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谷

上次頭發(fā)老友告訴我，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牙齒打了一場口水仗，各人都自稱是最重要的。可誰也沒說服誰。昨日午夜，被一陣喧嘩吵醒，親耳聽了詞們的又一場類似的口水仗，甚覺好笑，憑記憶錄下與諸君共賞——

名詞自認老大，率先莊重宣稱：我是主心骨，你們都得依附我。像你形容詞，沒有我就兩腳懸空無從著落。你動詞，沒有我，你動個啥？你代詞，頂多只有代表我大哥一下罷了。你副詞、助動詞、助詞更不用說了。對不對？

形容詞跳將出來大聲嚷嚷：名詞，你頭上頂個皮蛋殼，太自大了！自大就是“臭”！我要依附你？真是熱氣煙霧不分，好歹不識！沒有我修飾你，你赤膊赤卵木疙瘩一個，誰會朝你看？只有我給你披上美麗的、光榮的、勇敢的、聰明的、忠誠的、無與倫比的……這一套套名牌衣衫，你才會像個人模狗樣！

動詞也不甘示弱：形容詞兄弟說得好！名詞你看不起我動詞，恰好證明你是個白癡！沒有我動詞，你死蟹一只，動彈不得！你像個活人全靠我給你動。忘恩負義的家伙！

副詞熬不住了，用渾厚的嗓音發(fā)言：形容詞你說過頭了。你不要把自己描繪成鮮花一朵。老實告訴你，我早就看不慣你了，你老是墻頭草似的隨風東倒西歪，毫無立場。那個對你有利，就形容他“聰明”“機警”“自信”“忠厚”“節(jié)儉”;誰人對你無益，就貶低為“狡猾”“陰險”“固執(zhí)”“無能”“吝嗇”……算什么東東！

助詞尖聲叫起來助陣，可剛喊了句“副詞說得對”，“對”字還未出口，就被形容詞喝了下去：助詞，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算老幾？也來插嘴！你不過是混到我們隊伍里來濫竽充數(shù)的！什么“輕輕地撫摸”呀，“幽幽地抽泣”呀，“淡淡地哀傷”呀，“快活地跳躍”呀，“高興地叫喊”呀……不是酸不啦嘰就是一副輕骨頭相！要么“來啦”“去了”“跑得快”，再不就是呢、吧、嗎、啊、呀地傻瓜似地亂喊一陣！算啥東西呀你！

一直悶聲不響的助動詞開腔了：形容詞，你不是花言巧語就是血口噴人，太不像話！我看，副詞說得在理，別看他一個“副”字當頭，但威嚴和實權遠在你們之上。你形容詞，還有動詞你，弄弄清爽，副詞兄有權力修飾、限制你們兩個。“都”“只”“再三”“屢次”“很”“更”“越”“也”“還”“不”“竟然”“居然”一起出擊，就可把你形容詞、動詞隨意使喚。不相信，試試！你形容詞說“好”，副詞兄在前面加個“不”，就叫你180度大轉彎;你動詞說“打”，他把“莫”扣在你前面，就制止了你的暴行！忠告二位，在副詞兄面前還是老實些吧！

這下子助詞揚眉吐氣了，趁機發(fā)言：完全贊同副詞和助動詞二位的意見！我是沒有什么獨立性，意義在詞群里也最不實在，一個虛詞而已，不像助動詞可以站在你們動詞形容詞前面，像“我要上網”的“要”。剛才你形容詞臭我什么“地”“地”的酸不啦嘰，恰好是你不打自招！那“地”前面的“輕輕”“淡淡”不正是你形容詞自己嗎？竟賴到我頭上來了，真是豈有此理！再說，我也不是形容詞所奚落的那樣是混進來的。文學家，特別是詩人，離開了我的“呢”“嗎”“吧”“啊”還真不行。那位“為曹操翻案”的大詩人，沒有我的“啊”“呀”，他還能創(chuàng)作這樣轟動全國、充滿革命豪情的好詩嗎——“啊！長江大橋，多么偉大呀！”“?。∪嗣窆缇褪呛脜?，吃飯不要錢呀！”……

開了頭炮后沒有吱聲的名詞再次開炮，沒有接助詞的話茬，而轉向了形容詞和動詞：你倆剛才一唱一和攻擊我自大。誰大誰小不是靠自己吹的，要拿出事實來說話。你們倆能像我這樣筆挺地站立在這里嗎？能成為一種實打實的人物或事物嗎？

形容詞偕手動詞應戰(zhàn)：怎么不能！《吶喊》《徬徨》《我的名字叫：紅》《逃離》《拋錨》這些中外名著，包括諾貝爾獎或其他獎項的杰作，還有黑澤明的《亂》，基耶斯洛夫斯基《白》《藍》《紅》這些名片，不都是形容詞、動詞成為名詞的實例嗎？嘿嘿，你名詞還有什么可啰嗦的！

名詞聽了狂笑：哈哈，真不害羞！那是全靠咱們的親戚標點符號中的書名號框起來才成的呀！不用《》試試看，還不僅僅是個形容詞或動詞，而絕不是名詞。

老實告訴你們：只有我名詞，才有資格有能耐替代你這個形容詞，而你絕不能取代我！看看，赫魯曉夫是名詞吧？中國是名詞吧？而且是專用名詞。諾諾，“這家伙，比赫魯曉夫還赫魯曉夫！”“想不到這位美國朋友的做派是很中國的?！笔遣皇且幌伦佣甲兂闪诵稳菰~？

躲在角落里的代詞，大概覺得自己只是代代人家的（這個“代”又跟“人民代表”的“代”很不相同，大概只相當于農村小學“代課教師”的“代”吧），一向低調，不大拋頭露面，這時卻自言自語地輕輕迸出一句：“那你倒變變動詞看！”

名詞耳朵尖，聽清了，頓時火冒三丈：怎么不能！聽聽這句話：“就你一個是‘雷鋒？你倒真夠‘雷鋒的啦！那么，地震那幾天你為什么裝病，不去現(xiàn)場‘雷鋒雷鋒呢？”聽清楚沒有？第一個“雷鋒”是名詞，第二個是形容詞，第三個不就是動詞啦！

量詞顧自瞌睡，始終不響。他覺得自己是搞度量衡技術的，不想?yún)⑴c是非。其實他沒瞌睡，只是在研究在文章中到底標kg還是千克，㎡還是平方米？……這才是業(yè)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