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富
在生產(chǎn)隊年代,有一種貯糧的建筑物,叫土圓倉。
何謂土圓倉?就是土壘的圓形的裝糧食的倉子。古書《說文》里有這么一段記載:“倉,谷藏也,倉黃取而藏之,故謂之倉。”
而生產(chǎn)隊建設土圓倉,應追溯到“儲糧建倉、備戰(zhàn)備荒”的年代,那時每個小隊都普遍建十幾棟土圓倉。
土圓倉,墻壁是用谷草和黃泥擰壘而成的拉哈辮子。其墻體材料也很簡單,和一堆稀點的黃泥,把一扎谷草轱轆透黃泥,上墻擰成辨子形,一層一層往上長,就形成了圓形的墻體。
在擰壘拉哈辮子時,墻體內(nèi)還要每隔半米設根直徑小于墻體厚度的圓木桿,待泥谷草扎通過時,把圓木桿包擰里頭,使其泥、草、柱形成一個整體,抗側傾抗外漲,非常結實牢固。
記得那時,土圓倉的選址都在小隊院子,晚上更夫好看護,糧食入庫也方便。而蓋土圓倉是沒有圖紙的,具體需隊長一比劃,多粗多高及各種要求,就可以施工了。
土圓倉的檐下,留有出氣孔,罩上個篩子網(wǎng),雨雪灌不進去,家雀也飛不進去。
土圓倉的小門,也留在檐下方。門扇是木插板,上板安把鎖將軍。門離地表面足有兩米多。扛麻袋入庫時,還要搭跳。
圓倉體,尖尖蓋,遠遠望去,有點像俄式風格的建筑。無數(shù)棟堆在一起,形成個龐大的建筑群,很有些美學價值。
待打完場后,交完公糧,分完口糧,其他剩下的糧食都要入到土圓倉里。主要是隊上第二年春天種地的種子、一年的馬料、一部分是社員起伙食用的糧。
記得糧食入倉的場景是很熱烈的。當年,我在回鄉(xiāng)勞動第一年,就趕上了糧食入庫??嘎榇?,上跑跳,不會使勁,直不起腰,一下袋口倒在門外邊,差點閃了腰,還挨了隊長一頓數(shù)叨。至今我還記得那下不了臺的場面。
時光到了1980年前后,突然一夜間土圓倉消失了。生產(chǎn)隊解體了,原來的土圓倉位置,坍堆了一地的廢墟。這時我已經(jīng)離開老屯多少年了,但每當回到老家時,望著土圓倉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的感覺。
土圓倉,隨生產(chǎn)隊的誕生而誕生,又隨生產(chǎn)隊的消失而消失。雖然是歷史進程的必然,但莊稼人終究在特定的體制里,轱轆了好幾十年的日日夜夜,經(jīng)歷人民公社的“有”與“終”,其漫長的歲月所培養(yǎng)出的情感是很難割舍的。
土圓倉,雖然定格為一個時代的符號,但卻是我心中難以割舍的“圓圓”情結。
我的家鄉(xiāng)老屯,地處在松嫩平原上。周圍沒有山,沒有水,只有一馬平川的莊稼地,自然屯分布稀稀拉拉,屯與屯之間距離很遠。社員們上工、串親戚,嫌走大道繞遠,便抬腿抄捷徑,拋大路,斜跨橫垅地,踩出一條條毛毛道來。
橫臥在大地里的毛毛道,彎彎曲曲,像條條小黑龍,擺著很苗條的身段伸向遠方深處。而隨著四季的更替,毛毛道時隱時現(xiàn)、變化多端。春天起垅,夏天耥地,毛毛道一時沒了,幾天后又被行人踩出來。秋天的毛毛道,保持原樣的時間能略長點,但一遇秋翻,優(yōu)美的線條又斷了,可沒幾天又被行人踩出來。到了冬天,大雪的棉被鋪蓋在大地上,捂得嚴嚴實實的,毛毛道又沒了。行人根據(jù)腦子里的毛道印象,很快地在雪地上又踩出一條新的毛毛道。待大雪化盡,競離原有線路位置偏差不了多少。毛毛道,就是這樣在家鄉(xiāng)的大地上,往而復始地變化著。
記憶中,我家所住的自然屯子外邊,有四條“自然”形成的毛毛道。第一條從屯子去東南方向,是去叫二排三的屯子,行人成份大多是去大隊辦事、小學生上學、走親串友的人;第二條從屯子去西南方向,是奔往大西邊南北鄉(xiāng)道上的,行人成份大多是去公社辦事、中學生上學、串親辦事的人;第三條從屯子去東北方向的,是去一個叫三排三的屯子,行人成份大多是去串親辦事的人;第四條從屯子去西北方向的,是去一個叫三排五的屯子,行人成份也大多是去串親辦事的人。
從屯子去西南方向的那一條,較之另三條是路齡最短。原先是沒有這條毛毛道,而后來卻是在我們一群中學生的腳下誕生的。
當年,中學設在公社所在地。我們念中學的孩子,家里沒有自行車騎,每天靠“11”號光腳板,十幾里路趕個來回。走大道要走個直角彎,得繞遠三四里路程。我們便結伙新開辟一條毛毛道,走一個弓弦,舍個弓背。開始不好走,只一周就踩出個道形來。起初只有學生走,后去公社辦事、串親的人也走。小毛毛道逐漸硬實光亮起來,雖然開始隊上阻止幾次,但也沒制止住就順其自然了。
莊稼稞子長起來后,同學們行使在茫茫的青紗帳里,有時還真有幾分膽怯。上學,我們結伴尚可??煞艑W一旦單人行,天又晚,心里就有點發(fā)怵。有的女同學一旦值日或有別的事晚了一點,我們這些男同學就等著,和女同學辦完事后便一起結伴而回。還有的時候天頭實在是太晚了,我們就不得不舍去毛毛道,而去走繞遠的大道了。
在那個年歲里,有時我們這幫半大小子也常搞點惡作劇。記得有一年毛道旁有一片瓜地,我們放學回來集體去偷瓜,結果出師不利,只拿幾個生瓜蛋子,就縛手被捉了。待家里知道了,還讓家里大人們好頓收拾。在之后的上學、放學路上,每當路過這片瓜地時,就好像是戰(zhàn)敗者一樣,不敢正視香味撲鼻的瓜地。
時代在變,家鄉(xiāng)在變,道路在變。住房從土房變成磚房,從磚房變成樓房;村道從土道變?yōu)榘赜痛舐?從一條變成四通八達。今天,家鄉(xiāng)人行走,大多用小轎車代步,而那毛毛道卻永遠地定格在茫茫青紗悵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