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今日抽空說老姜。
老姜本名姜志儉,禮泉人氏。我們認識那陣子,他在縣財政監(jiān)督局做副局長。依稀記得,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因為愛好書法,又是同鄉(xiāng),聊起天來沒完沒了。嫂夫人有些不踏實,湊近電腦,要求視頻,看是哪家美媚?我拉了老婆過來,讓她看。
那年國慶,我回老家,在縣城滯留半日,這才見了真神。老姜方臉闊嘴,鼻梁架副眼鏡,見了人,先扶鏡框,對上暗號,急走數(shù)步,握著我的手,使勁搖,腮幫現(xiàn)出一對小酒窩。
席間,老姜頻繁勸酒,我哪受得了,一推,再推,還推。眼看有些冷場,他站起來,手中捏了杯子,說:我姓姜,人家客套地喊我姜局,咱經(jīng)常制造僵局,又善于打破僵局。這一杯我干了,你隨意。鬧得我這個做小弟的,沒了轍,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老姜愛寫,書法、詩詞、楹聯(lián),他樂此不疲。在人大辦那會兒,老姜三樓有間屋子,一桌一椅,進門是沙發(fā),另一端支了床。大伙涌進去,丟撥了上衣,徑自湊到畫案前,倒墨,濡筆,老姜抱出一刀紙來。頃刻間,滿屋子的字。我抓了顆桃子,咬一口,搖頭說:哎,你這紙不行,太懆了;墨太焦;寫小字不適合用生宣。我將所有的不爽都拋給了老姜,這位老哥只是笑: 好,有了整改意見,下次一定調(diào)整。
老姜好熱鬧,人緣好,找他聊天的人也多。上至政府官員,下至街頭商販,都念他的好。如今,他在辦公室辟了塊地方,專供他讀書寫字。墻上貼了新作,還有一張紙條,大意是說,朋友相處,來不迎,走不送,無事聊天的,你說你的,我寫我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老姜這手小字行書,漸入佳境。我說寫得好,他笑,拿出一沓字給我看。
某一年,我途經(jīng)禮泉縣新華書店,瞥見一副隸書作品,寫得真不錯,心中驚訝,老家還有這等人物,近前一瞅,嘿,是老姜哥的。心中歡喜,就撥他的電話。老姜的隸書以《石門頌》為基,多圓轉(zhuǎn)之意,注入了時人一些審美,多少會旁逸斜出點碑版的跡痕。《石門頌》在漢碑中影響甚大,用筆恣肆,多為裹鋒,似錐畫沙。線,成了考量此碑精神的重要元素。當我們沉浸在線形的渾圓里,無法自拔,往往忽視了它作為漢碑經(jīng)典的法度存在?!妒T頌》的方在空間與轉(zhuǎn)折之處,因為含蓄,多被人忽略,甚或鬧出一系列圓圈來,用得頻繁了,便顯得面目可憎;再就是,有些習(xí)書者將野逸之氣弄得渾濁了,塊面、枯濕也有講究,只是力度跟不上,線性顯得滯板無力,強弩之末;渾身用了勁,若李逵掄板斧,力落不到一處,只是嚇唬人罷了。這些毛病,老姜的作品里也有過,我每見他一次,就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少一些。
老姜跟著陳天民先生的研修班多年,由最初的學(xué)員升成了班長;后來,陳先生在清華美院設(shè)了工作室,老姜水漲船高, 做了班主任。老姜成了名人,全國各地跑,見識既廣,筆下自然不凡。他在網(wǎng)上鬧了個涇渭書法學(xué)習(xí)班,幾年下來,有數(shù)人入選中國書協(xié)的展覽多次,學(xué)員感激他,他興奮,抓起筆一通好寫,數(shù)千字的文章就出來了??吹綄W(xué)員的進步,似乎比他本人入國展還興奮。
去年至今,老姜不斷入選中國書協(xié)的展覽。我見過他兩件參展作品,都是小字行書,有二王的儒雅倜儻,蘇公的筆意,間或幾個草書,開張奔放。我看得開心,致電給他,恭喜老家書壇又多一名猛將!那天,老姜哥很開心,簡單地和我陳述了他目前存在的問題,我笑了。我說,要達彼岸,坐船是可以的,眼見前方有洪流、漩渦,不必難為自己,充了英雄朝前撲,未必就好。有時,繞個大圈,也是智慧。
十年往來,我見證了老姜的每一次進步。在我看來,姜還是老的辣,我堅信,時間會證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