī)則。第二版的悲慘命運證明《尤利西斯》根本不可能在英國和美國公開印刷或者銷售?！队壤魉埂房缭接⒓{和大西洋的冒險活動以失敗告終。

但這種失敗也成就了巴黎版《尤利西斯》長達將近10年的銷售業(yè)績。從1922年到1931年,比奇先后共印刷和出版11版《尤利西斯》，總冊數(shù)達到近30000冊。

三、法國文藝界對《尤利西斯》的贊賞

19世紀末20世紀初,文學批評開始極大地影響作家和作品的地位和接受。19世紀末，文學出現(xiàn)了等級之分。“大部分作品，包括幾乎所有的通俗讀物，被認定為非文學類別，不值得閱讀……而另外一些作品被認定為特選類別或者優(yōu)質類別，即文學?！雹贐rodhead, R.H.Cultures of Letters: Scenes of Reading and Writing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p.157.隨著這種文學的出現(xiàn)，文學批評也在西方各國發(fā)展起來。這種文學批評最初只是高質量的新聞。后來西方許多國家的高等學府借鑒德國的大學，進行專業(yè)化改革，文學批評進入高等教育。在20世紀初，西方的大學出現(xiàn)了一批德高望重、組織嚴密、以文學批評為專職的教授，文學至此終于成為專業(yè)人士研究的對象。雖然他們之間也有派別之分，但是卻共同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型的等級化文學話語。在文學的金字塔等級中，最高級別是最優(yōu)秀的想象文學，次之是那些比較平庸和低俗的非小說類、新聞和通俗文學。學者們對文學的價值還沒有達成共識，但文學批評已經成了確定不同文學種類的權威。

《尤利西斯》在《小評論》的連載證明它已經得到一些英美文藝界人士（包括小雜志的編輯和龐德等作家）的認可，但隨之而來的審判又把它打入了色情圖書的行列。因此，當時英美兩國的文學批評界根本不認可《尤利西斯》的藝術價值。它在法國的出版卻稍稍改變了一小部分批評家的態(tài)度。

法國版《尤利西斯》和喬伊斯本人得到了許多法國文藝界人士的幫助和認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是瓦力瑞·拉波。拉波和比奇關系密切。比奇認為他們“之間的紐帶是他對美國文學的熱愛”。（Beach：55）比奇給他介紹最新的作家；每次拉波離開書店的時候都夾著一大摞他們的作品。比奇聲稱，拉波在莎士比亞書店里親眼看到了許多美國新秀。后來她介紹拉波和喬伊斯認識?！耙苍S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拉波的友情對喬伊斯的重要性。作為一名作家，拉波竟然以如此無私和大度的胸懷推介喬伊斯。這確實并不多見。”（Beach：57）《小評論》開始連載《尤利西斯》后，比奇曾經把刊登《尤利西斯》的《小評論》寄給了拉波。這位知名法國作家第二天就寫信給比奇，坦言自己對《尤利西斯》頗為著迷，認為喬伊斯的小說可與惠特曼和拉伯雷相提并論。①惠特曼(1819-1892)是美國19世紀最杰出的浪漫主義詩人；弗朗索瓦·拉伯雷(1495--1553)是法國作家，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人物。主要作品是《巨人傳》。比奇決定出版《尤利西斯》后，他甚至制定詳細的計劃，推介喬伊斯的作品。他計劃翻譯《尤利西斯》的一些章節(jié)，把譯文刊登在雜志上，還撰寫了一篇有關喬伊斯的評論。

拉波計劃在莫尼葉的書店召開一次朗誦會，推介《尤利西斯》。法國的文化界和文學界向來以寬容、大膽和前衛(wèi)而聞名天下。最著名的色情作家當屬拉伯雷。即使這樣的國家對于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也心有余悸。喬伊斯朗誦會的日期越來越近，拉波擔心翻譯工作不能及時完成，就請莫尼葉給他找一個助手。經常光顧莎士比亞書店的客人中有個青年作曲家。他的英語水平頗高。聽了莫尼葉的講述，他答應幫助拉波。但他有一個請求：他的名字不要出現(xiàn)了譯文上面。雖然他本人傾慕喬伊斯，但是他的父親是一個老派紳士，非常厭惡喬伊斯的作品。1921年12月7日，莫尼葉的書店召開了喬伊斯朗誦會。一段話出現(xiàn)在節(jié)目單上，“請觀眾注意，其中一部分朗誦的內容過于大膽和赤裸。如果有人覺得不當，當屬正常情況?！保˙each：74）拉波的翻譯、贊揚和朗誦極大地鼓舞了喬伊斯。這次朗誦會是《尤利西斯》進入法國文學界的一個里程碑。在英語國家拒絕接受這部小說的困境中，法國人的熱情和肯定對于喬伊斯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和價值。

20年代法國的小雜志大多對《尤利西斯》贊賞有加。《英語評論》的編輯福特·麥多克斯·福特來到巴黎后，②福特·麥多克斯·福特（原名福特·赫爾曼·賀福爾，1873-1939）是英國小說家、評論家和編輯。他于1908年創(chuàng)辦《英語評論》，率先刊登D·H·勞倫斯和詹姆士·喬伊斯的作品。1924年，福特在巴黎創(chuàng)辦《跨大西洋評論》，發(fā)表詹姆士·喬伊斯、歐內斯特·海明威、艾茲拉·龐德等人的作品。創(chuàng)辦了《跨大西洋評論》。在第一期，福特刊登了艾略特的一封信。第四期刊登了喬伊斯的“四位老人”。美國人厄內斯特·沃爾什創(chuàng)辦的刊物的第一期是龐德?？?，第二期刊登了喬伊斯手稿的部分內容和許多美國作家的作品。比奇稱這一階段為“美國文學史的巴黎段。”（Beach：140）20年代巴黎文學界最重要的事件之一當屬《跨越》的創(chuàng)刊。這份英文雜志的出版人是美國人尤金·葉樂思。③尤金·葉樂思（1894-1952）是美國作家，發(fā)翻譯家和評論家。1927年，他在巴黎創(chuàng)辦文學刊物《跨越》，主要刊登超現(xiàn)實主義、表現(xiàn)主義和達達主義的作品。葉樂思支持、刊登了喬伊斯的書稿《芬尼根的蘇醒》。當時喬伊斯不斷把自己的手稿交給各個刊物發(fā)表。當葉樂思就稿件問題征求比奇的看法，她認為讓《跨越》連載喬伊斯的作品是一個不錯的想法。葉樂思信仰文學民主，從來都不拒絕不知名作家的手稿。文學界的新手從他的雜志找到了踏入文學界的通道。這個雜志的內容無所不包，應有盡有?！霸谒械男‰s志中，《跨越》最具有活力，時間最持久，為新文學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做出了最大的貢獻?！保˙each：141）除了這些英文雜志，創(chuàng)刊于1924年的法文雜志《互動》也為英美文學的宣傳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它的創(chuàng)刊人是美國人馬格海特·凱特尼。比奇的朋友們大多是雜志的撰稿人。它的出版商是阿德禾耶娜·莫尼葉?！痘印返牡谝黄诳橇朔ㄎ陌妗队壤魉埂返钠?。

法國巴黎在20世紀20年代的西方文學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見證了許多外國作家的成長和成名，喬伊斯無疑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例。T.S.艾略特認為，“如果藝術具有國際性，那么在(20世紀)20年代，它的首都就是巴黎?！雹貴itch, N.R.Sylvia Beach and the Lost Generation: a History of Literary Paris in the Twenties and Thirties.New York: Norton, 1983, p.162.無數(shù)的美國文學大家和文藝界人士先后來到巴黎：斯坦因②斯泰因（1874－1946），美國作家與詩人，但后來主要在法國生活，和比奇甚至在巴黎定居。1920年，龐德來到巴黎，呆了4年。海明威于1922年底來到巴黎，呆了5年。但是大多數(shù)“朝圣者”只呆上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巴黎不僅是美國人，也是無數(shù)其它國家作家的夢想。來到巴黎的知名愛爾蘭作家就有貝克特和喬伊斯。當他們在巴黎尋求藝術、文化和事業(yè)的成功，這座城市總是敞開自己的懷抱，歡迎、包容、熱愛這些被自己的國家忽視、甚至批判的藝術家們。隨著他們的到來，不同國家的文學意識開始與法國文化相遇、交鋒。作家們流亡到巴黎，反思他們自己的宗教和政治信仰。作為西方文化的十字路口，巴黎可以幫助人們擺脫故土的羈絆，給予他們寫作、言論和生活的自由。遠離祖國讓這些來到巴黎的作家拉開了自我與本土文化的距離。在一些作家看來，這樣的流亡和再生有助于他們反思祖國的文明、推進自身文學創(chuàng)作。盡管這些來到巴黎的外國作家們常常批判他們祖國的文化，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擺脫他們與祖國的聯(lián)系。事實上，他們往往從另一種意義上重新發(fā)現(xiàn)了他們祖國的存在和他們本人對祖國的感情。

《尤利西斯》在法國的出版證明了法國文化的包容性和先鋒性。除了喬伊斯，其他現(xiàn)代主義作家，如海明威和艾略特，也得到了法國出版界和文藝界的大力支持。這證明了法國在英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發(fā)展史上不可或缺的地位。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責任編輯：羅國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