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游

像黃昏那樣憂傷（組詩）

呂 游

孤獨

多好的一個詞，在我手里

寫下它，像扶起手里的胎泥

這最初的瓷器，沒有骨頭

我需要撫摸，把體溫給它

把我的血給它，包括我的心跳

這些火，讓瓷開始發(fā)亮

那些隱約的圖案開始清晰

就像我的孤獨，開始顯現(xiàn)

孤獨在路上，就像這個瓷器

在火里行走，我們終歸

在各自的路上抵達終點站

這個詞，披著銀光閃閃的釉身

我只交出粗糙的一面

像個云游的僧人披著骯臟的

僧袍

穿墻術

墻體再厚，也要穿過去

縱然是石頭，是陡峭的懸崖

身后已經空無一物

懸崖之外，依舊是懸崖

這次轉身，已無路可走

走過的路結出比傷口還深的痂

除了義無反顧，沒有退路

除了忘掉肉體，別無他法

但是，誰能讓忘掉毅然決然

連一根頭發(fā)，一粒塵埃也不留下

我知道，我已經穿過去

鑿開墻體之人，看到了雕像

我已經在時光的另一端

你不能穿過墻，你看不到

汲水

去井里，打水

去眼睛里，打撈沉睡之人

去清澈的泉里，找魚

去胸口，找不曾被污染的心事

井，已經深埋

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

只有心事，單純

像站在枝頭，望著南方的樹熊

像黃昏那樣憂傷

倦鳥歸林。翅膀將收起

連劃過的弧線，清脆的叫聲

鳥巢在田野道邊的楊樹上

更多的鳥，沒有歸巢

和夏日的螢火一起流浪吧

忽來的夢，已經在路上

夕陽遠去，身影卻開始返程

究竟是什么遺落在起點

莊稼收起身子，它的手臂

只為留住風。風是過客

因為饑渴，扯下波浪般的云

大片的墨已經研好，開始

洇過，一層層滲入肌膚

最終，將被到來的景色吞沒

像潛入湖底的魚。我呢

還會浮起來，像小小的波浪

你的心會不會投進黑夜

像呼喚我的石子，像一聲

咳嗽，久別的問候出現(xiàn)

此刻有人看我最后一眼

一只蝙蝠在西天繞了幾圈

夕光沿著浮云繡著花邊

那抹淺紅，像流血的憂傷

暮年

最好，能在適當?shù)臅r候

走過這道門檻，遠行可在此刻

羊群在門外，剛好離家

我不過是其中的一只羊而已

只是，此去不為青草

為田野外，那座未知的新墳

終于到了此地，多年來

一直走，不過為了抵達此地

我不能繞過去，誰也不能

青草遍野，一切都是生的跡象

我沒有看到衰敗的影子

一棵青草在搖晃，風也帶不走它

我不過是來走走，替一個人

看看未來的路會不會平坦

我也將在此經過，且不再回來

此刻真好，夕陽正好在遠處

把我的影子送回出發(fā)的地方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