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凱寧 圖/王鐸

“沙霸”江湖

文/于凱寧 圖/王鐸

【采訪筆記】拿著煙盒的手黑黝黝,手掌還有鍬鎬磨出的繭子，顯然，這個30多歲的干瘦男人干過多年的體力活兒。曾經(jīng)的“打手”，或者說是“沙霸大哥”的跟班，他笑著說：“我們不坑人，提供的沙子比外面的好，而且我們只是賺點兒小錢，不影響什么的?！?/p>

農(nóng)民變“小弟”

陳勇不無得意地說，風(fēng)光時，憑他一個人，就可以壟斷湖北宜昌市一個新建樓盤的所有沙子和水泥。

早些年，陳勇是湖北省宜昌市郊區(qū)的普通農(nóng)民，平時除了種田，就開著農(nóng)用四輪去周邊的采沙場給人拉沙子，為了省錢都是他自己裝車卸車。

給沙場干活時間長了，和沙場老板變得熟悉，隨后又認識了老板的弟弟“濤哥”。2012年的時候，由于油價太貴，加上自己家的四輪又總出毛病，陳勇打算不干了。這時，濤哥卻主動找他，“跟我干吧，去市里給我當(dāng)幫手，干得好，一個月賺個八九千?！?/p>

陳勇之前聽說過，濤哥專門和市里一些新建樓盤合作，供應(yīng)沙子和水泥。沙子自然是從哥哥的沙場拉，水泥則是從周邊另一個親戚開的水泥廠里弄，賺的錢比哥哥和那個親戚都多，因為濤哥是“社會人”。

陳勇自認為是個老實人，但濤哥看中他，是因為他長得兇。陳勇滿臉橫肉，不熟悉的人都繞著他走，濤哥贊他出去“能鎮(zhèn)得住”。

陳勇就這么去了市里。濤哥開著車帶他到一個新樓盤的物業(yè)公司，直接進了總經(jīng)理的辦公室，和物業(yè)經(jīng)理寒暄幾句，濤哥一拍陳勇的肩膀，對物業(yè)經(jīng)理說：“這是我兄弟，才放出來沒多長時間，給咱們小區(qū)供應(yīng)沙子和水泥的事情，就他管了，你多照顧?！?/p>

那物業(yè)經(jīng)理趕忙答應(yīng)，又掏煙給一臉茫然的陳勇，說：“兄弟，你放心吧，我都跟手下的保安打好招呼了，不是你們拉來的沙子和水泥，我們是不讓進的。給你在門口保安室安排了地方，你要不愛待隨便出去逛逛，有人要買沙子和水泥，保安給你打電話談價錢就行?！?/p>

陳勇哦了幾聲，等出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才小心翼翼地問濤哥：“哥，你咋說我才放出來呢？”濤哥笑笑，說：“這么說，他們才怕你。”

隨后的日子里，陳勇每天待在樓盤門口的保安室里，由于樓盤剛開始辦入住，大量的業(yè)主帶著裝修公司進來量尺，隨后不斷涌入裝修隊伍，進入基礎(chǔ)裝修階段。有的裝修公司或者業(yè)主帶著從外面買的沙子水泥要進園區(qū)，立刻被保安攔住。保安明白地說，這個園區(qū)的沙子和水泥已經(jīng)被“包”了，只有找保安室里的“勇哥”買，才能允許運進來。

沙里埋金

裝修公司大都知道這個行當(dāng)?shù)臐撘?guī)則，陳勇首批接待的幾個裝修公司的工頭，一進保安室，就先給陳勇遞上一包煙，聊兩句家常，然后問了價格，絕不還價一口答應(yīng)。

可沒幾天，就碰上了難纏的。有位業(yè)主是個單位的小領(lǐng)導(dǎo)，裝修房子沒找裝修公司，自己指揮工人干。聽說買沙子必須經(jīng)過陳勇，便氣勢洶洶來保安室，問：“誰說的買沙子只能從他手里買啊，我不從他手里買能怎么樣？”

陳勇從保安室的角落里站起來，走過去說：“你要從別的地方買，只能運到園區(qū)門口，然后雇人背到園區(qū)里，再背上樓，很貴的。”那業(yè)主一看陳勇已經(jīng)走到跟前，不由自主退一步，嘴里仍舊說：“憑什么不讓車開進來?！?/p>

陳勇不緊不慢地說：“你開不進來的。”那業(yè)主看陳勇的表情沒有商量的余地，氣勢逐漸弱下去，改口說：“可你們賣得也太貴了，外面40元一立方，你們賣60元一立方，便宜點兒吧?！甭爩Ψ讲辉儆矚?，陳勇見好就收，“我們的沙子好，而且量給得足，你裝修一回，不差這點兒錢……”

總之，有保安的配合，加上陳勇兇惡的面相和淡淡的表情，這個樓盤所有的沙子和水泥都被壟斷下來。

老板濤哥雇陳勇看著這個樓盤，每個月給8000多元的工資，這讓人不難想像，壟斷一個樓盤的沙子和水泥究竟能賺多少錢。陳勇說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很粗略算過一筆賬。市場上每方沙子的價格，根據(jù)質(zhì)量不同大約在25元至40元之間。濤哥從哥哥那里批發(fā)沙子基本也是這個價。但壟斷后賣給裝修公司或者小區(qū)業(yè)主，每立方就達到60元，而且由于多數(shù)業(yè)主用的比較零散，都是按袋買，因此裝袋的時候可以讓雇來的力工做手腳，每袋都不裝滿，從中還能大賺30%多。

另外，運沙子的工人也都是濤哥手下的力工。送上樓時，每層加價0.5元或者1元，陳勇每天從力工身上抽提成，最后把錢交給濤哥。算下來，一個樓盤在入住頭3個月的裝修密集期里，如果有500戶裝修，每戶用沙量大約10立方，每立方賺50元，每戶賺得500元。這樣，500戶居民裝修完后，濤哥能賺25萬元。相形之下，水泥的利潤少一些，但兩者合計，濤哥能從一個樓盤賺至少40萬元。

刀尖買賣

陳勇說，實際上濤哥可能賺不到這么多錢，因為他聽濤哥說過，每次包下一個樓盤，雖然之前要通過耍賴找茬兒之類的手段，讓開發(fā)商或者物業(yè)公司服軟。但一旦包下來，至少要給開發(fā)商或物業(yè)公司相關(guān)的人10萬元左右的好處，扣去人吃馬喂，一個裝修期（大約3個月）下來，濤哥也就賺20多萬元。

陳勇說，他管的屬于“小活兒”，只他一個人。如果遇見耍橫的，外面其他的勢力也要來分一杯羹，他就要趕緊給濤哥打電話，濤哥自然會帶著一批真正的打手過來擺平。這些主要的人手，平時都“駐扎”在一些大項目上——如今很多樓盤都是精裝房，裝修由開發(fā)商包給大裝修公司。濤哥和開發(fā)商談妥后，獨家向裝修公司供應(yīng)水泥和沙子，一個樓盤的供應(yīng)利潤最高的可達到200萬元。

陳勇說他也不知道濤哥同時控制著多少個樓盤的沙子和水泥，但五六個總是有的。一個樓盤的裝修高峰過去，再“談”下一個樓盤，如此反復(fù)。

但在去年12月份，濤哥突然消失了，陳勇以及濤哥的手下都找不到他了，連濤哥開沙場的哥哥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有傳聞?wù)f濤哥在澳門賭博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被債主追得跑路，還有人說他是在躲避仇家。總之，濤哥突然消失后，大家群龍無首，占據(jù)的各個樓盤很快就被新勢力所搶走。陳勇失業(yè)了。

陳勇說，不干也好，干這個雖然錢賺得多些，但不安心，萬一哪天也像濤哥那樣消失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