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勇
松鳥可也
韓子勇
今天的人,難得安詳、自由與專注。
那些無形、耀眼、凌亂的絲,每一瞬,都從手機、電腦……彈出,遠的、近的、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相關(guān)的、不相關(guān),把“低頭族”一網(wǎng)打盡,捆綁一個結(jié)實。人類可能在解放中作繭自縛。內(nèi)心的生活和心境,就這樣被信息圍城毀掉了。好像一個人,從此起彼伏、無邊無際的大雞棚出來,身上沾滿一生也擇不盡的雞毛。信息過量、分歧如麻、失神渙散、負能量滿滿,讓一顆顆小小的心臟碎裂而死。信息化之于個人和藝術(shù),正在瓦解體驗與沉思、深度與專注、獨處與隱私 …… 那漫天飛舞的絲,無邊的浮光掠影呀,變成沉重如鐵的禁錮。 這個背景下,從個人而言,我們可以重新定義封閉、限制、保守、邊界、緩慢……對自我的意義。好的藝術(shù)家,好的藝術(shù),應(yīng)該是漫漫沙海中浮現(xiàn)的綠洲:安詳、自由、專注,貞靜、封閉、節(jié)制,單純、偏僻、緩慢,像一顆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心,遙遠而明亮、赤裸而隱匿、勇敢而羞赧、單純而強烈。 周靜的作品,讓我看到這樣的心、這樣的世界。
多年前,培智離開新疆時,向我推薦他。我信任培智,也信任他。人與人的交往,就這么簡單。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半徑有限、同類相聚。這次的畫展,就是周靜到新疆畫院后的創(chuàng)作成績。周靜在很多方面,是個后退的人,是個沉浸在舊生活的人。他的訥于言,在今天這個嗡嗡營營、出言不遜、難以下咽的環(huán)境里,是久違的美德;他的舊體詩,是向內(nèi)的,花開在樹上,樹長在心里,娛己娛友;不是那種拼字湊詞、故作艱深、急欲示人、但又二半吊子的豪言壯語;他喜好舊物,新疆舊物不多,那份幾十年如一日的癡迷,也如牧羊人趕幾只破羊獨行在千里無草的戈壁灘上,絕望、專注、仔細地尋一些料珠、印鈕、小件青銅,把玩、揣磨、細察時間走過的蛛絲馬跡。甚至他的創(chuàng)作,竟然也與新疆無涉。我也曾側(cè)面提醒,可否把松鳥竹蘭之類,換成新疆的“土特產(chǎn)”,搞些瓜果飄香、大漠胡楊,但內(nèi)心里又真喜歡他簡簡單單的松鳥世界。
藝術(shù)從心而生、為心而成、因心而在。越是實用實證實際、功利功能功績,勾心斗角、一一對應(yīng),越是可能緣木求魚、面目可憎。今天的人,最不妙的是內(nèi)心世界的喪失,物欲、勢利、技術(shù)、速度,鋪天蓋地、攻城掠地,內(nèi)心的世界殘垣斷壁、一片狼籍。周靜的畫,是烽煙焦土中的晨露和青葉,引我們回到內(nèi)心、專注內(nèi)心,追憶我們的完好如初?!捌粕劫\易,破心賊難?!逼菩闹兄\,一松一鳥可也。
韓子勇:國家藝術(shù)基金管理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