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美國中部“風(fēng)城”芝加哥的時候，常聽人們說起西部太平洋沿岸的圣地亞哥城。大家都向往那里氣候溫暖、風(fēng)光旖旎，年輕人更夢想去“海洋世界”主題樂園里徜徉。我不禁也動了心，于1993年中秋節(jié)期間專門前往見識了一回。在“海洋世界”，虎鯨嬉水氣勢如虹，海豹和水獺的滑稽表演令人捧腹，然而我最難忘的卻是在那里的一段偶遇。

夕陽映照的海豚館里，晚場表演還沒有開始。觀眾席間，坐在我左手邊的是一位白人老太太，臉上帶著微笑，眼鏡后面透出和善的目光。我和她攀談起來，得知她叫伊萊恩·彭斯，退休前是當(dāng)?shù)匾晃回攧?wù)主管，那天她同女兒弗朗辛·彭斯一起來逛“海洋世界”。

終于，馴豚師率領(lǐng)海豚出場了，精彩的表演讓觀眾如癡如狂，而夜幕也隨之悄然降臨。將近終場時，老天突然變臉，頃刻間電閃雷鳴、風(fēng)雨交加。我返回洛杉磯住所的路程大約200公里，而那時還沒有汽車導(dǎo)航儀，于是我趕忙向伊萊恩老人請教行車路線，她們母女和另一位觀眾立刻幫我規(guī)劃了起來。伊萊恩考慮了每一條路，但她擔(dān)心我人生地疏，更擔(dān)心夜路難行，和女兒商量后，她提出了令我既吃驚又感動的方案——邀我去她家里避雨。

夜沉沉，雨茫茫，母女倆開車在前領(lǐng)路，我駕車跟隨其后。她們穩(wěn)穩(wěn)地控制車速，以免我在風(fēng)雨中掉隊。她們還打起雙跳燈為我引路，那一閃一閃的燈光劃破黑暗，像導(dǎo)航的燈塔，我心里踏實多了。

母女倆家住城北。伊萊恩為我準(zhǔn)備了晚餐——香噴噴的烤面包夾火腿煎蛋。大概是看我驚魂未定吧，她陪我聊了好一會兒，說到了圣地亞哥城的歷史，還說到了她的親人們。趁我們聊天的工夫，弗朗辛為我整理好了臥房。我一宿安眠，好像住在老朋友家里。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老人房前的玫瑰上還掛著雨珠。周圍家家戶戶的花池里都栽著鐵樹、仙人掌、紅干層、天竺葵等植物，有的人家還種了橘子樹和檸檬樹。街上靜悄悄的，只有主路邊的棕櫚樹隨風(fēng)搖曳，美麗的葉子下面現(xiàn)出了遠處的山丘。母女倆告訴我，小山上的樹是紅蘋果，順著穿過帕洛瑪山岡的路，向西不過十幾公里即是海濱了，沿途景色美不勝收。

孔子說“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借此來說明環(huán)境對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伊萊恩母女的心地，是不是受到了這清澈優(yōu)美環(huán)境的陶染呢？

我一直珍存著和她們母女的留影，每當(dāng)看到照片上伊萊恩老人那慈祥的面容，我心里便會萌生想和她說話的沖動，可幾年前她家的電話撥不通了，她們依然住在那幢房子里嗎？伊萊恩是不是還在照管著那些玫瑰？我心里這樣惦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