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芳
中國的城市化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期,時間不算長。但改革以來,成就很驚人,至少按照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時候,中國的城市人口就占總人口的近一半了。而國家統(tǒng)計局最近的數(shù)據表明,中國目前的城市化率約為55%。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勞要歸于進城務工的農民工。
在黃亞生和我主編的《真實的中國:中國模式與城市化變革的反思》一書中討論了“三農問題”的一個可行解決方案是讓農民入城去,推動更好的城市化。其背后的邏輯是靠城市化帶動經濟增長,進而能有足夠大的“餅”用來分,這樣不管城里人還是農村人都能得益。
哥倫比亞大學的經濟學家賈格迪什·巴格瓦蒂區(qū)分了兩類不同的改革。第一類改革,指的是那些能夠促進經濟增長且能夠直接減少貧困的改革;而那些旨在提供教育和醫(yī)療等,且需要不斷的經濟增長作基礎才能實施的改革,稱為第二類改革。第二類改革能促進社會包容。沒有第一類改革的推動,就無法推動第二類改革。按照中國人熟悉的說法,那就是“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
城市在配置資源方面的效率要高,因此隨著農民工逐漸融入城市,變成城里人,由于城市的高效率帶來的收益也會使農民工獲益。如果這個過程順利擴展,城市化還能持續(xù)為中國經濟發(fā)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同時其正面的溢出效應也會惠及農村,慢慢縮減城鄉(xiāng)差距。
但問題就在于這個過程恐怕不順利。每年春運的人潮還在不斷提醒我們一個事實,即農民工實際上并沒有真正在城市里扎下根來,諸多城市的福利其實農民工無法享受,也就導致他們無法真正城市化。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是農民工子女在城里的受教育問題,各個大城市甚至還出臺了“以教育控制人口入城”的各種政策,導致在教育方面,城鄉(xiāng)嚴重失衡,并且不公平程度還在加劇。
斯坦福大學的經濟學家羅思高等人的調查表明,農村地區(qū)整個中學階段(初中、高中和中等職業(yè)學校)的累計輟學率高達63%。持續(xù)性貧困導致無法支付長期就學的成本是首要原因。父母外出打工固然能提升一定的收入,但又會出現(xiàn)疏于照料的現(xiàn)象,從而導致學生學習表現(xiàn)差、心理壓力大。學習差和壓力大又是輟學的另一重要原因。而如果農村的教育跟不上去,城鄉(xiāng)教育差距就會導致城鄉(xiāng)勞動力在就業(yè)市場的差距,從而形成收入差距。那么城鄉(xiāng)收入差距很可能就會代代遺傳,形成代際不公平。
從城市化的結果看,效率提上去了,其正面溢出效應也得到證實了。但“兼顧公平”卻被忽視了,不公平帶來的對經濟增長成果的反噬效應也未能得到足夠的重視。城市化或者更大范圍的經濟增長本身并不是目的,只不過是我們通向美好生活的手段?,F(xiàn)在是時候回問一句“城市化到底為什么了”。
作者為本刊特約學術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