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yè)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自古以來就是騷客文人向往的盛事。作為一個偶爾涉筆社會、文化的讀書人,我曾經非常喜歡旅游廣行天下。大凡每到一地,不僅遍覽當地名勝古跡,就是市內的每一處旮旯拐角,也盡可能走到,以求獲得對當地社會文化、民俗風情的一個完整印象。但近些年出行,卻開始有些慵懶乏力和索然無味之感,不想再看了。蓋因當今城市,不僅急速擴張以致大而無當,且無一不被鋼筋水泥森林覆蓋得蔽日遮天,毫無自身個性也。雖然有的城市還殘存一些古跡名勝拖著疲沓的古老身軀仍在為當地的GDP做貢獻,但原有的古文化生態(tài)格局早已被現代化的拆遷和拔地而起的巨型建筑徹底分割打亂,其況味古意已蕩然無存矣。即便置身于所謂的歷史名城,也難覓一點半點幾千年歷史之滄桑感和精氣神!去年到無錫,就無由見到昔日江南名城“暮春三月,雜草生樹,群鶯亂飛,畫舫絲竹、吳儂軟語、秦淮笙歌”的萬種風情。及至今年又出差到大連,隨處可見的,還是千篇一律的鋼筋水泥森林。聽一位上世紀八十年代到過大連的同事說,過去的大連很有特色,沿海濱一線和城里城外,到處是錯落有致的日式別墅群和歐式哥特式建筑,雖殖民痕跡猶存,倒也見證了中華民族近代的一段滄桑歷史。而今的大連呢?早已將昔日有些年代的老建筑古街區(qū)盡行拆除,了無自身的底蘊了。只要走過任何一個城市,就像看遍了全國所有的城市,如此千城一面,誰還有出游的心勁呢?最多看看當地的自然風景吧。
或曰,要滿足城市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就難以保護古建筑古民居。但是,城市化建設和古文化遺存的保護真的就水火不容嗎?現代人的智慧,正是在處理這個看似悖論的過程中,高下立見。遺憾的是,我們很多城市建設的決策者的智商,不幸正處于其下位末端?!吧轿鞯那宕艖蚺_,被非法擅拆后賣至廣東番禹,因‘水土不服被白蟻侵蝕;婺源1800平方米清代徽式古民居又被搬到廣西;而無錫400余年歷史古建所在區(qū)域因面臨拆遷,政府將其異地保護。”(《報刊文摘》2015年7月22日)照這么個干法,是不是有一天,西安的大雁塔也會搬到上海?甚至北京的故宮,也會被整體拆移到杭州呢?可如此這般,大雁塔還能算是大雁塔嗎?故宮還算是故宮嗎?離開了地域文化大背景的古建筑,必然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還有多大的存在價值呢?真乃焚琴煮鶴,有辱斯文!
瑞典的斯德哥爾摩,一開始也大肆拆遷,但拆著拆著,當地人醒悟過來了,意識到古建筑古街區(qū)是不可再生的歷史、文化、文物和藝術資源,于是立即停止拆遷,且予立法嚴格保護。如今的“斯德哥爾摩市容如此美麗,無論新區(qū)老街都體現了匠心的規(guī)劃和安排,令人賞心悅目”。在斯德哥爾摩議會廳里,有一張紙張已經發(fā)黃很有些年頭的地圖,“上面是市里每幢房子的簡單平面圖,門朝哪里開,窗戶在什么地方,房子是什么色彩,都表明得清清楚楚,不準隨便改動,如要改動,得到批準后才可動作”。在美國,“城市總體規(guī)劃也是100年不變,每個城市總是各有其貌,各具特色”(同上)。而我們的城市呢?今天來一個市長,按著他的想法把城市大拆一氣,明天又來一個書記,將前任的規(guī)劃全部推翻,另搞一套。如此你折騰來我折騰去,再好的歷史名城,能不被折騰得百孔千瘡?多年前,浙江舟山市的主事者竟敢無法無天到將一整座定海古城盡行拆除!權力如此的恣意妄為,令人瞠目!“文革”時期破壞文物無數,但近些年對文物破壞的數量和規(guī)模,據說已達4萬多處,與“文革”相比,還能分出伯仲嗎?!
當然,也有城市的主事者頗有卓識遠見。如山西的平遙、云南的麗江和江蘇的蘇州等地,古城區(qū)古街區(qū)還算保護得差強人意。但如云南昆明的仇和,江蘇南京的季建業(yè),個個猴精,卻都把自己主事的城市折騰得夠嗆,于折騰中謀取巨大私利,留下了千古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