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文++莫燕玲

維克拉姆·賽斯（Vikram Seth，亦有學者譯Seth為賽特或賽思，除引語外，下文簡稱賽斯），1952年6月20日生于印度加爾各答，少年就讀于英國Tonbridge公學，青年游學于東西方國際著名學府，先后于英國牛津大學學習哲學、政治學和經(jīng)濟學，美國斯坦福大學研究院學習經(jīng)濟學，中國南京大學學習中國古典詩詞，現(xiàn)居英國。他自由行走于中國、印度以及西方文化之間，是一位多產(chǎn)的詩人、小說家、游記作家。From Heaven Lake：Ttravels through Sinkiang and Tibet（《自天池出發(fā)：穿越新疆西藏旅游記》），The Humble Administrators Garden（《拙政園》）等作品分別曾獲九項國際大獎①，在世界文壇頗具影響力。其中，他關(guān)于印度生活的英文小說A Suitable Boy（《如意郎君》）長達一千三百四十九頁，極富托爾斯泰史詩般敘事風格，當年獲布克獎提名，此后獲三項大獎；《華盛頓郵報》將他與托爾斯泰相提并論，而《衛(wèi)報》也將其比之于歌德和喬治·艾略特②；2003年入選英國人最喜愛的一百本小說，列第五十五位③。

作為熱心的中國文化傳承者，賽斯在其作品（尤其是游記和詩集）里，頻吹中國風，不遺余力地向世界推介中國文化。他的中譯英詩集《三大中國詩人》（Three Chinese Poets：Translations of Poems by Wang Wei，Li Bai，and Du Fu）更是力薦王維、李白和杜甫的三十六首唐詩，該書在1992至2005年間有十個英語版本或版次出版，被世界各地五百三十個圖書館收藏④，對中國文化的傳播起到積極的作用。

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形勢下，考察這樣一位大方之家的“中國情結(jié)”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鐘情于中國文化

賽斯對中國文化一往情深，他的“中國情結(jié)”儼然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他1999年的倫敦住所里專設(shè)中國角：掛的是書法作品“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坐的是明清風格的八仙椅；招呼采訪記者的寒暄話題是：要不要來杯中國茶⑤？又譬如，《三大中國詩人》版式設(shè)計上也很有中華神韻：封面封底展現(xiàn)的是湖光山色、亭臺樓閣與唐服車馬等民族特色；扉頁的英文標題之下則是六個有模有樣的毛筆字：三位中國詩人。

難能可貴的是，賽斯對中國文化的一往情深并非心血來潮，相反，中國文化已然成為他生命中抹不去的情懷。英國廣播公司（BBC）有一個1942年開播至今的節(jié)目：“荒島唱片”（Desert Island Discs），該節(jié)目每期都會請一位名人嘉賓來討論同一話題：假設(shè)嘉賓被丟棄于一座荒島，但允許攜帶八首曲子一本書和一件“奢侈品”，嘉賓會選擇什么。不難看出，嘉賓所選物件即其自身精神支撐所在。賽斯在2012年1月27日上過此節(jié)目，在他所選擇攜帶的八首曲子中，除了舒伯特、巴赫以及印度風格的音樂外，還包括英國男高音馬克·帕德摩爾（Mark Padmore）演唱的Thoughts While Travelling at Night（就是賽斯本人所譯的杜甫詩作《旅夜書懷》）；所選的書籍是《唐詩三百首》；選擇攜帶的“奢侈品”則是筆墨紙硯等練書法的材料，而且還想配備一個為他研墨攤紙的書童⑥。賽斯所選的“精神食糧”頻現(xiàn)中國文化的代表性符號，可以窺見中國文化已經(jīng)融入其文化血液，并深深根植于言行舉止間，最終將通過其中國題材的作品為眾人所感知。

諳熟中國詩歌歷史及傳統(tǒng)

賽斯對中國詩歌歷史及傳統(tǒng)了解透徹。在《三大中國詩人》長達十三頁的英文序言中，他明確指出“若論豐富多彩、源遠流長的詩歌傳統(tǒng)，中國是其佼佼者——可以追溯至2500年前編錄的《詩經(jīng)》。從那時到今天的時間連線，中點大概就是本書唐代三詩人之所在”；高度贊許“在都城長安設(shè)立典籍收藏、研究機構(gòu)——弘文館，使長安成為當時世界之求學圣地”的唐太宗；大膽評論“在中國歷史上毀譽不一、眾說紛紜的人物中首當其沖的”武則天，認同其“將賦詩列入科舉必考科目創(chuàng)舉（科舉考試原本以闡釋儒家經(jīng)典為主），影響深遠，對于下一代的詩歌復(fù)興功不可沒”⑦。

不僅如此，賽斯深刻地認識到：“唐代中國龐大而分化，通訊遲緩；治國方式是：皇帝居都城發(fā)號施令，經(jīng)由遍布全國的文官精英集團傳達、修改、貫徹。文官精英也是飽學之士，通常歷經(jīng)科舉考試的殘酷競爭而獲聘任；他們既是詩歌的作者也是主要讀者。即使在賦詩未明令納入科舉考試科目之前，詩才也是公認的士大夫素養(yǎng)之一；此后更是必備才藝。寫詩風靡一時，世人更多的是將詩歌當作基本的交流媒介：抒發(fā)個人的喜怒哀樂，以及托物言志，闡發(fā)倫理、政治哲學?！?/p>

同時，他對唐詩格律也了如指掌：“最盛行的是律詩（有甚于十四行詩之于歐洲）：全詩八句（行），每句字數(shù)相同，分為五言律詩、七言律詩。律詩第二、四、六、八句彼此押韻，從而強化了律詩的基本劃分：全詩分為四對句子。有時首句也押韻。唐代日益普及的律詩，其嚴格（或曰“規(guī)范”）的格式還有兩大特色。一是‘平仄——律詩的聲調(diào)排列程式讓人有所期待，給人樂感享受……另一特色是‘對仗——語法上的對稱，語義上的對照?！喉嵡乙?guī)定字數(shù)，這樣的格式要求顯然足以保證此類詩歌的諸多樂趣。這也是中國古典詩歌欣賞的基石?！庇纱丝梢?，賽斯對中國古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傳播及接受各環(huán)節(jié)都有全面的理解，同時對中國古代詩歌歷史研究透徹。這種心領(lǐng)神會使得賽斯翻譯唐詩時如虎添翼。

高深的文學造詣

賽斯文學成就令人矚目，在小說及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都頗有建樹，并得到國際各方的認可。不僅如此，他對王維、李白和杜甫三大詩人的詩歌特色也是洞若觀火：“王維、李白和杜甫幾乎是同世并存……志趣多有契合之處：對音樂的欣賞，對自然的敏感，以及懷舊、復(fù)古的傾向。盡管如此，盡管他們的許多詩作形式也相同，他們的個性及文學氣質(zhì)卻再迥異不過。……王維的典型精神風貌是孤獨清靜，回歸自然，皈依佛祖；與他關(guān)聯(lián)的是流水，夜與晨，修竹，闃無一人；‘空字簡直是他的標志詞。李白的詩則閃爍著熱情、率真、活力的光芒，乃至于有渲染過甚或者偏頗失衡之嫌；寶劍、駿馬、美酒、黃金、明月、銀河以及天文數(shù)字，在他詩中層出不窮；他企圖像煉金術(shù)士般點化人生，經(jīng)由詩、酒、音樂的陶醉而達至其樂陶陶、物我皆忘之境。杜甫之詩，比比皆是意味深長的反思、常懷辛酸的寫照，反思、寫照儒家的核心關(guān)切：社會、歷史、國家以及他的困窘時日；但杜甫之所以令國人備感親切，是因為生當貧困、饑荒、戰(zhàn)亂年代，他的苦中作樂、自嘲自解，以及他對受壓迫、遭剝奪蕓蕓眾生的強烈感情?！睆闹幸苍S不難感受到賽斯惺惺相惜的詩人情懷。endprint

從唐詩強調(diào)的意象、意境和詩人風格等方面詳盡分析比較了王維、李白和杜甫三者的作品異同，并且結(jié)合詩人自身不同的境遇對詩歌的主旨進行解讀，由此可見賽斯文學造詣之深厚，而這無疑有助于將唐詩的精髓準確傳達給英語讀者。

觸類旁通的藝術(shù)修養(yǎng)

賽斯儒雅多才，在音樂方面也是如魚得水。“早在加爾各答的童年時代，他就接受過關(guān)于印度古典音樂的全面系統(tǒng)訓(xùn)練，尤其擅長歌唱（他對西方音樂也是鐘愛有加；自認可以隨時應(yīng)景高歌舒伯特抒情曲）?！雹喈斈昵髮W斯坦福之時，賽斯就給其中的一位導(dǎo)師兼詩人蒂莫西·斯蒂爾（Timothy Steele）留下深刻印象：“維克拉姆是如此地多才多藝——音樂、詩歌與經(jīng)濟學均有造詣；才藝女神仿佛三妻四妾爭相獻媚于他……那時他已然具備行云流水般的寫作才情，令人嘆為觀止——盡管他尚未定奪是否真的投身詩壇。他在嘗試各種不同風格：有時，他所寫韻文在格律上相當自由；同時，他也有詩作精雕細琢，一節(jié)一闋合轍押韻，不厭其煩，一如葉芝（Yeats）、哈代（Hardy）之詩。我記得會面時，發(fā)現(xiàn)他有上百頁的詩歌手稿。”⑨而他以音樂為題材的小說An Equal Music《均衡的音樂》（1999）也曾獲兩項大獎，被《每日郵報》譽為“一部杰作——明凈、親和、雅馴，媲美舒伯特的四重奏”⑩。

賽斯的詩人情懷與音樂才華水乳交融，他在《三大中國詩人》英文序言中的妙喻也就水到渠成，信手拈來：“假如不妨亂點鴛鴦譜，可以說翻譯王維詩歌之難，類同演奏莫扎特樂曲；富含歷史典故的杜詩，堪比巴赫作品；至于翻譯狂放、浪漫的李白詩，更像是演奏貝多芬樂曲——時常充滿喧囂與躁動，意義非凡?！?/p>

【注釋】

①http：//uk.ask.com/wiki/Vikram_Seth，2012-10-23.

②⑤⑧⑨http：//alumni.stanford.edu/get/page/magazine/article/？article_id=40714，2012-10-23.

③http：//www.bbc.co.uk/arts/bigread/top100.shtml，2012-10-23.

④http：//www.worldcat.org/wcidentities/lccn-n84-90452，2012-10-23.

⑥http：//www.bbc.co.uk/programmes/b019rd99，2012-10-23.

⑦Seth，Vikram.Three Chinese Poets（Translations of Poems by Wang Wei，Li Bai，and Du Fu） New York：Harper-Collins Publishers，Inc.，1992；雙引號內(nèi)的引文若非特別注明，均為作者與姚弘先生譯自該書共13頁的英文序言，全文同。

⑩http：//www1.ucsc.edu/currents/01-02/10-08/seth.html，2012-10-23.

（姚小文、莫燕玲，廣西民族大學。本文系廣西民族大學科研基金資助課題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1MDYB01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