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鴻源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0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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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鴻源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200433)
摘要:借助坊市南北門開、闔來求、止雨,是唐長安城內部雩禜祭祀的重要外在表現(xiàn)形式??脊乓炎C實皇城南所對36坊無南北坊門,故相對于他坊屬于特殊的祭祀空間。由于朱雀街作為“御路”所發(fā)揮的內聚作用,此36坊的祭祀性質主要通過京兆尹組織朱雀街求雨徙市,以及止雨時太社、朱雀街、明德門一線上相應活動的展開作為主要體現(xiàn),一定程度上更應視作皇城區(qū)祭祀空間的外延。長安城內此二類外部形態(tài)不同、祭祀性質相異的坊,共同組成雩禜祭祀之完整格局。
關鍵詞:唐長安城;坊市門;四時;圍外地;雩禜
雩祭以求雨,禜祭以止雨,是傳統(tǒng)社會在國都之中禳除水旱災害的重要祭祀行為。作為帝京所在,此二類祭祀行為在唐代長安城中亦有深刻體現(xiàn)。目前學界對于唐長安城中禳除水旱災害的相應研究成果較多:既有從整體著眼對唐代社會的祈雨活動進行研究[1],也有將唐代災害與出宮人等政治現(xiàn)象相結合分析[2]。同時,學界對于唐長安城坊里制度研究日益深入[3],也發(fā)現(xiàn)坊門設置的某些特殊現(xiàn)象[4]。然而專門對于坊市門求、止雨的布局研究,目前似較為缺乏。啟、閉坊市門進行求、止雨,目前學界多贊同源于漢代董仲舒(董子)《春秋繁露》,此后歷代多有沿用。楊鴻年對唐代啟、閉坊市門求、止雨現(xiàn)象有較系統(tǒng)論述[5]。其他學者則在探討唐長安城的城門文化之時,部分提及此一現(xiàn)象。
根據(jù)相關文獻,利用坊市門中的南北二門進行求、止雨,在唐代屬較為重要的禳災方式。然考古證實唐長安城皇城南36坊僅設東西街,因此本區(qū)域與其他坊市區(qū)性質有一定差異。同時,經(jīng)對朱雀街的分析,可知此36坊在祭祀空間視角下,在唐代被視作一體化空間,而朱雀街作為郊祀“御路”性質,使得本區(qū)域更應被視為祭祀背景下皇城區(qū)的外延。此二類坊共同構成唐長安城中坊市區(qū)的求、止雨空間。唐徐堅《初學記》載,“禱雨為雩,禱晴為禜”[6],故雩禜空間正可指代唐長安城中坊市區(qū)的求、止雨所涉及空間。
一、啟、閉坊市門雩禜區(qū)
根據(jù)文獻記載,有唐一代長安城、洛陽城內及周邊發(fā)生水旱災害的次數(shù)、災害程度皆較高。在水旱頻仍的背景下,唐長安城、洛陽城內通過啟、閉坊市門求、止雨,文獻按時間先后主要有如下數(shù)條:(1)景龍中,東都霖雨百余日,閉坊市北門,駕車者苦甚污,街中言曰:“宰相不能調陰陽,致茲恒雨,令我污行。”會中書令楊再思過,謂之曰:“于理則然,亦卿牛劣耳。”(《舊唐書》卷37《五行志》)(2)(天寶)十三載(754)秋,京城連月澍雨,損秋稼。九月,遣閉坊市北門(《舊唐書·五行志》,又見《新唐書》卷34《五行一》)。(3)大歷四年(769)秋,大雨。是歲,自四月霖澍,至九月?!┏情]坊市北門,門置土臺,臺上置壇及黃幡以祈晴。秋末方止(《舊唐書》卷37《五行志》,又見《新唐書》卷34《五行一》)。(4)(元和)十五年(820)二月癸未,大雨。八月,久雨,閉坊市北門(《新唐書》卷34《五行一》)。(5)(元和)十五年(820)九月十一日至十四日,大雨兼雪,街衢禁苑樹無風而摧折、連根而拔者不知其數(shù)。仍令閉坊市北門以禳之(《舊唐書》卷37《五行志》)。(6)寶歷二年(826)十月,京兆尹劉棲楚奏:“術者數(shù)之妙,茍利于時,必以救患。伏以前度甚雨,閉門得晴。臣請今后,每陰雨五日,即令坊市閉北門,以禳諸陰。晴三日,便令盡開。使啟閉有常,永為定式?!睆闹?《唐會要》卷86)。(7)開成二年(837),河南、河北旱,蝗害稼;京師旱尤甚,徙市,閉坊南門。(《舊唐書·五行志》)
(一)理論來源
啟、閉坊市門以求、止雨,首創(chuàng)于漢代董仲舒,屬于對陰陽觀念的一種廣泛附會行為。而董子《春秋繁露》中《求雨》、《止雨》二篇,是指導此理論實施的主要依據(jù)。應用于坊市門,便是求雨要“興陰抑陽”,要開坊之北門而關閉南門;止雨時反之,要開南門而關閉北門。由于董仲舒《求雨》、《止雨》二篇乃系統(tǒng)之理論,措施繁復,故整理其主要措施,如表1所示。
由表1中可見,此一理論乃將陰陽與五方、五色、數(shù)術相對應之系統(tǒng)理論。漢晉南北朝時期亦有踐行此理論之先例。
在唐人觀念中,陰陽失衡是引起水旱災害的主要原因,《新唐書·五行志一》即云:“少陽曰旸,少陰曰雨,陽德衰則陰氣勝,故常雨?!庇纱耍崎L安城中產(chǎn)生的附會陰陽之說眾多,如將陰雨天氣的發(fā)生與后宮干政相聯(lián)系,將出宮人作為調和水旱災害的方式,霖雨時減輕刑獄與租賦等等*自漢代起,出宮人以調和陰陽、應對水災較為常見。相比之下,唐代在水災、干旱條件之下,皆有出宮人之舉動,故其行為背后已經(jīng)不僅單以陰陽為指導,而是更多地與施政得失相附會。。
值得注意的是,唐代對啟、閉坊市門求、止雨行為有不同觀點。唐中宗神龍元年(705)大水,朝廷下詔求直言,右衛(wèi)騎曹宋務光上疏曰:“臣嘗讀書,觀天人相與之際,考修咎冥符之兆,有感必通,其間甚密。是以政失于此,變生于彼?!加职此哧庮?,臣妾之道,陰氣盛滿,則水泉迸溢?!伎趾笸ソ?,或有離中饋之職,干外朝之政?!驗淖儜?,實系人事,故日蝕修德,月蝕修刑。若乃旸或愆,則貌言為咎。雩禜之法,在于禮典。今暫逢霖雨,即閉坊門,棄先圣之明訓,尊后來之淺術,時偶中之,安足神耶?”[7]
表1 《春秋繁露》中求、止雨措施
可見宋務光反對以坊市門求、止雨之原因,在于此舉既非以人事應天道,亦不見諸禮典,但其對于天人相感、陰陽失調致災卻持贊同之態(tài)度。唐代啟、閉坊市門以求、止雨來自于董子,李商隱之祭神文有直接證據(jù),李商隱曾作有《賽侯山神文》,其文中曰:“無俾董生之說,空閉陽門?!盵8]此外,宋務光稱啟、閉坊市門為“后來之淺術”,亦可知此法去古未遠,實乃董子之創(chuàng)設無疑。
唐代多位皇帝皆重視啟、閉坊市門禳災方式,至遲在寶歷二年(826)已形成了專門制度。
第一,坊市門被容納進唐長安城內求、止雨的實踐中,是由于坊內的十字街道路規(guī)劃,形成了陰陽理論視角下屬陰的北門與屬陽的南門。文獻記載長安城中存在兩種形制的坊,《長安志》云,“皇城之東盡東郭,東西三坊;皇城之西盡西郭,東西三坊?!糠唤蚤_四門,有十字街,四出趣門?;食侵希瑬|西四坊,……南北九坊,……每坊但開東西二門,中有橫街而已。”[9]此二種形制的坊以及具有“井”字形結構的西市,皆已被1958年以來唐城考古所證實[10]。
第二,坊市門與坊墻所形成的內閉空間有直接聯(lián)系,唐長安城內的坊皆由坊墻所圍成,所謂“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坊門之、開闔因之而被灌注以陰、陽,《全唐文》載玄宗天寶六載(747)所頒上元節(jié)詔令:“重門夜開,以達陽氣。……自今已后,每至正月,改取十七、十八、十九日,夜開坊市門,仍永為常式。”
第三,徙市也是專門用于求雨的古禮之一,唐代對此亦有踐行。然而相對于啟、閉坊市門而言,唐代徙市用于求雨時,其功能空間并不沿用市場本身,而是要遷徙到朱雀街之兩側,與啟、閉坊市門雩禜區(qū)相比,屬于較特殊的祭祀空間(對此將在下文分析)。唐代啟、閉坊市門求、止雨,也主要是利用了東西二坊市所具有的南北各兩座坊市門。
(二)空間布設
既然已經(jīng)明確唐代啟、閉坊市門之理論來自董子《春秋繁露》中的《求雨》、《止雨》二篇,以下對唐代求、止雨空間的布置,與董子之規(guī)則相驗證。
唐代啟、閉坊市門文獻所載簡略,故全面復原唐時坊市門祭祀空間稍顯困難。《全唐文》所收羅隱《請追癸巳日詔疏》,提及唐僖宗時期坊市門外結壇求雨這一現(xiàn)象:“夏五月京畿旱,癸巳日聞詔大京兆,用器水爐香蒲蕭絳幡輩,致于坊市外門,將以用舊法而召甘雨也?!盵11]器水爐香等,皆為祭壇慣用之物,此點唐代借鑒董子之處甚明,至于使用“絳幡”,應亦系根據(jù)五方色而來,此次旱災發(fā)生于五月,屬于夏季,故以正紅色的絳幡相對應。
此外,唐代尚有止雨時坊市門外設立祭祀壇墠這一重要現(xiàn)象。上文所列《舊唐書·五行志》大歷四年(769)條,其價值尤為可貴,茲再列出:“大歷四年(769)秋,大雨。是歲,自四月霖澍,至九月?!┏情]坊市北門,門置土臺,臺上置壇及黃幡以祈晴。秋末方止?!焙酥洞呵锓甭丁ぶ褂辍?,惜未提及止雨設立壇墠之記載?,F(xiàn)就此條資料來看,“置壇”、“黃幡”與《止雨》篇中季夏禱雨邑之中央設土壇、壇上植黃繒較為吻合。從兩者時間上看,《春秋繁露·求雨》篇由于采用古代“五季”時令劃分法,季夏為六月,以“中央土”配邑里中央壇,故壇上植黃色繒;大歷四年(769)久雨,自四月延續(xù)至九月,屬夏秋季節(jié),設壇祭祀很可能開始于六月,故亦植黃幡。
唐代大歷四年(769)止雨所設祭壇,上植黃幡,乃五方色之沿襲;設祭壇于坊之南門,應是對求雨時根據(jù)旱災發(fā)生季節(jié)而設立方位壇的一種借鑒。由此可見,唐代啟、閉坊市門求、止雨,在董子理論之基礎上,在實踐中又有新的變動:求雨環(huán)節(jié)主要擇取啟坊市門的做法;止雨環(huán)節(jié)除了倚靠太社之外,又借鑒求雨中的方位祭祀壇以共同組成止雨祭祀空間。故此一時期唐長安城內坊市區(qū)因啟、閉坊市門而形成的雩禜空間,以大歷四年(769)止雨為例,其每一坊之祭祀布設如圖1所示。
圖1 唐長安城坊的祭祀布設
對全郭城而言,此類設有十字街之坊,共同構成了整齊劃一的祭祀方陣,此不可不謂一景象壯觀的祭祀壇群。茲以止雨為例,其空間分布如圖2所示長安城內居住區(qū)中,除宮城、皇城、皇城南所對36坊之外,城內坊市區(qū)在空間布設上大致呈左右對稱趨勢?;食悄纤鶎?6坊,前引《長安志》已言及其無南北坊門,故求止雨開閉坊門、門外設壇等措施對本區(qū)并不適用。然而雩禜祭祀作為長安城中的全體性活動,此36坊作為居住區(qū),其與擁有十字街構造、啟閉坊市門的諸坊之聯(lián)系以及特殊性何在?
二、皇城南36坊雩禜區(qū)
據(jù)考古勘探,“皇城南側的‘長興坊’僅有東西向的街道,而未發(fā)現(xiàn)南北的街道,這與文獻所記是一致的?!盵10]對于皇城南36坊為何僅設東西街,文獻中主要有如下兩種觀點:“《長安志·唐京城》云:“皇城之南,東西四坊,……南北九坊,……但開東西二門,中有橫街而已。蓋以在宮城正南,不欲開北街泄氣以沖城闕。”[9]《雍錄·唐朱雀門外坊里》云:“諸坊之南皆有門,自東西以出橫街,而坊北無門,其說曰北出即損斷地脈,此壓勝術也?!比粍t程氏不僅解釋此36坊無北門系出于“損斷地脈”之考慮,還提及此36坊但無北門,余三門俱全,較諸“但開東西二門”,又成一新情況。
以上二說雖具體分為“泄氣”、“損斷地脈”,但皆與壓勝術相關。曹爾琴認為此36坊但開東西二門,是因其東西寬度窄于長安城中其他二類形制的坊[12],從空間規(guī)劃的角度做出新解釋。
值得注意的是,此36坊與唐長安城東北隅大明宮南丹鳳門街兩側之坊,兩者所處空間位置關系頗為相似,故有必要分析一下丹鳳門街兩側坊內的街道布設。
唐高宗龍朔二年(662)營造大明宮后,宮城正門丹鳳門外新開辟丹鳳門街,通過原來的翊善、永昌二坊中部,由北向南,街左二坊為翊善、來庭,街右為光宅、永昌。根據(jù)考古勘測,光宅、永昌二坊長490米,翊善、來庭二坊長356米[10]。馬得志、宿白所作考古報告[13],皆認同唐長安城中僅有皇城南36坊內為東西街構造,余下諸坊內設十字街。然檢諸二位學者文中所附唐長安城考古實測圖,皆于丹鳳門街兩側四坊之內只做東西向虛線,應是表示此新成之四坊僅設東西街[14]。若依圖2所示,則此四坊內之街道設置,與皇城南36坊應屬同一類型。
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載,會昌三年(843)八月,圓仁等留學僧“為求歸國,投左神策軍押衙李元佐,是左軍中尉親事押衙也”,李元佐“本是新羅人,宅在永昌坊,入北門西回第一曲?!盵15]既然翊善、永昌二坊內原為十字街,則改建后面積甚小的永昌坊“北門”應系新開。以此推之,光宅、翊善、永昌、來庭四坊內部亦應為十字街之布設。同時,丹鳳門街所正對的永興坊,也設十字街,曾無“泄氣”之虞。由此,皇城南36坊不設南北街,更可能是出于禮制思維,而非實用之考慮。
圖2 唐長安城止雨祭祀所開坊市門分布圖
(一)秉時施政與“圍外地”
此36坊之形制是否還蘊含其他特殊的規(guī)劃理念?徐松《唐兩京城坊考·西京外郭城》注:“皇城之東盡東郭,東西三坊。皇城之西盡西郭,東西三坊。南北皆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閏。每坊皆開四門,有十字街四出趣門?;食侵?,東西四坊,以象四時。南北九坊,取則周禮九逵之制。隋三禮圖有見其像。”[16]徐松既言隋《三禮圖》中蘊含“一年有閏月”、“四時”、“周禮九逵”,那么對這一情況就不得不引起重視。
將四時陰陽與人君施政以及禮儀相聯(lián)系,先秦、秦漢時期已經(jīng)形成系統(tǒng)理論?!蹲髠鳌ふ压辍粪嵈蠓蜃赢a(chǎn)曰:“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鼻貒t(yī)和亦主張:“天有六氣,……分為四時,序為五節(jié),過則為災?!奔爸痢抖Y記·月令》、《呂氏春秋·十二紀》、《淮南子·時則訓》等出現(xiàn),更將秉時施政理念落實為具體措施。
《大戴禮記·本命第八十》云:“禮之象,五行也;其義,四時也。”《舊唐書·禮儀志》云:“凡禮之大體,體天地,法四時,則陰陽,順人情,故謂之禮。”[7]可見唐代之禮儀觀念與此一脈相承。《舊唐書·魏知古傳》載,景云二年(711)季夏時節(jié),唐睿宗為金仙、玉真二公主營造道觀,魏知古上疏勸諫,凡征引《谷梁傳》、《尚書》、《禮記》、《國語》所言,尤其提及《禮記·月令》“季夏之月,樹木方盛,無有斬伐,不可興土功以妨農”,“季夏行冬令,則風寒不時”,將睿宗此舉歸結為“乖人事,違天時”[7]。
前引唐中宗神龍元年(705)宋務光之上疏,已經(jīng)明言“災變應天,實系人事”、“政失于此,變生于彼”。為了以人事應天道,唐代主要由帝王、官員群體發(fā)揮“燮理陰陽”的主要作用,《兩唐書》對于災變天氣下君王減膳撤樂、大臣引咎致仕多有記載,這也是宋氏疏中引民間戲稱坊門為“宰相”的鮮活社會背景。徐松言隋《三禮圖》中將皇城南36坊作為“四時”、“九逵”之象征,然則本區(qū)域勢必要體現(xiàn)出作為帝王、官員們“秉時施政”之區(qū)的某種特殊性,以及顯示出其與君臣群體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關于這一點,唐代的“圍外地”應是一個獨特視角。
“圍外地”是伴隨唐長安城前期規(guī)劃與后期自我調適而產(chǎn)生的地域概念,且文獻對其記載甚少,相關細節(jié)主要存留于唐武宗會昌(841~846)年間、宣宗大中(847~859)年間禁止百官于京城立私廟的詔令以及大臣奏疏之中?!杜f唐書·武宗本紀》載,會昌三年(843)二月,“先詔百官之家不得于京城置私廟者,其皇城南向六坊不得置,其閑僻坊曲即許依舊置?!盵7]《新唐書·韋彤傳》又載,會昌五年(845),“詔京城不許群臣作私廟”,宰相李德裕等上表,“詔不許,聽準古即居所立廟。”[17]李德裕之奏疏見諸《全唐文》卷706《奉宣今日以后百官不得于京城置廟狀》,其文中曰:“伏以朱雀門至明德門,凡有九坊,其長興坊是皇城南第三坊,便有朝官私廟,實則逼近宮闈。自威遠軍向南三坊,俗稱圍外,地至閑僻,人鮮經(jīng)過,于此置廟,無所妨礙。臣等商量,今日以后,皇城南六坊內不得起私廟。其朱雀街緣是南郊御路,至明德門夾街兩面坊及曲江側近,亦不得置。余圍外深僻坊,并無所禁,所貴不違禮意,感悅人心?!盵11]
由奏文判斷*按:《全唐文》卷643《王起》(第6504頁),載有《請禁皇城南六坊內朱雀門至明德門夾街兩面坊及曲江側近不得置私廟奏》,其內容與李氏奏疏相合。《全唐文》卷641載王起“武宗會昌四年拜左仆射”,則此疏應系會昌五年(845)李德裕、王起等之合奏。,此“圍外”指威遠軍所在坊之南的三排坊,然“圍外”之東西范圍不明?!短苾删┏欠豢肌份d,安善坊“盡一坊之地為教弩場”,徐松注此坊至武太后末年“隸威遠軍”[18],則威遠軍所在即安善坊。李德裕又言朱雀門街兩面坊亦不得置私廟,則由此,其一可知“圍外”范圍為威遠軍所在安善坊東西一排起,直至郭城南,共29坊之地;其二,由李德裕所舉長興坊之例,可知“夾街兩面坊”的寬度涵蓋朱雀街兩側各兩坊之范圍;其三,皇城南36坊以威遠軍所在安善坊為界,被分別以“逼近宮闈”、毗鄰“御路”而被整體劃出,禁止設立百官私廟,此區(qū)域整體受到特殊重視。
至宣宗大中五年(851),圍繞此一問題又展開爭論,此36坊之特質再次得到揭示?!度莆摹匪樟詈嚒墩埳杲扉T街左右置私廟并按品定廟室數(shù)奏》載:“伏以武宗時,緣南郊行事,見天門街左右有廟宇,許令私第內置。若令依舊會昌五年敕文,盡勒于所居處置廟,兼恐十年間,私廟漸逼于宮墻,齊人必苦于吞并?!裾垔A天門街左右諸坊,不得立私廟,其余圍外遠坊,任取舊廟及擇空閑地建立廟宇。”[11]奏疏中提及了準許百官居處內立廟后,新產(chǎn)生的私廟兼并坊內民居的新問題?!短茣匪洿笾形迥?851)吏部尚書平章事崔龜從之奏議,對其緣由剖析尤詳:“國朝二百余年在私家側近者,不過三數(shù)家,今古殊禮,頗為褻黷。其余悉在近南遠坊,通行已久。今若緣南路不欲令置私廟,卻令居處建立廟宇,即須種植松柏及白楊樹,近北諸坊,竊恐非便。若悉令于居處置廟,又緣近北諸坊,便于朝謁,百官第宅,布列坊中。其間雜以居民,棟宇悉皆連接。令廣開則鄰無隙地,廢廟貌則禮闕敬親?!盵19]
此二篇奏疏所提出的解決方案與武宗時期李德裕等之建議相同*按:《舊唐書》卷172《令狐绹》載,绹以大中四年(850)“改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白敏中、崔龜從曾為太常博士,至相位”。二氏奏議內容相仿,且文末皆言及為百官私廟設定品級之事,故亦應為大中五年(851)群臣之合奏。。唐代百官家廟多與居所相分離,且處于城南遠坊。武宗因南郊禮天,見天門街兩側有私廟建筑,試圖禁止百官立私廟,只準許官員于居所之內立廟。百官于是在所居之坊內,通過兼并鄰居而擴建廟舍。由于朝參便捷之需,官員多居住于靠近皇城諸坊內,擴建后的家廟以及種植較特殊的樹木,逐漸形成新的景觀問題。
以上奏疏皆言及“圍外”,可見至遲唐武宗時期,此概念已在長安城內被廣泛接受。“圍外”的出現(xiàn),是唐長安城前期規(guī)劃與后期自我調適之結果。學界對唐長安城內部較廣泛存在農林用地的現(xiàn)象有深入研究,尤其對南郭區(qū)諸坊的荒地現(xiàn)象進行多方考證,此類成果也有助于明晰“圍外”地區(qū)的性質。從帝王視角來看,“圍外”的出現(xiàn)對南郊禮儀空間形成一定的沖擊,故此處且補充數(shù)條材料,以求進一步細化“圍外”之范圍。
上所引崔龜從之奏疏,已言及唐長安城中百官住宅分布毗鄰皇城,以便于朝參。唐代對于官吏的獎勵措施之一,便是賜第于宮城、皇城附近諸坊。劉長卿《奉和杜相公新移長興宅呈元相公》詩曰:“間世生賢宰,同心奉至尊。功高開北第,機靜灌中園。”以長興坊為代表的“北第”,可視作對臨近皇城之南諸坊的美稱?!皣狻钡某霈F(xiàn),與此現(xiàn)象有較大關聯(lián),白居易《新昌新居書事四十韻因寄元郎中張博士》詩曰:“冒寵已三遷,歸朝始二年。囊中貯余俸,圍外買閑田?!薄皣狻敝镉泻翁厥庑裕堪资嫌衷唬骸笆薪謮m不到,宮樹影相連。省吏嫌坊遠,豪家笑地偏?!盵20]新昌坊毗鄰東郭,不在前文所述“圍外”之內,且位置北移三坊之地。白氏既言遭省吏之譏,則“圍外”北移也與大明宮偏處長安城東北隅相關。查皇城之南第6坊外、大明宮之南第7坊外,被歸入“圍外”之范圍(如圖3所示),似可證6、7坊之南北寬度是唐長安城南部用地面積的理想范圍。
圖3 唐長安城的圍外空間示意圖
然而在此背景下,無論是坊內建筑高度設置(武宗可以看到坊墻內百官之家廟)、樹種景觀規(guī)劃、御路的輻射范圍,皇城南所對36坊仍受到帝王、官員群體的特殊重視。
縱然學界已有成果,可以證實長安城存在前期規(guī)劃過大與后期利用浪費之間的矛盾,但是經(jīng)過帝王、官員群體對待“圍外”的態(tài)度,仍然可見其對于長安城內相應祭祀空間的重視,尤其是對于作為南郊御路——朱雀街兩側四列坊的縝密規(guī)劃控制。換言之,在禮制等級空間、祭祀空間的范疇之內,長安城的空間完整性思維具有強大的保守性,因而可以部分超越實際利用方面業(yè)已形成的非對稱、均衡之格局。
除卻寄托禮制觀念之外,本區(qū)域的營建方式也與皇城具有內在聯(lián)系。隨著長安城測量數(shù)據(jù)的日益精確,從模數(shù)角度對長安城規(guī)劃方式的研究逐步深入。有學者發(fā)現(xiàn),在“先王室后庶民”的官本位思想影響下,皇城正南四列坊與東西兩側各四排坊的尺度設定,乃是受到率先營建的皇城城門位置的影響[21]。
(二)朱雀街雩禜祭祀的兩種軸線作用
皇城之南、御路所在,二因素疊加,使此36坊與帝王、官員群體緊密相關,因而成為承接帝王、官僚集團展開相應政治活動以“燮理陰陽”的重要依托空間。經(jīng)文獻梳理,可以認為,皇城南所對36坊蘊含“秉時施政”之意蘊,主要體現(xiàn)在以朱雀街為軸線的求、止雨之中。
1.舞雩求雨、徙市
舞雩、徙市作為求雨方式歷時久遠?!吨芏Y·春官宗伯》女巫“掌歲時袚除釁浴,旱暵則舞雩”,“凡邦之大災,歌哭而請?!薄抖Y記·檀弓下》載魯穆公欲通過暴曬巫覡求雨,遭到縣子制止,穆公于是欲徙市,縣子云:“天子崩,巷市七日;諸侯薨,巷市三日。為之徙市,不亦可乎。”徙市求雨成為人君通過自我責罰以禳災的方式之一。鄭玄注:“必巷市者,以庶人憂戚,無復求覓財利,要有急須之物不得不求,故于邑里之內而為巷市?!盵22]后世歷朝多有沿襲。
徙市,也被列入唐代禮儀制度:“京師孟夏以后旱,則祈雨?!瞪?,則大雩,秋分后不雩。初祈后一旬不雨,即徙市,禁屠殺,斷傘扇,造土龍。雨足,則報祀?!盵7]唐代中央與地方皆有徙市之舉,有時也與巫覡舞雩相伴生。白居易曾列舉解救水旱之災的措施,“雩天地以牲牢,禜山川以圭璧,祈土龍于玄寺,舞群巫于靈壇,徙市修城,貶食徹樂”等[20]。唐代長安城內旱災而徙市、舞雩,茲舉數(shù)例如下:
《舊唐書·肅宗本紀》乾元二年(759),“以久旱徙市,雩祈雨。”[7]《太平御覽》載京兆尹黎干,“以旱故,祈雨于朱雀街,”因與巫覡對舞招致坊間譏笑[23]。檢之《新唐書·黎干》在代宗大歷八年(773),“時大旱,干造土龍,自與巫覡對舞,彌月不應。又禱孔子廟,帝笑曰:‘丘之禱久矣?!箽笼垼蹨p膳節(jié)用,既而霪雨?!盵17]《樂府雜錄·琵琶》,德宗貞元(785~804)年間,“詔移南市祈雨,及至天門街,市人廣較勝負、斗聲樂?!盵24]《舊唐書·文宗本紀》太和七年(833)七月,“以旱徙市?!卑四?834)六月,“徙市?!遍_成二年(837)秋七月,“以久旱徙市,閉坊門?!盵7]
結合以上資料,可知唐人徙市朱雀街,徒保留形式。代宗譏黎干久禱不雨,這一帝王、官員祭祀行為對比,恰可折射出朱雀街所在區(qū)域具有京兆尹求雨祭祀空間的色彩?!秲商茣冯m極言黎干之奸偽,然歷任京兆尹于長安城內朱雀街、曲江池畔等受到皇家、官僚特殊重視區(qū)域內進行官方祭祀活動,卻是不爭之事實?!队详栯s俎》黎干于曲江設土龍求雨,以“某為京兆尹,威稍損則失官政”為由,鞭笞不避儀仗老者[25];《宣室志》蕭昕投龍曲江;韓愈亦曾于曲江主持土龍求雨祭祀。
黎干祈雨朱雀街,雖有眾人之圍觀,但此行為的官方性質并未改變,因而朱雀街與其影響所及的東西兩側諸坊,成為長安城中求雨祭祀背景下,與啟、閉南北門諸坊所在空間性質相異之區(qū)。
2.太社—朱雀街—明德門止雨軸線
皇城之南36坊的止雨空間特征,主要是通過朱雀街貫穿太社與明德門的廊道作用來體現(xiàn)。
古禮止雨,有祭社、禜門之法,二者或同時施行,或分而用之?!蹲髠鳌斍f公二十五年》魯因大水,“鼓,用牲于社、于門。”杜預注“門”乃“國門”?!吨芏Y·春官宗伯》云,鬯人“禜門用瓢赍”,太祝也有以“禜”祈告鬼神之法[26]。董仲舒《春秋繁露·止雨》篇,禁止婦人入市、蓋井,皆為興陽抑陰之附會,而其作為重點措施的禱社、朱絲禜社行為即源于此。
唐代祭社、禜門求雨之法不僅得到踐行,而且還被載入禮典。如《通典·禜》載:“霖雨則禜京城諸門,三禜不止,則祈山川岳鎮(zhèn)海瀆社稷,又不止則祈宗廟神州,報以太牢?!盵27]地方州縣的禜禮也有相應制度。唐代祀社、禜門以止雨,凡有如下數(shù)例:
《新唐書·五行一》載,唐玄宗開元二年(714)五月,“久雨,禜京城門?!庇痔鞂毷d(754)秋,“大霖雨,害稼,六旬不止。九月,閉坊市北門,蓋井,禁婦人入街市,祭玄冥太社,禜明德門。”咸通九年(868)六月,“久雨,禜明德門。”[17]
由上可知唐代止雨祭祀,具有綜合古禮與《春秋繁露·止雨》措施的特點。明德門作為長安城正門,逐漸成為唐代禜門禮儀的專屬對象,朱雀街具有作為以京兆尹為代表的官員群體求雨祭祀空間的特點。止雨祭祀時,由于太社位于皇城含光門內道西,明德門處于南城墻正中,二者主要通過禜門時諸祭官的活動路線來呼應?!锻ǖ洹ぞ糜甓H祭國門》載,“將祭,有司筮日,如別儀。前一日,諸祭官清齋于祭所,右校掃除祭所,太官丞先饌酒脯醢。其日質明,郊社丞帥其屬,設神座,皆內向?!盵27]諸祭官預先齋戒于明德門所設祭所;郊社署位于皇城太社之西,郊社丞與其屬官由官署出發(fā),至明德門,既表明禜門禮在性質上與社祀有相通之處,也由此將朱雀街貫穿太社、明德門二處位置分離的止雨祭祀場所的廊道作用予以發(fā)揮。同時,結合太社處于皇城之內的布局狀況,則皇城南36坊一定程度上也可視為皇城在祭祀活動中功能空間的外延。
此外,如果關注皇城南36坊之地所承擔的雩禜祭祀的諸項禮儀,會發(fā)現(xiàn)徙市、巫覡舞雩、祀社、禜門等主要的祭祀行為,皆可追溯禮典,亦即如宋務光所言,其皆可列入“先圣之明訓”行列。進一步講,此區(qū)域應可視作“傳統(tǒng)雩禜區(qū)”,其與城內其他諸坊開閉坊門、設立祭壇相比,在禮儀層面更加遵循古禮正統(tǒng)(如圖4)。
圖4 唐長安城中坊市門雩禜區(qū)與傳統(tǒng)雩禜區(qū)分布圖
從坊市的角度對唐代長安城內求、止雨祭祀進行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一,在祭祀活動的理論來源上,主要分為古禮傳統(tǒng)與董仲舒《春秋繁露》中《求雨》、《止雨》二篇中新出現(xiàn)的陰陽附會兩類。其二,此兩種理論分別應用于坊市中的求、止雨實踐后,皇城南所對36坊集中了近乎所有古禮傳統(tǒng)祭祀之法,可看做是“傳統(tǒng)雩禜區(qū)”,結合本區(qū)經(jīng)“圍外”等媒介而折射出的與官員群體祭祀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其作為帝王、官員群體“秉時施政”之區(qū)的特殊性更加明顯;相比之下,長安城中其他坊市區(qū)被作為踐行董子啟、閉坊市門求、止雨新理論的實踐場所,由此而形成的縱橫有序的祭祀壇墠,成為唐長安城坊市區(qū)中新形成的祭祀空間。其三,對皇城南所對36坊禮制空間的考察,尤其是雩禜祭祀禮儀空間視角,可以發(fā)現(xiàn)本區(qū)域有別于其他坊市區(qū)的特殊性質。唐長安城坊市區(qū)中的雩禜祭祀,形成兩類性質的坊市區(qū)共同組成的較隱秘格局,既受到規(guī)劃之初其范圍確定與皇城城門之間的直接聯(lián)系,也受到皇城禮制空間運行的特殊影響,成為皇城禮儀空間的重要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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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 and the sacrifice space of Chang’an city in Tang dynasty
JIA Hong-yuan
(Center for Historical Geographical Studies,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By opening or closing the door of Fang to resist drought or flood is one of the most characteristics to the sacrifice space of Chang’an city. It’s proved archaeologically that 36 Fang located on the north of Huangcheng didn’t have north or south door, which makes it become a very unique sacrifice space to other Fang. Due to the cohesive action of Zhuquejie as the “imperial road”, the sacrificing essence of the 36 Fang was mainly expressed by the activities organized by Jingzhaoyi along the line of Zhuquejie, Taishe and Mingdemen. Consequently, to some degree, Zhuquejie should be regarded as the out surround of sacrificing space of the imperial city. These two kinds of Fang in Chang’an city represent the whole structure of the sacrifice space.
Key words:Chang’an city in Tang dynasty; the door of Fang; four seasons; out surround; sacrifice space
中圖分類號:K2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6248(2015)04-0026-08
作者簡介:賈鴻源(1989-),男,山東即墨人,歷史學博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4-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