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紀

張老伯幾天前就打算去城里，主要有兩件事：一是看牙醫(yī);二來呢，存錢。近來賣豬、賣玉米總共攢下一萬塊錢，存到存折上不單單可以生利息，也安全。

老伴兒有心跟他一起去。張老伯擺擺手說：“你去干嗎？牙疼不算病，你好好看家就行了?！薄拔沂桥履忝置_地丟了錢?！睆埨喜闷鹜庹?，拍了拍里面的衣兜，又拍了拍外面的衣兜，說：“整錢在里面，外罩衣兜里就一百塊的零錢，牢靠著呢！”可就是沒拍褲子口袋，因為那里有他攢下的兩千塊私房錢，他要趁機寄出去。

張老伯很快來到牙醫(yī)診所。沒多長時間，牙修好了。醫(yī)生說，您給我四十五塊錢就行了?？僧斔咽稚煜蛏弦露堤土沐X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兜里沒有錢，卻掏出來一串光芒閃閃的金項鏈。他用眼瞄去，一顆金豆子的直徑將近一厘米，長度也在兩厘米左右。這串金項鏈應該不下四五萬塊錢。張老伯樂了，雖說丟了一百塊錢，可有了這東西也劃算。

趁牙醫(yī)不注意，張老伯又把金項鏈塞回到衣兜里。老人家心里特別亂，是拿回家還是交給車站派出所呢？他聽說過，拾到東西不歸還也算違法。他決定先找個僻靜的地方想想清楚。

于是他對牙醫(yī)說：“我身上沒帶那么多錢，我先欠著，明天再給你吧！”

牙醫(yī)說：“我認識您，經(jīng)?？吹侥s集上店的。沒事！”

張老伯告別牙醫(yī)，來到大街上，在大樹下蹲了好一會兒，又猛地站起來，像是拿定了主意般，徑自向長途汽車站派出所走去。

車站派出所所長是魏警官，張老伯先是做了個自我介紹，接著又說自己撿了一串金項鏈，想請魏警官幫忙找到失主。

魏警官一聽很高興，代表失主向他表示感謝，之后又給老人家倒上一杯茶，說：“我馬上跟車站辦公室聯(lián)系一下，盡快調(diào)出那輛車上的監(jiān)控，金項鏈是誰丟的，也就一目了然了?！睆埨喜X得這樣可行，就安心坐在椅子上等結(jié)果。

可接下來的事讓張老伯很掃興。車站辦公室打來電話說，車上的監(jiān)控壞了一個禮拜了，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

張老伯和魏警官遺憾地搖搖頭。魏警官說，那我們只好另想辦法。

此刻，張老伯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說話，還沒把金項鏈交給魏警官呢。只見張老伯小心翼翼地把那串金項鏈從衣兜里掏出來，又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屋里的其他幾名警察不約而同地圍攏過來。他們先是看了一眼金項鏈，然后又驚愕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覷，最后哈哈大笑起來：“老人家，這哪是什么金項鏈？是假貨，工藝品！充其量值二十塊錢?！?/p>

張老伯頓時非常尷尬，撓著腦袋說：“鬧了半天是假的，我說哪兒不對勁呢。給你們添亂了……對不起魏警官，我走了?！?/p>

魏警官很理解老人，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說：“老人家，項鏈雖是假的，可您是當作真的來歸還失主。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就是真的，甚至比真的還金貴。謝謝您！”

張老伯連連擺手，紅著臉走了。

魏警官剛收起項鏈沒五分鐘，張老伯又哭喪著臉回來了：“警察同志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警官說：“老人家別著急，有啥事慢慢說。”

正在這時，一個大禿頭也跌跌撞撞地進來了。魏警官一看，這不是剛放出來沒多久的黃三嗎？黃三說自己是來自首的。魏警官讓他坐在一旁，轉(zhuǎn)過身來讓張老伯先說。

張老伯還未開口，眼淚先流了下來：“我的一萬塊錢被人偷了！”邊說邊掀開里邊的衣服，露出衣兜，“當初放在這里邊就是為了保險，可到頭來還是不保險?！?/p>

原來，車站旁邊就有個儲蓄所，他存錢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衣兜里的一萬塊錢不見了。

警察分析，張老伯沒到別的地方去，下了車就直接去了診所和這里。很有可能這一萬塊錢是在汽車上被盜的，說不定與金項鏈也有關聯(lián)。

可惜監(jiān)控就像警察的眼，如今它壞了，魏警官一時也無從下手。正一籌莫展，忽然有個染紅頭發(fā)的小青年走了進來，說有樣東西請警察幫忙歸還失主，同時也請警察幫自己找樣東西。

魏警官問他要歸還什么東西，紅發(fā)青年說是一部手機。

魏警官又問，那要我們幫你找的是什么東西呢？

紅發(fā)青年說：“其實不找也沒啥，我丟了串假項鏈，是我照相館的道具?！?/p>

魏警官聽后就是一愣，心中暗暗思忖：莫非是張老伯衣兜里那串項鏈？難道他用假項鏈換走了一萬塊錢？那么送手機來又是怎么回事？

魏警官不動聲色地說：“那你先說說手機的事吧！”

紅發(fā)青年說：“之前擠車的時候，我的腳突然被什么東西砸到，低頭一看是部手機。我拿起來玩了一會，見沒人找就順手裝進自己口袋里?；氐郊以诰W(wǎng)上一查才知道這手機價值五六千塊，這可撿了個大便宜啊。我正得意呢，忽然發(fā)現(xiàn)道具項鏈沒了。明明上車的時候還在呀，我想一定是丟在汽車上了。這下必須得把手機給人家送回去了，因為項鏈上鑄有照相館的名字，警察會順著這條線索來找我的?！?/p>

魏警官再也憋不住了，說道：“你的項鏈在這位老伯衣兜里，可他的一萬塊錢是不是你……”

紅發(fā)青年一聽，傻了眼，漲紅了臉正要辯駁，等在一旁的黃三急了，搶白道：“魏警官，請你不要難為他，我知道偷錢的人是誰?！?/p>

“誰呀？你怎么知道的？”魏警官問。

黃三說：“是我。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自首的。”

魏警官知道黃三平時的表現(xiàn)并不好，怎么今天卻這樣主動？魏警官正疑惑，就聽黃三說：“不瞞你說，紅頭發(fā)撿的手機是我的。當時我見他玩得上癮，就趁機把他的金項鏈順走了。滿以為用手機換了個大便宜，可沒想到是假的。本想把手機要回來，后來發(fā)覺老伯衣兜里的錢更讓我感興趣。于是就把他的一萬塊錢拿走，順便把假項鏈放在了他的衣兜里。手機也不要了?！?

原來如此。張老伯的一萬塊錢，這么容易就找到了。

黃三繼續(xù)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之所以來自首，是怕紅頭發(fā)把手機交到你們手里，你們一查看通訊錄就能看到我爸爸的號碼。到時候你們再來個順藤摸瓜，我自然就成了嫌疑人。”

“就偷了一萬塊嗎？最近有沒做過其他壞事？”魏警官問。

黃三說：“一萬零一百塊，別的絕對沒有了?！?/p>

這時候，有個姑娘敲門進來。魏警官一看，這不是車站監(jiān)控管理室的管理員嗎？就聽這位姑娘說：“魏警官，真是對不起。我搞錯了，您讓查的那輛車監(jiān)控沒壞，是我把那輛車的車牌號后三位數(shù)‘150誤聽成‘105了?，F(xiàn)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吧！”

魏警官對姑娘說：“相關人員都主動交代了，必要時再看監(jiān)控吧！”

一聽說監(jiān)控沒壞，黃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報告魏警官，我還在這位老伯褲口袋里偷走兩千塊錢呢，我也一起主動自首吧！”

魏警官湊到半天沒說話的張大伯面前，問：“老人家，他說的可是實情？您不是只被盜走一萬零一百塊嗎？”

張老伯吞吞吐吐地說：“我褲口袋里的兩千塊錢確實被盜了。是我的私房錢，所以沒敢說。”

這張老伯以前有過一次婚姻，離婚時，他把殘疾兒子讓給了前妻?？稍绞巧狭四昙o，他越是覺得對不住兒子，就偷偷攢了幾個錢想寄過去。他怕傳出去被現(xiàn)在的老伴兒知道，就沒敢提這兩千塊錢的事。

魏警官讓黃三歸還了張老伯一萬兩千一百塊錢，又把紅頭發(fā)和黃三留下，該批評教育的批評教育，該處罰的處罰。

張老伯一直磨蹭到午飯后才進的家門?？啥愕昧顺跻?，躲不過十五。一進家門，老伴兒就黑著臉問道：“沒顧上看本市新聞直播間吧？”

張老伯聽出話里有話，嚇得吞吞吐吐，不知道說什么好。老伴兒接著說：“我可看了。說了一個藏私房錢的老東西，要不是被賊偷了，還不知道要隱瞞到什么時候呢……”

見張老伯仍不作聲，老伴兒嘆了口氣，道：“你呀你！好像別人都跟你一樣小心眼！我跟你結(jié)婚時，那邊不也撂下了孩子，照樣惦記著嗎？”

張老伯兩眼濕潤了，不知說什么才好，一迭聲地說：“是、是、是……”心里想的卻是：這事到底沒瞞過去。

（責編/范文軼 ?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