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云飛

石 ?頭

因為畏懼石頭的硬度，所以

我不想看到斷裂，或被切割的痕跡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塊石頭

都應該有它自己特定的形狀，每一塊石頭

都有屬于它自己的位置和脾氣

我應該去敬畏每一塊石頭，不管是

大石頭還是小石頭，也不管

這些石頭在什么地方，比如被砌進墻里

埋進土里，或者依然堅守懸崖

或者被遺棄荒野，它們都是一塊石頭

一塊石頭的愛和一塊石頭的恨

都可以用來觀賞，喜歡它的奇形怪狀

可以用來磨刀，靠它的不屈不撓的耐性

可以當作武器，摧毀邪惡

還可以把它立起來，刻上字

就是紀念碑

敬畏石頭，是因為我也想成為一塊石頭

活了大半輩子后，我不能再繼續(xù)軟弱下去了

在這個世界的陰暗處，精神

也需要硬度，需要無拘無束的形狀

需要棱角鋒利，拒絕規(guī)則和束縛

做一塊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塊石頭的石頭

不動聲色冷靜，無聲無息沉默

不改變形狀，也不腐朽

被拋到九霄云外或陰曹地府

都是一塊石頭

喜歡上石頭

喜歡到野外的大河里，撈起來一塊石頭

被水沖洗過，光滑得說不出話

握在手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也喜歡被遺棄在建筑工地里的石頭

它們個個都有獨立的性格，任何一塊

擺放在花壇的中央，都可以給你

帶來信念或理想

更喜歡大漠戈壁里的石頭，千百年的孤獨

守候空曠里的寂靜

一生只為聽到一聲駝鈴

喜歡上石頭，就像是喜歡上身邊的朋友

忽然發(fā)現(xiàn)在他們身上都有很多優(yōu)點

比如謙遜，比如頑固，比如

從不自暴自棄

因為喜歡上了石頭，我也越來越像

一塊石頭

一塊說不出長相的石頭

一塊永遠不成器的石頭

誰也別想在我身上，打石頭的主意

我從不為人所用，絆倒那些只為趕路的人

不是我的本意

一塊石頭的本分

這很不公平。為死者

我必須方方正正，那死者

生前的棱角，也是我

幾根肋骨的性格

作為一塊石碑的悲哀

碑文上的每一個字，都是用鐵錘和鋼釬

打刻上去的

其實，我內心的真實，完全都是

一塊石頭的成分

死者一定要被深埋地下

其實被深埋地下的死者，早晚也會成為

一塊石頭

我不想成為死者的虛偽

我看不起那些想不朽的人

一塊石頭的本分，是一生身居地下

做大地的一塊骨頭

石 ?子

新修建的休閑廣場，鋪上了

石子，能反射出每晚月光的皎潔

多么希望，這些石子能像我一樣安靜下來

這樣就能陪伴著我，讓我的安靜

也成為一顆石子

不是它們不想安靜，一次又一次

被踩在腳下，如果我能發(fā)出吶喊

決不坐在角落里抽煙，而且咬疼了

嘴里的兩顆牙齒

吃飽了飯的人，脫掉了鞋子

嘻嘻哈哈，在夜色里健步如飛

他們喊疼，鷹一樣縮著脖子

一步一步敗下陣來，我不相信

每一顆石子的表情，它們只是沒有過

被再踏上一只腳的感受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變成了另類

不是不喜歡娛樂，而是在別人娛樂的時候

總會發(fā)現(xiàn)悲哀，據(jù)說，我這種人

是詩人，據(jù)說，這白石子

就是專供人們來踩的，起按摩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