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明
民族舞蹈意象美的探尋
——溫囯鳴舞蹈創(chuàng)作略說
●韓德明
廣西的舞蹈創(chuàng)作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探索和積淀,已經(jīng)逐漸形成特有的地域風格和民族風格。許多成功的作品都是以這一方水土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生活方式為素材,表達他們的喜、怒、哀、樂,描摹他們的生活情態(tài),敘說他們的追求。在這些孜孜不倦的探索者中,溫國鳴就是其中的一名佼佼者。
民族民間舞蹈是民族文化的載體之一,它以人的肢體動作來表達人的情緒、傳遞人的情感。在這些以動作構成的一個個民族舞蹈里,是這個族群的人們對自己生活的呈現(xiàn),是這個族群的人們對生活中美的發(fā)現(xiàn)和凝練。溫國鳴的民族舞蹈創(chuàng)作,非常注意對民族文化元素的運用,其作品有兩個明顯的特點:一是注重少數(shù)民族的生活情態(tài),從他們的生活方式中找題材、找元素,以表現(xiàn)他們的生活風貌;二是從一些民族文化元素中探尋其中的意蘊,作為作品的內核,表達一種精神。
三人舞《打磨秋》是溫國鳴根據(jù)他與黎曉嫻合作創(chuàng)作的作品《打磨秋》進行改編的,創(chuàng)作于20世紀90年代。作品取材于彝族傳統(tǒng)體育競技項目“磋邏磋”,“磋邏磋”是彝族稱謂,即以一根木樁為磨心,以一根長木為橫桿,可升降旋轉,其形如推磨,又似打秋千,因此翻譯成漢語就是“打磨秋”。這是彝族“跳弓節(jié)”中青年男女的競技活動,也是青年男女互相展示自己膽量、氣魄、敏捷的方式。改編的三人舞《打磨秋》素材沒有變,但在形式和結構上發(fā)生了大的改變,以二男一女建構起一種情感、競爭的關系,舞蹈由此而生出許多趣味來。在這個舞蹈里,所有的動作要素都是圍繞著“磋邏磋”來編排,很好地保留了“磋邏磋”的競技形態(tài)和娛樂特點,可以說是把“磋邏磋”的生活形態(tài)完整地搬上了舞臺,是對彝族的生活情態(tài)寫實性的舞臺再現(xiàn)。但人物關系的設定,人物舞蹈動作的編排,就是一種藝術形式的創(chuàng)新。愛情這條線就是舞蹈的魂,人物關系的鮮明,動作編排的生動,舞蹈情節(jié)和風趣都由此而產(chǎn)生,舞蹈因此而鮮活。在這個舞蹈中溫國鳴抓住兩個要點,一是生活場景,一是人物關系。把彝族“跳弓節(jié)”的一個活動片段作為舞蹈的時空呈現(xiàn),在愛情這條情感線中通過一個個舞蹈畫面塑造出鮮活的人物形象。作品在展示民族風情中表達出彝族青年的生活情趣和朝氣,小伙子的敏捷和力量,姑娘的靈巧和膽量,都在這種民族的運動器具上完美地表現(xiàn)出來。愛情不是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題,而是塑造民族性格的手段,男女青年的膽氣、力量、機敏、靈巧作為民族性格的具體內涵才是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題。這個民族性格就是作品著力要打造的舞蹈意象,三個彝族男女青年的個性就是這種民族性格的具體顯現(xiàn),這也是溫國鳴把自己對這個民族的認知通過作品呈現(xiàn)給觀眾。
壯族雙人舞《擔》是溫國鳴舞蹈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又一力作,也是溫國鳴與溫海夫合作的成功之作,創(chuàng)作于2000年。這個作品體現(xiàn)出溫國鳴對塑造民族舞蹈意象美的又一種創(chuàng)作思路。為創(chuàng)作這個作品,溫國鳴打破了以往的創(chuàng)作手法,不是從壯族的民間舞蹈元素入手,也不從壯族人民的生活情態(tài)入手,而是把自己多年來深入壯族村落與村民生活在一起,感受他們每天生活勞作的點點滴滴,進行咀嚼,從中找到自己所要表達的東西。正如他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手記里說的:“當我還是廣西藝術學院中專部舞蹈班五年級學生時,全院師生到少數(shù)民族壯族地區(qū)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與農(nóng)民同吃、同住、同勞動,一件偶然的事件,讓我刻骨銘心。當時上級要求我們每人每天至少為房東挑一擔水,每天早晨我翻過山坡去挑水時,總能看見一位壯族年輕孕婦去挑水。六個多月后的一天,我遠遠看見這位壯族臨產(chǎn)婦女不堪兩桶水的重負,摔倒在井臺旁。大家趕緊把她抬回家,當天房東告訴我,這位壯族大嫂生了個兒子。第二天早晨我去挑水時,令我驚訝的是這位壯族大嫂還來挑水,我問她:‘你丈夫怎么不來挑水?’她淡淡地說:‘他還要帶領大家掙工分。’聽了這話,我無言以對。多少年后,當我為人父母時,承擔起一臺臺重要晚會的創(chuàng)作重任時,我感到妻子與我相濡以沫的親情與支持,男女同事間同心協(xié)力的拼搏精神。我每每想到那位壯族大嫂說的話,就有一種深深的感悟。所以在創(chuàng)作壯族雙人舞《擔》時,我在編導闡述中這樣寫到:承擔起家庭的重負是夫妻,承擔起社會的職責是千萬個家庭的男女們,他們以自己的雙肩和脊梁挑起這個社會的重任。”正是這種對家庭的承擔、對生活的感悟、對社會的責任,觸動了溫國鳴創(chuàng)作的靈感,他找到了一個支點——擔——義務、責任、努力,都是一種擔當。找到了這個點,生活中最常見的動作——挑擔,就成為舞蹈所要采用的基本元素。確立主題,確定意象,然后就是形象的塑造,也就是肢體語言的運用和作品的結構。
《擔》這個作品以夫和妻兩個人物為角色,人物關系非常清晰,舞蹈圍繞兩人來編排,形成以人物的行動邏輯為主線的結構,作品就有了情節(jié)的起伏和轉折變化。在雙人舞中人物關系的清晰非常重要,它是舞蹈語言發(fā)生、發(fā)展的基點。溫國鳴很好地把握住這個要點,他在《擔》中依據(jù)壯族人民的生活方式和習慣,以挑擔這種最為常見的生產(chǎn)、生活勞作作為舞蹈的素材,以“起肩”“換肩”“行走”這些生活體態(tài)語言作為舞蹈語言元素,運用民族舞、古典舞、芭蕾舞、現(xiàn)代舞的語匯著力打造“擔”的意象和動律。作品以行進和小憩兩個場景構成對比,通過對比產(chǎn)生藝術的沖擊力。在行進的場景中,通過一個個富有挑擔行走的動態(tài)造型把山的崎嶇、路的坎坷、水灘的流滑、狂風暴雨的艱澀難行表現(xiàn)出來。夫妻間的默契、扶助在許多雙人舞的技巧中得以展現(xiàn)。在小憩的場景中,采用了一個很有特色的壯族師公舞手訣“三元指”來表達夫妻間的情感交流,兩指相觸交相纏綿,深情款款,在清麗柔婉的壯族山歌中猶如一唱三疊般地反復呈現(xiàn)。行進的激情,小憩的柔婉,相互映照,塑造出一對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壯族夫妻形象?!稉穼⒁粋€極為常見的生活現(xiàn)象上升為一種哲理層面的思考,它的取材既不是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也不是現(xiàn)實的“表現(xiàn)”,也就是說沒有實的景、物、事件與現(xiàn)實掛上鉤,而是以一種抽象的“擔”的形式作為性格、情感的載體,使之成為展現(xiàn)跨越時空距離的民族性格的象征。作者在進行這個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其創(chuàng)作理念與表達意圖都是非常清晰的。
《漓江詩情》是溫國鳴作為主創(chuàng)人員和執(zhí)導的大型綜合舞蹈晚會作品,創(chuàng)作完成于2001年。這是一個由多個節(jié)目組成的作品,作為導演,溫國鳴在編導這個作品時與導演組的同仁多次研究商討,確立了一個方向,即以漓江流域為主線輻射全廣西,構塑一個大區(qū)域的民族文化意象,展示一幅百里漓江、百里圖畫的民族民俗景觀。作品由“漓江春華”“漓江秋實”“漓江歡歌”三個篇章構成,以時序為線,把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舞蹈作品納入每個篇章,形成不同的章節(jié)風格?!按喝A”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生命爛熳;“秋實”碩果累累、辛勤獲得回報、生命回歸質樸;“歡歌”傳遞的是喜悅、是各族人們對收獲的慶賀、是生命激情的展現(xiàn)。三個篇章緊緊圍繞“詩情”做文章,詩的抒情、浪漫的藝術特征在每一個節(jié)目、每一束光、每一個道具、每一處景觀呈現(xiàn),苗、瑤、壯、侗的民族舞蹈元素融入其中,詩的意境、民族風情、歷史文化較好地融為一體,詩的結構、民族文化的主題都得到了很好的詮釋。三個章節(jié)由淺至深逐層遞進,詩的美、情的濃、畫的質感、文化的厚重,在時而輕描淡染、時而濃墨重彩的描繪中一層一層地展現(xiàn)出來,對漓江的人文景觀、漓江的人文情感、漓江的人文精神作了完美的解讀?!独旖娗椤冯m然是一個由多個節(jié)目結構成的晚會作品,但這些節(jié)目的選取是以富有民族意象美為入選條件的,這從一個側面表現(xiàn)出溫國鳴的創(chuàng)作理念。
溫國鳴創(chuàng)作、導演的舞蹈作品很多,上述的三個作品是其代表作,反映出他對廣西舞蹈創(chuàng)作的探索與思考,也是他的藝術經(jīng)驗的具體呈現(xiàn),是值得后來的舞蹈編創(chuàng)者們學習和借鑒的。
韓德明,廣西民族文化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