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泛若

1760年5月，在英格蘭出現(xiàn)了一本叫做《鐘表匠對<項狄傳>作者的抗議》的小冊子。文章的申訴人是某鐘表匠：由于一本小說的暢銷，導(dǎo)致“正派女士敢提及給鐘上弦之類的話，就會遭到家人的白眼和嘲笑”，因而自己行業(yè)的生意日漸蕭條，“盛行了多少年代的鐘表，被高貴的主婦命令摘下來，當(dāng)作下流物品處理掉了”。

那部小說全名叫《紳士特里斯坦·項狄的生平和見解》（簡稱《項狄傳》，1760），鐘表匠所指責(zé)的內(nèi)容就是小說的開首部分：項狄那年過半百的父親總習(xí)慣在每月的第一個星期天給家里的座鐘上弦之后，當(dāng)晚“例行公事”，這樣在當(dāng)月余下的時間里就“不再受它的禍害”。久而久之，項狄的母親就形成了非理性的聯(lián)想，認為這兩件事之間有什么內(nèi)在聯(lián)系。有一回，在父親公務(wù)繁忙的時候，母親忽然問道：“親愛的，你沒忘了給表上弦吧？”父親吃了一驚，于是項狄在這個倒霉的時候被懷上了。

就是這樣一本不太正經(jīng)的書，在當(dāng)時風(fēng)靡歐洲，現(xiàn)在則被視為意識流小說和后現(xiàn)代小說的開山鼻祖，真是咄咄怪事。就連嚴(yán)肅的康德也喜歡這本書，因而23歲的少婦瑪利亞·雅各比給他寫信時打暗語：“親愛的朋友，我不揣冒昧地給您這位偉大的哲學(xué)家寫信……懇求您能于明日午后到我這里來。我的表將上滿弦，請原諒我提起這句話……”沒讀過《項狄傳》的人還真看不懂這玩笑咧。

把門打開

“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后都站著一群女人，在這群女人的背后站著他怒氣沖沖的妻子?！边@句話對勞倫斯·斯特恩來說再合適不過了。但他的祖上一定是非常嚴(yán)謹(jǐn)之人，才能獲得Stern（意為“嚴(yán)肅的”）這樣的家族姓。據(jù)莫特爾·麥卡洛在《文人情事》中記載：斯特恩有一個祖先極其討厭女人和戀愛，有一次做夢夢見結(jié)婚，把枕頭都哭濕了；后來這種性格在血統(tǒng)中越來越淡，家族里終于出現(xiàn)在愛爾蘭偷人妻子、被告上法庭的“英雄人物”了。

斯特恩的老爹羅杰也當(dāng)不起Stern這個姓，因為他總冒冒失失的。作為大家族沒有繼承權(quán)的次子，羅杰在25歲那年跟家人大吵了一架，然后離家參了軍，不久后與一個隨軍小商販的繼女結(jié)婚，被視為家族之恥。在斯特恩10歲那年，羅杰因為一只鵝跟一個上尉決斗，上尉用劍把他刺穿了，像植物標(biāo)本一樣釘在了墻上。這樣，他就多了個“心眼”，強烈要求上尉在拔劍之前把劍頭上的石膏擦干凈，免得留在身體里引起感染。之后羅杰又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病死去，這個古怪、憨厚的父親成了《項狄傳》中托比叔叔的原型。

斯特恩自打10歲之后就沒再見過父親，在父親安排下寄身在伯伯家里，由伯伯出錢供他上學(xué)。有一次，教室里剛刷好漿，他就在墻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助理教員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頓，校長知道后呵斥了助理教員，他說斯特恩這么有膽識，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天才。聽了校長的話，斯特恩立馬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斯特恩在20歲時入劍橋大學(xué)耶穌學(xué)院。比他晚一年入學(xué)、日后的墓園派詩人托馬斯·格雷在給朋友的信中把劍橋人分為五個等級：傲慢的老東西（院長），睡不醒的、無聊的家伙（教師），盲目崇拜和模仿教師者（能與老師同桌吃飯的貴族學(xué)生），老氣橫秋的假正經(jīng)（自費生），未來的牧師們（減費生）。斯特恩作為減費生，在待遇方面自然受到限制，比如不能在某些餐廳就餐等等。和以前一樣，他非常不喜歡學(xué)校，極其討厭數(shù)學(xué)，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也很無趣，但他覺得適合用來搞笑，后來在《項狄傳》中用它證明“一個人的鼻子不能長得跟身體一般大”來嘲諷學(xué)者。他最愛哲學(xué)家約翰·洛克的著作，洛克的清晰和生動使他對學(xué)院派深惡痛絕，洛克關(guān)于 “經(jīng)驗聯(lián)想”的假設(shè)后來也成為《項狄傳》的主題之一。

斯特恩24歲從劍橋畢業(yè)后被按立為牧師。在接下來的20年中，他并沒有顯示出小學(xué)校長所預(yù)言的“天才”，相反，他處處不如意：在教堂里不是個好牧師，在家里不是個好丈夫，在政壇上也吃盡苦頭。

由于叔叔雅克的幫助，斯特恩很快在約克附近的薩頓得到一份受俸牧師的職位，負責(zé)布道，主持禱告、圣餐禮、婚禮和葬禮。但他很快證明自己不是牧師的料：薩頓的120戶居民認為他要么是個瘋子，要么是個呆子。因為他到教區(qū)去視察時總帶著本書，甚至騎在馬上也看書。他讀書多種多樣——拉伯雷和塞萬提斯、醫(yī)學(xué)和軍事論文、低級滑稽故事，都是他的最愛。斯特恩經(jīng)常通勤到約克，有時奉命去約克大教堂布道，剛一上臺信徒就走了一半，因為他的布道文和他的嗓音都十分難聽；更多時候是為了到約克尋歡作樂、臥花眠柳，還染上了暗疾。也是在約克的一次聚會中，他認識了未來的妻子伊麗莎白·朗姆利。

朗姆利小姐長相中等偏下，但她聰明、性情好，而且有一筆自己的財產(chǎn)，所以不乏追求者。斯特恩追求了她兩年，寫的情書一封比一封令人動容：“我有一千次盯著你坐過的椅子看，然后放下刀叉，拿出手絹撲在臉上，哭得跟孩子似的……我現(xiàn)在正在哭，提起筆來就心跳加速……”他還一見她的閨蜜就哭，弄得人家只好躲到屋里。過度的善感意味著豐富的想象力，但也是沒有意志力的表現(xiàn)，朗姆利小姐可能并未意識到這一點。一場大病襲來之時，她覺得自己來日無多，竟定下遺囑，要把財產(chǎn)留給斯特恩，也見證了她的真心其實早就屬于這個小伙子了，只是在脆弱之時才流露真情。所幸她大病痊愈，與斯特恩成婚，從而造就了一段孽緣。

婚后的斯特恩牧師仍然不受農(nóng)民信眾們待見，這些人從來就不喜歡他。有時他在去教堂的路上看到了山鶉，就折回家中去取獵槍，把信眾撂在教堂里不管；所以當(dāng)他在河里滑冰掉進冰窟窿大喊大叫時，農(nóng)民們也不去救他。結(jié)婚18個月后，他又開始跑去約克，一連幾個星期不回家。從此，夫妻倆一吵架，斯特恩就出去尋歡，或到飄搖堡找他大學(xué)時代的好友霍爾，霍爾在家里開辦了一個“瘋癲俱樂部”，怪人們都到他那兒去大吵大鬧，狂歡作樂。而且霍爾能負擔(dān)得起相當(dāng)豐富的藏書，斯特恩在羨慕之際還能隨意借閱。

斯特恩起初也想在政壇上一展拳腳，事實上，他去薩頓就是老奸巨猾的叔叔的政治安排。薩頓的地主哈蘭德是個保守黨，所以屬于維新黨的叔叔安插了一個自己人在那兒。每逢選舉，斯特恩就為叔叔搖筆桿子，撰寫攻擊政敵的小冊子。但在斯特恩32歲的時候，叔侄倆鬧翻了。斯特恩的說法是自己實在不想再寫政治文章，而小道消息則是斯特恩搶了叔叔的情婦。從叔叔罵他是“整個教堂中我唯一不能容忍的人，我那可恥的白眼兒狼侄子”以及一系列過激的報復(fù)行為來看，第二種說法比較可信。不過，也難怪斯特恩對這位叔叔沒有感情，當(dāng)年，斯特恩那寡居的母親從愛爾蘭跋涉到英格蘭，請求他的幫助時，他竟將她推之門外。

計劃在政治上有所發(fā)展的路被堵死了，只要有升職加薪的好事，叔叔就從中作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斯特恩只好改投約克大教堂的教士長、曾經(jīng)是自己學(xué)弟的約翰·封丹門下，與叔叔支持下的托珀姆博士做斗爭。斯特恩為這位學(xué)弟牽馬墜蹬許久，后者才勉強答應(yīng)將一塊不毛之地分配給他，而托珀姆博士還想借大主教之力來爭搶這塊地方。于是斯特恩寫了一篇諷刺寓言《政治傳奇》，講述了在一個虛擬的小教堂中，幾個神職人員為了搶奪一件溫暖的大衣弄出的種種鬧劇，印行后在約克廣受歡迎。盡管故事中只有托珀姆博士是反面角色，主教和教士長被贊美為“性情高尚”“真理的使者”，后兩者還是強令斯特恩把所有的本子都燒掉，以免整個教堂都淪為笑柄。

《政治傳奇》的焚毀成為斯特恩一生的轉(zhuǎn)折點。首先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作家——此前他不知道自己會寫，更不知道自己能很風(fēng)趣地寫。而更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有自尊的人：“立足自身的時候到了！……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當(dāng)作家？我實在受夠了為了別人絞盡腦汁。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為白癡做著白癡的犧牲?！庇昧_伯特·伯頓的話說：“與其擺弄文字取悅大人物，還不如去削牙簽?zāi)??！?個月后，第一、二卷的《項狄傳》出版了。

盡管《項狄傳》讀來令人捧腹，但實質(zhì)上正如斯特恩所說“小說里的每個字都飽蘸了痛苦”。斯特恩動筆之際趕上母親去世，妻子也越來越歇斯底里。有一次，她將斯特恩和女仆捉奸在床，然后就瘋了，堅持認為自己是波西米亞的女王。斯特恩雖不愛妻子，但他本是體貼之人，按照宮廷禮儀伺候妻子，想方設(shè)法讓她開心。為了鼓勵她多外出呼吸新鮮空氣，他按照波西米亞王室出行的方式帶妻子外出打獵。醫(yī)生勒令斯特恩夫人隔離治療，斯特恩只好化郁悶為墨水，把精力投入寫作之中。

郁悶——但不孤獨。斯特恩的作品都可以與某位特定的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比如《項狄傳》與“小咪”（對凱瑟琳·富曼特爾的愛稱）。凱瑟琳是來自法國的歌手，美麗又可愛，雖然斯特恩比她年長許多，但她被斯特恩信中的幽默和才智所吸引，愛惜地保留了他的每一封信件：“親愛的小咪，和你相比，蜂蜜算得了什么？你比所有的花朵都甜——我愛你愛得發(fā)瘋，而且將永遠瘋下去。”不過這種激情很快被《項狄傳》的成功沖淡了。

《項狄傳》前兩卷在出版一個月之內(nèi)就從約克火到了倫敦，每個人都談?wù)撍?，連之前下令燒毀《政治傳奇》的約克大主教都自稱每六星期重讀一遍這本“黃書”。市場上各種仿作不斷，甚至出現(xiàn)了《項狄他爺爺?shù)纳?、旅行和冒險》。斯特恩的名氣如此之大，以至于從倫敦發(fā)出的一封沒有地址、只寫“致歐洲特里斯坦·項狄”的信能送到他家里。同一年斯特恩就火到了歐洲大陸，在德國尤其受到狂熱的追捧，心高氣傲的叔本華在找不到工作只好從事翻譯時，想到的第一本書就是《項狄傳》；正是受到《項狄傳》的熏陶，20歲出頭的馬克思在《萊茵報》中抨擊德國的書報審查制度過于嚴(yán)肅，他甚至模仿斯特恩，想做一名幽默小說作家；萊辛甚至說“若能讓斯特恩多活一年，我寧愿自己少活十年”。

靠《政治傳奇》建立起來的幽默家的名聲不足以充分解釋如此的暢銷現(xiàn)象?！俄椀覀鳌分猿晒?，是因為它擺脫了小說剛剛建立起來并且很快刻板化的俗舊模式，用最早的一篇書評的話說：“我們實在受夠了那些冒險小說。”最早期的英國小說，比如女仆感化富二代，嫁入豪門（《帕梅拉》）；再比如有著密集恐懼癥的青年染上航海癖，在孤島生活28年，成為人生贏家（《魯濱遜漂流記》），這些故事讀來令人激動，卻又顯得那么遙遠。日常生活中并不總是摔下山崖、練就絕學(xué)這樣的大起大落，反倒是不如意如影隨形?！俄椀覀鳌房芍^開創(chuàng)了書寫家庭瑣事，溫馨搞笑而又不乏思想深度之風(fēng)。

這本書跟它的作者一樣古怪，那破折號多得連起來能繞地球三圈。雖然書名叫做“紳士特里斯坦·項狄的生平和見解”，但跟項狄沒有太大關(guān)系，只記錄了他的幾樁慘事：在第四卷時才出生，而且被產(chǎn)鉗夾壞了鼻子；名字被固執(zhí)的女仆錄錯；在第六卷時穿上褲子之后就不知哪兒去了。小說主要講述的是項狄的叔叔托比（負責(zé)賣萌）、書呆子父親沃爾特（負責(zé)發(fā)表見解）、項狄的母親（負責(zé)沉默）和下士特靈（負責(zé)當(dāng)唯一的正常人）聚在一起時發(fā)生的種種古怪雜亂的家庭瑣事?！俄椀覀鳌返怪x也行，正著讀也行，隨意翻著讀最好，厚厚的九卷好像一直都局限在項狄出生這件事上，到處都是略傷大雅的笑料。

《項狄傳》給斯特恩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他在倫敦應(yīng)邀參加各種聚會，每日每夜的每個小時都在一個月之前訂好了，“沒在自己的住處吃一頓飯”。生活的無節(jié)制使得多年來的肺病又找上門來，他第一次出現(xiàn)肺結(jié)核癥狀是在24歲，彼時他還在劍橋，有天晚上3點鐘他醒來，肺的一根血管破裂，染紅了整張床，從那時起生活就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斯特恩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去溫暖的法國和意大利南方療養(yǎng)，回國之后，懷著“為了教我們比現(xiàn)在更加愛這個世界和我們的同類”“描寫更溫柔的感情和內(nèi)心”的想法，寫成了《在法國和意大利的感傷旅行》（以下簡稱《感傷旅行》）。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之間的過渡流派——感傷主義——就是這樣來的。

在《感傷旅行》中，斯特恩懷著一股怨氣，他想擺脫搞笑作家的名號，少用Double-hear （雙聽，意譯為“黃色雙關(guān)”）的修辭格，讓語氣變得認真起來。這本書最值得一提的是對瘋姑娘瑪利亞的塑造。瑪利亞由于被負心青年拋棄而精神失常，總是坐在河邊吹一支笛子。同是天涯淪落人，看到瑪利亞，約里克牧師（斯特恩的化身）聯(lián)想到自己不幸的愛情：“如果那些痛苦的痕跡能從她腦子里消除，伊萊扎的痕跡也能從我腦子里消除?！?/p>

這里提到的伊萊扎，正是斯特恩生命中的最后一位繆斯——伊麗莎白·德雷珀。她14歲就遠渡孟買，嫁給了比她大20歲的丈夫，丈夫是個脾氣溫和但無聊透頂?shù)娜?。伊麗莎?1歲回英國安排孩子上學(xué)，在聚會上認識了斯特恩。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蒼白，病懨懨的，而且有點悲傷。但如斯特恩所說：“任何人只要和你交往3小時都會仰慕你?！彼固囟饕簧急宦斆髋晕?，她有教養(yǎng)，有思想，是“藍襪社”（最早的女權(quán)主義者俱樂部）的成員。斯特恩十分迷戀她，當(dāng)她不在場時，他在酒桌上一連幾小時都贊美她，也不管人家想不想聽。很難說伊萊扎愛這個比她大31歲的老男人，但她確實喜歡斯特恩的性情，正如他自己承認的：“我所缺乏的青春，將由機智和幽默來補償。”他們的精神之戀只維系了3個月，伊萊扎就被丈夫召回印度了，斯特恩只好寫作《給伊萊扎的日記》來寄托相思。

《感傷旅行》和《給伊萊扎的日記》都是斯特恩在重病中寫成的。伊萊扎離開英國不到一年，55歲的他患上了胸膜炎，已無回天之勢。斯特恩曾經(jīng)借項狄之口說自己在臨死時不愿受親朋“慘淡愛心的顫抖的手”的最后照料，這將折磨他的心。他更喜歡死在一家旅店里，“我需要的幾項冷冰冰的服務(wù)花幾個幾尼就能買到”，這說明他內(nèi)心深處是一個多么孤僻的人！他最終也是一個人死去的。1768年3月18日，妻女還在法國，朋友們那天正在舉行歡樂派對，他們派了一個男仆來探視斯特恩的狀況。這個仆人后來描述了斯特恩那著名的死亡過程：他蒼白的雙唇咕噥出這樣的短句：“時候到了”，然后抬起一條細痩的胳膊，好像要擋住別人打他，不一會兒就咽了氣。

把門關(guān)上

《項狄傳》能位列世界名著，而不被視為純粹的笑話書或色情作品，因為斯特恩在其中用博學(xué)調(diào)和了粗俗，用大笑消解了欲望，學(xué)術(shù)氣質(zhì)和流氓習(xí)氣被有機地融合在了一起。其實這也沒什么神奇的：斯特恩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寫的就是他自己。

馬修·阿諾德曾這樣描述文學(xué)的意義：文學(xué)教育應(yīng)當(dāng)在我們身上喚起“對鄰居之關(guān)愛，對掃除人類混亂以及減輕人類苦難的熱望……要令世界在我們離開時比我們到來時更加美好，更加幸?！薄Ｋ固囟髦?，一個更好、更溫柔的世界出現(xiàn)了：因為書架上多了兩本溫情脈脈的小說，也因為世上從此少了一個傷透親人心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