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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

        2016-03-07 13:55:38愛瑪胡
        中國新聞周刊 2016年3期

        愛瑪胡

        病房收治了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太,是肺炎。到半夜,她突然昏迷、抽搐,明顯的腦出血癥狀。趕緊搶救。年紀(jì)這么大,也不可能開顱,只能用甘露醇為她脫水。一邊吸痰,匆匆聯(lián)系家屬,孫子四十多歲,在“放棄創(chuàng)傷性搶救”上簽字,問我:“我奶奶為什么一直在抽?”我說:“腦受損了,這是癲癇。”

        他臉上有一些不忍心的表情,最后大嘆一口氣:“活太長,也沒得么意思?!边@把年紀(jì)了,只能是盡人事,其他的,靠老太太自己的生命力了。

        第二天,她狀態(tài)已經(jīng)平穩(wěn),但還不能進(jìn)食,給她上了鼻飼管。我看到她已經(jīng)禿得差不多的頭頂,幾根稀疏的白頭發(fā)。臉老得抽抽成一小團(tuán),核桃仁似的。插管子進(jìn)去,可能還是不舒服,她動了一下。我想起她孫子的話。有時候,我也那么想。

        過了十幾天,星期一早上大查房,我遇到老太太。真恢復(fù)得不錯,都回普通病房了。她正在吃油餅,癟癟的嘴,一咕噥一咕噥。牙都沒了,怎么吃?就是拿牙床磨呀磨。老太太有耐心得很,磨得慢慢的、細(xì)細(xì)的,就像在精心品嘗。磨幾下,停下來,咂嘴舐舌了一會兒,是吃美了,眼睛都瞇成笑微微的縫。

        那其實就是個普通油餅,醫(yī)院門口每天推車攤子賣的。

        老太太看到我,油餅放下,手一伸——我給她量血壓。手臂瘦得骨頭都支出來,上面還有橡皮膏,膏下面是留針,每天在打點滴。

        我說:“婆婆,飲食上面也要控制。油餅這種東西,偶爾吃一兩次就好了。”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我少吃口油餅,還能活到九十九?夠本了呀。”倒也是。

        我查完房,走到門口再回看一眼所有的病床。老太太還在慢條斯理地,用沒牙的嘴磨油餅,磨得好寫意。今天外面北風(fēng)呼嘯,病房里暖氣開得足,老太太吃得津津有味,看著像個無病無災(zāi)的人。

        有時候,活著,也還是蠻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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