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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滿薔薇的時光

        2016-04-08 09:35:10孫小妞
        現(xiàn)代婦女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手術(shù)

        孫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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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凝突然發(fā)現(xiàn),醫(yī)院的西門竟然緊鄰她幾年前暫居過的小區(qū),同樣的時節(jié),鐵柵欄上盛放的薔薇依舊驚艷。

        呂凝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隨即,她撥了童澤浩的電話,很快通了。童澤浩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絲毫“久違了”的感慨,他說:“小凝?!眳文男囊卉?,30多歲的女人,父母都早已叫她呂凝,而童澤浩卻還是直呼她的乳名,也只有他,還這樣稱呼呂凝。

        童澤浩并沒有問呂凝何事,他就是那么沉得住氣,等著呂凝先開口。呂凝說:“父親需做心臟搭橋,已入院,準備手術(shù)事宜?!彪娫捘沁叄瘽珊戚p咳一聲說:“等著,我馬上過去?!眳文p輕嘆息,經(jīng)年之后,童澤浩的言簡意賅依舊如故,他好像什么都沒有變,還是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鄰家少年。

        20世紀80年代,小城工廠的家屬院,一墻之隔,呂凝兩三歲的時候,童澤浩就映入了她的眼底。在他們成長的年月,兩家之間那道低矮的院墻,有那么一處,被一對少年頭對頭地趴出了一道清晰的弧形。那些年,呂凝眼里從來沒有過別的男生,而童澤浩除了一個少年正常的成長,唯一的愛好便是寵呂凝。

        在呂凝20歲之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嫁給童澤浩,天長地久地生活在一起??稍竿K究是破滅了,以最不堪的方式。

        很多年后,呂凝都在努力忘記那個周末。暴雨初停的午后,在好友何蓉兒的小屋,貿(mào)然闖入的呂凝看到童澤浩擁著何容兒坐在小床上,左手指尖的煙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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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之后,呂凝對這個世界保持了沉默,血液卻突飛猛進,專升本考入省城最好的大學,又讀了研。之后她進入省城知名的出版機構(gòu),兩年后升職為中層。

        一直到6年后,呂凝遇到了唐宇。對方相貌、性格、事業(yè)皆說得過去,有一家小型印刷廠,和呂凝有過幾次合作,就那么認識了。唐宇完全屬于另一種男人,細心、溫和、安全。偶爾一次,他陪呂凝逛商城,竟記得呂凝的目光在兩件襯衣上做過短暫的停留。過了幾天,呂凝便收到了唐宇的禮物,打開來看,竟是自己看中的襯衫。經(jīng)歷過童澤浩的呂凝知道,于她而言,一個男人的安全性遠勝過其他。

        秋天的時候,他們舉辦了婚禮?;橐銎胶?,不乏溫馨,卻并沒有堅持到底。5年后,呂凝和唐宇平靜地離婚了,原因很簡單,呂凝流產(chǎn)過兩次,醫(yī)院得出的診斷結(jié)果是,兩人的血型基因不合,無法正常孕育。唐宇兩代單傳,呂凝知道對于這樣一個家庭,孩子意味著什么。

        呂凝再一次選擇了用事業(yè)對抗失敗,做了一個系列的圖書選題,出版社給了呂凝半年時間,單獨完成那個選題系列圖書。

        呂凝也想回家鄉(xiāng)小城住一段,陪陪父母。由于工作相對繁重,并不適合住在家里,呂凝決定在家附近找一處房子。于是那一天黃昏,走出房產(chǎn)中介所的時候,在路口,呂凝遇到了童澤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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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怔片刻后,呂凝翹起嘴唇角微笑。也因這無需刻意生出的笑意,她知道,自己復原了。他近在眼前,而她毫發(fā)無傷。

        隨即,童澤浩也笑了?!靶∧?,是你,怎么是你?”“可不是我,童澤浩,別來無恙?”戲謔的口吻,不是刻薄,全是隨意。她和他當真不是一笑泯恩仇,因恩仇已不在。接下來,便如兩個多年不見的故人,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寒暄起來。沒有絮叨別后的時光和各自的生活,更沒有提及當年的那一幕。呂凝只說要找房子。童澤浩眉毛一挑:“朋友那里倒是有一套空房子,絕對適合你?!彼挥煞终f,拉著呂凝前往。

        果然適合。幽靜的小區(qū)離父母家只有兩站路,呂凝喜歡巧克力色的外墻,小區(qū)四周有一圈鐵柵欄,4月的時節(jié),爬滿柵欄的薔薇結(jié)滿花苞。小公寓的格局、簡約的裝修風格、整套的白色家具,全然符合呂凝的愿望。

        于是,她當即付下半年租金。呂凝說:“童澤浩,謝了?!蓖瘽珊茋@一口氣:“小凝,你兩歲起就喊我的名字?!币痪湓?,呂凝的心晃了晃,也只是那么一下子。兩人相視,沒有恨,也就沒有愛,唯有一對兒時舊友一別經(jīng)年后的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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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回到小城住下來,專心做事。大多時候呂凝回父母那里吃飯,童澤浩會不定時地在某一天的飯點前打來電話:“下樓來?!笔冀K是言簡意賅,他也從來都料定呂凝在家。

        呂凝便會下樓,看到童澤浩已在最近的那處柵欄外等候,手中拎著不同的食物:西湖牛肉羹、三鮮水餃、剁椒排骨煲仔飯,要么是新鮮的巧克力蛋糕……絕少重樣,卻都可以輕易俘虜呂凝的味蕾。

        呂凝也接受得坦然,并時常理所當然地得寸進尺,要求童澤浩,水餃一定要“天天過年”的,牛肉羹要“西湖春天”的,蛋糕則要“李氏”的……童澤浩向來點頭稱是,絕對照辦?;腥?,會有那么一剎那讓呂凝覺得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童年、少年時的自己??苫厝チ?,也回不去了。那道可以遞進一個飯盒、一塊蛋糕卻遞不進來一具身體的柵欄,定格了如今呂凝和童澤浩的關(guān)系,咫尺天涯,而且誰都沒有突破的愿望。

        呂凝知道,他已成家,為人夫為人父,過著一個男人該過的日子。

        半年后,呂凝完成那套圖書的全部工作,退掉房子離開小城?;疖嚻笔峭瘽珊瀑I的,因為工作便利。

        之后,隔上一段時間,呂凝就會回小城看看父母,不過再沒有為火車票的事犯過難,哪怕春運,童澤浩也會不言不語地遞上一張軟臥的車票。票錢,呂凝沒有給過她,有時回來,給他帶兩條軟中華。

        再回小城,呂凝選擇驅(qū)車,她已經(jīng)和火車告別,很久不再聯(lián)系童澤浩。他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這些年,童澤浩從來都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呂凝,他只是等在那里,她一喊,他便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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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父親的手術(shù),呂凝請了長假。

        手術(shù)那天,童澤浩一早就來了,和呂凝一起推著父親進了手術(shù)室。預計5個小時的手術(shù),7個小時后依舊在進行中。呂凝終究還是慌了神,恐懼起來,先是握著水杯的手不停地發(fā)抖,隨后整個人都抖起來。

        童澤浩察覺了,伸手將呂凝擁近懷里:“別怕,相信我,沒事的?!眳文难蹨I無聲沒入童澤浩的衣衫。這個時候,她需要這個懷抱,安全而有力。

        8個小時后,手術(shù)終于結(jié)束,護士對呂凝說:“手術(shù)很成功,只是你父親年紀大了,體質(zhì)不太好,需要在監(jiān)護室觀察一晚?!?/p>

        那天晚上,童澤浩沒有走,買了白粥和小菜,逼著呂凝在病房吃完,然后便一直陪她坐在監(jiān)護室外面的長凳上,默默地坐了整整一夜。父親在午后被平安地推出監(jiān)護室,童澤浩又守著父親睡著后才離開。

        呂凝知道,她和童澤浩之間,都無需再說太多的話。就像童澤浩沒有告訴呂凝,無論時光如何,在他心里,她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他失去了她,但永不會放下。就像呂凝也沒有告訴童澤浩,多年之前,她收到過出國前的何蓉兒發(fā)的一條短信,何蓉兒解釋,童澤浩和她只有那一回,大約是青春過于荒蕪,讓人情不自禁地想犯錯。

        不過又如何?年輕的時候,對愛太認真執(zhí)著,自然容不得一點瑕疵。童澤浩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什么也沒做,只是沉默地看著呂凝離開,然后過著平常男人也都會過的日子。

        愛過,永遠不會成為往事。那一年,落滿薔薇的時光,有兩個孩子,把低矮的院墻,頭對頭地趴出了一道清晰的弧形。

        (摘自《愛人》,本文有刪節(jié))(責編 伊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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