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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在去澳洲的飛機上,決定要看遍整個世界。愛好烹飪和攝影,覺得廚房才是生活的二分之一,而其他部分,一直在路上。
在昏沉睡過十幾個小時,感覺自己還停留在擁擠的希思羅機場的凌晨,我起床去冰箱掃蕩。
平時的冰箱,總是塞得滿滿。煎了三文魚,再炒個野菌配,燉了蓮藕排骨,切一段腌得恰好的蘿卜,即便是隨意炒飯的末尾,仍要加一個煮得七分透的水波蛋。這才像過日子。
而當(dāng)前,只有一盒機場買的豆子湯。希思羅的機場里,多的是這樣的食物,面包烤得金黃,果仁分罐排開,方便易食,但不誘人。所有人都在快速地離開,你聽得見行李輪滾動的聲音,也看得見分離的擁抱和親吻,但你找不到味覺的稍作停留。
睡餓了,就格外渴望食物的填補,我把湯放到微波爐,很快它就開始散發(fā)熟悉的香味,是蕓豆、番茄、肉桂、丁香、嫩姜,哦對了,還有胡椒味,像極了倫敦的街角。即便它是隔夜的豆子湯。
幾年前,小住倫敦,在海德公園南邊的房子里度過一個又一個潮濕陰冷的周末。倫敦的云層似乎從來都不能停止潺潺地流動,不停地落下細(xì)雨,一下就是幾個禮拜。就連放晴的傍晚,西斜的落日都沾著雨滴一起落下,連虹光都是陰冷的,絲毫不會有雨后初晴那種去抬頭的興奮。
這些陰冷的天氣打濕心情的時候,我們懶得出門,焯一鍋花椰菜配白飯,再沾點辣椒醬就是一頓又一頓。實在覺得食之無味,我們就掙扎著下樓去連鎖店買個熱食,當(dāng)作是加餐。
那時的熱豆子湯是我在倫敦陰雨下最暖懷的東西,當(dāng)我打開還微熱的盒蓋,蕓豆、番茄、嫩姜的氣息撲面而來,還有胡椒的香氣,再難以下咽的面包一沾都能舒暢地扒去大半塊,吃完了似乎倫敦也不那么陰了。
可是她從來不選豆子,或選雜菜清湯,或是番茄羅勒。在無數(shù)個陰雨天后,她毅然決定出門找家餐館。
莫名其妙的,我又點了道豆子湯做主菜,只是這次配了水波蛋,也撒了歐芹碎,顯得像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當(dāng)冒著熱氣的湯再一次被端上來后,她皺了皺眉頭,問我:為什么又是豆子?
好吃,嗯。
好吧。她倒了杯清水,好像要清理掉空氣里散發(fā)的熱帶香料們的氣息。
我說,為什么你從不選豆子?
她笑了笑,之前上學(xué)的時候,吃太多,又齁又膩,似乎到現(xiàn)在也清不掉。
也是連鎖店那罐嗎?
對,就是那罐番茄味的,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里的洋蔥塊的大小,還有僅有的三五塊沒被打碎的番茄。那時候念書,也沒有太多閑錢,只圖方便和廉價,一早上扎進(jìn)地鐵出來只有三明治,多食幾次味覺全無。而沾了湯的面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起初幾乎上癮,對,和你現(xiàn)在一樣。只是后來,一連幾個月,都是那股番茄味,連頭都大了。再后來,就再也吃不下。你再吃多幾次,就會懂。她比了個厭惡的表情。
確實我不懂,豆子湯當(dāng)時依舊是好味,倫敦也依舊是陰雨。這些都是持續(xù)好久的東西。
而后回家,在被油條、生煎、豆?jié){、酒釀、年糕包圍的早晨里,再也沒提起豆子湯的事。第二次在倫敦的街角也只是路過的匆匆,直到機場連鎖店里亮起熟悉的燈光。
沒有面包,我也舀完最后幾口番茄豆子湯,聽到她從房間醒來洗漱,問:又是這罐豆子?
我笑笑,倫敦隔夜味。
那,給我留一口,她突然說,等我刷完牙。
天完全亮起來時,我突然想念起了陰天。那些散在家里,年輕的倫敦的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