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麗芬

潔白的牙齒

很多年前夏天的一個黃昏，大概是 1997或是 1998年左右，那天與平時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區(qū)別，我照例乘坐 25路公交車到終點站菊花村，然后再轉(zhuǎn)附 9路公交車回郊區(qū)的家。車站依然魚龍混雜，等車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賣菜的挑著空籮筐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下班的工薪階層則疲憊不堪的靠在柱子上，看書或是報紙，干著各種各樣營生進城的人們和著晨曦而出，踏著夕陽而歸。忙忙碌碌的人們對于等車已經(jīng)是深惡痛絕了，誰都想在城里能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每天騎著自行車上下班，最起碼往返的時間是基本推算得出來的。車站的廣播遲遲沒有附 9路車開始上人的通知，我萬般無聊地就在附近閑轉(zhuǎn)著。這時手提包里傳呼機響了起來，我急忙跑到車站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回復(fù)，為了撥號方便，我順手把包放在卡機旁邊。那是一個鑲嵌在墻角的投幣電話，周圍還設(shè)有好幾個類似的話機，只是沒有封閉起來，基本上是處于人機暴露在外的情況。周圍亂糟糟的聲音和不遠(yuǎn)處傳來的流行音樂的喇叭聲，非常嘈雜，一般都要用一只手蒙住另外一只耳朵，才能基本上聽清楚電話內(nèi)容。

講完電話我轉(zhuǎn)身的瞬間，突然發(fā)現(xiàn)放在電話機旁邊的手提包不翼而飛了！我的頭開始有些發(fā)懵，因為包里有我的公交車月票和各種證件，現(xiàn)在它們都失蹤了！最該死的是，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連打電話的錢都沒有，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著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我的心變得不知所措一片空白。黑暗總是會增添許多的不確定因素，對于很多人來說，黑暗只是他們?nèi)粘Ｉ畹拈_始，比如罪犯，那個時候是他們最可以放心伸懶腰的美好時機，出來活動也可以免去很多白天所不會遇到的麻煩。但是對于許多過著正常生活的人來說，黑夜的到來只是一個時段而已，該干嘛就干嘛?？墒菍τ谖疫@個還在路上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件最最倒霉的事了，不知道離家還有十幾公里的我，在這個沒有熟人的陌生車站，該怎樣才能坐上車回去呢？去和司機說說看，他們每天都

看見我的，也許有些臉熟了，而且這里每天都有人被偷、被搶的，我這種人看著也不應(yīng)該是個騙2元車費的人吧？可是我的所有證件，還有那些該死的資料該怎么辦呢，那些資料上每一個公章都是千辛萬苦才蓋來的呀。我開始有些悲哀，有些沮喪，有些弱勢群體的無依無靠，萬一司機今天脾氣不好不給我上車怎么辦呢？不行，我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把包找回來！主意一旦打定，我就是九頭牛也拉不會來的那種人，雖然還是有些底氣不足，但是人一旦被逼上絕路，也只有努力去試一試了。

周圍晃蕩著很多莫名其妙的人，他們老練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心思，盡管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但是憑女人的直覺我大概能判斷出他們的職業(yè)和受教育程度。我在評判他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打量著我，就像人逗貓玩耍時，其實說不定是貓故意跳躍著在戲耍它的主人一樣。小販的流動攤位遍地開花，身上有刺青的年輕男人總是一臉橫肉，目光的散淡與陰鷙都是同樣的令人心驚肉跳。這些迷亂的場景使車站更加顯得凌亂和擁擠不堪，在迷茫的夕陽下一片亂無章法的秩序讓人很沒有生活的激情。我感覺到幾個無聊轉(zhuǎn)悠的女人，她們涂著廉價的口紅和脂粉，偶爾不時地拿眼睛斜視我，但是同為女人的她們似乎是我的救星，女人的直覺往往有出人意外的效果。我鼓足勇氣問了其中面善的幾個有沒有看見我的一個包，她們要么都默默搖頭走開，要么并不愿意理睬我。我開始有了萬籟俱灰的沮喪，絕望地蹲在了地上。這時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走過來，用腳輕輕踢我一下，也不看我，低低的說了聲：灰夾克，高個子，轉(zhuǎn)身就走了。她穿著黑色的裙子，背影豐滿而有力度，此刻在我眼中已經(jīng)是一幅上好的重彩畫了。我懵懂的怔了幾分鐘后，腦子開始有了些清醒的感覺，馬上站了起來，開始在灰黃而昏暗的人群里搜索起來。

我像一個溺水的人那樣渴望著那個似救命稻草一樣的獵物。這個季節(jié)，幸好昆明的天黑得有些慢，看著光亮就會有一絲殘留的希望存在。終于，在朦朧的夜色里，我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一米八左右的男青年，精瘦而修長的身體裹在一件煙灰色的夾克里，穿著拖鞋，目光四處飄蕩。是他！我的直覺讓我沒有思考的余地，我迅速跑到他面前，毫不猶豫地就開口了：“師傅你好，請您把包還給我，錢我不要了，我只要月票，因為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身無分文無法回家了?！辈恢朗悄睦飦淼挠職?，一向膽小如鼠的我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他的五官還算面善，樣子也比較端正，特別是眉眼之間的那股俊朗讓他看起來還有一些正直的因素。他詫異的樣子定定的看著我，足足有兩分鐘那么長，可是對于我來說，這兩分鐘漫長得讓我快要有撐不下去的恐懼。我開始頭皮發(fā)麻，全身都是雞皮疙瘩，腳也麻木得沒有了知覺，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我需要立刻跑開，離開他遠(yuǎn)遠(yuǎn)的，可是我的腳不聽使喚就那么站在他面前，根本就沒有挪動半步。說完這些話，我的勇氣蕩然無存，看著他沒有表情看著我的目光，我的心開始發(fā)麻，我決定離開，不要去招惹麻煩，于是我迅速轉(zhuǎn)過身?！案襾恚　彼蝗婚_口說了這三個字后，轉(zhuǎn)身朝著出租屋最多的巷道走去。我聽不出來他的口音，看著天色已晚，我決定不了是否跟著他走。他頭也不回，我無可奈何地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一段距離，一前一后的開始跟著他朝前走去。

自始至終他沒有回頭看我一眼，這個表現(xiàn)令我對他多少減少了戒備之心。到了一個岔路口，我看見周圍鋪面門口的理發(fā)店花紅柳綠，她們肆無忌憚的露出穿得很少的大腿，猩紅的嘴唇似乎沾著吃過人的俗艷，異樣的裝束稀奇古怪地粉墨登場，讓我開始感到更加的恐懼和無依無靠，我決定不再跟下去了。他大概是沒有聽到我在后面的腳步聲了，也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回頭燦爛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也不說話，然后迅速拐進一個陰影深處。不一會（也不過是兩分鐘左右的時間）他就走了出來，手里拎著我非常熟悉的藍(lán)色手提包，面部表情已經(jīng)變得柔和了許多。見到包，想到可以回家，我如釋重負(fù)的嘆了口氣。他徑直走到我面前，把包遞給我，不說一句話，依舊自己上前開始朝車站方向走去。我繼續(xù)跟在他的身后，與他保持來時的距離。雖然天已經(jīng)黑了，但是一想到我還能趕上末班車，心里竟然會有踏實的感覺，再沒有剛才進來時的忐忑不安了?？斓杰囌緯r我謝了他，因為周圍的人很多，恐懼感也就蕩然無存了。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有哥哥嗎？”我搖搖頭，他似乎很失望，但是依然很隨意的咧了一下嘴，照舊露出那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隨后一言不發(fā)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后來每天坐車，總是看到他在車站游蕩。而每次見到他，我總是很快讓自己或者是自己的目光躲起來，如果實在避不開，也趕快把目光移開，生怕與他目光相遇時的那份尷尬與心有余悸。直到有一天清晨，在上班如潮水般的人群擁擠高峰里，我再一次目睹了他：被三個便衣警察按著頭，雙手被拷在身后，那件灰色夾克上全是泥水，臉色灰暗而沒有一絲血色，腳上的拖鞋只有一只還在，略顯黝黑的面部寫滿絕望與冷寂，嘴角隱隱的血跡鮮艷得有些失真。他被押著往前走，走到我面前時他突然抬起頭，用溫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無奈地咧了一下嘴，露出那口如烤瓷般漂亮的牙齒，然后被呼嘯的警車很快帶走了。

以后我搬了家，再沒有去那里擠公交車，也再沒有看見過他。

大概過了七八年的光景，有一年冬天的下午，我因為工作的需要去一個企業(yè)的財務(wù)找朋友。我們邊走邊聊，在經(jīng)過一個搬運車間時，我晃眼看見一個滿身油污的高個子，正在用力的抬著一整塊的鐵，忽然他嘴一咧，露出一口非常出色的潔白的牙齒！我似曾相識的有些恍惚的感覺，“那個人的牙齒長得真好?！蔽矣芍缘貙ε笥颜f。朋友看了他一眼后點點頭說：“這個人干活挺不錯的，平時話不多，人緣也好，樂于助人。從小父母車禍雙亡，他一直把唯一的妹妹拉扯大，還上了大學(xué)，而他則一天書也沒有念過。聽說還因為偷盜和搶劫而坐過監(jiān)獄呢，但是他沒有團伙，獨來獨往沒有傷害過人，后來因為表現(xiàn)好，又是初犯，提前出來了。不過現(xiàn)在好了，他

妹妹大學(xué)畢業(yè)后有了不錯的工作，很體貼他，他也快回老家成親了。”說到這里，朋友驀地停下來認(rèn)真地看了看我說：“他妹妹很漂亮的，和你長得還挺像的呢，呀，應(yīng)該是長得非常像，連你們笑起來時左邊的那個酒窩都很相似?！?/p>

我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怪不得他會在第一次見到我就盯著我看，后來又問我是否有個哥哥，原來他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妹妹，正在老家望眼欲穿地等著他的愛和錢。所以那天他動了惻隱之心把包還給了我，只是拿走了給妹妹上學(xué)的錢。一個肯為了自己唯一的親人不惜一切付出太多代價的人，甚至是鋌而走險的人，他以后的人生應(yīng)該是會以一種嶄新的心態(tài)去面對困難，用合法的手段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吧？無論如何，我還是衷心的希望他一路走好，有一個溫暖的家，有一個正常的人生。

風(fēng)雨過后的彩虹，是否真的會有另一番的美麗？

電梯

站在七樓等電梯準(zhǔn)備下去，一號電梯已經(jīng)從21層下來，二號電梯還停留在地下室附一層，于是在一號口等。電梯下到 19層的時候好像就不會動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yīng)，硬生生的停滯了。看二號電梯已經(jīng)上到三樓，雖然速度緩慢，不一會就到了七樓，下來一個人后繼續(xù)往上走。這邊一號電梯也很快的往下走：13、10、9…恍惚之間，卻沒想到二號電梯的門已經(jīng)打開，按鍵顯示是下去，于是最終選擇坐了二號電梯。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喜歡站在兩部電梯面前，看電梯的上上下下，無論你按了上或者下，都不能百分之百的按你的想法坐到那部離你最近的電梯。時間久了，其實覺得電梯就是人生的一個小縮影，有很多的不確定因素，你最最期盼和確定的，最后都沒有達(dá)到你預(yù)期的目標(biāo)，而你沒有想過的人或者事，卻是往往在你的生命里不期而遇了，最

終停住。起起伏伏的電梯就是那些不確定人生路，走哪一條不一定是按照你的意愿安排的。記得賈寶玉說過的那句話：天地至公。很多年后重新去讀《紅樓夢》，新的領(lǐng)悟和感慨再次出現(xiàn)，誰都可以活得瀟灑和任性，可是在飛跑的時間里，誰都顯得那么無關(guān)緊要。

從學(xué)校畢業(yè)后，當(dāng)所有女生都在基層咬牙干活時，她就已經(jīng)是機關(guān)里的白領(lǐng)了，原因是有一個掌權(quán)的好叔叔，另外也可能是她的能言善辯討人喜歡吧。工作兩年后去她辦公室找她，卻看到一個高大的女子揪著她的頭發(fā)，嘴里罵著不堪入耳的臟話。我們立刻上去幫她突圍，她狠狠地罵著那個老女人，瘦小的軀體噴薄出對那個“神經(jīng)病”所有的恨意，還一再強調(diào)那個女人是如何的矮矬窮和丑陋。其間她炫耀著身上的金銀首飾和漂亮昂貴的衣服，讓我們這些基層工作的女生羨慕不已。后來集團進行籃球比賽，那個高大的女人在籃球場上身手矯捷，看樣子也是很正常的，問她們公司工會的人員，才知道她老公和那個瘦小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同學(xué)在床上被抓了個現(xiàn)行，至此對女同學(xué)的行為大打折扣。再次見到女同學(xué)時，還是孤獨一人，可是她說的話讓我們覺得水分很多，不知道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在里面，開始不太相信她。后來大多數(shù)女生都結(jié)婚了，聽說她還是一個人，用和她在一個公司的男同學(xué)的話就是，誰敢要她？原來和她有情人關(guān)系的那個領(lǐng)導(dǎo)，因為老婆經(jīng)常去找領(lǐng)導(dǎo)鬧，也被免職了。而女同學(xué)隔三差五找那個男人要金項鏈金耳環(huán)什么的，讓那個男人也心灰意冷，婚也不離了，好歹那個高個子女人是出名的賢惠女子，比較之下，那個男人還是慧眼識珠，回去和妻女享受天倫之樂。而她的后臺也坍塌了，先是叔叔退休，后來是那個情人不要她，最終她淪落到基層工作了，而當(dāng)時在基層工作的女生們憑著自己的努力與實干，大多數(shù)都已調(diào)到機關(guān)工作。后來聽說她 30多歲的時候，回老家找了一個普通男人嫁了，兩地分居，聽說她還是吃了不少苦。近年見到她時，聽說老公突然生意做大有錢了，虛榮心爆滿的她還請同學(xué)去她家歡聚一堂，疊加別墅，紅木家具，亭臺軒榭，的確是羨煞旁人。她拿出那些翡翠之類的石頭說個不停，大家覺得很沒趣，早早散了。年初聽說她離婚了，主要是因為老公也破產(chǎn)了，她義無反顧離開那個男人，去尋找她新的生活，據(jù)說現(xiàn)在還在云南一個偏僻的項目上班。

這個世界說大就大，說不定一轉(zhuǎn)身就會和某個人走失;說小也小，說不定一回頭，會遇到你意想不到的人。正如我有個很近卻從來沒有往來的叔叔，雖然按照親戚的排輩我應(yīng)該叫他叔叔，盡管他比我小幾歲，小時候?qū)λ挠∠缶褪前驯任野粋€頭的他打哭，或是指使他去偷爺爺柜子里的糖，然后兩個人躲在草垛里吃。后來就沒有什么交集，一直到我 20歲的時候，他來昆明買中巴車，還找我爸爸（他堂哥）借了一點錢，然后土里土氣地穿著破舊的膠鞋回去。沒過幾年他又來了，帶著個比他大三歲的女人，說是他媳婦，年前剛結(jié)婚的，因為欠債，所以沒辦酒席，就是帶媳婦到昆明玩兩天就回去。晚上住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不敢抬頭看人，話也不說，所有的話都是媳婦代勞了，走的時候終于和我打招呼：侄女，我們回去了。后來再沒了聯(lián)系，他父親去世的時候我爸爸去奔喪，回來一直夸他：已經(jīng)有了四輛中巴車搞運營，前年還買了挖土機和壓路機，家里那個磚房可是三層樓的??！還說小叔明年就把車租出去，好好休息幾年，還要帶我們?nèi)ネ婺?。一段時間冷寂后，家里人都認(rèn)為爸爸太把別人的話當(dāng)回事了，老人家也有些落落寡歡。沒想到第二年，小叔果然來了，還開著奧迪 Q5帶著他老婆和我父母，去了好幾個地方自駕游，費用也是他出的大頭，而且對當(dāng)年爸爸肯借錢給他非常感恩。他明顯的胖了，個子也不高，一副萬事看透的淡定，說話聲音很小話也不多，喝高了對我說：侄女，你們城里人不要看不起我??！畢竟你們有文化，我連小學(xué)都沒念完你知道的，這些年拼命掙錢，沒有底氣沒有勇氣來見你們啊！說完安靜地睡著了，那個能干的女人麻利和熟練地服侍他洗漱睡覺?？磥頉]有這個賢內(nèi)助，他也不會有今日的富裕生活，一個家庭里

女人太重要了，可以讓這個家興旺，也可以讓這個家衰敗。去他家鄉(xiāng)見到他的房子，還是讓我們大吃一驚，爸爸說的沒錯，這完全就是現(xiàn)代版的別墅嘛。誰也沒想到當(dāng)初那個瘦小弱弱的小男生竟然是村子里最早富裕起來的，期間吃的苦受的罪、打擊、傷害和挫敗是不可少的，但是他咬牙讓心變得安定、強大，才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難關(guān)。過了 20年后回頭細(xì)說他的人生，有今日的富足和地位可能當(dāng)時的他自己也是無法預(yù)測的。

每天都在等電梯，起伏上下，每個人的人生就這么上上下下，等待煎熬，等待夢想成真，因為有希望所以一直敢于堅持。坐哪部電梯好像都無法按你的意愿，有些際遇一生中只有一次，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也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下一個路口錯過的人，會不會還有更適合你的在那里等待？其實人生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想，總有一部電梯是留給你的，此時你的理想沒有實現(xiàn)，也許是由于時機不到呢，也許是自身的積淀還差一點？相信一切的安排當(dāng)是自己每一分磨礪和努力堅持的結(jié)果。

抽煙的男人

即使到了這個知天命的年齡，他的樣貌和氣質(zhì)也是出類拔萃的：濃密的頭發(fā)自然成型，端正的五官和魁梧的身材，喜歡穿淺色的長褲，長袖或是短袖 T恤都有領(lǐng)子，衣服別在褲子了，一塵不染的皮鞋。這樣的男人如他再有一官半職的，是很有女人緣，但是于我而言感覺他卻是孤獨的，因為煙不離手，逢酒必醉，第二天早上紅腫著眼睛來上班，接著無精打采難受到下班。

他的妻子在老家，700公里的路程，見面的機會也不是很多，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只剩下親情了。據(jù)說他是因為要和妻子離婚才來昆明的，那時候他在老家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公務(wù)員，瀟灑風(fēng)流，對付漂亮的女人游刃有余，很招桃花。無奈 24歲時在母親的催辦下他和當(dāng)醫(yī)生的妻子結(jié)婚了，畢竟醫(yī)生的職業(yè)是每個做父母的心里完美的兒媳婦。雖然心里喜歡的人很多，平日也靠著帥氣的外表對女人很有手段的輕微曖昧，然后女人心里暗喜，他卻無事的走開，惹得被他撩撥過的女人想入非非，但他最終也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行動。直到一天晚上喝高了，打電話給局里的打字員，那個寂寞的女人讓他過去她家，于是一切就自然發(fā)生了。上夜班的妻子顧及不了他，可是那個屁大的縣城可是沒有什么秘密的，幾次后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雖然他一貫心思縝密，小心翼翼，還是在一年后鬧得滿城風(fēng)雨。妻子執(zhí)意不肯離婚，剛烈的她說，就是不讓他的詭計得逞，就是拖也要拖死他。在那個小縣城所有人的唾罵聲和鄙視的眼光里，他通過家里有個大哥過硬的關(guān)系調(diào)到昆明。臨行前和那個打字員見最后一面抱頭痛哭，他說自己先去昆明，等一切安排妥當(dāng)了就找關(guān)系把她調(diào)上去，然后他們就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了。俗爛的橋段，雖然他還是努力了，最終還是勞燕分飛。從此后他說再也沒有與妻子有過性關(guān)系，以此懲罰妻子的糾纏，但是妻子割腕自殺還是給予他很多的觸動和傷感，離婚的事情漸漸淡漠了。后來那個女人離婚，重新嫁人，他說再也沒見過面，20多年時間太長，也就逐漸淡忘了。

他來昆明的時候 37歲，熬了幾年沒有女人的歲月，平日只是和女人調(diào)情，順帶摟一下腰，抱一下說些肉麻的話，更多的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和女人逢場作戲，表面上一本正經(jīng)，其實骨子里還是個騷動不停歇的多情種。45歲的時候，終于和一個比他大 3歲的女人搞在一起，用他的話就是：“愛上了沒辦法。”這段感情先后持續(xù)了近 5年。他說他們經(jīng)常一起去爬西山，然后在西山住一夜;那時候他在州縣上蹲點，她會在周末找借口趕去和他幽會，然后他們出去開房;那幾年大理麗江的旅游才開始在云南火紅起來，他們也曾經(jīng)去過幾天。最后他拿出兩張 A4紙大的婚紗照，是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感情最好的時候拍的，本來一人一張，可是她擔(dān)心她的丈夫看見，所以拿給他讓他好好保管。看來他那個當(dāng)醫(yī)生的妻子最沒有價值了，就是過年過節(jié)或是探親假來住個半年，看見照片也是對她的極大刺激的，他卻當(dāng)她是傻子，當(dāng)他自己的孩子也是傻子。一個20多歲每天住在一起的孩子，翻找東西的時候肯定是看見過的，可惜他守口如瓶，雖然心里為了母親的感情已經(jīng)天崩地裂了，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冷漠的和父親相處。那時候他家里有老人和孩子，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太多。她逐漸顯老，身體和生理方面都有了倦意。而他身強力壯，依然風(fēng)流倜儻當(dāng)著那個不大不小的領(lǐng)導(dǎo)，每天觥籌交錯。于是她每天打電話來查崗，周末也要他匯報行蹤，她的強勢和霸道讓他不勝其煩，吵吵鬧鬧中也就分手了。但他卻說他們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親人般親近的，盡管 5年前分手后就基本上沒見面，但他依然保留著他們的婚紗照。

看來有些人真的是命犯桃花的，在他 54歲的時候，他又捕獲了一個小他 10歲還多的女子的心。之前他們也是一個單位的，他慣常開始用語言挑逗，然后會約著吃個飯什么的，趁機摸一下她的手，或是偷襲的吻她。他們的玩笑和個性還是比較合拍的，更何況他也是極愛衛(wèi)生的男人，雖然妻子不在身邊，卻穿戴整齊干凈，這也是她對于他有好感的原因。深夜不時的喝醉了他會打電話給她，挑逗或是赤裸裸的表白，然后再無聲息，過一段時間又去勾引她幾句。而她是個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當(dāng)他是孤單寂寞時的玩笑，因為在單位里他吃喝嫖賭抽也是有名氣的，何況他經(jīng)常神秘兮兮躲出去接電話，所以對他的所作所為只是一笑而過。知道他妻子不在身邊，他還照顧老母親幾十年，也對他有些同情和少許的好感，最后幾年他還被降了職，所以偶爾被他親吻一下也諒解他。后來她調(diào)走了，聯(lián)系也基本上斷了。沒想到兩年后的一天清晨，兩人竟然在上班路上相遇了，然后他又不停地給她打電話和約她出去吃飯，她只是一笑而過。有天晚上他又喝多了給她打電話，酒后吐真言，他完全放棄了平日的城府和高傲，對她說了很多私密而隱晦的表白，語氣哽咽。她想從那時起就被他說的那些話所打動了。他于她來說是一見如故，所以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展進入實質(zhì)性的一步也是水到渠成的。他帶她去福保鄉(xiāng)，他們?nèi)コ粤说岢乩锏目爵~，然后進了房間，睡在那個很窄的小床上。她在恍惚和不安中度過一夜，也在他震耳欲聾的鼾聲里后悔了一夜。她知道他是玩一夜情的老手，而她則是賢妻良母，所以當(dāng)時腸子都悔青了，只有自認(rèn)倒霉。第二天吃了早點他送她回家時，她說永別了，他一臉詫異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