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竊的文件

◎［日］星新一

夜闌人靜。在F博士研究所的附近潛伏著一個小偷。

至今為止，F博士已相繼發(fā)明了一系列性能優(yōu)異的藥物，據最近傳出的消息說，他即將又要完成一種新型藥物的研制。

小偷決定盡快盜出這種藥物的技術文件，出賣給別人以牟取暴利。

他屏息凝神地從窗口偷偷朝里窺視，只見屋里只有博士獨自一人在埋頭于藥物的制備。博士那種目不轉睛、聚精會神的樣子，使小偷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發(fā)現。

過了一會兒，博士制出為數不多的一點成品，這是一種呈綠色的液體。他舀起少許放在嘴里，一邊細細地品嘗著，一邊嘖嘖有聲地說道：

“啊，滋味不錯，氣味也挺好聞……”

博士舒展雙臂，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后又嘮嘮叨叨地自言自語起來。

“嘿，總算成功了。這些年來，我雖然研制出一系列新藥物，但是還沒有一個品種能超過現在這種藥物。在我看來，它真可稱得上是一個世界性的偉大發(fā)明。對，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把這種制備方法記錄下來?！?/p>

博士取出紙筆迅速地寫起來，寫完以后，把它鄭重其事地放進位于墻角的一只大保險柜里，然后離開了研究所。

窗外，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小偷見博士一走，便立刻行動了。他輕輕地把窗子撬開，悄無聲息地潛入屋里，然后走到保險柜前，熟悉地旋動號碼盤。在他的手里，保險柜被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小偷取出技術文件，一把揣入懷里，喜不自勝地逃遁于漆黑的夜幕中。

“這下可好了，準可以賺得一筆大錢！我親眼見到博士把藥放進嘴里，已證明它對人體無害，而且我還親耳聽到博士說它是世界上一項偉大的發(fā)明。但是，它究竟具有什么功效呢……”

只有這一點目前還是個謎。博士吃了以后不知怎樣了，現在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調查，總不能直接打電話去詢問吧。不過，只要是F博士發(fā)明的藥物，就必定有奇效，這已為無數事實所證明。

回到隱匿處的小偷，決定按照博士所寫的方法自己動手來進行制造。這是因為不這樣便無法知道它的效能，也就無法向買主交代。他設法搞到了原料，又買來了燒瓶和燒杯，花了幾天的時間，他終于制得了藥物。

小偷捧起散發(fā)著鈴蘭草般清香的藥物，一飲而盡。藥物順著他喉嚨流下去，使他產生一種涼爽甜潤的感覺。他靜靜地坐在椅子里，等待著藥物功效的發(fā)作。

突然，小偷站了起來，他以急促的步子走出房間，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到F博士的研究所。

“博士，我做了對不起您的事。幾天前，我從這里的保險柜里偷走了您的技術文件，請把我送給警察吧?！?/p>

小偷對著迎上前來的博士這樣說道。

“真是你拿走的嗎？”

“是的。我按照您所寫的方法制造了這種藥，并且把它喝下去了。我現在已經認識到自己干了壞事，因此特地前來請求您的寬恕，并把偷去的文件送還給您。”

小偷聲淚俱下，心情沉重地向博士認了罪?？墒荈博士非但沒有發(fā)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哪里，哪里。你要知道，這是我的發(fā)明在起作用。這種新藥具有使人良心發(fā)現的功效。不過，由于沒有一個壞人肯自愿為了試驗而服用這種藥，我正在犯愁呢?，F在好了，承蒙你的協助，證明了它的功效，辛苦你了?！?/p>

（選自《星新一微型小說選》，湖南人民出版社）

賞析

星新一，是“日本微型小說的鼻祖”，他特別擅長寫科幻小說?！侗桓`的文件》正是他所擅長的題材，內容圍繞一種屬于“世界性發(fā)明”的藥物，這首先吊起了讀者的胃口。但星新一最高明的是他的敘述技巧——一層一層設置懸念，不到最后不亮出謎底。

文章開頭就引人入勝：“夜闌人靜。在F博士研究所的附近潛伏著一個小偷?！?/p>

接著，F博士的語言和舉動似乎是表演給小偷看的。就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而言，讀者希望小偷得手，以便盡快知道這神奇的藥物的作用和價值。不久，“保險柜被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小偷取出技術文件，一把揣入懷里，喜不自勝地逃遁于漆黑的夜幕中”。

可是，這令F博士都滿意的藥物“究竟具有什么功效呢”？“只有這一點目前還是個謎”，想賣個大價錢的小偷急于知道，讀者同樣也是急不可耐。

作者此時的敘事卻不急不緩，繼續(xù)引發(fā)讀者的閱讀欲望，“博士吃了以后不知怎樣了，現在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調查，總不能直接打電話去詢問吧”。小偷只好利用偷來的方法“制得了藥物”，然后，以身試藥，“等待著藥物功效的發(fā)作”。

這等待，是個更大的謎。可是，我們沒有看到什么藥效，卻發(fā)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小偷居然突然跑去向F博士自首認罪。這是怎么回事？作者沒說，而是接著寫不可思議的事情：F博士面對可惡的竊賊，“非但沒有發(fā)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更加莫明其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星新一讓F博士自己揭曉了謎底，這也將小說推向了高潮。這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結局，讓讀者享受到了最大的閱讀快感。

回頭再看，我們不得不佩服作者構思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