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偉
(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 教學科研部,江西 井岡山 34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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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與中央紅軍長征比較研究
□孫偉
(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 教學科研部,江西 井岡山343600)
[摘要]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與中央紅軍長征,有很多的相同點與不同點。相同點:轉移的直接原因都是國民黨的重兵圍剿;經濟困難是轉移的重要原因;轉移前都進行了較為周密的準備;國民黨都采取了兵分兩路圍堵、清剿的策略;部隊在遭受重大損失后都轉危為安。不同點:轉移的戰(zhàn)略意圖不同;毛澤東在轉移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不同;受到“左”傾錯誤的影響程度不同;對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程度不同。
[關鍵詞]紅四軍;井岡山;中央蘇區(qū);中央紅軍;長征;比較研究
1929年1月,紅四軍主力下了井岡山,時隔五年多之后的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離開中央蘇區(qū)。通過深入的考察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在黨史、軍史上的重要歷史事件,有著太多的相同點,同時也存在一些不同點。然而,學界卻較少有人將兩者對照進行研究。適值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到來之際,通過對這兩次重大軍事行動進行深入比較研究,可以進一步推動黨史、軍史特別是紅軍長征史的研究。
一
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與中央紅軍長征的相同之處是很多的,具體來說,表現(xiàn)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直接原因都是國民黨的重兵圍剿
兩次轉移都是因為遭受了國民黨軍隊的猛烈軍事進攻,即含有被迫的成分。
從1927年10月下旬到1928年8月下旬,國民黨軍先后對井岡山發(fā)動了四次“進剿”和兩次“會剿”,結果都失敗了。1928年12月,彭德懷率紅五軍上井岡山與紅四軍會合,這個消息迅速傳到南京總統(tǒng)府。蔣介石對此非常生氣,為防止朱毛紅軍“做大做強”,他下定決心,重新進行了兵力部署,向井岡山殺來。
1929年1月1日,湘、贛兩省“會剿”軍總指揮部在江西萍鄉(xiāng)正式組成。由湖南國民黨“清鄉(xiāng)”督辦魯滌平任總指揮,第十九師師長何鍵任代總指揮,江西國民黨軍第十二師師長金漢鼎任副總指揮,糾集湘、贛兩省六個旅約三萬人的兵力,策劃分五路對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進行第三次“會剿”。[1]P261“國民黨方面集中這樣巨大的兵力向井岡山進攻,在以前還從來不曾有過?!盵2]P197此時的井岡山,朱毛紅軍有三個主力團,即二十八團、三十一團、三十二團,加上剛上山的紅五軍七八百人,敵我兵力過于懸殊,成為導致下山的直接原因。最后召開會議決定,除留部分兵力守山外,紅四軍主力不與敵人直接交鋒而進行轉移。
中央蘇區(qū)的迅猛發(fā)展引起了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的驚恐不安。隨著1930年10月中原大戰(zhàn)的結束,同年12月,蔣介石在南昌設立行營,先后向中央蘇區(qū)及其周邊其他革命根據(jù)地發(fā)動了五次“圍剿”,前四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蔣介石于1933年下半年對中央蘇區(qū)發(fā)動第五次大規(guī)模軍事“圍剿”。他吸取了前幾次失敗的教訓,在軍事上采取“堡壘主義”和逐步推進的新戰(zhàn)術,還調集了100萬軍隊,自任總司令。其中圍攻中央蘇區(qū)的總兵力,達53個師又8個旅(不含福建十九路軍所部)和5個航空隊,總兵力達50余萬人。蔣介石還在南昌、武昌、洛陽、杭州等地設立新兵訓練處,擬訓練新兵150至200個團,以不斷補充其“進剿”軍主力。[3]P1066此時,中央紅軍的主力已發(fā)展到8萬多人,與國民黨軍的比例是一比六??梢?,國民黨派遣強大兵力、轉變戰(zhàn)術、準備充分,客觀上導致中央紅軍未能打破第五次“圍剿”,成為中央紅軍轉移的直接原因。
(二)經濟困難是轉移的重要原因
除了軍事和政治原因外,經濟困難也成為引發(fā)兩次轉移的主要因素之一。
井岡山的經濟容納能力有限,加上國民黨持續(xù)不斷的軍事進攻和經濟封鎖,難以養(yǎng)活大量的兵員,經濟困難一直成為紅軍發(fā)展和壯大的最大制約因素。1928年4月底,朱德率領包括主力、湘南農軍及其家屬在內的一萬余人上井岡山與毛澤東部會師,然而巨大的喜悅迅速被現(xiàn)實問題沖散。面對突如其來的嚴峻形勢,毛澤東感到捉襟見肘,他在會師幾天后便向中央訴苦:“一萬人的群眾拖泥帶水紀律太糟”,“吃飯大難”[4]P30。
1928年12月彭德懷率部上井岡山后,使原本的給養(yǎng)困難進一步惡化,糧食、藥品、彈藥等都奇缺。陳毅后來回憶:“在九月至一月,四月中紅軍經過空前的艱難,在隆冬之際,邊界叢山中積雪不消,紅軍衣服飲食非常困難,又因敵人封鎖,紅軍未能到遠地游擊,以致經濟沒有出路。”[5]P4紅四軍前委在1929年3月20日給福建省委并轉中央的報告中,更指出了紅四軍主力下山的根本原因:“我們自1月14日離開井岡山,主因是經濟無出路?!盵6]P290
中央蘇區(qū)時期,中國共產黨雖然在經濟建設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由于“左”傾錯誤的嚴重干擾,使得后期經濟工作出現(xiàn)了較大的困難,各項經濟生產受到較大的限制,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土地政策。先是強制推行“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的政策,后開展大規(guī)模的查田運動,嚴重侵犯了中農的利益,過分地打擊了地主、富農,極大影響了農業(yè)生產。其二,工商業(yè)政策。先后通過了三部勞動法,如規(guī)定了過多的休息時間,過高的工資待遇和過高的福利要求等。照搬蘇聯(lián)的法律,不符合蘇區(qū)的實際,導致大批工廠倒閉,大批工人失業(yè)。其三,財政政策。提高稅收增加了農民和工商業(yè)者的負擔。為籌集戰(zhàn)爭經費,又過多發(fā)行公債、紙幣。其四,糧荒的頻繁出現(xiàn)。在1934年1月23日二蘇大通過的一項決定指出:“去年糧食恐慌的現(xiàn)象,現(xiàn)在又在威脅著我們”[7]P83,使得紅軍的軍糧處于緊張之中。其五,政府工作人員的激增。在加強蘇維埃政權建設的口號下,原本精簡的政府機關迅速膨脹,工作人員呈倍數(shù)增長。其六,過度擴紅。在“擴大百萬鐵的紅軍”的口號下,地方紅軍迅速改編為正規(guī)紅軍,據(jù)統(tǒng)計動員了近20萬人參加紅軍。其七,未能有效打破國民黨的經濟封鎖,不鼓勵商人從事赤白區(qū)的貿易。
鄧小平曾經說:“敵人的方針就是要扭在蘇區(qū)邊沿和蘇區(qū)里面打,盡情地消耗我蘇區(qū)的人力、物力、財力,使我們陷于枯竭?!盵8]P97“左”傾領導的上述做法,正中蔣介石“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下懷,在戰(zhàn)爭的后期,蘇區(qū)的經濟資源已陷于枯竭之中。
(三)轉移前都進行了較為周密的準備
兩次轉移都不是盲目而為,都經過了一定時間的準備工作。
紅四軍主力下山突圍前,對守山和下山都做了一系列緊張的準備工作。守山的準備,軍事方面:將紅軍進行改編,紅五軍的部隊暫編為紅四軍三十團,彭德懷任團長兼紅四軍副軍長,滕代遠任黨代表兼紅四軍副黨代表。[9]P34人事方面:改組邊界特委,以鄧乾元為書記,統(tǒng)籌湘贛邊界群眾的戰(zhàn)事準備和動員組織工作。從紅四軍中抽調一批在邊界軍民中有一定威信的軍事、政治干部去充實守山部隊領導。思想方面:向紅五軍官兵通報了敵情,作好迎戰(zhàn)準備,在群眾中也進行了廣泛的動員。物資方面:組織部隊和邊界群眾再次加固了工事并挑糧上山。[10]P359
下山的準備,人事方面:將隨軍行動的邊界前委,改為紅四軍前委,作為紅四軍的最高領導機關。將原三十二團團長袁文才調任紅四軍參謀長,原中共寧岡縣委宣傳部長劉輝霄調任前委秘書長。宣傳方面:毛澤東親自起草了《紅軍第四軍司令部布告》,準備了《共產黨宣言》和其他革命標語。這些傳單在下山途中進行了散發(fā),既可以發(fā)動和爭取山下的群眾參加革命,又可以“暴露”自己的行蹤,盡最大可能調動和牽制敵人。軍事方面:對下山的部隊組織了軍事訓練,布置了下山的路線、序列等,還帶了十幾天的伙食費和糧食。
同樣,中央紅軍實施戰(zhàn)略轉移并非“倉促的出動”[11]P18,而是經過大量的謀劃和準備工作,具體表現(xiàn)如下。
軍事方面:派出紅七軍團北上與紅六軍團西征,一路“調敵”,一路“探路”。派潘漢年、何長工與陳濟棠部進行秘密談判,達成借路的協(xié)議。兵員方面:從1934年5月至9月,中央蘇區(qū)共擴紅8萬余人。根據(jù)中革軍委的命令,征調了5000名夫子組成運輸隊、擔架隊,準備隨軍行動。物資方面:為響應中央政府借谷籌糧的號召,蘇區(qū)人民于1934年6、7月共籌軍糧84萬擔、棉花8.6萬斤、被毯2萬多床、草鞋20萬雙、米袋10萬條。中央外貿總局突擊采購10萬元中西藥品。中央財政部突擊籌款150余萬元,充當軍費。
組織方面:成立了由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的最高“三人團”,負責籌劃紅軍主力突圍轉移重大事項。成立了留守中央蘇區(qū)堅持游擊斗爭的中央分局、中央軍區(qū)、中央政府辦事處,由項英任分局書記、軍區(qū)司令員兼政委,陳毅任辦事處主任。輿論方面:1934年10月3日的《紅色中華》第240期發(fā)表《為發(fā)展群眾游擊戰(zhàn)爭告全蘇區(qū)民眾書》,號召群眾拿起武器,組織起來,廣泛開展群眾游擊戰(zhàn)爭,保衛(wèi)自己的土地和家園。行政方面:1934年7月在于都縣城設立了贛南省,成立了贛南省委、省蘇維埃政府、省軍區(qū),中央和粵贛省向贛南省調派干部。[12]P1132-1135
可見,在長征出發(fā)前,中央和“三人團”進行了多方面的有序謀劃,正如伍修權所言:“這次戰(zhàn)略大轉移,對于當時的中央領導核心來說是早有準備的?!盵13]P81
(四)國民黨都采取了兵分兩路圍堵、清剿的策略
國民黨軍隊對紅軍的兩次轉移都實行全力圍堵,而且對轉移紅軍和根據(jù)地采取了分兵進攻的策略。
紅四軍主力下山后不久,湘贛“會剿”軍代總指揮何鍵發(fā)覺了行蹤,急電蔣介石,報告了具體的部署,在1月21的電報中說道:“已飭第一、第五兩路部隊,向贛南跟蹤追剿,認真截擊;并令二、三、四各路部隊向井岡山剿匪圍剿?!盵6]P454-455
上?!睹駠請蟆?929年1月24日的新聞報道:“王、金兩指揮據(jù)報后,乃令二十一旅李文彬部跟縱〔蹤〕追剿,同時并令十四、三十五兩旅向匪巢井岡山進擊。想此勢窮力蹙之共匪,當不難一鼓蕩平也?!盵6]P4512月14日,據(jù)《申報》記載:“何、金兩總指揮得報告,以羅福嶂不亞于井岡山,茍不乘其喘息未定時,滅絕根株,勢將養(yǎng)成燎原之禍。故飭令十五、二十一兩旅窮追,務將朱毛截獲。”[6]P453
由于敵我兵力過于懸殊,第三次反“會剿”失敗。敵人占領井岡山后,實行了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彭德懷于5月3日回到井岡山,看到的情景是“井岡山區(qū)群眾被敵摧殘得很厲害,湘贛兩省白軍在占領時,特別撤退時,進行了徹底破壞,燒光、搶光,屠殺也很慘;瘧疾普遍流行,無藥醫(yī)治;無鹽、無布等生活必需品。那時的井岡山,人口還不到兩千,撥了兩千銀元救濟老百姓”[4]P129。
1934年11月12日,中央紅軍主力進入湘南地區(qū)時,蔣介石已判明中央紅軍主力轉移的戰(zhàn)略意圖,即于是日任命何鍵為“追剿”軍司令,指揮“圍剿”中央蘇區(qū)中的西路軍和北路軍之薛岳、周渾元兩個縱隊“追剿”中央紅軍主力,其余兵力仍繼續(xù)“圍剿”中央蘇區(qū),加緊向中心區(qū)推進。[5]P182中央紅軍主力出發(fā)長征不到兩個月,敵人即占領了中央蘇區(qū)的全部縣城和主要交通線,中央蘇區(qū)基本淪陷。
11月下旬,以顧祝同為主任的國民黨軍“駐贛綏靖公署”成立,下轄8個綏靖區(qū);另有陳誠的駐贛預備軍總指揮部,加上本地的豪紳地主反動武裝共同對中央蘇區(qū)實行瘋狂的燒殺搶掠和血腥的階級報復,中央蘇區(qū)遭到嚴重的損失。
蔣介石在南北將領會議上叫嚷要“掘地三尺”“斬草除根”,決不讓蘇維埃政權“死灰復燃”。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有可疑的就殺掉”,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三歲孩童皆不幸免,據(jù)統(tǒng)計,整個中央蘇區(qū)有80萬群眾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連國民黨也不得不承認,在“清剿”區(qū)內,“無不焚燒之居,無不伐之樹木,無不殺之雞犬,無遺留之壯丁,閭閻不見炊煙,田野但聞鬼哭”[6]P70。
(五)部隊在遭受重大損失后都轉危為安
兩次轉移在前期都遭受了重大損失,但經過不懈努力,最終都化險為夷。
紅四軍主力下山后,由于國民黨的重兵追剿,兵馬勞頓,加上所經之地的群眾沒有完全發(fā)動起來,因此打了很多敗仗,處境極為不利。陳毅后來曾這樣描述:
“一月二十八日與贛軍三團戰(zhàn)于大庾,因當?shù)責o群眾組織,事前不知敵人向我進攻,以致倉猝應戰(zhàn),我軍未能全數(shù)集中,并因兵力壘積重疊于一線致失利。我軍引退折回粵邊南雄界,取閩粵贛邊界轉至吉安、興國一帶,沿途皆兩省交界,紅軍沒有群眾幫助,行軍、宿營、偵探等事非常困難,敵人又有輪班窮追政策,我軍為脫離敵人,每日平均急行九十里以上,沿途經過山嶺皆冰雪不化,困苦加甚,復于平頂坳、崇仙圩、圳下、瑞金四地連戰(zhàn)四次皆失利?!焙笤诖蟀氐卦O伏,戰(zhàn)斗雖然很慘烈,但將敵全部擊潰,官兵在彈盡援絕之時,用樹枝、石塊、空槍與敵在血泊中掙扎,才獲得最后勝利,“為紅軍成立以來最有榮譽之戰(zhàn)爭”[5]P5。
1929年2月20日,紅四軍主力在東固與江西紅二、四團勝利會師,部隊得到了及時的休整,傷病員得到了安置,另外也學習了東固革命根據(jù)地成功的斗爭經驗。在得知井岡山淪陷后,改變原計劃,部隊向閩、贛邊境敵人力量薄弱地區(qū)游擊,相機尋找新的落腳點。這樣,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中央蘇區(qū)的創(chuàng)建。
中央紅軍長征后,由于準備較為充分,保密措施做得比較好,加上與陳濟棠達成統(tǒng)戰(zhàn)協(xié)議,所以突破國民黨的第一、二、三道封鎖線比較順利,但也受到一些損失,如突破第一道時紅軍犧牲1000余人,紅三軍團第四師師長洪超犧牲。然而在準備強渡湘江、突破第四道封鎖線時卻遭受嚴重的損失。
湘江戰(zhàn)役是紅軍長征經歷的第一場惡戰(zhàn),也是中央紅軍突圍以來最悲壯、最關鍵的一仗。雖然最終跳出了包圍圈,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紅一軍團損失過半,紅五軍團損失更為慘重,三十四師幾乎全軍覆沒。渡過湘江后,中央紅軍由出發(fā)時的8.6萬余人銳減到3萬余人。這次失利教育了廣大干部,部隊中明顯地滋長了對“左”傾領導的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劉伯承后來回憶:“這種情緒,隨著我軍的失利,日益顯著,湘江戰(zhàn)役,達到了頂點?!盵17]
這才有了1935年召開的遵義會議,勝利結束了“左”傾路線在黨中央的統(tǒng)治,開始了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新中央的領導,成為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轉變。毛澤東后來評價道:“紅軍在一個方面(保持原有陣地的方面)說來是失敗了,在另一個方面(完成長征計劃的方面)說來是勝利了。敵人在一個方面(占領我軍原有陣地的方面)說來是勝利了,在另一個方面(實現(xiàn)‘圍剿’、‘追剿’計劃的方面)說來是失敗了?!盵18]P149總之,長征最終取得了勝利。
二
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與中央紅軍長征雖然有許多相同之處,但也有一些不同點,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轉移的戰(zhàn)略意圖不同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毛澤東對井岡山產生了很深的感情,對在井岡山建立工農武裝割據(jù)政權的意義深信不疑,他多次在給中央的報告中談到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1928年5月2日提出了“寧岡為中心、羅霄山脈政權之建立”[4]P30。到了1928年11月25日,他又提出:“整個的羅霄山脈我們都走遍了;各部分比較起來,以寧岡為中心的羅霄山脈的中段,最利于我們的軍事割據(jù)?!薄斑吔缂t旗子始終不倒,不但表示了共產黨的力量,而且表示了統(tǒng)治階級的破產,在全國政治上有重大的意義。所以我們始終認為羅霄山脈中段政權的創(chuàng)造和擴大,是十分必要和十分正確的?!盵8]P79-81
可見,毛澤東并未考慮過放棄井岡山,只是出現(xiàn)了國民黨軍大規(guī)?!皶恕钡戎T多原因,才采取了“圍魏救趙”的策略,其中含有主動出擊的因素,紅四軍主力在下山的同時尋找戰(zhàn)機,少部分兵力守山。從他的主觀上看,下山的部隊還是要回來的,只是暫時離開而已。后來,到了東固得知井岡山已經淪陷,才決定尋找新的落腳點。
對于長征而言,情況大不相同。據(jù)博古回憶,“當時軍事計劃是搬家,準備到湘鄂西去”[11]P109。后來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決議》指出:“實行戰(zhàn)略上的退卻,以保持我們的主力紅軍的有生力量,在廣大無堡壘地區(qū),尋求有利時機,轉入反攻,粉碎‘圍剿’,創(chuàng)造新蘇區(qū),以保衛(wèi)老蘇區(qū)。”[11]P17可見,中央最初的考慮是紅軍主力被迫撤離中央蘇區(qū)后,并不回來,而是到湖南與紅二、六軍團會合,在湘西開辟新的蘇區(qū)。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戰(zhàn)略意圖,即北上抗日。1934年7月15日,蘇維埃中央政府和中革軍委共同發(fā)布的《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宣言》指出,為同日本帝國主義直接作戰(zhàn),“蘇維埃政府與工農紅軍不辭一切艱難,以最大決心派遣抗日先遣隊,北上抗日”。愿在過去的三個條件下,“同全中國武裝隊伍聯(lián)合起來共同抗日”[7]P347-348。紅一、四方面軍在四川懋功會師之時中日民族矛盾已非常激化,中共中央正式提出并確定了北上抗日的戰(zhàn)略方針。1935年6月15日,發(fā)布了《為反對日本吞并華北和蔣介石賣國宣言》,重申“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占領華北,反對蔣賊等賣國,堅決對日作戰(zhàn),收復一切失地,驅逐日本帝國主義出中國”[19]P510。
黨中央1935年6月26日在兩河口會議后,提出“創(chuàng)造川陜甘蘇區(qū)根據(jù)地,使中國蘇維埃運動放在更鞏固更廣大的基礎上”[7]P516。8月,中國蘇維埃中央政府、中共中央共同發(fā)布《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號召“與紅軍和東北人民革命軍及各種反日義勇軍一起,組織全中國統(tǒng)一的抗日聯(lián)軍”[7]P522。1936年10月,隨著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會師,北上抗日戰(zhàn)略方針從確立、堅持到最終實現(xiàn),這也成為長征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此,后者與前者相比,除了對原有根據(jù)地的態(tài)度不同之外,還有北上抗日的因素,以與日益嚴峻的全國抗日形勢相適應。
(二)毛澤東所發(fā)揮的作用不同
毛澤東無疑是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和領導者,他的主導作用是無法替代和撼動的,這也表現(xiàn)在對紅四軍主力下山的具體安排上。
紅四軍前委、湘贛邊界特委常委和團特委常委、紅四軍和紅五軍軍委以及邊界各縣縣委,于1929年1月4日至7日在寧岡柏露村召開了聯(lián)席會議,著重研究了粉碎國民黨軍第三次“會剿”的策略和部署,毛澤東作為前委書記主持會議。這時會議出現(xiàn)了不同意見,有“以守為攻說”“死守主義說”“拋棄邊界說”,“前委以為死守主義、硬拼主義、自了主義,都是不對的”[20]P780-781,最后會議贊成毛澤東提出的內線作戰(zhàn)與外線作戰(zhàn)相結合的策略,即“圍魏救趙”以解井岡山之圍。
怎么打法已經確定了。但是,主力向哪里出擊,又成了爭論的中心問題。有的同志提議到湘南去,有的提議到湘鄂贛邊界地區(qū)去,也有人提議到贛南去。[21]P71對這些意見,會議一一作了具體分析。會議經過認真討論,根據(jù)毛澤東的意見,最后一致決定去贛南??梢姡瑫h的議程一直都在毛澤東的主控下進行。
中央蘇區(qū)時期前后六年時間,前三年時間一直是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經營,后三年由于與中央“左”傾領導的主導思想不一致,經過“贛南會議”“寧都會議”反“羅明路線”等黨內斗爭,毛澤東逐漸失去了權力,坐了三年冷板凳。他后來感慨:“他們迷信國際路線,迷信打大城市,迷信外國的政治、軍事、組織、文化的那一套政策。我們反對那一套過‘左’的政策。我們有一些馬克思主義,可是我們被孤立。我這個菩薩,過去還靈,后頭就不靈了。他們把我這個木菩薩浸到糞坑里,再拿出來,搞得臭得很。那時候,不但一個人也不上門,連一個鬼也不上門。我的任務是吃飯、睡覺和拉屎。還好,我的腦袋沒有被砍掉?!盵2]P333-334
毛澤東在長征出發(fā)前的情況,伍修權后來回憶道:“最初他們連毛澤東同志也不打算帶走,當時已將他排斥出中央領導核心,被弄到于都去搞調查研究。后來因為他是中華蘇維埃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在軍隊中享有很高威望,才被允許一起長征。”[13]P81-82可見,毛澤東差一點被留下,更談不上發(fā)揮多大作用了。
長征初期的毛澤東抱著對黨的革命事業(yè)極端負責的態(tài)度,提出了挽救紅軍的一系列正確意見。通過通道會議、黎平會議、猴場會議、遵義會議、雞鳴三省會議、扎西會議、茍壩會議、會理會議等一系列會議,確立和鞏固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中的領導地位。此后,毛澤東發(fā)揮的作用越來越大,直到中共七大,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國共產黨第一代領導集體形成。
紅四軍下山,毛澤東全程都發(fā)揮了主導作用,但長征期間卻比較復雜,他從被邊緣化到逐漸重獲大家信任,最終成為黨和紅軍的領導核心。
(三)受到“左”傾錯誤的影響程度不同
井岡山斗爭時期,曾經受到過“左”傾錯誤的影響,出現(xiàn)了“三月失敗”“八月失敗”,根據(jù)地軍民受到過重大的損失。此后,經過努力,根據(jù)地又得到了恢復和鞏固。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決策的作出,是召開會議共同討論的結果,是積極的策略,切合當時的實際。
中共中央“六大”于1928年7、8月在莫斯科召開,是年底,決議才送達井岡山。柏露會議的一項重要議程就是傳達“六大”決議,其中《蘇維埃政權的組織問題決議案》有關于“對土匪的關系”問題的指示:“暴動前可以同他們聯(lián)盟,暴動后則應解除其武裝并消滅其領袖。與土匪或類似的團體聯(lián)盟,僅在暴動前可以適用。暴動之后宜解除其武裝并嚴厲的鎮(zhèn)壓他們?!薄八麄兊氖最I應當作反革命的首領看待,即令他們幫助暴動亦應如此。這類首領均應完全殲除。”[22]P399該決議對井岡山原農民武裝首領袁文才、王佐非常不利。
據(jù)陳正人回憶,在會上,王懷和龍超清以前是袁、王的死對頭,主張殺。后來,主席做了許多工作,反復強調執(zhí)行“六大”的決議,應根據(jù)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不應機械地執(zhí)行。最后,會議決定不殺袁、王。[23]P310
可見,對于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左”傾錯誤有一定的影響,但不致命。
對于紅軍長征而言,“左”傾錯誤的影響可以說是全方位的。特別是從博古等中央領導人進入中央蘇區(qū)后,王明“左”傾錯誤得到全面推行。如政治方面,開始了反“羅明路線”的斗爭,使得許多人受到打擊和迫害;經濟方面,通過的勞動法規(guī)定了過高的工資福利和休息時間,限制了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土地方面,開始了查田運動,使蘇區(qū)內部的社會秩序動蕩不安,農業(yè)生產受到極大影響;軍事方面,拋棄了前幾次反“圍剿”的成功經驗,采取消極防御,同強敵打陣地戰(zhàn)、拼消耗、短促出擊;統(tǒng)戰(zhàn)方面,對國民黨內部出現(xiàn)的分裂處置失當,沒有協(xié)助國民黨十九路軍發(fā)動的“福建事變”,導致紅軍的處境更為不利。
可見,正是由于“左”傾錯誤的直接領導,才導致本有希望打退國民黨第五次“圍剿”的紅軍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不得不實行戰(zhàn)略轉移,尋求生機。
因此,相對于“左”傾錯誤對前者具有一定影響而言,后者的負面影響幾乎是全方位的,并且直接導致了戰(zhàn)事的失敗,大好革命形勢毀于一旦。
(四)對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程度不同
紅四軍主力下山后,雖然沒有實現(xiàn)“圍魏救趙”的既定目標,自己被圍追堵截,打了不少敗仗,而且井岡山也失守了;但是打開了思路,汲取了東固革命根據(jù)地的斗爭經驗,認識到山外有山,經過一路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此后不久,朱毛紅軍不僅扭轉了被動的局面,而且開始了中央蘇區(qū)的創(chuàng)建,從井岡山走出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在更大的時空范圍內得到進一步的施展,一個嶄新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即將出現(xiàn)??梢?,這次轉移的影響及于贛南、贛西南、閩西等地,中國革命的面目煥然一新。
對于長征的意義而言,毛澤東已經給出了最經典的評價:“長征是歷史紀錄上的第一次,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路上遇著了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人的兩只腳,長驅二萬余里,縱橫十一個省。請問歷史上曾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沒有,從來沒有的?!盵18]P150-151
可見,長征堪稱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壯舉,打破了十幾個省上百萬敵軍的圍追堵截,大大鍛煉了革命隊伍,聚集了革命力量,擴大了共產黨和紅軍的影響,對中國革命進程的影響非常巨大,并將中國革命的勝利推向全中國。
因此,前者的影響只限于井岡山及其周邊地區(qū),而后者通過跨越十幾個省、近一年的時間,打破了國民黨的反動宣傳,直接推動了所經過地方革命事業(yè)的發(fā)展。
三
紅四軍主力下井岡山與中央紅軍長征是中國革命運動中的兩次重要歷史節(jié)點和轉折,都在中國革命事業(yè)上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通過比較,可以得出以下三點重要啟示:
第一,黨的正確領導是兩次轉移取得勝利的根本保證。中共早期領導人經常受到共產國際“左”傾錯誤的影響,嚴重干擾甚至阻礙了中國革命的進程。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圍內,就會出現(xiàn)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教條化的較量與斗爭。雖然以毛澤東為首的正確革命道路受到打擊和排斥,但是經過革命的挫折和歷史的檢驗,已經證明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理論與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產物——毛澤東思想的正確性。堅持黨的正確領導,有科學理論武裝的指導,形成一個成熟的黨的領導集體,這是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重要保證。
第二,只要不拋棄、不放棄,依靠人民群眾,堅持人民利益至上的原則,就一定能擺脫困境,領導中國革命取得偉大勝利。這兩次轉移都非常危險,遭受了很大的挫折,幾乎瀕臨失敗的邊緣,卻能由被動轉為主動,化危為機,最終都取得了成功。除了廣大官兵有著堅強的革命意志,發(fā)揚不怕流血和犧牲的精神,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夠時刻關心群眾疾苦,解決農民最關心的土地問題,緊密聯(lián)系群眾,才能依靠群眾渡過一個個難關,這是血與淚得出的結論。人民群眾是真正的銅墻鐵壁,這個淺顯的道理至今仍未過時。
第三,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有力推動了中國革命不斷取得勝利。井岡山與中央蘇區(qū)時期,毛澤東的軍事思想在實踐中逐漸形成,他歸納了游擊戰(zhàn)爭的“十六字訣”,提出了人民軍隊的新型建軍原則,還親自領導三次反“圍剿”取得勝利。紅軍長征為其軍事思想在整個中國革命戰(zhàn)爭全局范圍內得到檢驗與公認,提供了廣闊的舞臺。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紅軍的運動戰(zhàn)術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一次次絕處逢生的戰(zhàn)斗,讓全黨全軍真正認識了毛澤東及其軍事思想的正確,也確立了毛澤東軍事思想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全局上的指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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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賀文贊)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Fourth Red Army Main Force’s Departing Jinggangshan and the Central Red Army’s Long March
SUN Wei
(DepartmentofTeaching&Research,ChinaExecutiveLeadershipAcademyJinggangshan,Jinggangshan,Jiangxi343600,China)
Abstract:There are lots of samenes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main force of the Fourth Red Army’s departing Jinggangshan and the Central Red Army’s long march.The common lies in the following points: the direct reasons were both the encirclement of Kuomintang’s armed forces;economic difficulties were an important reason;careful preparation was made before the motions;the Kuomintang adopted the tactics of encircling from two sides;and the army was finally safe after suffering heavy damages.The differences lies in the strategic attempt of motion,the role of Mao Zedong,the degree of being affected by the leftism error,and the degree of influence on the nation-wide revolutionary situation.
Key words:Fourth Red Army;Jinggangshan;Central Soviet Area;Central Red Army;long march;comparative study
[收稿日期]2016-03-12
[作者簡介]孫偉(1980—),男,江西德安人,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學科研部黨史教學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歷史學博士,政治學博士后,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中國近現(xiàn)代史。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0599(2016)03-004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