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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 國寶同仁堂
過了一會兒,許葉芬的氣平了,才發(fā)話說,把樂家的女眷們都召集來。女眷們都知道,樂家沒有大事,不會把她們召來,可誰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不免有些緊張。
待女眷們齊集之后,許葉芬把詳情道了一番,然后問大家,有什么辦法能在造紫雪散時加入“黃金百兩”?女眷們面面相覷,誰都拿不出辦法來。這時,夫人說,“既然都拿不出法子來,我倒有個法子,不過……”
許葉芬說到這兒不說了,只是吩咐了丫鬟幾句。不一會兒,丫鬟拿來了老夫人的幾件金首飾,往擺在當中的一張幾案上一放。女眷們一看就明白了,老夫人是讓她們捐首飾,用這個辦法解決“黃金百兩”的難題。既然這事關(guān)系到同仁堂的藥能不能保證質(zhì)量,老夫人又帶了頭,女眷們也就紛紛捐出了自己的金首飾,有的摘下了耳環(huán)、有的退下了手鐲、有的取下了發(fā)簪。這么一來,終于湊出了百兩黃金。在制作紫雪的日日夜夜中,許葉芬一直在旁監(jiān)制,確保了古方紫雪的質(zhì)量。
在許葉芬掌控同仁堂時,由她主持再次對《同仁堂藥目》進行了修訂和重刊。
在《同仁堂藥目》中有這樣的記載:“本堂之有藥目也,有由來矣。先四世祖尊育公為太醫(yī)院官,喜覽方書,辨藥味地道疑似……五世伯祖梧岡公守其遺訓(xùn),于康熙壬午歲,在京都正陽門外大柵欄路南設(shè)立本堂字號肆……炮制必依古法,購料不惜重貲。五易寒暑而丸散膏丹厘然各備,遂別類分門匯為一書,一時海內(nèi)流播?!庇纸榻B說,“迄今御房供奉各珍品亦必由本堂揀選,所謂門擅桐君之術(shù),家傳葛氏之方”……
經(jīng)許葉芬時修訂整理后的《同仁堂藥目》,以樂平泉增補后的藥目為基礎(chǔ),共有包括“補遺門”在內(nèi)的十六門,四百九十五首藥物,封面上印有“許葉芬署檢”的字樣。自此,同仁堂的藥目至1949年之前,再也沒有改動過,說明這些藥目中收的藥物經(jīng)過長期使用,確實有效。
許葉芬主持同仁堂達二十七年之久,她不僅鞏固了樂平泉時期同仁堂的各項合理有效的規(guī)章制度,而且有所改進,有所發(fā)展。在她治下,同仁堂內(nèi)外相安,續(xù)寫輝煌。她是同仁堂難得的女掌門人,也有人認為,許葉芬可算是當時中國難得的女企業(yè)家。
同仁堂由樂平泉的中興,又經(jīng)過許葉芬的改革,步入了最輝煌的時期,既使燒遍了大柵欄的那把火和八國聯(lián)軍的搶掠,也沒有讓這塊金字招牌失色。但是剛剛進入二十世紀,同仁堂卻陷入了危機之中。
第三章 四房共管——步履維艱同仁堂(1911年——1949年)
第一節(jié) 紛紛亂局,何人能掌老鋪
咄咄怪事,警察嚴防東家
時間進入了二十世紀,這時的中國正處在風云動蕩中,同仁堂也陷入了新的危機中。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德高望重的許葉芬辭世了。她辭世的時候并非全無掛念,在自己身后,誰能主持樂家這個大家族呢?誰又能掌控同仁堂這個百年老號呢?樂孟繁竟先于自己而去,只好由樂仲繁接替他的大哥“主外”,但是他的歷練太少,更不知他的人品和才干能否承擔起這副重任。知人善任、手段高強的許葉芬也只能帶著這個疑惑,無奈地離開了人間。
果然,許葉芬剛?cè)ナ?,麻煩就來了。開始,同仁堂由二房,也就是樂仲繁負責。許葉芬去世前,他就接替大哥樂孟繁主外,因此,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哪一房也說不出什么。可是過了沒多久,就出了這么一件事。
這一年,到了收購人參的時候,樂仲繁把一位姓劉的員工叫來,對他說:“論起人參,別說在咱們同仁堂,就是這行里,也沒有比您更識貨的人了。您辛苦一趟,去買點兒上好的吉林老山參吧。”
按同仁堂的規(guī)矩,赴關(guān)外買參的人,店里都給配齊了皮帽、皮襖,為的是防寒御冷,可以深入關(guān)東,買到好參,同時又能展現(xiàn)同仁堂的實力。另外店里還支給一百兩銀子,作為川資,這些一樣不少。劉師傅知道規(guī)矩,不說什么,都收了下來。接下來,樂仲繁又拿出白銀三千兩,并且對劉師傅說:“近來柜上錢緊,一時拿不出買人參的銀子,先拿我自己的錢墊上吧?!睎|家如此說,劉師傅也沒有多想,就把銀票揣起來了。
沒多久,劉師傅就買來了一批上好的吉林山參。樂仲繁看過后,夸獎?wù)f:“現(xiàn)在世道很亂,參農(nóng)都不敢進山,你能買來這么多的上好吉林山參真是不容易?!比缓缶妥屓税讶藚⒋嫒肓思毩蠋?。
那時,人參不愁賣,好參更不愁賣,過了幾天,樂仲繁就把這批人參賣了五千兩銀子。做這筆買賣的時候,正好讓劉師傅看見,他以為是正常交易,就沒往心里去。不想,樂仲繁一見劉師傅就在眼前,趕緊拿出一百兩銀子交給劉師傅說:“這回買人參的錢是我自己的錢,你就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了,免得引起誤會。這是給您的酬謝?!?/p>
這倒讓劉師傅心里犯嘀咕了,這事兒好象有些蹊蹺……
沒過幾天,就有人來找劉師傅,說幾位東家要找您問話。
劉師傅到了打磨廠的樂府,一進門就愣了。只見四大房的人齊集,個個都正襟危坐地盯著他呢。
他琢磨,“怎么著,有出戲叫《三堂會審》,今兒要給我來個‘四堂會審’?”
突然,他明白過來了,準保是關(guān)于吉林老山參的事兒。果然,大房,三房和四房的人輪流發(fā)問,“二老爺給你銀子的時候,怎么說的?”
“你買回來多少吉林老山參?怎么結(jié)的賬?”
“那些人參賣了多少銀子,是不是二老爺收的?”
劉師傅對各房的發(fā)問,自然是一一如實回答。不等劉師傅回答完問話,四大房就爭吵起來了。
“您是拿柜上的錢為自個兒掙私房錢,對得起祖宗嗎?”大房的人指著樂仲繁說。
樂仲繁也急了:“我為同仁堂操心費力,你們還冤枉我。你們有良心嗎?”
“你連本帶利都揣進了自己的腰包。人證物證俱在,能賴得了嗎?”三房盯住不放。
“你能這么干,別人為什么不能這么干?這么鬧下去,老鋪不就完了嗎?”大房和三房都一起指責二房。
劉師傅這才明白,那三千兩銀子壓根兒就不是二房自己的,而是柜上的。里外里,二房把五千兩銀子劃拉到自己私囊里了。
這時,四房的人插話了,“老太太尸骨未寒就這么鬧,咱們對得起誰?照我看,五千兩銀子要拿出來交到柜上,這沒得說??墒歉o的是,咱們得商量一個法子出來,既能管好這樂家老鋪,還得讓各房都能放心?!?/p>
這主意是不錯,可怎么才能讓各房都放心呢?四房的人說:“往后由四房共管,大家看怎么樣?”
“四房共管?一家都管不好,四房共管還不更亂了套?”大房的人迷惑了。
“那總得有人作主,不能誰說了都算,誰說了又都不算吧?”三房也有疑問。
“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反正我們是不管了?!倍抠€氣之下,干脆甩手了。
最后,好說歹說,各房總算同意實行四房共管,以后遇到大事,必須由四房一起決定,鋪東則由各房輪流擔當,也就是“輪流坐莊”。另外,每年從同仁堂柜上提出四萬兩銀子,平均分給四房,每房一萬兩,年終不再分紅??墒?,“四房共管”不僅沒有化解矛盾,反而引出了樂家的一場激變。
一九一一年,在辛亥革命的炮聲中,腐朽的大清王朝灰飛煙滅了。它的覆滅對中國人民來說是一件大好事,也是歷史的進步。可是對同仁堂來說,卻是一個大變數(shù)。這時,樂孟繁、樂仲繁、樂叔繁、樂季繁已經(jīng)先后去世,誰來主持這四大家族,誰來執(zhí)掌百年老店?
“四房共管”中有約定,“各房可以共用祖?zhèn)鞯呐浔?。可以用樂家老鋪的招牌在各地開分號,但不準用共有的同仁堂字號?!币簿褪嵌ㄏ铝送侍脼椤白孢z共有”的財產(chǎn),任何人不能以同仁堂的名義設(shè)立分號。
為什么會有這個約定呢?首先,這是祖上立下的規(guī)矩,也是供奉御藥時,對朝廷的承諾。為的是防止不法之徒開設(shè)假同仁堂。這時雖然沒有皇上了,可是四大房仍要表示對祖先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各房都明白保住“同仁堂”這塊金字招牌的重要性,用現(xiàn)在的話說,保住了它就是保住了一筆重要的無形資產(chǎn),保住了“同仁堂”的品牌效應(yīng)。
其次,“四大房”這時都成了大家族,只靠每年從同仁堂那里提取的一萬兩銀子,已經(jīng)難以維持他們錦衣玉食的生活了。這時的同仁堂雖然靠著“供奉御藥”創(chuàng)下的信譽,仍然生意興隆。不過,那會兒時局不穩(wěn),一會兒是民國總統(tǒng)宣誓就職了,一會兒是洪憲皇帝登上龍位了;一會兒是張大帥的辮子軍進北京了,一會兒是段祺瑞宣布“再造共和”了……
在這種情勢下,誰能保證同仁堂永遠遇難呈祥,逢兇化吉?誰又能保證老樂家每年四萬兩銀子的提成亙古不變呢?就連八旗貴胄們的“鐵桿莊稼”不是也都沒了嗎?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這時各種各樣的洋貨和洋玩藝兒已經(jīng)涌進了北京,以前只知道提籠架鷹捧女伶,票戲遛狗逗蛐蛐的京城少爺們又玩起了留聲機、話匣子、汽車、電影等洋玩藝兒。四大房中,也有人熱衷于追求這些新潮玩藝兒,還有個別人扛不住聲色犬馬的誘惑而墮入其中,可這些都是要“燒錢”的。
樂家的后人中也不乏志存高遠者,他們想到外國去看看洋人怎么開工廠、怎么辦學(xué)校,怎么造洋槍洋炮,汽車輪船,尤其是那些用機器就能造出來的西藥,中藥能不能也借鑒借鑒?可是要出洋也需要錢啊!因此,各大房都想發(fā)展,都想賺更多的錢,而樂家又立有族規(guī):除了賣藥,不準從事其它行業(yè)。樂家的后代自幼耳濡目染的就是丸散膏丹、湯劑飲片,以及藥材的辨別、炮制、銷售等等,干別的行業(yè)生疏,可是開起藥店來,都是熟門熟路。更何況,開藥店還能借助同仁堂這個百年老店的聲望,也就是現(xiàn)在人們常說的“品牌效應(yīng)”、“無形資產(chǎn)”,以及同仁堂的各種資源。如此一來,樂家就發(fā)生了一場激變,四大房都紛紛開設(shè)起自己的藥店,什么樂壽堂、樂仁堂、沛仁堂、頤齡堂、宏仁堂、懷仁堂、達仁堂、宏達堂等等,一時間竟如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而祖遺共有的同仁堂的鋪東則由四大房“輪流坐莊”來擔任。
“輪流坐莊”首先從大房開始。因為這時樂孟繁已經(jīng)去世,他的夫人就讓兒子樂達康擔當起鋪東一職。樂達康盡職盡責,完成了“任期”后,便由三房管理。因為樂叔繁已經(jīng)去世了,就由他的夫人接任。各房都覺著這位夫人一向挺規(guī)矩,老實巴交的,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料,她管了兩年多,就長出了一個包天的膽,竟肆無忌憚地從賬房那里提出了九萬元錢,直接轉(zhuǎn)到了自己的私賬上。
這件事情很快就敗露了,其他幾房自然群起而攻之。
“您是吃什么藥了,長這么大膽子?”
“這簡直比打家劫舍的還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