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調(diào):從鄉(xiāng)村到城市
望盡高樓
霞光妝奩都市沉悶的長空。
樓內(nèi)的電梯在塵埃中上躥下跳,掀動清晨的光暈。在等待的片刻里,腦海一片空白。
挺刺長空的大廈高度,壓抑著豐盈的內(nèi)心,夕陽下,巨幅的玻璃墻,反光如血如注。
我仿佛被二氧化碳劫持,當(dāng)了人質(zhì)。
好不容易掠過一只小鳥,令陽臺上的小男孩拍手歡呼。
走在狹窄的樓梯上,如履薄冰,散亂的長發(fā)遮蔽了誰人的雙眼?
心靈的荒原俗念叢生。
月亮露臉了,李商隱的幻影閃過,高樓沒有丁點詩情畫意。
入夜,在斑斕的燈光與五彩的噴泉中,我迷失了。
好幾座數(shù)十層的高樓猶如好幾道上諭。
我就是御駕親征的王者,與高樓對陣,無言、無奈。
感謝故鄉(xiāng)
跟著故土的河流,我走了出來,一雙布鞋,踩出城市喧囂的臉龐,我譜出求學(xué)·工作·成家的三部曲。
故土是人的入世之源,根之所在,我愛自己并不富饒的鄉(xiāng)村,決不會把它抽象成風(fēng)景畫或田園詩。
我用心中積蓄的眼力,望盡天涯歸鴻,也難望見故鄉(xiāng)綠蔥蔥的側(cè)影。然而,多喝幾杯用故鄉(xiāng)捎來的茶葉泡成的濃茶,我的記憶就清澈了——
橋孔如半睜的眼睛,在嘩嘩的流水聲中,慢慢地越睜越大了,鮮亮亮的故鄉(xiāng)方言中蕩出我兒時的小煤油燈味……
故土在后,我在前。
我有一顆超負荷的鄉(xiāng)心,難能六根清凈,五蘊皆空,赤條條地來去。
哦,我的村莊,一個人的故鄉(xiāng)。
我毫不猶豫地穿過人類與自然之間的橋梁——
然而沉甸甸的歷史告訴我——
前進是山,回頭是岸……
我有意識地住進都市,每當(dāng)經(jīng)過迪吧、健身房、兩岸咖啡廳,一次又一次感受到故土深處的戰(zhàn)栗……
B調(diào):城困
弦內(nèi)之音
時間穿過荒漠,我無可奈何地轉(zhuǎn)過身,背對家園,結(jié)束黑與白的對抗,開始又一輪彎彎曲曲的跋涉。
我把自己的靈魂,書一般地翻開,每一頁都寫滿你的言行。孩兒,請理解爸爸調(diào)變后的焦距和角度,盡管猜測和流言浮動,我一言難盡的心籬灌成樸素的言語,飛出某種呼喚,如鐮刀的嚓嚓聲,如泉水的叮咚,如土地的呼吸。
細雨中,我站在昏暗的小巷,默默凝視庭院深深的門洞,框著你眺望的身影,嘶啞的呼喊,在寒風(fēng)中沉浮。
心的祈愿
擦洗完害怯的身子,輕輕一托,自如地把孩兒舉向天空,卻不能無慮地放下。童年的鈕扣碾過發(fā)霉的日子,搖籃曲越飄越遠,生命卻像榕樹的根須一樣年年伸展。一夜之間,流浪意識竟在你的瞳仁里溢出。
鼓樂齊鳴之后,時光腐蝕了感情,冷凍了夙愿。你是最大的被人傷害者,孩兒!可廣袤夜空,我沒有答案可以靠攏。我不想置于炫目的謊言之中,只祈望你迅速站立在自己的座標(biāo)上,那時,我的心中,才不像今天這樣迷茫而空洞……
C調(diào):存在回旋律
圍城寫作
面對城市的“空曠”,面對四周的大書櫥,我甘于孤獨,守住寂寞;面對瞬間的突悟和精神火花,我的心起伏成寬闊的湖泊,還需要向別人乞討一杯牛奶嗎?
孔子著書立說,為了傳播“治國齊家”的思想,莊子留下的文字,寄托了“無為而治”的理想。噢!這莊周成為“不治”的思想先驅(qū);噢!這孔仲尼成為“要治”的思想先驅(qū)。
一瞬間,我擁有欲望。
紅塵滾滾,風(fēng)雨連綿,世事冷暖炎涼,寫作人猶如青花瓷器,容易受損傷,但更有勇氣沖過許許多多有形、無形的柵欄……
執(zhí)著則不失操守。
梁啟超的《中國近三百年學(xué)術(shù)史》和王國維的《人間詞語》是為做學(xué)問而寫的。我輕撫這些巨著,常有熱血沸騰心扉的激蕩之感。
是誰在繼續(xù)拓展精神的空間?
我寫故我在,身體只是靈魂旅居的房子,肉體會腐爛、精神卻永在。
一行行文字游出疆界,一束束“燭光”照亮有限的空間——人一多思考,神就大聲笑。
翹首城之精神高地……
傾聽。行走。
穿越城之污染帶……
有幾多人把靈魂典當(dāng)給都市的生活?
斗室喝茶
凝神注目玻璃茶壺,種種卷曲松馳,舒展出賞心悅目的形體語言,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遠離視野。
燙滌靈魂的湯色,令權(quán)、錢、色慌不擇路。
端起高仿“建盞”,吮吸一口,氤氳熱氣的滾燙穿過喉口,丹田通透。
我的臉龐似剛做美容的少婦。
茶水浸濡之后,浮躁遠離大街小巷,走向無悔。
誠心品茗,有人認為只為附庸風(fēng)雅,簡單事復(fù)雜化了,小市民的情緒無法在茶水中游弋。
知道梁實秋先生的“上焉者細啜名種,下焉者牛飲茶蕩”?
再舉杯聞香,心悅臣服,心境也會展示生存的意義。
身在鬧市中的小斗室,雙層玻璃窗難能阻斷城之喧囂。坐在茶具前,一種安然與寧靜之氣冒出瞳孔,令雙眼如淡綠舒坦,眼前拂過披一襲暗紫披風(fēng)的小女子。
茶與水“天作之合”,令閃爍的霓紅燈飄出嫉妒的目光。我與茶結(jié)伴而行,相親相愛。
許多人崇尚品茗,是對都市情結(jié)的一種反叛?消解?
在居家過日子的存在方式中,心緒似擰得太緊的機械鐘。進進出出的生活秩序,置身在發(fā)展的空間里,煩躁的功名,囂張的利祿,令人憋悶。惟有坐在斗室品茶,才會清心寡欲。
我的鬧市,我的斗室,我的斗室我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形態(tài)無法與君說得清楚。
有時想起裝修新潮的茶樓中的“包廂”,卻感覺不到一種安詳?shù)姆諊?,適雅的情調(diào)。有的還掛羊頭買狗肉,不務(wù)正業(yè)。
面對喝茶的變奏曲,“金駿眉”也無法令人品出佳茗之味。
我一邊輕輕搖動宜興壺、一邊倒茶——
茶道行走城之時空,是人與城盼望已久的對話。
茶中有靜。靜中有我。茶在我在。
杯中一泓幽湯,溢出清風(fēng),輕拂塵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