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

稻子總是要慢慢長的，時間總是要慢慢過的，不如先唱首情歌！

今年4月，我去了老撾。那里窮得連國家公務(wù)員月收入都只有60美元，而且這已經(jīng)算富有的中產(chǎn)。更多的村落，每戶人家每天的生活費用不足2美元。而那里“一戶”人家的概念，往往是七八口人，甚至更多。就在這樣貧窮的村落里，婦女們用蠶絲織造出猶如云霞的織物。它們由天然的織物和礦石染色而成，有著奪目而沉著的色彩、細(xì)密而豐美的圖案。她們的房子是茅草房，地板是黃土地，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自己織的土布做的。但在裙角、蚊帳邊、坐墊面上，陡然出現(xiàn)了這種比7月的晚霞還美麗的真絲織錦，宛如在沙漠上開出的大朵鮮花，叫人驚嘆。

有用嗎？與貧困生活如此不匹配的美麗，有用嗎？當(dāng)然沒用。這些村莊人跡罕至，連把它們賣給游客換成錢的用處都沒有。但即便這樣，制作它們，依然是老撾女人最快樂的事情之一。在那個月的旅行里，我時常詫異于他們的滿足和快樂。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這是一個懶惰的民族，如果他們覺得一件事情里沒有“樂趣”這個因素，他們就不明白為什么要去做這件事。守著山林、河流大好資源不利用，不去搞養(yǎng)殖，不去搞開發(fā)，不去搞旅游度假，不去開發(fā)礦業(yè)！國外的投資者簡直都要急瘋了，而老撾人只是覺得，稻子總是要慢慢長的，時間總是要慢慢過的，不如先唱首情歌！

做有用的事，交有用的朋友，當(dāng)有用的人，這些我們從小到大都聽著的教誨，每天都在和我們體內(nèi)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作斗爭。父母和學(xué)校教育我們，康莊大道只有一條，人生成就只有一種，所以，我們應(yīng)該抓緊一切時間去賺錢?？捎行┤司褪翘焐矚g夏日里在一場汗津津的午睡之后，在路邊找老太婆嘰嘰咕咕說一些傻話;有些人則天生喜歡在街上亂晃蕩，與人約會、開派對。我小時候還認(rèn)識一個更無聊的小孩，他最喜歡的事是研究如何才能只摸到大螞蟻的屁股，而不觸動它們的頭。

城市給一切都貼上了價格標(biāo)簽，哲學(xué)家說這是一場審美和功利的糾纏。但即便一切都有價格標(biāo)簽，哪怕包括理想、詩意、美好、自由、快樂，那么你為自己的這些東西標(biāo)上多高的價碼？300元的加班工資是否可以換取你陪家人和朋友的一個周末？70平方米的房子，夠不夠鎮(zhèn)壓你追求兒時夢想的沖動？

好消息是：跟老太婆說傻話的那個人就是蒲松齡;跟人約會、開派對的那個人是薩岡;連我那個摸螞蟻屁股的童年玩伴，現(xiàn)在也在美國一所大學(xué)里做昆蟲學(xué)教授。原來，他們的那些沒用的本領(lǐng)和興趣，發(fā)狠了堅持下去，最終都有用。

世界上所有看似無用的“蠢事”和“傻事”恐怕都是這樣，只要你鐵了心一直做下去，它就會在某個時刻里轟然“?！逼饋恚谀切┞耦^擠在康莊大道里蠕動的人頭上，爆出一朵絢爛的火花。更好的消息是，就連這些火花都不是成就本身，它們都只不過是我們獨立自由的人格倒影和放肆奔跑的快樂足跡?？傆行┛鞓?，值得我們奮不顧身。

摘自《時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