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

康百萬得知康有染上大煙后，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咬他兩口。氣歸氣，恨歸恨，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不能小孩子撒尿隨便流，放任不管。

康百萬好說孬說，康有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過后照吸不誤?？蛋偃f指使大相公不給康有零花錢，沒有零花錢，康有就向小相公們要，或是去偷，或是去賒大煙吸……

康百萬沒轍了，心說這孩子非毀了不可。

樹大招風(fēng)，人闊招禍。忽然有一天，康有被邙山頭的土匪給綁去了。

邙山頭的土匪頭目叫張三，多年前曾綁架過康百萬，被康百萬的膽量和氣魄所折服，此后一直沒有騷擾過康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

莊園里的人都慌了：大相公說要帶上康家的團(tuán)練直接上山要人；太太主張去報官，讓官府去收拾這幫土匪；小相公建議去請鏢局的鏢師，鏢師藝高人膽大，肯定能把人要回來……最后大家都把目光盯著康百萬，一家之主，主意還得他拿?？蛋偃f倒還鎮(zhèn)定，說現(xiàn)在還不知道綁匪的用意，等等再說。

第二天，說票的來了，是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小伙子，他讓康家準(zhǔn)備200兩銀子，兩個月后送到邙山腳下的黃河碼頭。到時，一手交錢一手放人。

說票的只是受土匪委托，負(fù)責(zé)傳話的，并不是土匪。

怎么這么長時間？大相公問。

八字胡說，張三去山東了，兩個月后才能回來。

大相公還想再說啥，康百萬擺了擺手，答應(yīng)了八字胡。

待到八字胡走后，康家上下又議論開了，議論的內(nèi)容還是老一套，要不要報官，贖不贖康有。

康百萬分析道，按說維護(hù)地方治安是官府的事，但這件事不能報官，一來官府的能耐有幾斤幾兩誰都清楚，要多熊有多熊；二來官府一直視康家為一塊肥肉，雁過尚且拔毛，肥肉焉有從嘴邊放過之理？他們正好趁機勒索康家，怕是200兩銀子也不到底。求助鏢局的鏢師也不是不可以，鏢師出馬，就會迎刃而解。事情成功后，鏢師的賞錢是少不了的，但是，邙山頭的土匪們空歡喜一場，能善罷甘休？肯定還會來找康家的麻煩。話又說回來，自古鏢師和土匪就是朋友──

老掌柜，鏢師和土匪不是對頭嗎，怎么會是朋友？大相公打斷康百萬的話，迫不及待地問。

康百萬說，沒有土匪，就沒有鏢師，就像沒有景陽岡的老虎，就沒有英雄武松一樣。如若他們聯(lián)起手來，不但失了贖金，人質(zhì)還是救不回來。

太太說，咱們的家丁去營救。

不可，不可?？蛋偃f擺擺手，說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一旦動起手來，死傷是免不掉的。若是傷了家丁，跟200兩銀子相比，更不劃算；若是傷了土匪，他們會傷了人質(zhì)。

太太說，老天爺，這可咋辦？掌柜的，你可得想想法子。

康百萬說，咱康家不差這200兩銀子，兩個月后去領(lǐng)人就是。

太太說，日子太長了，土匪會不會傷了康有？康有這孩子膽子小，會不會嚇出毛??？說罷，太太的眼淚出來了。

康百萬安慰太太，說圖財是土匪們的目的，殺人是他們最不想采用的手段。為啥這樣講？你們想想，他們一旦傷了人質(zhì)，不但得不到錢財，地方政府由于職責(zé)所司不得不過問，官司就攤上了，吃不了兜著走?？傊?，他們不會傷了人質(zhì)，還生怕人質(zhì)出了意外。放心吧，絕對好吃好喝好招待……康有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讓他長長見識，吃點兒苦頭也好。

大相公問道，山上有沒有大煙？

康百萬搖搖頭，說“吃喝嫖賭我不抽，坑蒙拐騙我不偷”是他們這一行的規(guī)矩，“抽”就是抽大煙……別說了，到了這一步，誰也幫不上。

半個月后，康有回來了，同時跟人回來的還有兩個土匪，一個叫太平，一個叫安樂──這兩個人被康有策反過來了。太平和安樂是邙山土匪中武藝最高強的兩個人，是張三的得力干將。張三讓他們看管康有?？涤胁焕⑹强蛋偃f的兒子，腦瓜子靈，就反過來做他們的工作，說你們不如放了我，跟我回康家，在康家的團(tuán)練里弄個差事，不比在山上強？你們來山上為的啥？不就是為了吃和穿嗎？整天提心吊膽的，弄不好還會掉腦袋。太平和安樂也覺得康有的話有道理，就依了他。

這是康百萬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實上，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康百萬一手操作的，為了讓康有戒掉大煙，他特意請邙山頭的張三幫忙，把康有給“綁”走的。在山上待兩個月，興許能把煙癮戒掉。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看來這話不是瞎說的。

大相公跟小狗啃住骨頭似的興奮，迫不及待地問，少掌柜，這些天可曾犯了煙癮？

此言一出，康有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原來康有被綁票后心情一直緊張，無形之中戒了煙癮，這時聽了大相公的話，似乎條件發(fā)射一樣，又犯了煙癮。

再說邙山頭上的土匪。其實張三深知康百萬比猴子還精，比狐貍還狡猾，生怕康有是去做內(nèi)應(yīng)的，到時來個里應(yīng)外合端了他們的老窩，所以也是有所防備的，特意讓太平和安樂去照看康有。如今兩個左膀右臂下山跑了，張三怕出意外，也帶著其他部下匆匆遠(yuǎn)走他鄉(xiāng)。臨走時放出風(fēng)聲，遲早有一天要報復(fù)康百萬。

這一次，康百萬真的是啞巴喝中藥，有苦沒法說。

選自《大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