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
在美國西南部有一片令人敬畏、讓人驚嘆的神奇土地。我曾在朋友那里看到過他拍攝的一組精美照片,便仿佛受到了來自遙遠的紅色蠱惑,心中像被勾了魂魄似的被絲絲牽絆——那是風語者的故鄉(xiāng)。
我是十幾年前從吳宇森導演的電影《風語者》中,才知曉地球上存在納瓦霍(Navajo)這個神秘的民族。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軍招募了29名納瓦霍人,以他們世代口耳相傳的被稱為“鳥語”的納瓦霍語,編譯了“無敵密碼”,屢建奇功。2001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小布什為沉默了半個多世紀的“風語者”,頒發(fā)了美國政府最高勛章——“國會榮譽獎章”。
上帝的交響樂章——羚羊峽谷
在亞利桑那州的羚羊峽谷(Antelope Canyon),我們抵達狹窄的巖洞口,步行魚貫而入,一幅別有洞天的旖旎畫卷徐徐展現(xiàn)。我驚詫于本應如寶劍出鞘般堅硬的紅巖,卻曲線優(yōu)美,婀娜萬千。無數(shù)道波浪般的細紋在層層疊疊的砂巖上舒展繾綣,好似五線譜演繹著歲月之歌。太陽的光芒從頭頂參差錯落的巖縫中傾瀉,每個人都穿行沐浴在天賜恩澤中。光與影交錯更迭,神秘莫測,令我恍若置身天堂。這是上帝譜寫的交響樂章,細膩抒情與跌宕起伏并存,婉轉(zhuǎn)悠揚與華麗鏗鏘同在。這流動的樂譜被雕刻在砂巖上,穿越了歷史,驚艷了時光。
漫步中,我看到有根木頭橫截在約3米高的山巖間,正思索此為何用,司機兼向?qū)〗愫孟裢蝗婚g受了莫名驚嚇,驚慌失措地說:“快折返回程!折返!”我和同伴們望著其他幾隊的納瓦霍向?qū)?,他們淡定如初并無異常,便對她說不能就此止步。她飛快地說完“我們在車上等你們”之后,就帶領著一小撮不明真相的人們縱身閃過巨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在這有如上帝恩賜的彩穴中流連忘返,用雙眼和相機把奇觀統(tǒng)統(tǒng)收入囊中,隨后跑出洞口,任憑向?qū)〗惆盐覀冞@一車人風馳電掣地運回起點。下車付小費時,她表情夸張地對我說:“感謝上帝!我們終于平安無事。你不知道,幾個月前,有洪水,洶涌的洪水……”
原來,羚羊峽谷雖地處沙漠,但夏季的暴風雨也會不期而至。這狹窄的天堂瞬間就可能變成急流奔騰、無處逃生的人間地獄。而我曾疑惑的那根木頭,正指明幾個月前山洪暴發(fā)流經(jīng)峽谷的最高水位。為保證游客安全,納瓦霍相關部門時刻密切關注天氣預報,但可能上次的山洪令向?qū)У男⌒撵`受到重創(chuàng),她突發(fā)“失心瘋”也情有可原。
幾百萬年來,正是這如脫韁野馬般的暴洪,以其驚人的馬力穿鑿出羚羊峽谷的狹縫,波浪式的切割著巖石表面,從而形成了谷壁上堅硬光滑,如同流水般的完美曲線。因此,羚羊峽谷被納瓦霍人形象地稱為“Tse bighanilini”,意為“水流經(jīng)過巖石的地方”。
荒漠中的綠洲——鮑威爾湖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蔽也桓彝餮浴叭省迸c“智”,但羚羊峽谷的婀娜曲線令我感嘆,乘船飽覽鮑威爾湖(Lake Powell)的湖光山影又令我眼前一亮。
鮑威爾湖形成于格蘭峽谷大壩(Glen Canyon Dam)建成后,是由被攔截的科羅拉多河(Colorado River)蓄水而成的人工湖,以著名探險家約翰·衛(wèi)斯理·鮑威爾(John Wesley Powell)命名。這位美國獨臂炮兵少校于1869年率領探險船隊,從未經(jīng)勘探的科羅拉多河上游,航行到當時還未命名的大峽谷谷底。他將一路上驚險萬狀的經(jīng)歷寫成游記,從而引起美國朝野的注意,于1919年建立了美國大峽谷國家公園。
我們的游船緩緩駛離了鮑威爾碼頭。船頭好似一把利劍,把絲綢般的碧水劃開了一道浪花翻飛的水路,繼而乘風破浪駛向遠方的赤壁。我驚詫于這個水岸線長達3100公里的美國第二大人工湖,竟將壯麗磅礴的千壑紅巖與碧波萬頃的旖旎迤邐相交融合,風景無限。我們就在這孤高奇逸、緬邈幽深的山水迷宮間穿梭,遠處懸崖峭壁的剪影倒映在波平如鏡的水面上,竟流露出美國西部曠野間最靜謐最溫柔的本色。
鮑威爾湖的美不勝收是葛蘭峽谷大壩的副產(chǎn)品,但大壩工程至今仍然備受爭議,雖然大壩的建設初心是為解決相鄰3個州的老百姓用水問題。首先是因為這片廣袤水域曾是納瓦霍人的家園,納瓦霍人被迫用這片肥沃的土地交換到猶他州南部,雖面積大小無差,但遺憾的是新址土地頗為貧瘠;其次有證據(jù)表明大壩的建造破壞了這里的生態(tài)平衡,造成周邊大面積干旱,很多動物失去家園,比如科羅拉多河的鮭魚無法入海而大批死亡……因此,作為大蓄水池的鮑威爾湖,曾被環(huán)保人士戲稱為“死水池”(Dead Pool)。但是這高峽出平湖的“死水微瀾”之美景,著實令人驚艷。
納瓦霍之鄉(xiāng)——紀念碑山谷
通往紀念碑山谷的公路雖漫長荒蕪,但我們并不孤寂。因為有阿甘,那個大智若愚、永往直前的形象,在163號公路上陪伴我們。就在這條好似通向天際的天路上,影片中已經(jīng)奔跑了三年兩個月十四天的阿甘突然停下腳步,對身后的眾多追隨者說道:“我累了,我要回家?!倍砗蟮谋尘?,正是納瓦霍印第安人保留區(qū)那片獨具特色的紅色山巖。
在紀念碑山谷納瓦霍部落公園(Monument Valley Navajo Tribal Park),我們乘坐納瓦霍人駕駛的吉普車游覽。司機是位壯年漢子,黑頭發(fā)、黃皮膚與黝黑的臉龐,消除了我曾對資料中記載的將納瓦霍人歸于黃色人種的疑惑。如果他不開口,分明和國內(nèi)田間地頭的莊稼漢沒什么兩樣。
也許是藝高人膽大,他一邊哼著咿咿呀呀的民族小調(diào),一邊熟練地駕駛著破舊不堪但仍老驥伏櫪的吉普車,載著我們在這片赤色的沙漠盆地中呼嘯穿梭。我驚嘆于這片鬼斧神工的天地之奇。億萬年前的風雨將山體沖擊,層層堆積形成沙巖和石灰?guī)r。因地心壓力,盆地下方的地表層被緩慢抬起,逐漸演變成高原。而后,大自然又用了5000萬年的時間磨合,分分秒秒地刻蝕著高原,最終將一座座千姿百態(tài)、造型各異的巨巖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叭瓝籼住薄皥D騰柱”“大拇指”“三姊妹”……這些壯麗景觀如今真實地呈現(xiàn)在我面前,正像約翰·福特(John Ford)執(zhí)導的奧斯卡獲獎影片《關山飛渡》(Stagecoach)的原畫重現(xiàn)。我眼前不禁浮現(xiàn)出約翰·韋恩斜倚著馬車門,扯下混合著汗水與沙塵的牛仔方巾,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洞察秋毫的眼神中好似漫不經(jīng)心間飄出的俠骨柔情在納瓦霍族世代生存的荒漠曠野間閃現(xiàn)。這部1939年出產(chǎn)的好萊塢大片,把這位美國西部硬漢定格在線條粗獷、棱角分明的黑白光影間。
《關山飛渡》之所以選擇紀念碑山谷作為外景地,緣于巧合。上世紀20年代,哈利·古爾丁夫婦在紀念碑山谷附近購買了640畝土地,但隨后美國經(jīng)濟大蕭條令他們的生活入不敷出。恰巧夫婦二人聽說好萊塢大導演約翰·福特正為一部新片尋找外景地,于是他們用僅剩的幾美元拍了張紀念碑山谷的照片寄給大導演,沒想到幾個月后《關山飛渡》在此順利開機。這部榮膺奧斯卡大獎的西部片,將紀念碑山谷的絕美風情帶到世人面前。
在幾株叫作“發(fā)財樹”的樹木前,司機招呼我們下車。他的同伴從車里取出一面手鼓,我們就在他倆一唱一敲的節(jié)奏中,在低沉悠揚的曲調(diào)與清脆的鼓聲中,圍成一圈擊掌跳舞。舞畢,他像變魔術似地從車里取出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攤鋪在引擎蓋子上。這些手工藝品,多是以納瓦霍人鐘愛的石頭、金屬、木頭、骨頭制作而成的項鏈、手鏈,配以夸張華麗的羽毛裝飾或是鑲著疑似金邊的綠松石,造型古樸大方,色彩艷麗濃烈。這些純手工打造的小玩意兒頗有紀念意義,我以10美元購買了一串據(jù)他說是用動物骨頭精心打磨而成的手鏈。
傍晚,我站在觀景酒店露臺上俯瞰夕陽下的紀念碑山谷,這片金色的大地是納瓦霍人安身立命的家園。作為美國印第安種族中人數(shù)最多的分支,納瓦霍人曾游牧于美國西南部。19世紀60年代初,因歐洲白人移民對美國土地擴張的需要,美國軍方將散居的納瓦霍人集體遷徙。8500多名男女老少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前往新墨西哥州東部的桑姆那堡。但因饑寒交迫,納瓦霍人僅行軍500公里就死傷眾多,這便是歷史上的“長走”事件。隨后,美國政府不得不承認遷徙政策失敗,并在亞利桑那州、猶他州和新墨西哥州,建立近7萬平方公里的美國最大的印第安保留地,作為半自治的納瓦霍人的家園。
如今的納瓦霍人,傳承延續(xù)著世代相傳的風俗和傳統(tǒng),孩子們也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雖然大部分地區(qū)目前仍沒有電網(wǎng)進駐,僅靠太陽能及柴油發(fā)電機供電,水依然是彌足珍貴的資源,但今非昔比的日子已讓人們向著幸福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