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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煙嘴

        2015-12-02 04:22:50程相崧
        四川文學(xué) 2015年12期

        ○ 程相崧

        一輪圓滾滾的黃日頭已經(jīng)掉到土城那頭去了,樓群林立的西天上,濺起的晚霞血紅一片。這個時節(jié),按照平常習(xí)慣,老石街上人家昏黃的電燈都該已經(jīng)拉亮,飯菜也都該擺上桌了。老石街是土城最古舊的一條街,家家一個四合院,青色的院墻,常年都有些潮濕,墻邊長著玫瑰,月季和薔薇,香氣塞滿了院落。這街上有花家堂樓、二賢祠、文峰塔、奎星閣這些老建筑,上頭知道拆遷阻力大,就擱置下了。從土城走出去的人,逢年過節(jié)回來,愛到老石街找記憶。他們驚訝著說,以為土城從這世界上丟了,她偷偷藏這里嘛。

        這時,花榮老漢家里才收拾停當(dāng)。這里所謂的“停當(dāng)”,并不是指家里比往日整潔多少,規(guī)矩多少,若論那樣,是比平時還更不堪:雜亂的衣物、骯臟的鞋子、破舊的被褥散落一地,讓進來的人簡直沒有一個插腳的地方。這“停當(dāng)”指的單是花榮老漢這個人兒。那件黃布滾邊的深藍色衣裳,是穿在老人身上了;那頂蓮花瓣兒樣的鑲邊藍布帽,也在老人頭上周整戴著。老人嘴巴里噙著一枚銅錢,軟軟地躺在那里,看上去舒舒服服,清瘦的臉龐像是安詳?shù)厮?。老人身子下面的被褥是新的,床單是新的,全身上下的衣服也是新的。這嶄新的一切讓人感覺簡直跟這幾間青磚紅瓦的小屋有些不搭調(diào)。這副模樣讓街上許多老人都想起了半個多世紀前,這老家伙穿著一身借來的卡其布衣褲,在這小屋里當(dāng)新郎官時那副拘謹可笑的傻樣兒。

        劉小兵老漢這時才有空閑把那個白玉煙嘴銜在了嘴上,那玉通體透亮,白得可以跟冬天的雪花相比。他盯著亡人,目光停留在這張臉上,他知道,等會兒,再搭一張草紙,這張臉就輕易看不上了。在兩天三夜葬禮的過程中,除非來了重要親戚,做兒女的才會爬著過去揭開草紙,讓人瞻仰上一回;讓人盯著那平靜的臉龐,說些在老人生前沒趕上說的體己話。這會兒,老人的兒子、女兒、兒媳、女婿,以及幾個孫子輩兒,都已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在床下跪著。老漢的大兒子花援朝領(lǐng)頭的幾個男丁,手里還都拿著柳木喪棍。那棍子粗細不一,都是剛剛從護城河邊的柳樹上砍下來的,兩端還濕濕的,讓空氣中帶著些微苦的氣味兒。地上,已經(jīng)在稍早時候,鋪上了一層麥草,黃黃一片。那麥草是從城郊農(nóng)戶家買來,帶著陽光的顏色和味道,給悲傷的人許多溫暖。人跪在上面,軟軟的,跪久了盤腿兒坐一會兒也可以。

        “劉伯,謝謝您哩,俺爹這輩子沒白交你這個朋友?!被s的大兒子花援朝在招商局工作,四十多歲,感激地抓著劉小兵的手。

        “你們放心,誰讓我是咱老石街的百事通(街上紅白事的總操辦人,其他地方也叫大拿、大知佬或問事人等)哩?”劉小兵老人安慰著他。

        “在咱土城其他地方,住樓房,家里一旦老人亡故,都把靈堂設(shè)到殯儀館,”花榮的大女婿說,“還是咱老石街好,平房小院,就還守著以前的傳統(tǒng),在家里設(shè)靈堂?!?/p>

        “這倒讓年輕人手足無措了,俺這些做晚輩的,雖也見識過無數(shù)次別人家老人的死亡,參加過無數(shù)次別人家老人的葬禮,但這種事兒攤到自己身上,還是一下慌得手足無措?!被s二女兒接過去說,“別的不說吧,在參加別人喪禮時,是看到孝子都要穿白,但哪些人重孝,哪些人輕孝;重孝里哪些人須要穿上白大褂、白鞋,哪些人只須纏頭、纏腰,還都安排不清?!?/p>

        “是啊,稍不注意出了差錯,又怕惹人笑話。”花榮小兒子說。

        今天,從花榮老人倒頭那一刻,穿衣、梳頭、搬床、以及布置靈堂,都是在劉小兵老漢操持下進行的。劉小兵是街上百事通,他嘴上的白玉煙嘴,就是個信物,像武俠小說上丐幫的龍頭拐杖,一代代傳下來,不知道傳了多少代。有懂玉的人說,那是一塊清代玉,產(chǎn)于和田,羊脂白玉級。剛才,街上的人已經(jīng)來吊唁過了。在喪禮上需要幫忙的人,也于幾個小時前,在一起碰了頭,分得了各自的任務(wù)。負責(zé)孝布的人,已經(jīng)到集市上扯來孝布;負責(zé)請響器班兒的人,也趕去找攬頭(響器班的領(lǐng)班)商量坐棚的事宜了;第二天負責(zé)去跟喪事人家親戚朋友報喪的年輕人,也已經(jīng)明確了自己須要去哪條街道,哪個小區(qū),找哪個人,第二天一早就可以騎上車子,或搭上公交,奔赴目的地了。這一切,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不用說,都是劉小兵老漢的功勞。劉小兵老漢在老石街做百事通三十多年,這些事兒前后套路都在他肚子里裝著。他閉著眼睛就能說清該先干啥后干啥,干哪件事兒的時候又有哪些注意事項。他在,大家心里就有了底。不會因漏了哪道程序讓主家操心,也不會違背了哪道禮節(jié)讓外人笑話。

        人們都散去之后,劉小兵老漢吸了兩窩煙,望著花榮老人的臉,望了老一陣兒,心里才確信眼前的老人的確仙去了。老人小他五歲,七十二了。他有些悵然,有些犯迷瞪,這種情況在他這一輩子里還從沒有遇到過。讓劉小兵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天不知為啥,街上一連仙去好幾個老人。有老頭,也有老太太,像商量好了一塊兒上路。這一陣,可真忙壞了他。昨晚上,他是半夜才回到家。四天前,白老鴰女人故去了,昨天發(fā)的大喪。他前前后后照應(yīng)了許多天。發(fā)送了老人,那家晚輩過意不去,非得留下他多喝幾杯。他就喝了幾杯,第二天半上午才爬起,頭還有些昏沉。沒想到剛過中午頭兒,花榮老人的大兒子花援朝又到家里去找他了。

        “伯,伯,我爹怕不行了哩?!?/p>

        劉小兵扔了飯碗,急匆匆趕過來,老人已經(jīng)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

        “娃兒,先給你爹叫上幾聲!”他朝花援朝喊。

        “大呀,大呀!”兒女們就趴在床邊,呼天號地。

        劉小兵望著這老伙計的臉,情不自禁低聲說,你聽到?jīng)],你娃兒叫你哩,你不要心帶遺憾,孤單冷清上路哇。他等年輕人喊完后,情不自禁撲過去抓住老人的手,想再跟老人說兩句話,可看看花榮老人,他分明連自己的兒子也認不得了。劉小兵老人緩緩站起來,接著,就開始忙活起來了。

        “你們給老人預(yù)備壽衣沒?”他問。

        “預(yù)備下了,俺爹住院時,就讓俺們給他預(yù)備下了。”花榮大女兒說。

        劉小兵趁老人身子還沒有僵硬,跟家屬一起把老衣給他順順利利穿上,然后,召集了老石街的老住戶,把該做的事兒在天黑前都安排停當(dāng)了,忙得滿頭大汗。

        這個時候,街上人才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日子,劉小兵老漢身邊少了一個搭檔。

        在大家記憶里,從前老石街每逢老人去世,在葬禮上,小兵老漢身邊總是還有另一個忙前忙后的老人的身影。許多容易疏漏的地方,他們總是在一起互相提醒;許多重要事體,他們也總是會湊在一塊兒商量。大家想,如果有搭檔在,小兵老漢今天也許就不會熱得這樣滿頭大汗了。

        “劉伯伯,你往日搭檔哪里去了哩?這些日子為什么都沒有來給你幫忙呢?”開卡車跑運輸?shù)耐跷母镎f,“如果來了,別的不說,僅僅幫你把分配給大家的任務(wù)記在紙上,也省去很多頭緒。”

        “我的搭檔?你說哩?”劉小兵反問了一句。

        王文革讓他問得愣了一下,其他人也想了一會兒,都啞然失笑了。他們這時候才想起來,原來從前那個總是跟小兵老漢一起為別人操持紅白事兒的,正是今天仙去的花榮老人。

        “花榮老人不是這大半年都病下了嗎?他不是從那回住院后,就走不動路了嗎?他怎么再跟小兵老人一起操持街上的白事兒哩?”菊仙拿著十字繡,穿針引線,跟人說。

        “是啊,這些年在咱老石街,一到紅白事兒上,總是離不開兩位老人——劉小兵老漢跟花榮老人哩?!蓖鯇氋F的老婆拍拍菊仙的胳膊,“自從花榮伯病倒之后,為街上老去的人料理后事的重任,就都落在劉伯伯一個人身上了。”

        今天,也許正因這位從前老伙伴的仙去,劉小兵老漢顯得比平日更為傷感。他安排好一切,又默默到了靈堂,將明天親友來吊唁時,孝子如何回禮,如何作揖磕頭,種種細節(jié)安排一遍。這話他剛才其實已經(jīng)叮嚀許多遍了。他最后臨走前不知是忘了剛才那茬兒還是不放心,又讓領(lǐng)頭的花援朝模擬喪禮上的種種場景,在他面前原樣不動做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在回家路上,劉小兵覺得自己真是一下老了。雖然,他早已知道自己步入晚年,可還從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這么大歲數(shù),已經(jīng)七十七了。常言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他幾年前沒當(dāng)回事兒,輕松過了七十三的坎兒。沒想到今天,這坎兒卻把這老伙計給絆住了。他從前覺得,自己還活早哩,自己這老伙計也還年輕著哩。

        按說,人到了這個歲數(shù),早不該再做街上的百事通。他早該趕緊“退休”,讓年輕人來“接班”了。他嘴上那個祖?zhèn)飨聛淼陌子駸熥?,也早該交到年輕人手上了。其實,“退休”和找“接班人”的事兒他在頭些年也都想過,卻苦于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百事通雖然算不上什么官兒,可也不是平常人能擔(dān)任的。他們除了主持紅白事兒,一般還要負責(zé)處理老石街上的事兒。兩口子鬧矛盾啦,年輕人不孝順啦,都可以來找他。他們處理老石街上的事情,先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實在不行,訓(xùn)斥加恫嚇,年輕人也沒人敢不接受。所以,做百事通的,一般年齡要大些,資格要老些,得有一定威望。不然,說話沒有分量,也就壓不住場。另外,除了威信,還要有辦事兒能力,做事要有條理,不能出亂子。

        當(dāng)然,街上也并不是沒有合格的人選,但有能力者多在忙自己的事業(yè),或做生意賺了錢,在高檔小區(qū)里買了房子,或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來。他們沒有時間干這份差事。前幾年呢,街上倒有幾個中年人躍躍欲試,可他們要么說話不利索,要么做事虎頭蛇尾,總讓人不放心。老石街的青年小伙子呢,資歷又沒哪個夠。常言說“嘴上沒毛,辦事兒不牢”,大家不相信他們,他們發(fā)號施令也不會有人聽。

        他回到家,兒子愛忠已經(jīng)給他花榮叔請好響器班子回來了。這讓他松了口氣,心里也舒服了許多。女人孩子們都已吃了飯,碗筷也已收拾干凈,小飯桌上只擺著兩副碗筷,一副是他的,一副是兒子的。小兵老漢洗了手臉,朝兒子瞥了一眼。他看出來,花榮老人的死給兒子帶來的沖擊也不小。

        “爹,回來了?!?/p>

        兒子在燈下坐著,一臉土灰,吸著煙,朝他招呼一聲,又將腦袋埋下,不知心里念想著啥。

        “嗯,嗯?!?/p>

        他答應(yīng)著走過來,想勸勸兒子,又沒有勸,因為,他覺得勸也是白勸。

        “你把響器班給你花榮叔找下了哩?”他拿起筷子問。

        “你放心吧爹,我咋會不上心?”兒子抬起頭說。

        他想,兒子到了這個年齡,四十多歲的人,是該明白一個人的仙去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了。他點點頭,吸一口面條兒,粗大的喉結(jié)滾動著,貪婪地吞咽。

        “你注意到?jīng)]?咱老石街上最近這幾次喪禮,我都有意給你安排下一兩樁重要的事項。要么去請響器班兒,要么去裁孝布,要么領(lǐng)幾個壯年勞力,去林上打墳啟坑,為啥?”他埋著頭問兒子。

        “我咋會不知道,我傻哩?”兒子不屑于回答他。

        “這一切雖看上去也沒啥,可千萬不要小看,每一項想要辦好,既需要口才,又需要統(tǒng)籌安排能力和協(xié)調(diào)能力。哪一方面稍有閃失,不用心或者用心卻出了紕漏,就辦不圓滿。”他把一大碗面條喝完,額頭上滲出明晃晃的汗粒兒。

        這些年,劉小兵都在有意培養(yǎng)兒子這方面的辦事能力,他是有意要把那個白玉煙嘴在將來傳給兒子劉愛忠的。劉小兵老漢覺得,這并不能算是私心,古人不也說過“舉賢不避親”的話嗎?他覺得,現(xiàn)在如果從街上給自己謀劃個接班人的話,自己的兒子劉愛忠是再合適不過了。論歲數(shù),愛忠已經(jīng)四十掛零,有了應(yīng)有的威信和閱歷;論能力,劉小兵老漢覺得兒子的腦瓜比自己還要好使。從這幾次喪禮上他安排的活計來看,兒子完成得都還圓滿。當(dāng)然,兒子的本事還遠遠沒有達到能獨立主持紅白事兒上種種事務(wù)的程度。

        劉小兵老人通過自己這幾十年從事這行當(dāng)?shù)慕?jīng)驗覺得,其實,要做好這工作,光有威信和能力,還是不行;除此之外,還要真正喜歡它。

        “人家怎么看你不要管,你自己要把自己的這份活計看得重器些,不能自輕自賤,不能妄自菲薄。要不然,做下去還有啥意思哩?”他拿出一根煙,安在白玉煙嘴里,也扔給兒子一根,“比方說葬禮吧,也許對于普通人來說,甚至對于亡人家屬來說,它就是把一個沒有知覺的人送到一個沒有知覺的世界。但,對百事通呢?卻不是這樣。你要把它從心里當(dāng)成搭救亡人的一種神圣方式。這樣一來,你從事的就是一份跟靈魂最為接近的工作了?!?/p>

        “爹,這樣的話你說了多少次了哩?”兒子也把煙點上,“我不懂這個道理,能跟著你?”

        劉小兵朝兒子望了一眼,點點頭,心想,兒子變了,年過四十的人,就是跟小年輕不一樣。劉小兵老漢常??谥羞@樣喃喃著,心里這樣盤算:一個鮮嫩的孩娃兒落地的時候,人們是多么重器,多么歡欣哪;一個勞碌終生的老人故去時,又怎能那樣潦草哩?想想,那些亡人,大部分是都活了長長一輩子的。又多是努力了一輩子掙扎了一輩子都沒有改變命運,甚至沒有脫離貧寒,這樣草芥一樣一輩子被輕賤著,踩踏著。到了仙去這天,長長的一輩子都干了些啥,幾句話就概括完了。生在何時,死在何時,供養(yǎng)了幾個兒女,諸如此類。如果是鰥夫,省略中間成家和撫養(yǎng)兒女的內(nèi)容,就更簡單些。

        是啊,街上這些老人,有誰干過啥輝煌的事跡哩?有過輝煌事跡,也就不用再在街上呆著了。一輩子這樣簡單,這樣寡淡稀松,一旦仙去之后,如果再草草埋了,草草入土,那就真是一件莊重的事兒也沒經(jīng)歷過了。這樣一來,這一輩子過得也太沒滋沒味了,這一輩子也就幾乎不能算活了一回人,幾乎要跟個啥動物沒甚分別了。

        “我看電視時留意過,人家外國人亡故時,都要有牧師在場,都是要請牧師禱告;我們土城的那一條清鎮(zhèn)街,住著的都是穆斯林,死后也要請阿訇誦《古蘭經(jīng)》,入殮的程序獨特、繁瑣而講究?!眲⑿”裉炜粗鴥鹤拥淖兓?,由衷歡喜,話也就變得多起來,“你瞅瞅,咱這老石街上,住著的都是漢人。我們漢人原本就重生輕死,在對待亡人問題上,一向不甚莊重;這些年移風(fēng)易俗,就越發(fā)應(yīng)付而草率。這怎能行呢?這怎能行呢?”

        “爹,在喪禮儀式上,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兒,我一個幫忙的人不能眼淚巴嚓,但我每回從儀式上回來,心里都難受得吃不下飯?!眱鹤映蛑舆^去說,“好在,街上還有人記著祖輩們傳下來的這些規(guī)矩,還有人專門兒操持著這些事兒?!?/p>

        “你是這樣想的嗎?你是真的這樣想嗎?”劉小兵驚訝地望著兒子,一連聲問道。

        “爹,你沒瞧見咱土城其他那些街上,老人是咋走的嗎?在那鴿子窩一樣的樓上住著,病下了,住院了。病得不行之后,蹬腿死了。人死了往哪兒送哩?回家嗎?回家設(shè)靈堂嗎?一個樓道里嫌哩,一個小區(qū)里嫌哩。不要說設(shè)靈堂,就是門上貼個草紙剪成的符,一個樓里的人看見,也說害怕呀,膈應(yīng)呀啥的。爹,你再看我們老石街,在你的主持下,轟轟烈烈地舉行一場葬禮,好歹讓這些幾乎讓人忘記了許久的老人都還算體面地去了,還算帶著尊嚴地走了。老石街人好福氣哩!爹,我真想不到,如果沒有了這些規(guī)矩,沒有了你這樣的人,往殯儀館一送,那些吝嗇的、不孝的、圖省事兒的子孫,將會如何把仙去的老人的骨殖草草處置呢?”兒子動情地說。

        “你成了,孩兒啊,你成了?!钡f,“你這四十多年的飯,沒有白吃?!?/p>

        這天晚飯,劉小兵老漢是只喝了一碗面條兒。也許是心事重重的緣故,兒子在他面前坐著,只吃了一塊餅,連粥也沒喝。劉小兵高興地放下飯碗,不由多看了兒子幾眼,不能不說,兒子今天的話讓劉小兵老漢由衷歡喜。看那樣子,兒子到現(xiàn)在,總算真正理解了百事通這個行當(dāng)。劉小兵不禁心想,早知如此,前幾年就該讓兒子漸漸參與這項工作,如果從那時開始學(xué),到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能夠接過他肩上的擔(dān)子,接過那個白玉煙嘴,勝任這項工作;至少應(yīng)該能夠獨當(dāng)一面了。

        這事兒也后悔不得。

        他記得,前幾年呢,一方面是自己疏忽,另一方面也是兒子愛忠自己不愿學(xué)。那時,兒子還年輕,孫子孫女也小。為了可以放開手腳干這個,小兵老漢跟他們分了家。他當(dāng)時說,老母雞該撇窩了。這些年,兒子的兩個孩子都是他們自己帶大的,家里所有家當(dāng)也都是他們小兩口自己掙的。想想這些,小兵老漢還真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當(dāng)面顯不出啥,背后,他也曾聽到過兒媳的抱怨。諸如:“人家的爹,都幫著自家兒子看孩子,我們這個爹倒好,什么也不管不問。”

        那些年,他有幾次也曾暗示要把這行當(dāng)傳給兒子,兒媳卻說:

        “土城土城,你還以為要這樣一直土下去哩?老石街早晚拆遷,到時,都住了樓,誰家老了人,會去請百事通?再說,干那有啥好啊?耽誤自家事不說,有時候還出力不討好。”

        劉小兵老漢剛想分辯,兒子又接過去說:“你說破嘴唇,我不干哩,干那啥意思?安排安排迎來送往、茶水煙酒,在桌子前記記賬,也就相當(dāng)于個宮里的太監(jiān)總管吧?”

        那次,兒子一句話噎得小兵老漢愣了半天。

        今天,兒子的變化,讓劉小兵老漢心里很是歡喜。

        第二天一早,雪白的引魂幡是在亡人家院里掛起來了。院墻外一處空地上,幾個男人正在那里忙活。把地用鐵锨鏟平,再鋪上一層金黃新土,用腳挨邊兒踩,踩得結(jié)實平展。四個角里呢?各挖一個坑,栽上四根粗細長短相當(dāng)?shù)墓髯?,棍上綁橫桿,上面再搭席子。不用說,這就是將來響器班兒里的響手們坐棚的場所了。這棚是兒子監(jiān)視著搭好的,棚子搭好,小兵老漢走過去看了看。地上的土攤得平展,踩得結(jié)實;四根棍子不知從哪家找來,一般粗細,摸上去光滑順溜,連個疤都沒有;上頭席子也嶄新嶄新,還散發(fā)著高粱秸稈的味道。劉小兵站在那里,將那白玉煙嘴從口袋里掏出,在手里摩挲著,再摸出一根煙,裝上。兒子的細心讓他頗滿意。他吸著煙,望著正指揮著眾人安放八仙桌子和椅子的兒子,暗暗點了點頭。

        這些收拾停當(dāng),接下來便單等響手進老石街了。

        從前,土城的老規(guī)矩,老人仙去之后,是講究熱熱鬧鬧吹打三天三夜,方可入土。這些年,其他地方都簡化了,只有老石街還堅持,用許多人的說法,頑固不化哩。三天里,最重要的項目是第二天傍晚送盤纏和第三天大殮,中間便是守靈、跪拜及吃飯時的謝客、回禮。一般情況,響器班是當(dāng)天下午或第二天一早便到。如果老人在夜間仙去,一般天亮之后當(dāng)天下午響器班即到;如果老人是白天仙去的,響器班來的時間則是第二天早上。響器班在進家之前,一般是在街口張揚老號兩到三聲,算是給事東家報信兒。東家聽到老號的聲音,便會由百事通引領(lǐng),到街口叩謝響手,然后將他們接迎家中。

        這天,棚搭好沒大會兒,老號便響了。劉小兵老漢手里拿一張草席,引眾孝子到老石街口,準備接迎響手。遠遠地,老漢就看見幾個響手帶著家把事兒站在那里。讓他吃驚的是,來的并不是從前常請的響器班子“福壽昌”,而是趙四的一伙人。劉小兵老漢若無其事,先朝響手們作個揖,然后,將草席鋪地上,讓眾孝子給響手們行了三拜三叩大禮。趙四代表響器班回禮之后,端起大號又張揚三聲,代表三天坐棚正式開始。

        這樣,禮數(shù)便盡到了。眾人浩浩蕩蕩地領(lǐng)著響器班兒朝家里回,小兵老漢邊走心里邊犯起了嘀咕:“劉愛忠啊劉愛忠,你這是想干啥哩?你肚里裝的啥心思哩?!”

        響器班子是兒子愛忠昨天去定下的,回來之后,也并沒有跟他交待定了哪家。其實,土城一共有兩家響器班兒,福壽昌是一家老字號,趙四那幫人呢,則是最近幾年才拉起來的。他們的差別,土城一般人卻并不了解。在普通人眼里,反而是趙四這班人馬顯得更專業(yè),更氣派。他們都統(tǒng)一穿著鑲著金邊的白衣白褲,吹打的樂器哩,也不拘于嗩吶鑼鼓。他們啥樂器都有,什么電子琴、電吉他、薩克斯、架子鼓之類。如果事東家加錢,還可以增加歌舞表演,甚至脫衣舞表演。他們弄得熱鬧,動靜大;再加上兩家響器班兒收錢一樣,都是一天七百,三天兩千。所以,一般人家,倒是愿意請趙四。

        別人看不出啥,不等于小兵老漢不明白里邊的小九九。劉小兵老人知道,要說有板有眼,正規(guī)正統(tǒng),還要數(shù)老字號“福壽昌”。從頭幾年看,整個土城,也都是“福壽昌”天下。后來,趙四成立了嗩吶班,為了跟“福壽昌”搶生意,只要哪里百事通去找他們,他們一律給一百塊錢提成。所以,他們的生意竟然也漸漸好起來。在這之前幾個老人葬禮上,劉小兵老漢也曾安排兒子干過這個活計,兒子都是老老實實請了“福壽昌”師傅們。這次兒子咋會自作主張,忽然換了趙四那幫人呢?不用說,是貪圖人家給的那一百塊錢。這一下,劉小兵老漢才算弄明白兒子昨天晚飯時說話討好他的真正含義了。當(dāng)時,老漢還以為他是為亡人的故去而傷心,還以為他活明白了哩,原來是偷偷做了虧心事兒啊。

        劉小兵老漢引領(lǐng)著響器班兒到了事東家里,把一切都安排停當(dāng),在賬房找著兒子劉愛忠。他朝兒子招招手,讓他出來,接著轉(zhuǎn)身在前頭走,把他領(lǐng)到一個僻靜處,開口問:

        “你花榮叔做了一輩子百事通,仙去之后卻讓你這個猴兒給耍了!你說說,你咋能欺哄你花榮叔哩?”

        “爹,有些話我昨晚其實就想說,只是忍著。人家都跟我說,百事通,那可是個肥缺,權(quán)力大得很!紅白事兒上,用哪家喇叭,用哪家布,用哪家廚子,全是他說了算。其實,用誰不是用?要不給點兒回扣,干嘛要用你的?”兒子似乎早就料到爹會說這話,也沒心虛的意思,直直望著他,“現(xiàn)在都興這個,有的給錢,不給錢的話,多少也要送些東西。一條煙、一箱酒,多少都意思意思。爹,你做這些年百事通,都賺到了啥?別說錢,別說煙、酒,連包餅干也沒見你往家給孩娃兒帶回來過。”

        劉小兵銜著白玉煙嘴,將煙一根接一根吸,從始至終沒打斷兒子。他聽了兒子的話,一顆心掉進冰窖。昨天晚上還一心想把自己肩上的擔(dān)子卸給兒子,那在當(dāng)時看來已頗為成熟的計劃,這一刻又如受潮的糖塔般,頃刻間坍塌在地。兒子話讓他心里充滿怒氣。他心里說,我劉小兵咋就生出這樣個不肖之子哩?奇怪得很,兒子的話又分明讓他慚愧得要命,那感覺似乎自己真的做了對不起家人的事兒。他呆望著兒子,望著這個四十多歲、胡子拉碴的中年漢子,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再想想,兒子的話雖然也有道理,可是,老石街上的百事通一輩輩傳下來,這潔白通透的白玉煙嘴一代代傳下來,啥時候聽說哪個百事通收過事東家一分一文?不管是料理紅白喜事兒,還是為誰家調(diào)解糾紛,甚至分家清帳,從沒聽說過哪一輩的百事通克扣過人家的錢財,或者收過人家的調(diào)解費。如果那樣,老石街還要你干啥哩?你還咋在人面前活人哩?

        “別的地方的百事通,比如喪事上需要買菜吧,首先定好了廚子。用誰,誰就得稍有表示;不表示?對不起,換另一家。定好廚子呢?你領(lǐng)廚子去采購魚、肉、蔬菜。這些東西用誰家的,還是你當(dāng)家,還能再撈一層好處……”

        劉小兵老漢聽著兒子的話,額頭上已涔出汗來。他干了一輩子百事通,這個行當(dāng)里的所有貓膩,他了解得比誰都清。據(jù)他了解,兒子說的這種人的確有,可哪個行當(dāng)里沒幾個敗類呢?如果所有人都照那樣去學(xué),這個行當(dāng)傳下去還有啥意思?

        “你別說了!”他訓(xùn)斥道。

        “爹,你不撈,不等于別人不撈。每次紅白事兒,廚子你都用王秀峰,買肉買菜都讓他一人辦。你不從中間撈好處,你能保證他不從中間撈好處?”

        如果這時不是有一人恰巧過來問他供品擺放上的一個重要問題,小兵老漢真不知自己跟兒子還要吵到什么時候。小兵老漢趕過去時,供品擺好了,謝天謝地,位置順序也恰合要求??勺屓瞬话驳氖牵止苓@項工作的人卻把一雙筷子插在了豬肚子上。按照規(guī)矩,那雙筷子應(yīng)該交叉著從豬的嘴巴里穿過才對。小兵老漢趕緊調(diào)整過來,站在那里,不由嘟囔一句:“老哥哥,你早就看出來錯了吧?”說完,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是啊,任誰的喪禮上出差錯,也不該在花榮老人的葬禮上出差錯。想想,還有誰比他對紅白事兒上的每個程序、每個細節(jié)更了如指掌呢?

        劉小兵想,如果在從前,如果有個幫手在身旁,供桌上就絕不會出現(xiàn)像剛才這樣的閃失。這樣想的時候,劉小兵老漢又有些想笑自己了。他問自己,你的幫手呢?眼下仙去的不就是你從前最好的搭檔嗎?眼下舉行的這場葬禮,不就是為花榮老人布置的嗎?

        這些年,劉小兵老人心里明白,要說祖上傳下來的禮數(shù)跟規(guī)矩,花榮老人其實比自己安排得還清。那么繁復(fù)駁雜,算起來也足有上百條吧,可隨便問起哪一條,人家張口就來,就像說自己身上哪兒有個痦子,哪里有條疤痕一樣。在無數(shù)次紅白喜事兒上,什么樣的親戚吃飯時該用幾個碟子幾個碗兒,孝子謝客的時候響手們該吹奏哪個曲牌兒,花榮老人都事先安排得清清楚楚;用不著做百事通的小兵老漢親自過問。再加上花榮老人心又細,禮金多少,花銷多少,每項支出都在什么地方,他丟開賬本兒都能說得清清楚楚。一場白事兒下來,小兵老漢絕不用擔(dān)心因為賬目不清落下主人的埋怨。

        劉小兵老漢記得,花榮兄弟不止一次跟他暗示過,想把那個白玉煙嘴接過去,想接過他肩上的擔(dān)子。我畢竟比你年輕幾歲,花榮老漢說,能為這老石街多做幾年。劉小兵知道,花榮兄弟是真正喜歡這個行當(dāng),真正喜歡。劉小兵想到這又嘆口氣,心里說,老人已歿了,還想這些干啥哩?再想也是過去的事兒了。再想,人也活不過來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在這場葬禮上盯緊些,不要因為不合禮數(shù)讓外人笑話;也不要因為糊里糊涂的賬目讓亡人的后輩們心里不痛快。

        也許是兒子那一席話,讓劉小兵老漢幾乎要疑心今天葬禮上幫忙的所有人都是賊,都要耍奸偷滑。他首先到廚房,大廚王秀峰已經(jīng)大致采買齊了幾天需要的魚、肉、蛋及各種蔬菜,正蹲那里給雞鴨拔毛開膛。若從前,劉小兵老漢看看就算了,今天,他不但上前親手驗看魚是否活著,肉是否新鮮,還要王秀峰拿過賬本一一過目。詢問東西都是買哪家的,人家要價多少,最后以什么價格成交等。等幾個出門報喪的年輕人回來了,他又問人家到了報信那家,是否喝了人家的茶水,吸了人家的煙,吃了人家的飯。

        這樣事事親力親為,勞心勞力的地方比平日幾乎多一倍。再加上亡人親戚朋友來吊唁的多,年輕人處處都要向他詢問,事事都要等他定奪。忙活到第二天傍晚,臨著送盤纏燒紙馬時,他已經(jīng)累得有些氣喘噓噓了。

        土城風(fēng)俗,在亡人仙去后第二天傍晚,要由亡人長子抱著靈位(或由老人的一件棉襖代替),呼喚著亡人,小聲禱告著,去老石街和中后巷交叉路口焚燒紙錢,叫做“送盤纏”。送盤纏時,長子在前,后面還要跟著所有直屬男丁。紙錢焚燒過后,畫一個圓圈兒,表示財不外溢,接下來才是燒紙馬或紙牛(馬還是牛依亡人性別而定,男騎馬,女騎牛)。

        在這過程中,重孝男丁一律白衣、白鞋,兒子、孫子未結(jié)婚的,只需纏頭。纏頭是用一束白布纏裹在頭上,然后挽個結(jié)兒。這過程雖簡單,但在挽結(jié)上也有一定講究。一般,如果去世的是男丁,就結(jié)左邊;如果是女丁,就結(jié)右邊。如果兩個老人都已過世了呢,那就把結(jié)打在額頭正中央。

        在送完盤纏,孝子們都要回靈堂的時候,劉小兵老漢忽然發(fā)現(xiàn),花榮老人的孫子竟在額前正中央挽了一個結(jié)。這就不對了,小兵老漢心里叫著,花榮老人老伴兒還在,老嫂子身體還硬朗得很哩,咋能打在正中間哩?天哩,天哩,忙活了兩天,唯恐哪兒出現(xiàn)差錯,最后還是在這細節(jié)上鬧了個大笑話。劉小兵老漢臉上一熱,汗就淌下來了。他知道,雖然當(dāng)時也不一定會有人看到,看到也未必能看出毛??;但只要碰巧有一個懂行的在,日后傳出就成了人家說笑的話柄兒。

        劉小兵緊走幾步,過去一把便把孩子頭上的結(jié)扭了過來。在喧鬧的隊伍里,并沒人注意到這個??墒且蜻@差錯,劉小兵老漢還是像被什么一下子擊垮了。送了盤纏,燒了紙馬,回去時,他的腳步幾乎拖拉不動了。

        百事通這個行當(dāng)不好干??!劉小兵老漢記得,花榮老人在活著的時候,就曾經(jīng)跟他說:“咱們這個行當(dāng),事情處理再好,也不能收人家一分錢;事情沒處理好,事主背后還要說你沒本事?!?/p>

        這是花榮老人的心里話,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心聲呢?

        葬禮第三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繁忙、最緊張的。

        這天,要大殮,要送殯,中間的摔盆子、起棺,禮數(shù)最為繁復(fù),看熱鬧的人也最多,哪一項干得不利落都會讓人笑話。

        傍晚時,在土城郊外三十多里的那個墓園,花榮老人的骨殖終于埋入土里,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墳丘。劉小兵站在老伙計墳前,覺得有些眩暈,似乎腔子里的東西都被掏空了。這幾天里,他覺得不只是把花榮老漢葬了,也把自己葬了一回。幾天來的情景又像撕扯不斷的碎片,在他腦中慢慢拼湊在一起。這幾天的許多事情,讓他覺著真是無法言說,也言說不清。

        他嘆口氣,又想起這天的一件事兒來。在他為亡者大殮時,當(dāng)著家屬的面,他恭恭敬敬地在棺底鋪了褥子,然后小心翼翼移金,即把老人的骨灰盒移入棺中,最后給老人骨灰盒蓋了被子。他做完這些,略微愣了一愣,又從衣兜里掏出那個白玉煙嘴,雙手捏著兩端,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老人的骨灰盒邊。

        “伯,你……”站在一旁的花援朝住了哭聲,有些驚訝,淚眼吧嚓地望著他。

        “這煙嘴我早打算好了傳給你爹,可惜他走得早了?!?/p>

        劉小兵說完用雙手捂了臉,揉搓幾下,不忍心看人釘釘子,踱到一旁。

        他站在人群里,聽著葬禮的尾聲發(fā)出的雜亂聲響。他看見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一邊吸著煙,一邊嬉皮笑臉地說著啥。這幾個年輕娃,因為剛下學(xué),劉小兵老漢還有些鬧不清他們的爹是誰,爺爺又是誰。他想罵他們,想在人群里大吼一聲,喝來他們的大人,把他們領(lǐng)回家去,好好地管教??墒牵读艘粫?,他卻只是嘆了口氣,說了那樣一句話:

        “我們兩個已走了一個,早晚我也得走,你們這些后生要跟著學(xué)?。》駝t,以后老石街上事兒,誰來管哩?”

        太陽黃黃地掛在西天,野地里風(fēng)忽然大起來,吹得燒盡的紙灰黑蝴蝶一樣在半空里飄。響器班的響手們是在棺材剛一入穴、親人剛一爆發(fā)出撕心裂肺哭號的那一刻,就收起家把事兒,騎上摩托車離開了?;ɑňG綠的紙器燃盡,看熱鬧的女人跟孩子們也悻悻而去。林子里一下子靜寂了許多。劉小兵老漢等在那里,他是在孝子們都走盡之后,最后一個離開的。他走的時候,風(fēng)更大了。他從兜兒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用半塊石頭壓在花榮老人墳頭兒上。他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團了身子,弓著腰把頭往風(fēng)里扎。

        劉小兵是半年之后老了的,也許幾個月前,在花榮老漢故去的時候,他就預(yù)感到自己不行了。他得的是那種老石街人稱為“孬病”的毛病,在市人民醫(yī)院住了兩個星期,后又轉(zhuǎn)到省立醫(yī)院。他死活不做手術(shù),不讓醫(yī)生用刀劃拉他肚子,堅持讓兒子把個囫圇身子拉回老石街。他回到老石街兩個月之后,走了。

        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他的精神又忽然好起來,喘氣也足,還喝了一碗南瓜粥。

        “那個白玉煙嘴呢。”兒子劉愛忠接過碗來問他。

        “你別做夢了,那東西還輪不上你!”劉小兵老漢道。

        “我那天在街上走,正巧碰上花援朝站在街邊跟人說話,咋仿佛看見他嘴上銜著個白玉的煙嘴哩?”劉愛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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