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份七塊五,大份十塊,加生菜再拿五毛,請問你要……你可以滾嗎?”
炒年糕的香味從鍋子里一陣接一陣的飄出來,齊嘉嘉虔誠地捧著十塊錢,卻受到了老板并不友好的對待。
齊嘉嘉看了看身后排了三條街的食客長龍,牙一咬,心一橫,又拿出來十塊錢疊在上面,“兩份!”
老大坐在辦公室里一毛不拔,這次出外景花的可是她私人財產(chǎn)。
陸宜修看也不看她一眼:“下一位。”
“我只想吃頓香噴噴熱乎乎的炒年糕!”齊嘉嘉淚眼汪汪,被陸宜修一巴掌給推到了邊上去。她一個沒站穩(wěn),小腿就磕在了水泥爐子上,蹭破一層皮,看了眼陸宜修一米八七的個頭,忍了忍沒發(fā)出火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不了就是等他下班!
陸宜修的炒年糕鋪子在極僻靜的小巷子里,又不容易找,之所以會有這樣源源不斷的顧客,還是因為齊嘉嘉。
她作為一名拍客,每天的任務(wù)就是走大街串小巷找奇葩,找到陸宜修的時候,他穿一件黑色風衣站在雪地里,揮動的鏟子上還沾著紅色辣醬,掂起鍋子時有火苗在沸騰,襯著五官越發(fā)冷峻好看。
照片一經(jīng)po上網(wǎng),立刻引來轉(zhuǎn)發(fā)無數(shù),他的炒年糕也順勢火翻了天。而齊嘉嘉為了能進一步采訪,從下午五點等到了夜里兩點半,陸宜修送走最后一撥食客才終于收了工。
她一路跟著陸宜修到他家樓下,白眼一翻:“你以為那些花癡都缺一份年糕吃?她們都是來看你的臉的?!?/p>
“那臉也是長在我身上,我?guī)浀奶旎璧匕祽K絕人寰生活不能自理跟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
陸宜修撇她一眼,自顧上樓去,沒想到齊嘉嘉熟門熟路,快跑了幾步堵在他家門前。
“我說齊嘉嘉,你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p>
“如果你是說美貌的話,我不否認?!饼R嘉嘉接話茬永遠不落人后。
“我是說——”陸宜修咬牙切齒,“臭不要臉?!?/p>
02、
陸宜修當年可沒有這反唇相譏的本事,他長相溫柔,性格溫柔,就連陽光灑在他頭發(fā)上的金邊都是溫柔的,齊嘉嘉看著偷拍陸宜修的照片發(fā)愁,還是從前好,哪像現(xiàn)在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
眼看著炒年糕小哥火的鋪天蓋地,已經(jīng)在頭條上掛了整整三天,老大按耐不住,對齊嘉嘉從極力施壓轉(zhuǎn)為理性疏導(dǎo)。
“如果能做到他的獨家專訪,到時候給你開個專欄,三七分成,有錢大家一起賺?!?/p>
于是,齊嘉嘉一大早就跑到陸宜修家里蹲點,她坐在視線最好的保安室的臺階上,搓著手等了三個小時,才看見一個人影,口罩遮住大半張臉,慌慌張張地往這邊跑,身后有大批背著書包的小姑娘在追。
不管是久別重逢的一星期,或者是從朝夕相處到各自天涯的八年,齊嘉嘉總是能一眼就認出陸宜修。
她眼疾手快扯住陸宜修的袖子,拉到了墻根里,把嘴堵了上去,恰好擋住他,半分鐘后,才松開了陸宜修。
“這大冷天的,你臉紅什么?”齊嘉嘉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可不能放過嘲諷他的大好機會。
陸宜修喘了口氣才猛地推開她,扯緊了自己大衣:“你該不會每次采訪誰都親上去吧?”
“你要是接受采訪,我就告訴你?!?/p>
“不要臉!”
陸宜修身后的墻被雪覆蓋成純白,他的嘴唇鮮紅,氣勢洶洶。
他以前也總這么說她,翻來覆去的,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高一那年,齊嘉嘉體育課跟人玩捉迷藏,快要被逮住的時候,一側(cè)身就躲進了男廁所。
因為上課時間,男廁所里只有陸宜修一個人,褲子還沒提……
誰知道齊嘉嘉連眼睛也不捂就惡人先告狀:“我問過有沒有人了,你怎么不答應(yīng)?”
“你喊那么小聲是給蚊子聽的?”
“反正我是不會負責的!”
陸宜修是班上最沉默寡言的同學,幾分鐘后也才喊出他認為最惡毒的話:“齊嘉嘉,你不要臉?!?/p>
“說的好像我什么時候要過臉一樣?!饼R嘉嘉看見其他人都被抓到,才優(yōu)哉游哉地走了出去,留下陸宜修一個人忿忿不平。
陸宜修估計追他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只好請齊嘉嘉進家里喝熱水。
名人的個人隱私最值錢,齊嘉嘉深諳此道,一進門就舉起了早已調(diào)成拍攝模式的手機,被陸宜修一把奪過。
齊嘉嘉斜著眼睛瞥他:“八年沒打交道,你倒是學聰明了?!?/p>
陸宜修沒打算跟她斗嘴,卻沒頭沒腦的問了句:“我聽說你們這行都是靠提成吃飯,你對我這么死纏爛打,是不是因為如果我不接受采訪,你就……你就……”
陸宜修又詞窮了。
齊嘉嘉卻了然于胸,原來他是怕自己丟了飯碗?
她怎么就忘了陸宜修不僅是個好脾氣,還容易心軟呢,立刻從沙發(fā)上滾下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其實我得了肺癌,家里沒錢治病,如果你能接受采訪的話,我就能拿到一大筆獎金,念在我們多年老相好的份上,你就答應(yīng)我吧!”
陸宜修果真吃這一套:“就這一次!”
03、
“你有什么很特殊的經(jīng)歷嗎?比如畢業(yè)后為了夢想曾經(jīng)四處飄蕩,卻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的殘酷?或者你喜歡行走在戈壁啊這種地方,輾轉(zhuǎn)了多年最終找到了人生的真諦之類的?!?/p>
“去那種地方機票不少錢吧?”陸宜修一本正經(jīng)回答:“我賣過烤紅薯,炸丸子,煎豆腐,以及炒年糕?!?/p>
真是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
“童年有陰影嗎?前女友總得有幾個吧?”
大人物方向不能走,挖一挖感情史總會有賣點。
誰知道陸宜修在這方面更是匱乏:“我童年生活幸福美滿,且不近女色。”
筆記本上至今還一片空白,齊嘉嘉最后只好把聲音放低一點:“雖然這么問有些冒昧,但是……你有什么親戚最近死了嗎?”
“滾?!?/p>
齊嘉嘉被趕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黑了,她自信筆力了得——就算陸宜修只是個死賣年糕的,也能給他坳成一個有故事的男同學!
陸宜修當年是長什么樣的?
稚氣未脫的臉,站起來就一片陰影的身高,大家給他起外號叫包子,因為他沉默寡言,不善交談,被人欺負了還笑呵呵地,活像個任人蹂躪的軟包子。
齊嘉嘉是欺負陸宜修大軍中的戰(zhàn)斗機,放他自行車的氣,偷他將要上交的作業(yè)本,畫花他的教科書,還擅闖男廁所……齊嘉嘉狠狠搖了搖頭,把那些回憶都搖走,她當年怎么那么狠毒?。?/p>
后來陸宜修上到高二,一向溫良的他因為打架被勒令退學,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齊嘉嘉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齊嘉嘉的文檔命名為《我的初戀:年糕男神回憶錄》,可是陸宜修那張帶著笑的臉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字也打不下去,“啪”一聲合上了筆記本。
齊嘉嘉頂著黑眼圈去上班,在座位上發(fā)呆了一個小時,然后探過身子對同事說:“他不過就是個賣年糕的,現(xiàn)在出個門都被媒體追的到處跑,咱們放過他算了?!?/p>
同事湊過來,“是誰當年說做這行就要有臭不要臉的專業(yè)精神?齊嘉嘉,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喜……喜歡他?
齊嘉嘉說謊不用打草稿,這一刻也立即否認:“喜歡他?當然不會,他這么窮。”
話音才落,就聽見身后一聲飯盒落地的聲音。
陸宜修手足無措地眨眨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是來給你送飯的……我不是故意偷聽你說話。”
陸宜修轉(zhuǎn)身想走,齊嘉嘉伸手抓他,因為昨晚失眠,又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腦袋充血,天旋地轉(zhuǎn),毫無預(yù)兆地跌了下去。
她閉上眼睛之前都在哀嚎,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銀河系……沒成功!
齊嘉嘉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醫(yī)院,躲在被子里偷看外面的情況。
漂亮的女護士抱著一份醫(yī)療單問陸宜修:“病人的年齡多大,突發(fā)時的癥狀如何,有沒有類似的病史?”
陸宜修紅著一張臉,嘴巴囁喏著,沒有說出話來。
女護士又問了一遍:“您是病人家屬嗎?朋友?同事?路過的?”
陸宜修還是不說話,臉是憋的越來越紅了。
因為這邊動靜十分詭異,查房護士往這里看了一眼,立刻撲了過來:“你是不是網(wǎng)上特別火的年糕小哥,哎呦這大長腿……”
齊嘉嘉心道不好,沒想到女護士直接打斷了她:“你認錯人了,這是個啞巴?!?/p>
陸宜修:“……”
齊嘉嘉掀開被子下了床,悄悄扯了扯陸宜修的袖子,小心翼翼問出口:“你該不會是……不能和女人說話吧?”
陸宜修神色閃爍,反唇相譏:“你不是女人啊?!”
齊嘉嘉終于呼出一口氣,想要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才發(fā)現(xiàn)包落在了公司。
“別找你的包了,你都已經(jīng)開始昏厥了,還是看病重要。”陸宜修手里拿著一沓單子,“我找人問了,檢查肺癌的話要跑不少窗口,或者你有沒有熟識的醫(yī)生?”
肺、肺癌?
她真的是因為昨晚失眠才暈倒的!
齊嘉嘉擰緊了眉頭,說一個謊,就要再說千千萬萬個謊來圓,原來喜歡死纏爛打的人不只她一個!
04、
雖然動用了“我的病歷在外省所以沒辦法在這里治療”這種奇怪的理由,但是好在陸宜修還是相信了。
齊嘉嘉堅信,不過是八年時間,就算他拿了一副堅硬的外殼偽裝成變形金剛,心里還是住著一個柔軟又善良的小天使。
她連夜碼出一篇《年糕男神不得不說的秘密》,又附贈了陸宜修幾張生活照,一經(jīng)發(fā)出瀏覽量立即上萬,評論也跟著水漲船高,快要把網(wǎng)站的服務(wù)器給擠爆了。
老大親自打出一份網(wǎng)友意見調(diào)查表扔到了齊嘉嘉桌子上:“這些是精選出最火的評論和問題,我想,你接下來的工作有了新的目標?!?/p>
——小哥這么多才多藝為什么會淪落到街頭賣炒年糕?求再出扒皮,哦不是,求再出訪談!
——他帥成這樣,到底是喜歡高的還是矮的,胖的還是瘦的,男的還是女的?求出戀愛秘史!
……
——寧愿他是gay也不愿他有女友!請轉(zhuǎn)告他我有場戀愛想跟他談?wù)劊?/p>
最后一條亂入的是什么鬼?
明明上周大家還在瘋狂迷戀微博上的“國民老公”,這周就全部打鋪蓋狂奔到了陸宜修旗下。齊嘉嘉知道這么下去陸宜修必定連踏出家門一步都難以實現(xiàn),可另一邊是她的飯碗,正在心煩意亂,接到朋友的電話,這周末要高中同學聚會,她查了查工作流程表剛想拒絕,那邊提醒她:“聽說白恩東也會來?!?/p>
這個名字一出,什么陸宜修,什么飯碗全都被拋之腦后,齊嘉嘉的嘴巴都不聽使喚了:“放心,一定準時到。”
去陸宜修家里做訪談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也接到聚會電話,不由得好奇:“你存在感那么低,還會有人記得你?”
陸宜修拿起手機向她炫耀:“一個是最近爆火的男神,一個是去了KTV只會唱‘掀起你的蓋頭來’的網(wǎng)站拍客,齊嘉嘉,你覺得咱們兩個比,他們更喜歡讓誰做老同學?”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齊嘉嘉抬頭看天花板:“哼,我那會兒明明最喜歡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齊嘉嘉留下來吃晚飯,無意間提起白恩東,陸宜修的手不動聲色抖了一下,而后才抬起頭來:“我記不清楚了?!?/p>
白恩東,眾所周知齊嘉嘉高中時代的夢中情人,那時她欺負陸宜修成了習慣,唯獨在白恩東路過的時候才會停手,并且警告他:“我看你不順眼這件事,誰你都可以告狀,唯獨別告訴白恩東?!?/p>
白恩東是年級有名的高富帥,當時女生們在一起約定,捉迷藏的最后贏家才有資格追他,也是那次,齊嘉嘉臉也不要了,躲進了男廁所。
齊嘉嘉咽下一塊牛肉,才回答:“我還喜歡他?!?/p>
聚會那天,陸宜修去接了齊嘉嘉,在雪地里步行,她穿了一件新裙子,凍的手腳發(fā)軟,依然小聲嘀咕:“我不冷,我不冷,我不冷?!?/p>
陸宜修要解自己衣服扣子,齊嘉嘉一眼看出他的意圖:“不許脫給我?!鳖D了頓,“你是我飯碗,堅決不能感冒?!?/p>
給了一塊糖,又迎頭澆來一盆涼水,齊嘉嘉總能讓他渾身不舒服。
進飯店的時候,白恩東左擁一個美人,右抱一個模特,看見齊嘉嘉,指了指眼前的一杯白酒:“等你一會兒了,喝吧?!?/p>
這幸福來的太突然了吧!
齊嘉嘉明明不會沾酒,依然笑著拿起酒杯,一飲而下。
這時才聽到白恩東回頭跟一位老同學說:“我說讓她喝她就喝吧,快拿錢!”
齊嘉嘉渾身僵住了,陸宜修看不過去,把她扯到了自己身后。
白恩東看見陸宜修,眉頭皺了皺,似乎是很不容易才想起他是誰,上去揪住了陸宜修的衣領(lǐng):“陸宜修?高二那年你為了這么一個女人,把我堵在巷子里,打斷我一根肋骨,你以為退學就完了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找你還真不容易。”
白恩東一只拳頭抬起來時,腕上突然一痛,發(fā)現(xiàn)是齊嘉嘉咬了上來,她松開嘴扯住陸宜修的手就跑。
白恩東的保鏢緊緊跟在后面,幸好大雪還在下,路面結(jié)了冰,齊嘉嘉和陸宜修不顧紅燈就沖了過去。
齊嘉嘉一邊跑一邊哭,她仿佛又想起來八年前,她向白恩東遞情書,被他貼在了年級告示欄上,圈出了上面兩個錯別字。她從來沒被這樣羞辱過,躲在座位上嚎啕大哭時,給她遞紙巾的,沒有別的朋友,只有一直在被她欺負的陸宜修。
她沒有問過陸宜修為什么會退學,也不清楚那件事發(fā)生的第二天,白恩東為什么巧合地突然消失在學校。
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擊中,回過神來,他們已經(jīng)躲到了一個廢棄工廠里,背靠著一面剛好可以遮掩身體的斷墻。
齊嘉嘉被陸宜修抱進了懷里,聽到他在頭頂呵氣成霜。
“你別喜歡白恩東了?!标懸诵薜卣f,“你喜歡我吧。”
05、
齊嘉嘉飛快地打開無數(shù)高中同學的聊天窗口,問同一個問題:我高中那會兒怎么樣?
得到的答案竟然出奇地一致。
——極其討厭。
囂張,自負,輕狂,以及不要臉。
陸宜修是怎么有勇氣為了她打斷白恩東一根肋骨而被勒令退學的?
他不是瞎了,就是有病。
陸宜修在那個雪夜里發(fā)了高燒,又引起了一系列并發(fā)癥,齊嘉嘉買了一籃水果去醫(yī)院看他。沒想到醫(yī)院門口早就堵地水泄不通,想吃這塊肥肉的拍客和花癡少女們驚動了保安,齊嘉嘉悄悄繞到病房后門,打算翻窗戶過去。
才抬起一只腳,就聽見了陸宜修的笑聲。
陸宜修穿著白藍相間的病號服,啃著一只烤紅薯,站在齊嘉嘉背后忍俊不禁。
齊嘉嘉把陸宜修拽到了草坪的長椅上,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這些年,都過的好嗎?”
話一出口,齊嘉嘉就想起來她在那條小巷子里發(fā)現(xiàn)陸宜修那天。
大雪飄零了一整夜,與其說是被她找到,倒不如說是他闖進了她的鏡頭里。
俊俏挺拔,驚為天人,于是這相隔八年的久別重逢,沒有任何故人相認的必備程序,齊嘉嘉只說了一句話:“擺個pose,露個臉,來。”
連“你過得好嗎”這種客套話都沒來得及說。
“離開學校,為了生計四處奔波,最后又回到了這個城市,我真的,一點也不好。”
陸宜修已經(jīng)能夠從容地說出這些話來。
可是齊嘉嘉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因為她的良心不斷在反省,這全部都是拜她所賜。
她鬼使神差地擁抱住他:“陸宜修,你從了我吧。”
陸宜修靠在她的肩頭笑了起來:“好?!?/p>
《年糕男神嫁人了》這篇帖子才剛發(fā)出去,就接到來自網(wǎng)友的一片口誅筆伐。
——我不相信有人會愛上他的仇人,除非他瞎。
——定然是筆者為了戲劇效果強加在陸宜修身上的狗血瑪麗蘇戀愛史,現(xiàn)實里也有情深深雨蒙蒙?別逗我了。
——這個女的有病。
“有個網(wǎng)友說我有病,而且這條評論下面一千多個贊!”
陸宜修在廚房里做飯,齊嘉嘉坐在電腦前面,明知自己手賤,卻還要把評論區(qū)全部看一遍。
幸好在發(fā)表前把第一人稱全部更換為第三人稱小A,不然她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活著到陸宜修家里了!
她放下鼠標,從玄關(guān)捧進來一個大箱子,拆了封,把里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面擺。
“這個限量的柯南筆袋,是我高一從你手里搶來的,我記得當時里面還有一根鋼筆,不知道被我扔哪兒去了?!?/p>
“這張獎狀,是考試的時候我威脅你一定要傳答案給我,然后我從班里倒數(shù)第三十七名變成了第二名,班主任要死要活地給我發(fā)了個進步獎?!?/p>
“還有這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我只讓你幫我做第一課時,沒想到隔了一夜,你就全做完了……”齊嘉嘉的聲音突然弱了下來,仿佛不相信這一切似地,“陸宜修,你真的會愛上欺負過你的我嗎?”
齊嘉嘉其實從來不曾討厭他。
誰都知道,如果少女特別喜歡一個人,就會想盡方法引起對方的注意。
陸宜修真的消失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身邊的一切幾乎都留下了陸宜修的痕跡,她把它們封存在箱子里,連同她的記憶,一直到再次遇見他,只好用相機擋住臉來掩飾她的欣喜。
陸宜修站在齊嘉嘉面前,陰影擋住了她,他輕輕地笑起來:“緣分這件事,誰說的清楚呢?!?/p>
齊嘉嘉遞交了刪除專欄的報告。
老大氣的直摔桌子:“你怕陸宜修的生活被打擾?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這么有良心了,如果不是只有你采訪的到陸宜修,你以為你在我公司里還有什么價值?”
齊嘉嘉又遞交了一封辭職信。
她臨走時特意給專欄更換了說明:年糕男神名草有主,你們都別抱有非分之想了!
陸宜修翻到這里時好笑地看著躺在沙發(fā)上啃薯片的齊嘉嘉:“你不怕遭到我粉絲的圍攻?”
齊嘉嘉信誓旦旦:“我不怕?!?/p>
陸宜修又認真地看著她的側(cè)影:“為了我失去工作,有可能被人肉出來,甚至可能會背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你也不怕嗎?”
她這時才輕輕皺起了眉頭,依然堅定回答:“不怕!”
06、
齊嘉嘉辭了工作,一天到晚就是賴在陸宜修家里,雖然吃喝不愁,但是明顯入不敷出。
她的朋友依然以為她過的特別好——喝咖啡是星巴克,噴香水是香奈兒,連極少有的登山活動她都會特意買一雙兩千多塊的跑鞋。
陸宜修刷著她的朋友圈,忍不住問:“你吃饅頭都只搭配五毛一份的咸菜,積蓄都用來買名牌了,人前風光人后受罪,有意思嗎?”
齊嘉嘉抬起頭看天花板:“我這種女人就是這樣,寧可餓死,也要死在玫瑰花里,一朵好幾百的那種?!?/p>
陸宜修腦子里刷地閃過上次去她公司的場景。
——喜歡他?當然不會,他這么窮。
陸宜修有好多話到了嘴邊,最后都變成一句:“你餓了嗎,我炒年糕給你吃?!?/p>
這天,齊嘉嘉起床時發(fā)現(xiàn)陸宜修已經(jīng)出去賣年糕了,無所事事的打開電腦,一上網(wǎng),卻發(fā)現(xiàn)出事了。
她之前為了陸宜修和網(wǎng)站老大鬧翻,沒想到他還留著那些采訪時的錄音素材,一股腦放了出來,分明是在打擊報復(fù)。
“……你出門一定要注意著裝,就是帥的不露痕跡的那種,我會找到一個類似偷拍的角度拍你,只要能吸引更多的花癡少女,我的專欄就會更有賣點。”
“其實我得了肺癌,家里沒錢治病,如果你能接受采訪的話……”
“……你真的以為人家都缺那一份年糕吃?別天真了,醒醒吧!人家都是來看你的臉的!”
“……你最近有什么親戚死了嗎?”
那些被稱作“拍客內(nèi)幕”的錄音被經(jīng)過明顯的剪輯后流到網(wǎng)上,這次的波瀾甚至相較于陸宜修的照片那次更加一發(fā)不可收拾,不僅是陸宜修的粉絲跑出來以攻擊齊嘉嘉的方式維護自家偶像,各行各界人士紛紛出來表態(tài),要求齊嘉嘉公開道歉。
陸宜修看到這些已是傍晚,齊嘉嘉的電話關(guān)機,微信不上,心底升起一陣恐懼,他外套也不披就跑了出去。
找到齊嘉嘉,是在學校門口的小河邊。
陸宜修還能記得很多年前的春天,河邊的柳樹枝繁葉茂,長椅上坐滿了曬太陽的年輕人,手拉著手,安靜地把時光浪費掉。
他已經(jīng)八年沒來過這里,即便幾經(jīng)輾轉(zhuǎn)回到這個城市來,他也沒有想過會重遇齊嘉嘉,也沒有安靜地路過這條小河,齊嘉嘉抱著一瓶啤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手里握著一支鋼筆。
那年齊嘉嘉坐在他的課桌上,一把奪過了他的筆袋:“正好我缺一個,拿去用用。”
她像個女流氓,可是陸宜修卻紅了臉。
因為筆袋里有一只鋼筆,七塊五買來,他后來問齊嘉嘉討要,對方說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其實筆不貴重,只是筆帽里塞了一張小紙條,是陸宜修不知哪年哪月寫下。
——齊嘉嘉,我喜歡你。
齊嘉嘉握著筆,轉(zhuǎn)過頭,看見了陸宜修,迅速地把手縮到了袖子里。
陸宜修往前走,齊嘉嘉立刻站起來:“你再走一步,我跳下去?!?/p>
陸宜修不由得笑了出來:“你連抽血都不敢,還敢跳河?”
竟然無法反駁。
齊嘉嘉沉默下來,嗓音伴著哭腔突然沙啞起來。
“你不該喜歡我的,陸宜修。
我不溫柔,也不善良,女主角自帶的光環(huán)我哪一樣都不沾,從小就欺負你,甚至還嫌棄你窮,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
齊嘉嘉從石頭上退到干枯的柳樹枝下面,陸宜修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早,齊嘉嘉還沒有刷牙就接到了以前同事的電話,聲音倉促:“你的年糕小哥在老大辦公室,看這架勢好像是要打起來了!”
齊嘉嘉跑到公司的時候,因為忘記拿圍巾,臉已經(jīng)被凍的通紅,而陸宜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談話,在一紙合同上簽了名字。
齊嘉嘉一眼就掃了那合同的版式,沖上去要搶,被老大眼疾手快給抽開。
“你瘋了!”齊嘉嘉喊,“那是賣身契!”
陸宜修要救齊嘉嘉,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源頭,要讓放出錄音的人站出來道歉,承認這是為了炒作而惡意剪輯的產(chǎn)物。
還好,他還有商業(yè)價值,簽下了五年的合同,給這家網(wǎng)站擔任代言模特。
齊嘉嘉的眼淚刷地就沖了下來,被陸宜修伸手抹去。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喜歡你?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喜歡這件事用語言可以表達清楚,八年前我就告訴你了?!彼N近了齊嘉嘉的耳畔,“原來模特的酬勞可以這么高,現(xiàn)在我有錢了,你沒理由扔掉我了?!?/p>
齊嘉嘉總是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生怕別人看出來她的喜歡,所以她也蒙蔽了眼睛,看不到原來陸宜修對她好,不是在將就,而是在遷就。
將就的喜歡對誰都可以,而遷就的喜歡,陸宜修只愿意對齊嘉嘉這樣做。
齊嘉嘉不懂,這么久這么久的時光里,她除了靠著小聰明做拍客混的風生水起外,簡直一無是處,陸宜修究竟是怎么愛上她的呢?
可是她現(xiàn)在懂了,陸宜修喜歡齊嘉嘉,并非因為她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喜歡齊嘉嘉,所以齊嘉嘉才哪里都好。
陸宜修在陽光里微笑,發(fā)絲被暈染上了一層金邊,仿佛回到八年前,他靠在課桌上,羞澀地抬起頭看著她,齊嘉嘉閉上眼睛吻了上去。
“原來喜歡就是,我再也不用懷疑,我喜歡你?!?/p>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