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印吉
西北勒鄉(xiāng)街子
文 / 王印吉
在陡峻的西北勒街上閑逛,我是平生第二次。
十幾年前,我曾到過西北勒,同樣在街上饒有興趣地逛過。那時的西北勒街上,房子低矮,人家稀少。街道由沙土鋪成,要想見塊水泥路面,很不容易。最搶眼的是具有彝家風格的土掌房前和屋頂上碼似小山的金燦燦的南瓜,以及街心里四處亂竄、干瘦如柴的老母豬。不時還會遇到掉了不少毛的流浪狗,瘦得能數清有幾根肋骨,沒了主人還照樣兇惡。逛街磨不開與它們相遇,它們不但不避讓,還齜著一口白森森的利齒唬人,把男同胞嚇出一身冷汗,女同胞嚇得尖叫奔逃。
閑逛中,我見到一頭高大壯實的老母豬,在一彝家小院里的一堆南瓜上啃瓜玩。拱一拱,啃一啃,含在嘴里嚼幾下又吐出來……這些印象,在我的記憶中扎下深根,想忘也忘不掉。
如今,行走在西北勒街上,我已經完全不認識它了。倒不是我年歲增大記憶力減退,而是它的一切,都發(fā)生了跨越式改變,幾乎找不到當年的痕跡。四五層高的樓房,比比皆是。以前印象中唱主角的彝家土掌房,苗家和漢族低矮瓦房,越來越少。最牛的,當數山地獨有的特色小吃:豬肉米線館、雞肉米線館、羊肉米線館、牛肉米線館……觸目皆是。在西北勒逛這天,剛好是西北勒鄉(xiāng)的趕街天,又逢鄉(xiāng)里搞“七四化肥首屆山里紅蘋果大賽”。各族鄉(xiāng)民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鄉(xiāng)街子上來,或賣蘋果,或賣蔬菜,或賣深山里找的山貨。大老遠來趕集,等手頭的貨物出手了,肚子也自然餓了。于是,蹲燒豆腐攤、鉆米線館,大口吃米線,大碗喝燒酒。吃飽了,喝足了,鉆出飯館,痛快淋漓伸個懶腰,一抬腿跨上摩托,屁股后一冒煙,消失在回家的彎彎山道上!山里人有山里人的活法,山里日子有山里日子的嚼頭。山里人追求的是,狠命地干活,拼命地掙錢,痛快地喝酒,瀟灑地享受!
有一個三四十歲,身體單薄,黝黑瘦弱的彝家漢子,據說賣蘋果掙了不少錢。鼓著腰包鉆進一家飯館,就著半斤豬頭肉,一碗燒豆腐,獨自喝了一斤烈性苞谷酒,紅著一雙醉眼,在街上打醉拳。擠得不可開交的一條街,像扔下一枚炸彈,突然間不擠了。汽車老遠就吱嘎一腳剎車,停下躲避他。行人像見了老虎,躲的躲,逃的逃。我只顧逛街沒留意,不小心走到他跟前,他身子一歪一拳沖了過來,雖說拳頭看上去輕飄飄沒有多少力量,但我還是急忙躲開。
作為山里的彝家漢子,人生中會有許多次醉酒??鄲灂r醉酒,那是世上最痛苦的醉酒。而蘋果豐收兜里有錢心里高興,一不小心喝醉了酒,是幸福的醉酒!
在西北勒逛街,有趣的事不時幸運地與我邂逅。
一陣暴雨剛劈頭蓋臉澆過之后,牛毛細雨還在繼續(xù)舞蹈,太陽卻忍不住,羞羞答答地鉆出剛才還黑似鍋底的云層。四處避雨的趕集的各族鄉(xiāng)民又開始在大街上逛。我撐著雨傘在街上邊逛邊看稀奇,無意中發(fā)現一家讓我眼睛突然一亮的飯館。這家飯館的獨特之處在于門口的經營項目牌。不時被過往行人擋住的一塊寫著所經營的項目的牌子上,白底紅字,十分醒目地列著該飯館所經營的項目:羊肉米線、牛肉米線、雜醬米線、雞肉米線、鹵肉、各種炒菜……就這一家飯館,把西北勒街上所有飯館經營的項目都囊括了。寬寬的一間矮房子里,幾張零星的餐桌圍坐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吃米線的,喝酒吃肉的,吃飯的……人滿為患??腿算@進這家飯館,只要兜里不空,想吃什么任意挑選。只要你肚子裝得下,吃什么可以滿足什么。飯店里男女老少組成的工作人員隊伍,忙得火氣上竄,但又不能隨意發(fā)作。收錢的男主人忙得看上去很疲憊,但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
看著男主人頭上稀少得可憐的頭發(fā)和那光亮寬闊的大腦門,我想起了人們常說的那句話: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只有這樣的腦袋,才能想出這樣獨特的經營方法;只有這樣的腦袋,才會有辦法把生意做得如此紅火。
在這大山深處,把小本生意做得這般興旺、賺錢,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倒想記住店名。然而,我在店門前轉來轉去,又是拍照又是作筆記,除了門口那塊立于地上約有一人高的經營項目牌子,竟然沒有飯店招牌。看著這家沒名但十分火爆的飯店,我想起了九十年代蒙自城里門頭上掛著“十字坡酒家”“快活林酒店”“東南亞飯店”等醒目而特別的店名牌子,而生意卻做得門可羅雀的五花八門的飯店。
這家飯店,夠奇特的了!我想,恐怕只有隱居于犁耙山深處的西北勒,才有這般獨特的飯館。
與這家稍大的飯店相反的,是一輛三輪人力車載著所經營的全部家當的、機動性特好的小吃攤。一個人,一輛三輪車,車上擺了米線、各種作料、湯、泡沫飯盒、一次性筷子等。他們經營的是涼米線。攤子四周擠滿了穿著彝、苗、漢等各族服裝的食客,一個個吃得嘴巴又紅又油,很享受的樣子??腿苏f要加點油辣椒,老板娘一點也不吝嗇,舀一勺加進客人米線里,還問:“夠不夠?”客人立馬說:“夠嘍夠嘍,再加就不叫吃米線,而叫吃辣椒嘍!”別看攤子小得可用袖珍來形容,可他們同樣把生意做得火熱。
幾個來自村委會參加“七四化肥首屆山里紅蘋果大賽”文藝演出的群眾演員,沒個地方卸裝洗臉,張揚著一張紅似蘋果的臉,來到流動小吃攤,一口氣買了十幾盒涼米線,拎去街邊亂石頭上狼吞虎咽。節(jié)目演完了,掌聲聽到了,該歇歇腳,松口氣,痛痛快快吃碗米線了。
而在鄉(xiāng)政府旁的一個不太寬敞的會場上,“七四化肥首屆山里紅蘋果大賽”文藝演出正在繼續(xù),來自全鄉(xiāng)各村委會的農民業(yè)余文藝演出隊,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翩翩起舞,各展風采,把最優(yōu)美的少數民族舞姿,獻給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天色漸晚,夕陽,無力地漸漸向山那邊滑去。余暉,把熱鬧的西北勒鍍上一層金黃。文藝演出仍在進行,伴舞的音樂在空曠的山野里盡情地回響。
該返回了。我們一行沿著仍然流動著不少行人的街道往合作社走,抬眼時,一幅幅鮮艷的標語映入我的眼簾:“醉美西北勒,彝家盼你來”、“甜美山里紅蘋果歡迎您”、“昔日窮鄉(xiāng)要拜拜,蘋果產業(yè)是支柱”……
下山的路上,幾幅獨具少數民族山鄉(xiāng)樸實語氣的標語,不時在我心中回味。
(責任編輯 王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