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航(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
寫作視域下的畫面感
——淺談《許三觀賣血記》中的畫面元素
冷雨航(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
初讀《許三觀賣血記》,迎面而來的,也是最為直觀的感受便是接地氣,甚至頗有一種“話粗理不粗”的既視感。之所以能夠營造出這樣一種鄉(xiāng)土味兒尤濃的氛圍,其主要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作者是余華,還有在特定時期的特定環(huán)境。而這些流動的環(huán)境要素無疑是難以捕捉的,但作者卻能通過平中見奇的寫作技法將具體的畫面從這樣的一個大環(huán)境中切割出來,既有時代的共性,又無不彰顯著由人物、事件、小環(huán)境所凝結而成獨特個性。這好比工人在一條結了冰的河里用工具切割出大小不一的冰塊兒一樣,而這些大大小小的冰塊又正是因為市場的需求而顯得尤為重要。美國文學理論家韋勒克說:“文學研究的合情合理的出發(fā)點是解釋和分析作品本身。”[1]通過分析該文本,把握文本中畫面的動態(tài),分析其中一步一步的動作組成部分,而動作所涉及的范圍就很廣泛,包括有生命的生物體(主要是人),也有非生物體(主要指在特定環(huán)境下運用了修辭手法的事物)。
我從《許三觀賣血記》中選取了幾處采用了一般修辭手法的句子:
“他們(許三觀、阿方、根龍3人)把木桶扔進了井里,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聲,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人的臉上?!边@句話所反映的背景是許三觀和阿方、阿龍到醫(yī)院買血前準備喝水而去井旁打水時的情景。作者通過比喻的修辭手法將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聲比喻成巴掌打在人臉上的聲音,看似平常,但擬聲詞“啪”卻用得恰到好處。作者是有生活經(jīng)驗的,修辭手法的魅力在于聯(lián)系生活,并且是聯(lián)系生活中我們都熟知的事。巴掌打在人的臉上的感覺和聲音想必大多數(shù)人都是經(jīng)歷過的,而木桶撞擊水面的畫面我們卻由于井里漆黑一片或者由于視角的原因而不容易發(fā)現(xiàn),只能夠聽見聲音。聲音的相似性能夠讓我們聯(lián)想到木桶撞擊水面的畫面,就正如巴掌打在臉上一樣,一時間由于我們讀者的主觀能動性,甚至我們可以感受到撞擊時那種生疼的感覺想必也是和巴掌打在臉上是一樣的。“何小勇的女人來過了,兩只眼睛哭得和電燈泡一樣了……”作者在這里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把哭腫了的眼睛比喻成了電燈泡,這樣的比喻還略帶有一點夸張。在現(xiàn)實生活中,哭腫了的眼睛和電燈泡都是常見的,所以讀者很容易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進行想象和比較,讀到此處,仿佛我們的眼前就已經(jīng)吊著一盞電燈泡,明晃晃的,再想到哭腫了的眼睛,實在詼諧。類似于這樣的句子還有:“一天許三觀走在街上時,臉上掛滿了笑容,笑容使他臉上的皺紋像河水一樣波動起來。他的淚水在他臉上縱橫交錯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縫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長出去的樹枝,就像渠水流進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滿了城鎮(zhèn),淚水在他臉上織成了一張網(wǎng)?!边@一句話中的比喻成分很多,給人營造畫面感的空間也極大。作者將許三觀因笑容而起的皺紋比喻成波動的河水,河水的波動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動態(tài)的畫面,而人笑起來的皺紋也是有層次感的,如波紋一樣。將其臉上縱橫交錯的淚水比喻成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如果平時留意生活的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痕跡是以雨點或者一絲短短的雨線出現(xiàn)的,而且就像是雨水粘在玻璃上一樣,人流淚時的淚珠也是成點狀、成顆粒狀的,同樣也有淚痕,就像是雨珠順著玻璃窗向下滑落。本句中其他的喻體也正是如此,這里就不做過多分析。
又如“他們(許三觀、阿方、根龍3人)走到了一座木橋前,橋下是一條河流,河流向前延伸時一會兒寬,一會兒又變窄了。青草從河水里生長出來,沿著河坡一直爬了上去,爬進了稻田”。句中的“爬”字就是一個擬人化的動詞,將河里長出的青草由河坡向稻田延伸的動作描寫了出來。從一個“爬”字所擴散出來的畫面可以展示出青草有很大一片,并且呈現(xiàn)一種帶狀的特征,同時也暗示著河坡和稻田之間可能有一定的坡度和落差,此種情況下的青草就像是一卷毛毯,在河坡的一頭用力將其滾出去,一大片的青草就順勢鋪平開來,富有生機,和諧有趣?!白谑迨宓奈蓓斏?,許三觀舉目四望,天空是從很遠的泥土里升起來的,天空紅彤彤的越來越高,把遠處的田野也映亮了……那些從屋頂歪歪曲曲升上去的炊煙,它們都紅了”。句中的關鍵動詞就是“升”,“天空從泥土里升起來”可以聯(lián)想到的是放眼望去,一望無際,天空與地平線相接,隨著目光的來回移動,地平線與天空之間的間隙也隨之拉開,造成天空從泥土里升起來的唯美錯覺。而后面的“炊煙”一詞,看似是一個名詞,其實我們都知道炊煙是會動的,所以炊煙的畫面感本來就很強,再加之修飾語“歪歪曲曲”,更給人一種如魚擺尾的炫動感,遠遠望去,一幅炊煙裊裊的朦朧畫面外加一點兒恰如其分的鄉(xiāng)土味,正如一盤煙熏過的土臘肉一般擺在了我們的眼前。
再如,這時根龍說:“你們看見李血頭褲襠里的花花綠綠了嗎?”這句話作者通過運用借代的修辭手法,通過借體的特征、標志去代替本體事物的名詞。句中的“花花綠綠”就是如此,代指李血頭的花花綠綠顏色的內(nèi)褲。想必用花花綠綠來代指內(nèi)褲是很恰當?shù)模援嬅娓袝軓?,是因為作者在此處用了顏色詞,而眼睛對顏色的透視和辨別都是相當敏感的。可以說,讀者的眼睛看著“花花綠綠”這個詞就可以聯(lián)想到內(nèi)褲的圖案和模樣。
“‘你們看,油條西施走過來了。’……‘不是,油條西施去布店是光看不買?!蜅l西施的臉上香噴噴的?!边@句話作者也是運用了借代的修辭手法,將專有名詞“油條西施”來指代賣油條的姑娘也就是許三觀后來的妻子許玉蘭。這樣的借代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魯迅先生筆下的“圓規(guī)”,而且“圓規(guī)”還有幾分形似,這里的“油條西施”更容易讓我們?nèi)シ纸獬伞坝蜅l”+“西施”?!坝蜅l”代表了職業(yè)是炸(賣)油條,而“西施”一詞才扣在人物的特點上。作者就是利用讀者對西施固有的形象再去引導讀者聯(lián)想許玉蘭的形象,同樣也可以延伸,腦海中出現(xiàn)西施和面、揉面、炸油條、賣油條時的情景。這句話中還另有一個畫面感的成分,比如寫油條西施的臉香噴噴的,自然我們是不能夠透過書本去聞到的,這就需要營造畫面來想象,可以想象她的臉上有厚厚的一層胭脂粉,或者炸油條的鍋里撲上來的香氣熏著她的臉。
個人認為《許三觀賣血記》中比較經(jīng)典的動作描寫如下:
“可是醫(yī)院的走廊太狹窄,不時有人過來將他們的擔子撞一下,擔子一搖晃,阿方和根龍肚子里脹鼓鼓的水也跟著搖晃起來,讓兩個人疼得嘴巴一歪一歪的,站在那里不敢動,等擔子不再那么搖晃了,才重新慢慢地往前走?!边@句描寫的是阿方和根龍在去醫(yī)院賣血前因喝了太多的水而顯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可以聯(lián)想到在一條狹窄的走廊上,一個人不小心撞到了阿方和根龍的擔子,而那時的阿方和根龍肚子早已被尿脹得圓鼓鼓的,擔子被沉重的貨物給壓彎,隨著走動的步伐而上下擺動,動感十足,另外一個動態(tài)畫面便是二人那肚腔里的水,早已過半?yún)s又未滿,俗稱“半罐水響叮當”,肚腔里的水是左右搖晃,扁擔是上下?lián)u晃,二者的動作過程又是同步的,上下左右,沒有一處是靜止的。可是肚子里的水終究是看不見的,于是便通過二人的嘴巴一歪一歪的動作來營造畫面感,既滑稽又符合生活常態(tài)。
又如“三個人在醫(yī)院廁所的小便池前站成一排,撒尿時他們的牙根一陣陣劇烈地發(fā)酸,于是發(fā)出了一片牙齒碰撞的響聲,和他們的尿沖在墻上時的聲音一樣響亮”。這句是描寫許三觀、阿方和根龍在賣血后撒尿的場面。從“牙根一陣劇烈地發(fā)酸”可以看出3人已經(jīng)憋了很長時間的尿,而在達到極限之后開始釋放時又有生理上的不適感。從“牙齒碰撞的響聲”和“尿沖在墻上響亮聲音”可以看出3人撒尿的力道很大,尿得很急,并且是一種酣暢時身子頓時放松下來的一種快感,極其生活化,同時又將細微的動作放大到了整個畫面中。
再如“許三觀走過去以后,又走了回來,站在街對面笑嘻嘻地看著許玉蘭,看著這個漂亮的姑娘如何讓嘴唇一撅,把瓜子殼吐出去。許玉蘭也看見了許三觀,她先是瞟了他一眼,接著去看另外兩個正在走過來的男人,看完以后她又瞟了他一眼,回頭看看戲院里面,里面一男一女正在說著評書,她的頭扭回來時看到許三觀還站在那里”。這句話有明顯的動作,比如在描寫許玉蘭吃完瓜子吐瓜子皮時的動作“嘴唇一撅”,很接近生活,就是一個活脫脫吐東西的嘴上動作。接著作者寫許玉蘭用眼神去看許三觀的一系列動作,“瞟”“看”“又瞟”“回頭看看”“頭扭回來看”,這一套看的動作是連貫的、有步驟的,而這些動作能夠表現(xiàn)出許玉蘭當時看許三觀時的心理變化過程,除了看的動作能夠構成畫面感之外,還有出現(xiàn)在許玉蘭視域里的也是一幅動態(tài)的畫,比如“兩個正在走過來的男人”,不僅僅是動態(tài)的,而且可以明顯得看出兩個男人的走向和許玉蘭的朝向是相對的。再比如戲院里正說著評書的一男一女,可以讓人展開聯(lián)想,聯(lián)想說評書的場面,來了多少人,甚至連評書說講的內(nèi)容都可以大膽猜測。
余華擅長重復敘事的運用,幾乎駕輕就熟,其名作《許三觀賣血記》的重復敘事不僅是作品結構的主要手段,也是構成細節(jié)的主要手法,并造就了作品一種無盡的意蘊。[2]有這樣一段話:“他(許三觀)就這么獨自笑著走出了家門,走過許玉蘭早晨炸油條的小吃店;走過了二樂工作的百貨店;走過了電影院,就是從前的戲院;走過了城里的小學;走過了醫(yī)院;走過了五星橋;走過了鐘表店;走過了肉店;走過了天寧寺;走過了一家新開張的服裝店;走過了兩輛停在一起的卡車;然后,他走過了勝利飯店。……以前吃炒豬肝喝黃酒是因為賣了血,今天反過來了,今天是為吃炒豬肝喝黃酒才去賣血。他這么想著走過了兩輛停在一起的卡車;走過了那家新開張的服裝店;走過了天寧寺;走過了肉店;走過了鐘表店;走過了五星橋,來到了醫(yī)院?!边@一段話的動作也非常明顯,許三觀行走的步伐為我們展開了一串鏈條式的畫面,但這里主要探討的是許三觀行走過程中的一個往回走的動作。作者這里沒有直接寫許三觀由于又想去醫(yī)院賣血所以往回走,這樣顯得太過于直接,而是借助了出現(xiàn)在畫面中的一些店鋪來作為參照物,來反映許三觀回走的過程,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寫許三觀回走時經(jīng)過的店鋪的順序時是嚴格按照他來的時候的順序來寫的,此時作者筆下的許三觀就像是一條線上的點,在作者的構思和讀者的眼睛下來回移動。
余華在小說中嘗試了一種眾人發(fā)言的“他們說”的話語方式,也就是一種“群口”的話語,讓更多的人發(fā)出聲音,這也是一種集體話語的展示,從中透露出某個群體的觀點與看法,是一種更為廣泛的民間話語,使民間話語得以最大限度地呈現(xiàn)。[3]
我選取了以下對話來分析:
“三樂,你走開,你手上全是鼻涕?!?/p>
這句話反映的信息有如下:(1)表達了說話者對三樂的厭惡和嫌棄;(2)從側(cè)面展示了一個滿手甚至滿臉鼻涕的三樂;(3)進一步展示出三樂習慣用手去擦拭鼻涕的邋遢行為。
對話正如一面鏡子,可以從一個側(cè)面來展示人物的特點。類似這樣的句子還有:“又有一個人來對許三觀說:‘許三觀,你的女人和何小勇的女人打起來啦,兩個人揪頭發(fā),吐唾沫,還用牙齒咬。’”這句話通過第三人與許三觀的對話可以看到許玉蘭和何小勇的女人打斗的具體場面。他們說:“方鐵匠的兒子被絲廠許三觀的兒子砸破腦袋了,聽說是用鐵榔頭砸的,腦殼上砸出了好幾道裂縫,那孩子的腦殼就跟沒拿住掉到地上的西瓜一樣,到處都裂開了……”這句話也一樣,以路人甲們的口吻再現(xiàn)了方鐵匠的兒子被許三觀的兒子砸破的腦袋是有多慘。
試想,如果直接用一連串的形容詞來描寫一個滿是鼻涕的三樂形象,畫面感也有,但會略顯做作,感覺是在特意為人物塑形,而通過對話從旁邊人的口中說出,更具真實性和客觀性,同時還在無形中附上了人物的感情色彩。
一樂說:“媽,你別哭了,你回到屋里去?!?/p>
二樂說:“媽,你別哭了,你為什么哭?”
三樂說:“媽,你別哭了,何小勇是誰?”
這3句不同的回話其主要意圖都是在安慰自己的母親,但由于說話者年齡的不同,對事物局勢的了解程度不同,所以在“媽,你別哭了?!焙竺婢o跟的話就顯出了差異?!澳慊氐轿堇锶ァ闭f明大哥一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并且加入了個人對母親的情感,讓母親回到屋里去,不要讓街坊鄰居看笑話;“你為什么哭?”說明二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同他的年齡層次也是相當?shù)?,正如他在孩子中的排名一樣,夾在哥哥和弟弟中間;“何小勇是誰?”說明年齡最小的三樂只是在瞎湊熱鬧,對事情沒有根本了解,僅是針對母親哭這一表象而做出的反應。
他們的生活就像許三觀現(xiàn)在的身體,許三觀逢人就說:“我身體很好?!?/p>
這句話看似是許三觀的自問自答,其實涉及了多個系統(tǒng),同時也回答了他們的生活很好。而前面也已提到,對話是包含了人物的感情色彩的,“我身體很好”表現(xiàn)出許三觀在人群中的自信和特有的風貌,而“身體很好”不僅是個人,而且從個人放大到了整個社會生活。
許三觀從街對面走了過來,走到這個被燈籠照得紅彤彤的女人面前,他說:
“我請你去吃一客小籠包子。”
許玉蘭說:“我不認識你?!?/p>
“我是許三觀,我是絲廠的工人?!?/p>
“我還是不認識你?!?/p>
“我認識你,”許三觀笑著說,“你就是油條西施。”
這句話是選取的許三觀和許玉蘭二人之前的對話。首先在對話前的背景描寫中,就已經(jīng)有一個畫面出現(xiàn),即“被燈籠照得紅彤彤的女人”。作者沒有直接向讀者介紹許三觀是誰,許玉蘭又是誰,這不是人物傳記,因為作者巧妙地借助了對話,通過二人的對話讓主人公主動把自己是誰的事實說出來,顯得更加主動,也合情合理,符合兩個人初次見面時的對話。而二人對話的畫面可以讓我們聯(lián)想二人對話時的神態(tài)和語音面貌,甚至讀到此處我們的大腦中就已經(jīng)自動地播放出二人的對話了。
根龍說到這里,舉起手摸著頭,他說:“我怎么頭暈了?”
這句話是根龍抽血時說的,這里要探究的不是根龍說的那句話,而是根龍說這句話之前有一句簡單的敘述“根龍說到這里”。作者沒有寫根龍因為抽血抽著抽著就暈了,這似乎很正常,因為有些人暈血,有的人因為血抽多了而貧血,這些都會產(chǎn)生頭暈現(xiàn)象,而一句“根龍說到這里”說明前面根龍是以一個說話體而存在的,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頭暈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就像看一部電影,進度條是一直在走,后來因為網(wǎng)絡信號不好的原因而慢慢地開始卡起來。
文本中的對話情節(jié)還有很多,這里就不一一列舉了。
《許三觀賣血記》本來就是用生活去投影生活,所描繪的畫面中自然會有生活的元素。列舉如下:
“許三觀他們就是從旁邊應該是窗戶的地方走了進去,他們坐在了靠窗的桌子前,窗外是那條穿過城鎮(zhèn)的小河,河面上漂過去了幾片青菜葉子”。句中體現(xiàn)生活元素的詞就是“幾片青菜葉子”,畫面感則是通過青菜葉子從河面上漂過去這一動作來體現(xiàn)的。這一場景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是勝利飯店的廚子在淘洗青菜后遺留了幾片青菜葉子在河面上,或者是小河上游的人家因為種種其他的原因遺留下來的……種種情況、種種畫面,因人而異,但一定是動態(tài)化的生活。
又如“他就這么獨自笑著走出了家門,走過許玉蘭早晨炸油條的小吃店;走過了二樂工作的百貨店;走過了電影院,就是從前的戲院;走過了城里的小學;走過了醫(yī)院;走過了五星橋;走過了鐘表店;走過了肉店;走過了天寧寺;走過了一家新開張的服裝店;走過了兩輛停在一起的卡車;然后,他走過了勝利飯店”。句中巧妙地借用許三觀行走的步伐來鋪排一系列生活化的元素,當我認為在此處值得琢磨的地方有兩處:其一是“一家新開張的服裝店”,作者設計很巧妙,“新開張”展現(xiàn)的就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而且作者在列舉生活元素時,并不僅僅局限于已有的,若是一味地去寫已有的,這樣難免會顯得有些程序化,固定的格式化,而在此處有意思地插入一家新開張的服裝店,會讓人突然眼前一亮,不會膩煩,也符合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可信度也就提高了不少。其二是“兩輛停在一起的卡車”,這里要說的不是“卡車”,而是前面的量詞“兩輛”,或許我們會心生疑問:為什么不是一輛?個人認為這也是打破程序化和固定格式化的一種方式,更能夠讓人聯(lián)想出具有真實化的畫面,“兩輛卡車”比“一輛卡車”的想象空間要大得多,無論是從卡車擺放的長度還是寬度以及間距而言都是如此。
再如“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提著十斤肉骨頭、五斤黃豆、兩斤綠豆、一斤菊花,滿頭大汗地來到了許玉蘭家”。這句話中的生活元素無疑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菜市場隨處可見的肉骨頭、黃豆、綠豆、菊花。但是有人會想作者將其運用到作品中似乎顯得太尋常,其他的小說作品中這樣的生活化名詞太多。不過,我在這里想要提到的是這些名詞前面的修飾成分,也就是我們的數(shù)量詞。作者選用數(shù)量詞并不隨意,沒有說是1斤菊花、2斤綠豆、3斤黃豆、4斤肉骨頭,這樣顯得太過于規(guī)律性,盡管選用的詞具有生活化特征,但是未免顯得太過于循規(guī)蹈矩,讓人一看就有刻意編撰的成分。而作者在此處巧妙地打亂了數(shù)量詞的排列規(guī)律,按照日常生活的標準來布置,就像是真的在買菜一樣,若結合小說情節(jié),我們也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許三觀送給摔斷腿的林芬芳的,既然是送禮就不能寒磣,而且送給一個受傷的人的東西,想必補身子的是不可少的,所以肉骨頭有整整10斤。結合這句話,我們可以再現(xiàn)情景,這些東西裝在口袋里,想必都不輕,而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是如何大包小包地提到許玉蘭家的,或狼狽,或勞累的情景也就油然而生了。
[1]高衛(wèi)紅.文本結構與現(xiàn)實世界——從〈金光大道〉 〈許三觀賣血記〉話語模式看小說文體變遷[J].Modern Literary Magazine,2005,(6):24~27.
[2]王光華.〈許三觀賣血記〉重復敘事的意蘊[J].JournalofHube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ences,2005,(03):35~37.
[3]韓會敏.《許三觀賣血記》中的對話與民間話語[J].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1):8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