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舟
滿天的星空和極光構(gòu)成的美妙畫面,將自然的壯麗和柔美詩意地結(jié)合在一起。
那時,沒有太陽,幾個月里都沒有。也沒有燈光,四下里是綿延不絕的沉寂。
海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海浪,掠過堅硬的大地。在籠蓋四野的穹廬下面,空氣凝固,時間也凝固。唯有璀璨星河和瑰麗極光,如同眷侶翩翩,在天幕中自由地綻放,奇異地變幻,將人間化作仙境。
李航如往常一樣,在深夜出走,在已經(jīng)沉睡了千萬年的冰原上找到他的位置,支起三腳架,架好相機(jī),對準(zhǔn)那片絢爛的夜空。沉靜的冰原,迷人的色彩,似真似幻、飄忽不定。在連續(xù)數(shù)月的極夜里,他就這樣站在世界的盡頭,仰望無邊無際的星空,用一臺簡單的相機(jī),記錄下南極最精彩的星野,記錄下最動人的一抹色彩。
去南極之前,李航是武漢大學(xué)中國南極測繪研究中心的在讀博士生,主要進(jìn)行大地測量學(xué)與衛(wèi)星導(dǎo)航相關(guān)的研究?!拔覀冎行脑谀蠘O中山站設(shè)有常年的觀測站,所以每年都會派出一名博士生參與國家的南極考察”。兩年前的一個下午,看到南極考察通知的李航第一個沖進(jìn)導(dǎo)師的辦公室,他想去南極,“自己也沒怎么多想,完全是一股趁年輕的勁頭將我?guī)У搅四蠘O。所以準(zhǔn)確來說,在南極科考站工作,也算不上夢想,因為我從來沒有為此做過準(zhǔn)備”
2014年11月,李航登船,踏上南極科考之路。這次旅行,也是他成為一個星野攝影師的開始。秉承中國人“勤儉節(jié)約”的習(xí)慣,他在出發(fā)前不久購買的相機(jī)和鏡頭都是很普通的配置,連鏡頭帶機(jī)身以及三腳架全算下來約1萬元——對于星空攝影愛好者來說,這基本屬于初淺入門級別。李航在帖子中曾經(jīng)自嘲,“我用的機(jī)身和鏡頭渾身透著一股子寒酸勁兒?!?/p>
沒有電話沒有網(wǎng)絡(luò),乘著雪龍船在海上漂泊的一個多月,也是李航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學(xué)習(xí)的一個月,這讓他有了充足的時間入門。事實證明,心無旁騖的專注才是出成績的捷徑。
南極的夏天也依舊是寒冷的冰雪世界,六七級大風(fēng)常常席卷站區(qū)。度夏隊員隨雪龍船回國后,偌大的站區(qū)就交由十八名越冬隊員駐守。李航的日常工作主要是負(fù)責(zé)南極衛(wèi)星觀測站的運行與維護(hù),以及一些常年或季節(jié)性的觀測任務(wù)。除此之外,他的閑暇時光基本花在了攝影上。與世隔絕,長達(dá)兩個月不見陽光的極夜,以及長達(dá)9個月的越冬生活,給李航提供了絕佳的進(jìn)階機(jī)會:每年的3~10月,南極大陸因為免受極晝的干擾,為天文和極光觀測提供了良好的觀測場所。而中國中山站還享受著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加成”——每天兩次穿越南半球極光帶,因此而成了世界上觀測極光的最佳場所之一,這讓李航瘋狂地迷戀上了星野攝影,“當(dāng)?shù)谝淮卧谄聊簧峡匆娮约号臄z的極光的時候,我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開心地笑了起來。”
去南極之前,李航還是一個攝影的門外漢。到一次南極不容易,對于“南極大陸夜空中所展現(xiàn)的大自然的神秘和美麗”,要抓緊每一次機(jī)會去體驗、記錄和展示,他不斷地給自己堅持到底、不服輸?shù)男睦戆凳荆骸皬囊婚_始,我就暗自給自己定了目標(biāo)——我要在每一個有極光的夜晚出門拍攝。這種自我履行的諾言,讓我拍攝到了很多后來讓我引以為傲的作品,也讓我切身體會到了每張照片后的付出和辛酸”。
2015年5月1日,李航開始在微博上以南極星野為專題更新他的作品。
十多天后,他的極光以組圖的形式登上了央視新聞。兩個月后,他的作品“南極洲上空的銀河與極光”被NASA的每日天文圖選中。李航回憶那個夜晚時說,“極光仿佛火山熔巖般從地平線噴薄而出,顏色絢麗,明亮度也很強(qiáng)”,隊友老董走到半路停下來想接著拍幾張,在他按快門等待長時間曝光結(jié)束的時候,他的身影和滿天的星輝、極光一起被定格在了李航的影像上。渺小的人類和壯麗的景觀形成了奇妙的對比,這讓李航的作品里有些耐人琢磨的意味。
而他的作品也自此有了與別人不同的特點,并使其“筆”下的極光擁有了有趣而不同的個性:“紫色浪漫”,是從云層間的縫隙透射出來的紫色極光穿透薄薄云裳,輻射狀似天女散花;“銀河落酒天”,那是大范圍的紅紫色極光滲入夜空,似一抹酒紅從天而降,夜光如醇酒般籠罩微醺的中山站;“仙女的裙擺”,則指極光無視月光,在天際肆意流淌,仿佛天宮的仙女下凡,斑斕的裙擺在微風(fēng)的輕拂下擺動,動感十足或明亮或暗沉,或輕盈或凝重,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色彩斑駁而懾人心魄,如此種種,讓遙不可及的極光前所未有地與觀者親近。“我以前絕不會想到,在這世界上荒無人煙的角落,還有如此奇?zhèn)ス骞值膲邀惥跋?。滿天的星空和極光構(gòu)成的美妙畫面,將自然的壯麗和柔美詩意地結(jié)合在一起。抬頭仰望滿天的熠熠星輝的同時,極光在頭頂瞬息萬變,無時無刻不令我感到震撼和驚嘆。”
李航說,在南極科考站,難忘的事情很多。比如,每一次被星空和極光所震撼的時候,和隊友開著雪地摩托在海冰上撒歡的時候,冒著大雪和寒風(fēng)外出作業(yè)的時候。即使在這些時候,他也往往相機(jī)不離身,“在身體和心靈感受的同時,用影像記錄這些體驗,好在未來的日子里回首這段難忘的記憶?!碑?dāng)然,拍得多了,他逐漸覺得器材不夠用了?!皺C(jī)身不是全畫幅,高感比較吃力;鏡頭方面,畫質(zhì)較肉,畸變明顯,邊緣不能看”,沒辦法,南極大陸不比咱祖國大地,電商們無計可施,因為“順豐不到南極?。 ?/p>
有多少人是生來就會攝影的?幾乎沒有。每個搞攝影的人都是從一張白紙開始登堂入室。但是學(xué)習(xí)攝影數(shù)年而依然在門外徘徊的,也大有人在。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從零起步到成為星野攝影的好手,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真愛。天才值得點贊,真愛則更值得褒揚。
善用天時地利,成就一番佳績,不僅要求頭腦要夠用,更要求付出加倍的辛苦努力。坦率地講,李航不算天才,他只是一個在世界盡頭仰望星空并腳踏實地的普通青年,他的堅韌,讓他的照片成為那片唯美極光的化身,感動了作為觀眾的我們。
李航說,“2015年的每一分一秒,我都在呼吸著世界上最純凈的空氣,飲用著最潔凈的水源。無數(shù)個夜晚,我目睹了這個星球上最夢幻的色彩,最壯麗的星光。靈魂受到蕩滌,心靈得到撫慰。何其有幸,在南極!”
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