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越蠡 楊 軍
朝鮮王朝晚期人參出口政策研究
蔡越蠡楊軍
[內容提要]自古以來,人參就是朝鮮半島對外出口的重要商品,因此朝鮮王朝很早就制定了政策以促進其出口。通過研究朝鮮王朝晚期人參出口貿易的相關史料可以看出,朝鮮政府為促進人參出口采取了一系列的調控措施,有效地促進了人參出口貿易的發(fā)展,并在國際市場中長期占據(jù)了主導地位。
朝鮮 人參 出口貿易 政策
自古以來,人參就是朝鮮半島對外出口的重要商品,朝鮮王朝非常重視對其進行管理與控制,并且出臺了相應的促進人參出口貿易的措施。研究朝鮮人參的出口貿易史可以從側面窺視朝鮮王朝內政和外交政策的變遷歷程。然而,國內外學者對此研究很少,中國學者僅將人參作為朝鮮半島與中國經濟貿易的一種經濟作物進行了籠統(tǒng)的描述,缺乏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①國外也僅有少數(shù)學者專門從事朝鮮人參史研究,②且主要集中在商貿經濟方面,因而這一領域仍存在較大的研究空間。筆者通過對朝鮮王朝晚期官方文獻之法令、奏折、文集等史料,初步梳理出朝鮮王朝晚期中央政府為促進人參出口貿易而采取的措施及演進歷程,以此豐富中朝貿易史和文化交流史的研究。
為了維護人參出口貿易的穩(wěn)步發(fā)展,朝鮮中央王朝很早就對人參的年產量及出口數(shù)量做了嚴格的限制。這樣,一方面可以保持國內市場的穩(wěn)定,使皇室貴族等國內市場的基本需求得到保證,另一方面使朝鮮人參在國際市場中處于一個“供少于求”的賣方市場狀態(tài),以利于人參在國際市場中維持主導地位。
在朝鮮政府主導人參出口貿易之前,朝鮮的人參出口貿易主要是靠所謂的“八包貿易”私下進行的?!度f機要覽》中載“國初,赴京人員帶銀貨,以為盤費、貿易之資。至宣德年間以金銀非國產奏請免貢,自是赴京買賣,禁赍銀貨,代以人參。人各十斤,后漸濫觴,其數(shù)浸多,至崇禎初每人許赍八十斤。此所謂八包也”③。
“八包”起初作為國家使臣出使他國所帶的盤纏,但后來使節(jié)往往通過翻譯官或商人直接準備包參,于是便產生了私人的人參出口貿易。為了嚴格限制出使大臣所帶的包參數(shù)量,打擊其所進行的非法出口貿易。正祖二十一年(1797),備邊司制定了《參包節(jié)目》。
一、譯官八包之以參充入,古例則然,而間因參貴,以銀代之,此是隨時制宜之政……采探物情,成出節(jié)目,以為永久遵行之地。一,包參斤數(shù),每年酌定以一百二十斤,分排于節(jié)使及歷行,節(jié)使則定以九十斤,歷行則定以三十斤。 而若有別使與別咨官之行,則別使毋過三十斤,別咨行毋過十斤,以元定數(shù)之外磨鐮。而參貨貿遷,自有定時,別行與咨官之行,俱無定時,如可及時,則元定一百二十斤外,許其帶去,若或后時則勿為舉論……包參定數(shù)之后,防奸竇禁潛越之方,令該院另加講究,嚴立料條,報備局施行。④
其中,規(guī)定了各級官員出使時所帶的包參數(shù)量,如節(jié)使一年120斤,別使30斤以下,對帶出境內的人參數(shù)量進行具體規(guī)定,嚴格控制。同時“嚴立料條”來“防奸竇禁潛越”,防止人參的走私貿易,嚴格控制在國際市場中出口人參的數(shù)量。
徐榮輔評價在制定《參包節(jié)目》之后,出現(xiàn)了“元定斤數(shù)之外,雖一角參無得加造”⑤的情況。這說明在后來的人參出口貿易中,《參包節(jié)目》在控制國際人參出口數(shù)量時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但是,隨著國際人參貿易的發(fā)展,朝廷所規(guī)定的人參出口數(shù)量遠遠低于國際市場對人參的需求量,仍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走私現(xiàn)象??陀^而言,走私是對官方人參出口貿易所造成的國際人參需求缺口的補充,這也會不斷促使國家對人參出口數(shù)量進行調整,以將走私貿易控制在最低限度。⑥
純祖三十二年(1832),即《參包節(jié)目》頒布實行35年后,針對當時存在的越來越嚴重的走私貿易所導致的“原包失利,公稅難充”以及國際市場中的人參價格下跌,國家稅收難以充盈等情況,朝鮮政府對人參數(shù)量進行了調整,在原定3000斤的基礎上又增加5000斤,以期達到“使犯法潛商者,無所容奸”、“永斷潛越之患”的目的,維持朝鮮王朝在人參出口貿易中的主導地位,減少走私貿易對人參出口市場的沖擊,穩(wěn)定國際市場中人參數(shù)量,保持適度的“賣方市場”的局面。同時政府也充分考慮了當年的天氣情況對人參長勢的影響,以及國際市場人參數(shù)量、價格與對人參的需求程度?!冻姓喝沼洝吩敿毜赜涊d了朝鮮政府的一系列舉措及其出臺過程:
1.上御熙政堂,引見大臣備局堂上,命包參二萬斤外,加定二萬斤,革灣府私稅,以稅入十萬緡,付之經費。⑦
2.議政府啟曰,包參之有增有減,寔有隨時通變之政,而昨年加定一萬五千斤,終涉伙多云,一萬斤姑為停減……何如?傳曰,允。⑧
3.統(tǒng)理機務衙門啟曰,包參之或增或減,亶出于因時制宜之政,見今支調,萬萬窘絀,就元包參二萬二百斤,前年加定條二千三百斤外,限二千七百斤,另為加定,并與元包參之前年條而統(tǒng)計,則其數(shù)合為二萬五千二百斤矣。⑨
4.統(tǒng)理軍國事務衙門啟曰,包參之或增或減,亶出于因時制宜之政,而目下經費,到底窘絀,不容不講究牽補之方,就元包參二萬二百斤外,依辛巳年例,以五千斤加定磨鐮……何如?傳曰,允。⑩
5.又以內務府言啟曰,包參之有時增減,即由于參酌事勢而然矣?,F(xiàn)今支調,十分艱絀,牽補之策,不容不及今講究,原包參二萬二百斤外,依年前已例,以五十斤加定……何如?傳曰,允。?
另據(jù)日本學者今村鞆的不完全統(tǒng)計?,可以看出朝鮮政府人參的出口數(shù)量呈逐年遞增狀態(tài),“純宗十一年約為二百斤,同年末達到一千斤乃至八千斤;憲宗十三年約為二萬斤或四萬斤;哲宗繼位元年減至二萬斤;李太王三年約為二萬二百斤,二十一年為一萬五千斤;光武年間為六萬七千斤”?。通過以上文獻記載,可以看出政府對每一年的人參產量及對外出口量都會“因時量勢”地進行調整,以數(shù)量的增減來調控當時的國內與國際市場,使人參在國際貿易中占據(jù)主導地位。
朝鮮中央王朝在促進人參出口發(fā)展方面采取了減少稅收的方式。減稅對象有兩大群體:參農與參商,參農的年稅在逐漸減少,參商出口的關稅也在降低。起初,政府的減稅措施從某些角度看是“被動的”,減稅只是作為打擊日益嚴重的人參出口走私貿易而采用的手段。
純祖二十三年(1823)備局啟言:“包參設施,今為近三十年……而近來則狼狽多端,將有破敗之慮。茍究其弊,職由于潛商漸盛,包參失利之致,顧今矯捄之策,不出于減稅與增數(shù)。而當初稅額,量用排定,則今難遽減,勢不得不增定斤數(shù),輕歇新稅。然后包稅無偏重之患,潛越有止熄之道?!?
面對“潛商漸盛”、“包參失利”的緊缺局勢,朝鮮政府不得不采取新的措施打擊人參走私貿易,奪回利權,而“矯捄之策”有“減稅”與“增數(shù)”兩種方法。稅收政策要求穩(wěn)定,不能“遽減”,便采取“增數(shù)”方法,即在相同的稅錢不變的情況下,要征收更多的人參,平均下來,單位斤數(shù)的人參在征稅時稅率降低?!霸鰯?shù)”在當時是一種較為有效的降低參農稅收負擔,打擊人參走私貿易,提高官方出口人參所占國際出口市場比重的政策。
但是到了后來,打擊“潛商”常常被地方官員用來作為向國家提出減稅要求的幌子,正如金澤榮在《紅參志》中記載的那樣“若更增加斤數(shù)而輕其稅,使為元包者樂就之,潛造者無從得參……自是譯人常借口潛造,請增其額,以規(guī)其利”?。參商們?yōu)榱俗非蟾蟮睦?,則以打擊走私貿易為由,向地方官們提出增數(shù)減稅要求,再由地方官向中央政府提出請求。
在一些“民弊”災年發(fā)生的時候,朝鮮政府為了保證當年的人參產量足夠供應國內與國際市場的需求,往往會采取減稅的方法,同時也會給予地方政府一定的財政自治權,以此調動地方的積極性,與中央政府協(xié)同抗災。
純祖二十一年(1821),開城出現(xiàn)災年。開城留守吳翰源上疏稱“目下支保之策,固當以從他生財為第一急務。而臣謹察營下居民,多以種參為業(yè),每歲入燕紅參,專出于此地。今若以包參二百斤,劃給本府,一依司譯院收稅之規(guī),則公私兩便,庶有蘇裕之望……潛造之禁,尤當官民共力,糾察嚴禁矣”?。
為了緩解災情與保證出口人參的供應,吳翰源建議降低當年的參稅,并且將其中二百斤的稅錢交給開城府作為賑災的經費,一方面可以打擊走私貿易,使其可以用來非法貿易的人參數(shù)量減少。另一方面可以緩解災情,較快使開城有“蘇裕之望”。
憲宗七年(1841),義州府尹李圭祊奏請將所收紅參稅錢的五分之一交給中央稅務機構,剩下的則分置道內:“義州府尹李圭祊所報,則以為紅參原包外,收稅錢七萬一千五百二十兩內,除卻年例劃給,余在為五萬二千三百九十五兩矣,本府敕需,每患不足……參包之(弊),誠到末如設始,已五十年加數(shù),至八千斤,潛越之多,殆無紀極……依所報使之作谷分留取耗,而就元數(shù)中限五分一置之灣府,五分之四分置道內,若值應用之時,則必待報司草記后施行事,請并分付于該道該府?!痹手?。?由此可見,地方政府在參稅財政上已擁有一定的利益分享權和自主權,并以此作為人參產業(yè)建設的經費,地方發(fā)展人參出口產業(yè)的積極性得到了保證和提升。
在憲宗年間,趙寅永也曾提出過運用稅收解決走私貿易和提高出口人參品質的建議:“近年潛參之弊,日加月增,法不能禁……則自今年為始,令譯院,包參則量宜加定,稅錢以十萬兩為限,折半依前付之譯院,折半付之單參,所以代關西作錢,而其余剩者,則除留于度支,俾為別差倭單參之費,則參稅之屬單參名色不異,事面甚好。”?他主張包參數(shù)量增加,而稅錢不變,這實際上就是采用“增數(shù)”的辦法變相“減稅”。十萬兩稅錢一半交給中央,余錢用來挑選品質優(yōu)良的人參出口,使其“名色不異”,提高了出口參品的質量。
據(jù)史書記載,從純祖末年至哲宗年間的人參稅有了較大幅度的減少?!肮释酰冏妫┲荆?834),參額至八千斤,而稅錢入者為十萬兩矣”?,憲宗七年“稅錢以十萬兩為限”?,“(憲宗)十三年(1847),是時包參之額,增至二萬斤。春三月,又以開城參業(yè)益廣,倍加為四萬斤,抽稅二十萬兩”?。哲宗九年(1858)“命包參稅錢,度支明年條,以三萬兩酌定”?。另從《承政院日記中》可以發(fā)現(xiàn),在朝鮮王朝后期,國家對人參產業(yè)的減稅力度更大,“除原稅外,松灣雜費,一切禁斷,以為紓力之地,何如?傳曰,允”??!鞍鼌⒃〝?shù)外,二百斤加設,永為劃付特免”?。
從上述史料中可見,朝鮮王朝尤其在其晚期,對人參稅進行了逐年減少的政策。朝鮮王朝多采用“增數(shù)”與“減稅”兩種方式減輕人參出口產業(yè)相關人員的負擔。在人參出口產業(yè)前期多采用間接的“增數(shù)”方法。由于當時在國際人參市場中“供少于求”的狀況較為突出,可以用不變稅錢總數(shù),增加納稅人參數(shù)量的方法減少稅率;在人參出口產業(yè)后期,采用直接“減稅”的方法較多。減稅后減少的錢可以用來賑濟災年,給予地方政府一定的自主權發(fā)展人參產業(yè),提高出口人參質量,但同時更重要的是可以打擊人參出口走私貿易。通過減稅政策,朝鮮半島的人參出口產業(yè)得到了良性的發(fā)展。
朝鮮人參獲利頗豐,難免有不法者以次充好,從中漁利。為了保證人參的優(yōu)良品質,保持朝鮮人參國際出口市場的口碑,朝鮮政府很早就開始打擊假貨,對出口的人參品質制定了較為嚴格的要求,以維護其市場的純潔性。早在正祖二十一年(1797),陸內相就提出要重視流入國內人參的品質:“參色黃白,則今謂之紅者,非假造而何……且況方外人云云,必是近來假參造作之無賴奸細輩,則以不察淵魚之意,朝家知若不知?!薄半m不能設法禁斷”,但為了防止劣等人參的繼續(xù)涌入,維護朝鮮人參市場,則要對此進行立法嚴懲,“乃反共其利而助其勢?又從以定出律名,如彼則刑,若此則配,著為金石之典,啟下頒示,則將以此新令,載之法官,添錄《通編》乎?”?陸內相在外部劣質人參涌入朝鮮時便及時發(fā)覺,并采取相關措施遏制其繼續(xù)充斥朝鮮市場,維護了朝鮮人參市場的品質,由此可見朝鮮王朝已擁有較好的品牌意識。
《李朝實錄》中記載了純祖三年(1803)二月八日進行的一場由于劣質人參出口而引發(fā)的彈劾事件:
東萊府使徐有鍊報辭以為:“新舊館守倭,出示一張書,書中有曰,‘貴國人參,自十年前后,皆以假參割付造作,品劣無效,還退甚多。欠縮近七十斤,并以上品,即速入送’云。今以置簿見之,則流來欠縮,為六十九近六兩。首譯金健瑞,句管參貨,則果以何樣參料入給,有此倭人之稱冤,一一按査,欠縮單參,準數(shù)征給后,依法勘斷,以為懲勵之地為辭矣”……且禮單參,即是綏遠交鄰之需,則渠輩舉行,固當恪守常法,無所欠缺。而負逋之數(shù),至于此多,流來年條,亦既久遠,國有紀綱,焉敢乃爾?其在重邊情杜后弊之道,宜施大懲創(chuàng)之典。請當該訓別,令守臣,大張威儀于館門外,回示嚴棍后,遠地減死定配。負逋譯官,令該院,査出嚴囚該府獄,刻期準征入給后,回示棍配。此后復踵此等猥越之罪者,斷當梟首館門事,別加定式。始既不能嚴戢異俗,終又未免見欺,譯官輩為此無前之報辭,該守臣徐有鍊,拿問嚴勘。?
東萊府使徐有鍊被彈劾,原因是外國人指出在10年之間,從朝鮮進口的人參品質存在問題,可能是劣質產品,并且交易的斤數(shù)也存在問題“欠縮近七十斤”。進口方要求朝鮮給予解釋與賠償。首譯金健瑞指出朝鮮在國際人參出口市場中經常出現(xiàn)這種有損于其形象的不良事件,致使其人參出口產業(yè)面臨巨大威脅。金健瑞提出為了體現(xiàn)出“重邊情”與“杜后弊”的決心,應該進行立法來杜絕類似事件的再次發(fā)生,對涉案人員處以“嚴棍”、“梟首”等重刑。通過對這件事情的處理,可以看出朝鮮王朝在發(fā)展對外人參出口貿易初期,比較注重對自身品牌形象的樹立與維護,甚至運用法律手段進行規(guī)范。
雖然有懲戒之例在先,但人參出口仍良莠不齊,屢有不法走私者冒險為之,其勢有增無減。純祖九年(1809)金載瓚指出“近來退參之弊,殆無限節(jié),或至全退,經年相持,終歸于腐敗無用之境,論以事體,豈有如許道理乎?”?可見,朝鮮人參出口貿易在國際市場上的口碑逐漸下降,退貨現(xiàn)象較為頻繁,甚至出現(xiàn)了全部退貨的現(xiàn)象。針對人參出口中存在的產品質量、口碑下降的隱患,朝鮮王朝果斷地采取立法與嚴懲的手段進行打擊,及時有效地維護了朝鮮人參在國際出口產業(yè)中的良好口碑。其主要舉措有:
1.設置“灣商”,管理人參出口貿易
面對眾多在地方進行人參出口貿易的商人,朝鮮中央政府設置由義州商人擔當?shù)摹盀成獭边M行統(tǒng)一的協(xié)調與管理,打擊走私人參和劣質人參的出口貿易。
純祖十一年(1811),“以京商潛造參射利,以包參專付灣商,仍罷京包所,移設于開城”?。同年七月頒布的《包參申定節(jié)目》中也對“灣商”的設置進行規(guī)定。在“奸竇層生,弊端百出”的情況下,設置灣商來“總統(tǒng)八包之策”,且“灣商”多由“義州商人”來擔任。其在行使權力之時,要注意打擊“密造密買”的情況。灣商要注意核定包參的斤數(shù)與人參栽培地,以此來打擊人參出口走私貿易。?
徐榮輔在《萬機要覽》中亦對“灣商”有記載:“(正宗)壬戌,更以元定參一百二十斤出付京,灣商處,使之擔當買賣?!?“許令私商自備帽價限一千只貿來,而每只稅錢四十兩。合四萬兩,自灣府收捧,付之灣商?!?說明灣商主要征收人參出口貿易的稅錢。
《李朝純宗實錄》純祖23年(1823)七月四日的一條記載“自今年為始,包參加定八百斤,與元數(shù)二百斤,從便入送于歷節(jié)兩行,而其中二百斤,依當初定式,使行中自帶,其余八百斤,付之京灣商稅錢……”?《金陵集》中“包參元數(shù)二百斤外,加定八百斤。入送于歷節(jié)兩行,而其中二百斤,使譯官自帶入去。其余八百斤,付之京商灣商”?。同樣說明了灣商在主管人參出口貿易稅方面的功能。
灣商確實在朝鮮王朝晚期的人參出口貿易中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這一點在金景善《燕轅直指》中有生動記述:“燕記所謂爭相握手,殷勤勞問曰:‘那日起程,家里都得太平么……又問某老爺來否?某相公來否?’老爺者,指譯官也;相公者,指灣啇也。此人者,皆年年販燕,與彼親熟故也,諸譯及馬頭輩酬答如流,彼此皆有喜色云者?!?在燕人出行做生意途中遇見熟人寒暄時會提到灣商的情況,這有力地表現(xiàn)了當時灣商在朝鮮王朝后期人參出口產業(yè)的影響力。
2.立法打擊人參走私貿易
朝鮮王朝在正祖十一年(1787)頒布《使行赍去事目》,從法理角度打擊人參出口走私貿易?!皰冻謪⒇浾撸靡宦伞洞蟮渫ň幚m(xù)典》一,八包定數(shù)外,銀貨賚去者,用一律。搜檢前現(xiàn)發(fā)者,極邊定配。《大典通編續(xù)典》?在其中對“挾持參貨者”和攜帶“八包定數(shù)”外貨物的違法者,都做出了相關的懲罰規(guī)定。
在《萬機要覽》中也記載了打擊人參走私出口貿易的情況,“嚴飭所產營邑,如有潛造買賣者,物種屬公,犯者依律嚴斷。數(shù)外潛越者,論以潛商律。被捉之物,賞給陳告人”?。對走私人參貿易的從事者給予嚴厲的懲罰,同時“被捉之物,賞給陳告”設立鼓勵揭發(fā)檢舉制度。從預防與檢舉兩大環(huán)節(jié)上,雙管齊下,從而打擊人參的走私貿易。
李是遠在其文集《沙磯集》中極力表現(xiàn)出自己堅決貫徹朝廷打擊人參走私貿易的決心,“則奉朝飭而禁潛造,平物情而鎮(zhèn)淆訛而已,斷無他腸,可質于神明……故約束圃民,使之封置包參,同心禁潛矣”?。這也從側面體現(xiàn)出朝廷為了保護官方的人參貿易而對地方走私貿易的打擊,讓每個地方官員都參與其中“同心禁潛”。
樸思浩將自己在游歷途中遇到的禁止非法紅參的現(xiàn)象記錄下來,“晴。留。入燕禁物,即金,參,貂。而紅參為尤甚。蓋最初參包,不過四十斤,年加歲增,今至五千。而燕人貿紅參,十倍其價。故我國人抵死潛商,莫之禁遏。蓋五千斤包參之外,雖一斤禁物也。今行朝家令飭截嚴,使行入灣之夜,灣尹遍搜”?。國家規(guī)定在額定數(shù)量之外的紅參,哪怕是一斤也屬于違法之物。針對“莫之禁遏”的非法人參走私貿易,官府在法令上明令禁止,同時也派官員對往來的使臣進行“遍搜”。
而關于使臣出境時搜查的場面,金景善《燕轅直指》中有形象的描述,“自義州發(fā)行……至鴨綠江。自本府設幕于江邊,本倅先已出待,對坐搜驗,例也……立三旗為門,搜其禁物,如黃金、真珠、人參、貂皮、包外濫銀。其他細鎖名目,大略數(shù)十種。下輩則摸袴披衣,裨譯則解視行裝。皮箱、紙匣、衣袱,衾袋,狼藉江岸。相顧睊睊,爭自收拾”。其規(guī)定:“大抵禁物之現(xiàn)捉于初旗者,重棍;而公屬其物入中旗者,刑配;入第三旗者,梟首示眾?!比欢?,“其立法則嚴矣,然其實文具而已。禁物之先期潛越者,能禁之乎?且近年原包猶未及半,包外禁物又何暇論云云。今則原包徒有虛名。當禁之物,只有紅參。最為利窟。法愈嚴,而禁愈弛。所謂江邊搜驗,有如兒戲。其于存者,不過告朔之羊而已。商利之日絀,公貨之歲縮。病由于此,而苦無良策之可醫(yī)云”?。不難發(fā)現(xiàn),朝廷明令禁止人參走私出口貿易,但是在具體實行過程中,多半是流于形式,未能真正起到其最初所設定的目標。
在執(zhí)行打擊人參走私貿易后期,人參出口走私貿易呈現(xiàn)出“官商勾結”的特點,許多地方官對人參出口走私持“半默認”的態(tài)度,其證據(jù)就是所謂“闔眼稅”的出現(xiàn)。從日本學者研究中可以發(fā)現(xiàn),在1831年左右,朝鮮的人參走私出口貿易便已經很盛行,義州府對其走私貿易進行征稅,俗稱為“闔眼稅”?。義州的官員與走私人參的參商達成某種共識,由于參商在進行人參出口走私貿易的時候給義州官員繳納一部分稅,即所謂的“闔眼稅”,便形成了官商勾結的利益鏈,沖擊官方人參出口貿易。1846年,地方的“闔眼稅”得到了當時最高統(tǒng)治者憲宗的重視,“義州府尹尹致秀,疏陳私參稅之弊,仍請革罷,批曰:‘所謂闔眼稅之名,未知創(chuàng)自何年,而壞蔑國綱,胡至此極?搜驗潛越,自有法律,令廟堂,爛加商榷,嚴立科條,從長稟處?!?憲宗在對義州府尹進行處罰的時候提出要杜絕“壞蔑國綱”的“闔眼稅”,嚴厲打擊官商勾結、狼狽為奸進行人參走私出口貿易的現(xiàn)象?!瓣H眼稅”的出現(xiàn)是地方對朝鮮王朝中央政府打擊人參走私貿易的嚴重沖擊,之后秘密貿易盛行,朝廷采取更加嚴厲的手段打擊人參走私貿易。
“闔眼稅”出現(xiàn)后,官商勾結的人參走私出口貿易問題愈演愈烈,對此,朝鮮后世統(tǒng)治者都采取嚴厲的措施“痛禁潛參”。如朝鮮李太王在位第二年(1864)便下令要“痛加禁止”海外走私貿易,“備邊司啟曰,近聞奸刁之徒,挾帶潛參,和應售賣,成一捷徑……自今年別立科條,痛加禁止,若有犯者當者,先斬后啟,該地方官,施以贓律。??谝μ?,多設防守”?。李太王下令制定法律“別立科條”來打擊人參出口走私行為,對走私者的處罰可以“先斬后啟”,同時也要對當?shù)氐墓賳T進行處罰,按照受賄包庇窩藏罪進行判處。還規(guī)定在出海口增加關口進行檢查。由此可知,該規(guī)定對走私者、當?shù)毓賳T都進行懲罰,同時又增設出海檢查口,對人參走私的打擊較為徹底。
李裕元在《嘉梧稿略》中記載他在旅途中所看到的各地打擊人參出口走私的情況“往厘西都,依邦典痛禁潛參”?,“西京痛禁潛參”?。這些描述也體現(xiàn)了在朝鮮王朝后期中央加大對人參出口走私的打擊力度要“痛禁潛參”?,對人參走私采取零容忍態(tài)度。
對人參走私貿易的打擊,是朝鮮王朝維護自身對人參貿易壟斷地位的重要措施,只有將人參走私貿易的發(fā)生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才能使國家人參出口產業(yè)的利益最大化,并且保持人參在對外出口產業(yè)中的優(yōu)勢地位。
綜上所述,朝鮮王朝晚期中央政府為促進人參出口產業(yè)的發(fā)展采取了多種措施。這些措施隨著人參出口貿易中不斷出現(xiàn)的新問題而逐漸調整和深化,體現(xiàn)了朝鮮王朝對于人參出口產業(yè)發(fā)展的重視。正是由于朝鮮王朝不斷根據(jù)實際采取相應的措施,才促進了朝鮮王朝人參出口產業(yè)的持續(xù)繁榮與發(fā)展。
[注釋]
① 參見尹永日《朝鮮與清朝貿易關系史研究》,延邊大學2004年博士學位論文;金炳鎮(zhèn)《14世紀至17世紀中葉朝鮮對明和日本貿易關系史研究》,延邊大學2005年博士學位論文;劉春麗《明代朝鮮使臣與中國遼東》,吉林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
② 參見[日]今村鞆:《人參史》共7卷,朝鮮總督府專賣局,1934-1940年版。
③ [朝]徐榮輔:《萬機要覽》財用卷5,燕行八包,變遷沿革,朝鮮王朝1808年刊本。
④《李朝正祖實錄》卷46,正祖21年(1797)6月25日(甲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346-347頁。
⑤??[朝]徐榮輔:《萬機要覽》財用卷5,《燕行八包》,“變遷沿革”,朝鮮王朝1808年刊本。
⑥《李朝純祖實錄》卷32,純祖32年(1832)9月3日(丙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345頁。
⑦《李朝憲宗實錄》卷14,憲宗13年(1847)3月20日(己亥)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7年,第93頁。
⑧《承政院日記》1867年2月28日條。
⑨《承政院日記》1881年閏7月9日條。
⑩《承政院日記》1883年7月28日條。
?《承政院日記》1884年8月25日條。
? 這些數(shù)據(jù)是官方文獻上公布的數(shù)量及法定額度,實際上秘密制造與秘密貿易在當時極為盛行,而這些數(shù)據(jù)則無從考據(jù)。
?《承政院日記》1886年8月11日條。
??[日]今村鞆:《人參史》卷2,朝鮮總督府專賣局,1934-1940年,第404-405頁,第408-409頁。
?《李朝純宗實錄》卷26,純祖23年(1823)7月4日(庚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187-188頁。在[朝]南公轍《金陵集》第二卷《潁翁再續(xù)稿》中的《論參包啟》里也有相似的記述,原文如下:“近者國中參貨之蕃盛,比丁巳庚午,不翅十倍。量宜加定,不害為征貴征賤之政。且今矯捄之策,不出于減稅與增數(shù)。而當初稅額,量用排定,則今難遽減,勢不得不增定斤數(shù),輕歇新稅,然后可除目今難支之弊?!?/p>
????[朝]金澤榮:《韶濩堂集》卷8,《紅參志》。
?《李朝純祖實錄》卷24,純祖21年(1821)11月29日(丙子)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155-156頁。
?《李朝憲宗實錄》卷8,憲宗7年(1841)1月24日(庚戌)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7年,第54頁。
??《李朝憲宗實錄》卷8,憲宗7年(1841)5月17日(庚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7年,第56頁。
?《李朝哲宗實錄》卷10,哲宗9年(1858)6月9日(癸丑)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7年,第204頁。
?《承政院日記》1867年2月28日條。
?《承政院日記》1882年1月8日條。
?《李朝正祖實錄》卷46,正祖21年(1797)6月25日(甲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346-347頁。
?《李朝純祖實錄》卷5,純祖三年(1803年)2月8日(甲辰)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127-128頁。
?《李朝純祖實錄》卷12,純祖九年(1809)5月12日(辛未)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310頁。
?[朝]徐榮輔:《萬機要覽》財用卷5,《公用》,朝鮮王朝1808年刊本。
?《李朝純宗實錄》卷26,純祖23年(1823)7月4日(庚午)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187-188頁。
?[朝]南公轍:《金陵集》卷2《潁翁再續(xù)稿》,《論參包啟》。
?[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出疆錄》,壬辰十一月二十二日。
?《李朝正祖實錄》卷24,正祖11年(1787)10月10日(甲辰)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186頁。
?[朝]李是遠:《沙磯集》,卷3,《辭開城留守再疏》。
?[朝]樸思浩:《心田稿》卷1《燕薊紀程》,戊子十一月二十四日。
?[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出疆錄》,壬辰十一月二十一日。
?[日]今村鞆:《人參史》,朝鮮總督府專賣局,1934-1940年,第1卷,第104-107頁。
?《李朝憲宗實錄》卷13,憲宗12年(1846)12月11日(壬戌)條,日本東京:學習院東洋文化研究所,1966年,第91頁。
?《承政院日記》1864年2月3日條。
?[朝]李裕元:《嘉梧稿略》,第17冊,《刑曹判書趙公墓志》。
?[朝]李裕元:《嘉梧稿略》,第20冊,《刑曹判書趙公謚狀》。
責任編輯:趙欣
K249
A
1009-5241(2016)03-0070-07
蔡越蠡 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2013級本科生 吉林 長春 130012楊軍 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教授 吉林 長春 130012
2015年度吉林大學創(chuàng)新訓練計劃國家級培育項目(2015120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