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棟

變革時代的“三農”論述
——《中國農村的大變局》的觀點和立場

◎張棟

《中國農村的大變局》作者蔡永飛博士是民革中央“三農”委員會的副主任。作為長期從事“三農”研究的專家，他的調研足跡遍布全國許多鄉(xiāng)村和城鎮(zhèn)，在為民革中央執(zhí)筆起草調研報告的同時，從2004年到2014年十年間在報刊上也發(fā)表了大量的論文和評論，這部著作正是這些思考和觀點的集合，廣泛涉及了“三農”各個層面的眾多問題，組成了一幅我們這個時代的“三農”全景圖。

這是一部具有鮮明議政性的“三農”論著?！叭r”問題是一個龐大復雜的問題叢，在不同場域中論述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公共輿論場中的“三農”問題是一系列尖銳直觀的社會熱點問題，學界的“三農”問題則是產業(yè)經濟、產權制度、治理結構等一系列專門領域的理論和分析。本書作為民主黨派參政議政場域的“三農”論述，兼具二者特點，又有顯著不同：相較輿論場，同樣有鮮明的問題指向，但視角更加宏觀，涉及范圍更加廣泛，也更加深入；相較學界，同樣注重分析和理據，但卻更強調實踐性，更加追求可行性和建設性的政策建議。

這也是一部很好讀的著作。全書由一篇篇短論組成，每一篇的主題都明確而集中，言簡意賅絕無拖沓粘連。盡管所涉問題宏觀而重大，但書中行文始終平實生動絕無晦澀。作者很少使用專業(yè)術語和學術表達，總是以很接地氣的語言娓娓說理，十分可親。

變局的邏輯

變局是一個大詞，普通的改革或者變化撐不起這個詞。作者用“變局”來概括的，正是一種宏觀的、大時間尺度下工農關系、城鄉(xiāng)關系的格局變遷。作

為一個后發(fā)國家，新中國成立之后的工業(yè)化進程所依靠的一直是國家對農業(yè)剩余的汲取，以農業(yè)剩余來維持對工業(yè)的投資，農業(yè)補貼工業(yè)，農村服務城市，通過價格剪刀差和福利剪刀差使農村的資本和勞動力向城市單向流動，這曾經是我們國家工農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的基本格局，但這種格局正在發(fā)生趨勢性的根本逆轉。

首先是工農關系的轉變。中國的工業(yè)化和現代化的發(fā)展已經到了需要并且能夠反哺和支持農業(yè)和農村的階段，農業(yè)補貼工業(yè)變得不再現實也不再必要，以工促農、以城帶鄉(xiāng)正在成為主流。這一轉變集中體現在新農村建設的逐漸展開上。公共財政資源逐漸越來越多的投入到農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建設中，城鄉(xiāng)之間戶籍身份、福利和保障方面的差異逐步趨于消除。與之相對應的還有農村稅費改革和農業(yè)補貼的推開，從2000年農村稅費改革試點開始，到2006年《農業(yè)稅條例》廢止，原來專門向農民征收的種種稅費基本被全部廢除，取而代之的是國家開始對農村和農業(yè)進行不斷強化的補貼。農村稅費改革很難說對農村具有根本性的影響，但是稅收到補貼的轉變，卻正好是這種工農關系轉化的一種象征。

其次是城鄉(xiāng)關系的轉變?；诎l(fā)達國家的經驗和當前大城市周邊出現的逆城市化跡象，以及我國快速老齡化的人口格局，作者提出，城鎮(zhèn)化進程中也存在著顯著的逆城市化趨向，即城市居民流向農村居住。在目前的交通條件下，城市就業(yè)，郊區(qū)居住已經沒有顯著障礙，隨著老齡化的加快，前所未有的龐大老齡人口也將帶來巨大的康養(yǎng)需求，這些因素積蓄起了城鄉(xiāng)格局變遷的巨大勢能。盡管目前城鄉(xiāng)之間的人口自由流動還存在戶籍社保、土地制度等很多障礙，但城鄉(xiāng)之間的藩籬正在慢慢被打破。在未來這種城鄉(xiāng)人口雙向流動格局真正確立時，也將意味著城鄉(xiāng)居民生活水平、收入水平的趨同，城鄉(xiāng)一體化真正完成，所謂“三農”問題也將不復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作者的農村變局論實際跳出了具體問題，為“三農”的發(fā)展和演進提供了一個具有終極意義的觀察角度。

問題意識

“三農”的筐里裝的內容龐大蕪雜，作者曾在一篇文章中列舉“三農”的三個維度中可能包含的具體問題，清單長達半頁。但作者隨即指出這種長長的列舉可能是不必要的，很多只是一些瑣碎的問題，其中不少還只在具體的事件情境下才成為問題，而就“三農”的整體格局而言很難稱為真問題。

那么，“三農”問題的主干是什么？作者通過自己的筆墨分布回答了這個問題。

首先是本書的第一部分“統(tǒng)籌城鄉(xiāng)發(fā)展，推動社會轉型”，這是“三農”問題的大局，也就是城鎮(zhèn)化和新農村建設的問題，在作者看來，這也是同一問題的兩個面向。只有通過城鎮(zhèn)化吸納農村富余勞動力，讓有意愿的農民脫農離農，才有農業(yè)的規(guī)模化和專業(yè)化，才有農村勞動力的充分就業(yè)，才有農村脫離相對貧困的可能。同樣也基于城鎮(zhèn)化的快速推進，才有了新農村建設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本書第二部分是“伸張農民權利，實現身份平等”?！叭r”問題的底子是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問題，之所以形成城鄉(xiāng)二元結構，關鍵就在于農民不是一種職業(yè)，而是一種身份，以及附著農民身份上的權利不平等，所以作者旗幟鮮明地指出

“‘三農’問題歸根到底是農民權利問題”。

本書第三部分是“改革土地制度，維護農民權益”。發(fā)展經濟學中一個著名的論斷是“產權安排可以解釋四分之三的經濟發(fā)展現象”。土地的產權安排是經濟發(fā)展的關鍵，也是農民財產權利實現，作出經濟自由選擇的關鍵，在城鎮(zhèn)化快速推進的背景下，土地的級差收益還是彌補國家對農民的歷史虧欠，向農村和農民提供更好公共服務的關鍵財政來源。在這一部分中，作者著力討論的就是如何才能使土地收益得到公平分配，如何合理公平把農民的土地權利還給農民。

本書的另一個主要部分是“改革縣鄉(xiāng)體制，創(chuàng)新城鄉(xiāng)社會”。也就是縣鄉(xiāng)基層治理結構的問題。國家治理結構是國家政治體制改革的主要對象，不分城鄉(xiāng)都具有重要意義，但在農村資源十分短缺，社會矛盾相對尖銳的背景下，基層縣鄉(xiāng)治理改革就具有了突出的緊迫性。

農民立場

任何觀點和意見總是有立場的，蔡永飛博士從不諱言這一點。他的立場從來都是站在農民一邊的。在本書的行文中，讀者可以經?？吹阶髡叩拇敫?，尤其是涉及對農民的歧視，涉及農民的權利不平等時，作者的筆觸更會明顯加上三分辛辣，透出一股隱隱的怒意。也正因此，這本書是一本有溫度的書，是一本帶著感情的書。

社會科學是要求立場中立的。但在參政議政的情境下卻不同，任何建議或動議都是帶著利益指向的，與其把立場隱沒，貌似中立，不如擺明車馬，開門見山。從這個角度上，這本書是真誠的，直白的，坦蕩蕩的。

農民長久以來都是中國人口的主體，是中國現代化進程中主要的貢獻者和代價承受者，“三農”問題也是中國改革發(fā)展的最核心問題之一。但是長期以來，在我們的輿論場中來自農民立場的聲音卻最為稀薄，即使是關于“三農”的觀點和論述也常常出自城市本位，強調的不是農民的權利和國家的投入責任，而是財政的需求、農民對工業(yè)品的消化，農民工的供給等等。在作者的所有論述中，一以貫之的立場，正是我們的輿論場中缺少的和需要的。

（張棟，民革中央宣傳部干部/責編 盧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