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然
這條街可以在一夜間造出一顆冉冉新星,也可以用一個夜晚毀掉一個人幾十年的榮譽,最重要的是,首演第二天那篇刊登在《紐約時報》上的劇評。
替我們向百老匯致敬,
替我去海諾德廣場,
告訴第42大街的伙計,我很快就到。
1904年,一部叫《小約翰·瓊斯》的音樂劇首次在百老匯公演,這是一部節(jié)奏歡快而內容充實的喜劇,活靈活現(xiàn)地塑造了一個新時代的“騙子”和英雄的形象。名叫喬治·柯漢(George M.Cohan)的演員在劇中留下了經典的歌舞表演,這首《向百老匯致敬》傳唱至今。
我們的百老匯之旅開始在百老匯大道和46街交界,杜菲廣場上的喬治·柯漢雕像前,可愛的向導先生就在柯漢先生腳下用這首輕快的旋律歡迎了遠道而來的我們。而凝固在廣場上的喬治·柯漢身穿干練紳士三件套西裝,一手拿著禮帽,一手拄著文明杖,風度翩翩俯瞰著人來人往,不知又在心里記下來了多少悲歡離合。比如你或許還記得《甜蜜蜜》的結尾,李翹和黎小軍在時代廣場從此擦身而過,鏡頭往上搖起,就是這座地標式青銅雕像。
美國早期音樂劇演員喬治·柯漢
當然柯漢并不只是一位早期歌舞劇演員而已。喬治·柯漢出身演藝世家,20歲上下的年紀已經自己編曲、寫歌,設計舞臺布景,獨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州長的兒子》(The Governors Son)。當時百老匯音樂劇尚在歐洲大陸的戲劇和歌劇傳統(tǒng)中徘徊搖擺,這部柯漢家族“全家齊上陣”的音樂戲劇,于觀眾是著實的新奇,一時間,柯漢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音樂劇神童”。曾經柯漢唱著“向百老匯致敬”,而今百老匯無時不在向他致敬。
我們的向導杰森·伯納德(Jason Bernard)先生其實也是一位百老匯演員,提起喬治·柯漢的往事他可以講個不停,唱個不停。伯納德高中畢業(yè)起就在百老匯做起了歌舞劇演員,至今還很年輕的他張口卻全是百老匯掌故舊聞。所謂百老匯,其實比較具體指坐落在第六大道和第八大道之間,從第41大街一直延伸到第54大街的40家劇院〔薇薇安·博蒙特(Vivian Beaumont)是唯一的例外,這座百老匯劇院位于林肯中心〕。相對于下百老匯(Off-Broadway)的概念,百老匯劇院是指位于百老匯街區(qū),至少有499個位子,并且雇用戲劇團隊的劇院。
雖然沒有辦法在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內把這40家劇院走完,但是伯納德深諳漫步的精髓所在,駐足之處無不使人驚嘆這條街道上,歷史和現(xiàn)實竟然如此交錯共鳴,比如兩年前大熱的《鳥人》拍攝地圣詹姆士劇院,劇院往事和電影故事其實更可相映成趣;或者1913年開張,但至今星光熠熠的舒伯特劇院,40年代凱瑟琳·赫本在這里演過《費城故事》、《鐘聲振鈴》和《小夜曲》,60年代19歲的芭芭拉·史翠珊在百老匯的初次演出就在這里,轟動到整個劇院為她停下了其他的所有演出。而如今在這座劇院門口,你仍能見到那些眼下好萊塢最響亮的名字。并且一切都正像是《鳥人》故事描述的那樣,在這條街上,有的戲演足了一二十年,并為人所懷念;有的戲的生命短到只有一晚。這條街可以在一夜間造出一顆冉冉新星,也可以用一個夜晚毀掉一個人幾十年的榮譽,最重要的是,首演第二天那篇刊登在《紐約時報》上的劇評。
3月末的紐約陽光明亮而空氣清冷。我們漫步在百老匯的早晨,剛剛好是一年一度的圣帕特里克節(jié)(St.Patrick,5世紀末源于愛爾蘭,紀念愛爾蘭守護神圣帕特里克)。美國人對于過節(jié)素來熱情洋溢,何況是時代廣場這樣的地方,到處是綠色精靈裝扮的年輕人三五成群,聚集涌動而成為人潮,更蔚為壯觀的是這片綠油油的人潮高舉著大杯大杯的啤酒,狂歡可以這樣從清早就開始,簡直讓人吃驚。
已經在新阿姆斯特丹劇院歡迎我們的迪士尼戲劇集團制作人、總裁托馬斯·舒馬赫先生不無幽默地自嘲道:“千萬別對那些廣場上的人們苛刻,這些人在慶祝我們的愛爾蘭的歷史。好吧,實際上他們從紐約各個地方聚集到這里——喝酒。不過這樣的事情可不會每天發(fā)生,千萬別太苛刻評價我們?!?/p>
“新阿姆斯特丹”本身也是個滿滿滄桑之感的名字。事實上英國人在1664年攻下紐約城,而在這座城作為獻給約克公爵(英王查理二世的弟弟及繼承人)的生日禮物而被命名為新約克之前,這座已經繁榮了30多年的天然良港一直曾歸屬荷蘭人統(tǒng)治,也就是新阿姆斯特丹名字的由來。那時的曼哈頓百老匯大街是美國內陸與大西洋入海口之間車馬喧騰的商路,無拘無束的寬廣大道從西北一直伸到東南,斜著身子穿越整個曼哈頓島,哪怕后來這些以條理秩序著稱的英國人把他們的紐約城規(guī)劃出棋盤一樣橫平豎直的城市街道交通,至今唯一自在歪斜著的也還是這條百老匯大街。這條街比城市還要古老。
新阿姆斯特丹劇院也是百老匯歷史最悠久的劇院之一。該劇院竣工于1903年,由著名的美國建筑師亨利·博蒙特·赫特(Henry Beaumont Herts)和他的搭檔共同設計?;蛟S因為赫特先生曾經屢次留學歐洲,這對美國的建筑師搭檔極好地表現(xiàn)了對于英國式庭院花園的癡迷——整座劇院鋪滿以草綠色為底繁花盛開的地毯,四壁則布滿盛開的花朵浮雕,一直延伸到描繪著天使諸神的蔚藍穹頂,美麗臉孔的仙女和精靈間雜其中,加之自然柔美的燈光,一派美好愜意的田園生機。
“說到1903年,我們來想象一下,當時時代廣場還是一處崎嶇不平的地方,叫長畝廣場,遍布著廠房、馬廄、馬匹市場和馬術表演場地。當然這一帶很出名的還有生意做得很大的100多家妓院。1904年,曾經的廣場被改造了,第一條地鐵線穿過百老匯和第42大街,久負盛名的《紐約時報》也搬到了這里,‘時代廣場這個名字就由此而來。同年,第一面電子廣告牌在這里豎立起來,沒多久,廣場的晚上也變得燈火通明,就成了著名的‘不夜城。”帶領我們參觀劇院的劇院經理,由著這座劇院便講起整個紐約城的歷史。
1903年新阿姆斯特丹劇院竣工時,上演的第一出戲就是莎翁名作《仲夏夜之夢》。不難想象劇院里的美輪美奐的花園之美對于這部莎翁名作的確再合適不過。不過這部劇在紐約城里的反響卻是不了了之。真正讓新阿姆斯特丹劇院開始名噪整個紐約城的卻是弗洛倫茨·齊格菲爾德(Florenz Ziegfeld,1867~1932)和他的齊氏富麗秀(Follies)。
正如美國作家詹姆斯·特勞布(James Traub)在這位百老匯傳奇人物的傳記中所寫:“19世紀末20世紀初,百老匯迫切需要一位可以將沙龍文化、雜耍文化、戲劇文化融為一體的人物,而齊格菲爾德無疑就是當時百老匯最期盼的那個人,尤其在其法國名伶妻子的建議下,齊格菲爾德開始仿照巴黎女神劇場上演的時事秀風格,在百老匯開始了為期近20年的系列富麗秀。齊氏的第一部富麗秀于1907年7月8日上演,投資1.38萬美元,長度40分鐘,由若干并不完整的歌曲表演串聯(lián)而成,其間不乏幽默諷刺的時事主題,當然更主要還是美女盛裝出場的大型歌舞表演和悅耳動聽的歌曲。其實當時劇名是很隨機地來自一篇報紙文章《一天的富麗》,齊格菲爾德相信自己的幸運數字13,于是就改成了一個13個字母組合的標題(Follies of 1907),富麗秀也從此定名。
《一天的富麗》占領了當年新阿姆斯特丹劇院的夏季屋頂,為齊格菲爾德贏得近10倍的盈利,新阿姆斯特丹劇院也從此有“皇冠上寶石”之稱,成為美國最具有人氣的時髦場所。雖然齊格菲爾德本人對于音樂舞蹈或者戲劇本身都是一知半解,但是他卻有極好的舞臺表演經營之道,懂得如何發(fā)揮女明星的魅力 ,也不惜為了奢華的舞臺效果一擲千金。
1914年齊格菲爾德發(fā)現(xiàn)紐約客們在看完了富麗秀之外,還是會去其他的夜總會消遣,于是他就在新阿姆斯特丹劇院的屋頂花園策劃了一場名為“午夜嬉戲”的富麗秀演出。甚至后來為了贏得更廣泛的觀眾群,他還貼心地為那些愛早睡的紐約人準備了“九點場嬉戲”。實際上當時的“午夜嬉戲”極大提高了當時百老匯的娛樂品位,眾多朗朗上口的歌曲和旋律、別出心裁的舞臺設計,讓上流社會的戲劇觀眾也開始關注并喜歡這種聚會式的演出形式。百老匯諸多大牌作曲家都曾經為新阿姆斯特丹的午夜嬉戲作曲,其中有維克多·郝伯特(Victor Herbert,1859~1924)、埃爾文·柏林(Irving Berlin,1888~1989)、杰羅姆·科恩(Jerrome Kern,1885~1945)。許多經典曲目,比如埃爾文·柏林創(chuàng)作的《美麗的女子像一首歌》(A Prettey Girl is Like a Melody),不僅紅極一時,甚至流傳至今。
甚至那時候在新阿姆斯特丹劇院的午夜富麗秀會對觀眾的身份有嚴格的限制,因此富麗秀是成為美國上流社會追求“娛樂、美女、品位”的代名詞。齊氏系列富麗秀也越來越迎合上流觀眾的品位,雖然沒有連貫的故事情節(jié),但是已出現(xiàn)越來越明確的戲劇主題。1915年,為了將美國公眾的情緒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駭人新聞中緩和過來,齊格菲爾德推出了頂級制作的富麗秀作品,場面恢宏奢華,明星耀眼璀璨,更重要的是,“一戰(zhàn)”主題鮮明突出。甚至1919年還有另一場大型富麗秀專用來贊譽在“一戰(zhàn)”中鼓舞軍隊士氣的美國基督教團體。而1921年又有富麗秀頌揚了世界移民對于美國的開發(fā)和建設。
某種意義上,齊氏富麗秀提高了百老匯劇場演出的藝術性和技術含量,更重要的是百老匯劇場文化中的娛樂性中心地位從此堅若磐石。比如正是從富麗秀開始,“舞美設計”和“舞蹈設計”開始成為獨立的藝術元素進入百老匯的創(chuàng)作體系。比如舞臺設計師約瑟夫·厄本(Joseph Urban,1872~1933)將午夜嬉戲的演出劇院設計成為一個可以機械化操作的演出裝置,整個舞臺可以通過機械操作轉至后場,從而露出一條跨越觀眾透頂上方的玻璃通道,不難想象當盛裝麗姿的美女們成隊從這條玻璃通道上搖曳而過,這條通道下方“仰望”的觀眾們可以享受怎樣一幅銷魂裙底的風光。
在阿姆斯特丹劇院里,如今的迪士尼戲劇集團的辦公室內,可以看到這條聞名整個百老匯的玻璃通道,想體驗一下舊時光里的旖旎縹緲,還可以大搖大擺從這條玻璃通道上走上幾回。當然和整座劇院一道,玻璃通道也經歷了徹底的翻新重建。舒馬赫先生告訴我們,90年代迪士尼公司接手這座劇院的時候,這座在一次次經濟大蕭條中荒廢下來的劇院簡直一片狼藉,穹頂破敗,導致劇場的中央竟長出參天大樹,舞臺低洼處的積水有及腰深。
“沒有什么人有興趣到這片區(qū)域來。只有壞人來,壞事接二連三,所有人都在離開。犯罪使人離開,迪士尼和其他很多企業(yè)承諾要把人重新帶回來。這是美國經濟成功的一個例證,可以讓一個充滿歷史的城市一角復興。新阿姆斯特丹從1997年重新開張,一直都有劇場演出,這就意味著人們需要在這兒吃飯、停車、打出租、住旅館,再加上其他40個劇場的效應,帶來了非常重要的經濟重啟。劇場能夠促進經濟的發(fā)展,不管是在世界的哪個城市,劇場成為吸引人們出門的動力,他們去餐館、去旅館、去酒店、去商場,劇場是他們出門的本質動力,這也是經濟發(fā)展的觸發(fā)點,這一點很重要?!笔骜R赫先生介紹說。
迪士尼戲劇集團總裁托馬斯·舒馬赫
而談到新阿姆斯特丹的重啟,不得不說的就是《獅子王》的成功傳奇。從1997年的首演起,《獅子王》 風靡全球近19年,足跡遍布六大洲的20個國家,擁有24個不同制作版本,被翻譯成日語、德語、韓語、法語、荷蘭語、中文在內的8種語言,其中9個版本目前正同時在全球上演,總觀眾數超過8000萬人,全球票房總收入超過72億美元,總演出時數已相當于足足132年。而至今,《獅子王》也還是百老匯最一票難求的劇目之一。
在這條漫長的百老匯大街上,僅“見過朱莉·泰莫”已是每每與人談起必然引來羨嫉目光的話題?!丢{子王》導演朱莉·泰莫是百老匯戲劇界首位獲得最高榮譽托尼獎的女性,是整條街上女王一樣的存在。就像當年《紐約時報》劇評里所寫的:“在《獅子王》之前,朱莉·泰莫的作品特點是視覺豐富然而晦澀難懂,比如1994年的《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Titus Andronicus),或者是1996年的《綠鳥》(The Green Bird)。不過真的是從《獅子王》開始,她證明了自己的藝術實力不僅應對商業(yè)戲劇要求綽綽有余,甚至足以為之設立新的標準。”
1998年的托尼獎幾乎為《獅子王》所包攬。包括最佳音樂、最佳音樂指揮、最佳場景設計、最佳服裝設計、最佳燈光設計、最佳編舞等六項托尼大獎都歸為一部迪士尼動畫改編音樂劇所有,至今這也是舞臺演出業(yè)界的奇跡。而夜夜演出之后,那些留守在劇院門口唱著主題曲而久不散去的熱情觀眾,或者比《紐約時報》劇評更足以說明《獅子王》的舞臺魅力。
所謂“一物兩面”(double event),即演員將動物角色面具和自己的臉孔并置,同時展現(xiàn)劇中角色的人性和動物性,這是《獅子王》帶給百老匯的全新先鋒戲劇概念之一。在新阿姆斯特丹劇院的道具檔案室里,我們有幸親試了成就這樣舞臺魔法的道具與服裝。令人驚嘆的是那些舞臺上的氣勢恢宏的面具布偶,拿在手里卻輕盈如若無物。舒馬赫告訴我們,這些看似傳統(tǒng)木雕而成面具,實際由硅膠(面具的胎底)加碳纖覆層制作而成,為了保護演員身體的健康和表演動作的靈動,比如木法莎(辛巴的父王)的面具僅有308克,刀疤(辛巴的王叔)的面具重196克,而女演員沙拉碧(辛巴的母親)的面具只有 112克重。
曾經,這些面具都是由朱莉·泰莫與設計師麥克·卡里(Michael Curry)手繪設計并手工雕刻而成,以及團隊里的面具高手、雕刻大師、木偶達人和能工巧匠一起,僅為首演面具就奮戰(zhàn)了1.7萬個小時。當然如今得感謝3D打印時代的到來,圍繞《獅子王》繁重的手工體力勞動如今已被大幅度減少。
實際上今天的新阿姆斯特丹劇院,更多成為迪士尼戲劇集團的辦公室和資料館所在地。而從2006年起《獅子王》就已經轉移到明斯克夫劇院上演,盡管劇院座位數從1800個減少到1600個,但顯然這改變也讓《獅子王》擁有了百老匯最王者的劇院位置——位于號稱“世界十字路口”的時報廣場西北角,明斯克夫劇院正面相當于一個街區(qū)的長度,且朝向時代廣場,劇院外側巨幅黃黑兩色、獅子形象的燈箱海報異常醒目,傳奇還未落幕,一派耀目輝煌。
三聯(lián)生活周刊:當初你是如何決定要邀請女導演朱莉·泰莫出任《獅子王》的導演?
托馬斯·舒馬赫(迪士尼戲劇集團總裁):實際上早在80年代中期,我就看過一部她的戲劇作品《贏得自由》,講的是美國獨立戰(zhàn)爭時期的一位女英雄的故事。那是一出藝術節(jié)戲劇,卻非常令人難忘。后來我也為藝術節(jié)工作了一段時間,我們就保持了聯(lián)系。很多年過去,我知道她指導了莎士比亞,指導了涉及人和動物角色轉換的舞臺劇,我默默關注她,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做到令人印象深刻。我真正跟她談起《獅子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抱怨:“沒有像樣子的女性角色?。 蔽抑浪龝蟮堕煾?,我知道我找到了正確的人選。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因為朱莉來自實驗小劇場或者藝術界,她做了很多很冒險的事情,比如戴在臉上方的面具,對于商業(yè)劇場來說這可能是不折不扣的挑戰(zhàn)。
托馬斯·舒馬赫:迪士尼很多人來告訴我和朱莉,這是不可能成功的。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你是怎么應對的?
托馬斯·舒馬赫:勇氣。有人不喜歡,有人喜歡,而我們在探索,在推進。我們知道這一切都是實驗性很強的,但我們決定走下去。
三聯(lián)生活周刊:難道真的不緊張嗎?
托馬斯·舒馬赫:《鳥人》那部電影棒極了,那就是這條街上人們的坐立不安。《獅子王》最初公演的時候,我和朱莉,還有其他四五個團隊成員,每天都一起吃晚飯,我們交換想法,交流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之后我們就在劇院里找個角落坐在一起,看戲??戳藥装俦椋覀兠刻焱砩隙贾匦聡槈淖约阂槐?。舞臺上每個動作都叫我們的心提到嗓子眼。熬過那兩個多小時之后,我們又坐在一起,喝杯紅酒。
坦白說我很懷念曾經的時光,最幸運的是,我和這些很棒的人在一起工作,我們在一起,這就是我們一起做的工作。如果你感到緊張,可能是坐在家里看本書,然后丟開它。但我們的緊張都在你面前,我們的這一生都被曝光。結果永遠未知,直到坐在觀眾旁邊,這就是我們的職業(yè)訓練。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你會把這種冒險和勇氣作為保持迪士尼戲劇集團活力的關鍵嗎?
托馬斯·舒馬赫:我感到自己的百老匯人生中最難之處在于要保持年輕、單純的心態(tài),就如同我曾經的那樣。這的確越來越不容易,在這條街上失敗是很糟糕的,可在我30多歲的時候,如果我們失敗了,誰會知道呢?但今天如果我失敗了,就會出現(xiàn)在《紐約時報》的頭版上。我今天不僅為自己在工作,也在負責別人的工作,如果我失敗了,他們就會失去他們的工作,而這個紐約年輕人可能才剛剛找到這份工作。以前我們要是做錯了,需要的只是重來一遍,但是現(xiàn)在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并期待我們成功。
但你知道嗎,《獅子王》第一次公演的時候,劇院里一半的座位都是空著的,我們照樣活了過來,我常常需要這樣的自我鼓勵。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作為成年觀眾、資深的戲劇人,《獅子王》最使你動容的一幕是什么?
托馬斯·舒馬赫:在電影里,小辛巴去了他不該去的地方,遇見了鬣狗,陷入了麻煩,他父親不得不去救他。父親對辛巴說:跟著我,辛巴!然后父親把鬣狗趕走了,辛巴嚇壞了,怕被父親懲罰。天色一點點黑下去,在電影里,他站在那里,把他的小爪子放進他父親巨大的腳印當中去,這是描述父子之情的瞬間,用的是百分之百的電影語言,舞臺上不可能發(fā)生這種事情。但是朱莉天才地在舞臺上轉譯了這個電影瞬間——木法沙摘下面具,父親走向兒子,而不是國王走向兒子,坐下,他告訴兒子和電影里同樣的臺詞,但朱莉把它改編成一首優(yōu)美的歌曲。在這場景的最后,兒子撿起父親巨大的面具,把它放回父親的手中,而朱莉讓小男孩撿起大大的王冠,放回父親手中,這是整場演出中我最喜歡的部分。因為它重現(xiàn)了電影的場景,卻通過再創(chuàng)造,賦予戲劇角度的舞臺魅力,厚重莊嚴和細膩情感的和諧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