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則
天津造幣總廠主幣政者李伯琦任職考
王勇則
李伯琦 (1887—1958),名國瓌,號伯琦、漱蓀,別號瘦生,晚號囂囂子。他是李鴻章侄孫,其父為李鴻章四弟李蘊章之四子李經(jīng)鈺,其母吳氏為吳長慶次女。
在清末民初中國機制幣鑄造中心和祖模雕刻中心——天津造幣總廠的歷史上,李伯琦是一個重要人物。安徽省圖書館館刊 《學(xué)風(fēng)》1934年第4卷第6期刊載的李伯琦撰 《中國金幣考》(署名李國瓌)、上海 《永安月刊》1945年9月第76期刊載的李伯琦撰 《中國紀念幣考》,均為近代機制幣發(fā)展史上的重要文獻。不過,迄今尚不知李伯琦當(dāng)年在造幣總廠到底擔(dān)任過何種職務(wù)。
李伯琦在 《中國紀念幣考》文中,至少有四次記述了他在天津造幣總廠 “主幣政”的情況:一是1917年張勛復(fù)辟時,“予供事天津幣廠”;二是 “至民國八年……予時主幣政”;三是 “民國八年,造幣總廠諸雕刻學(xué)生,從義技師習(xí)雕刻,藝已成……予偶見唐學(xué)生,摹刻 ‘飛龍模’最佳”;四是 “后曹錕據(jù)幣廠,予被逐”。該文還提及他在天津造幣總廠任職時的種種所見所聞,其中不乏鮮為人知的重要史實,如他曾參與重鑄袁世凱像 “共和紀念”一元銀幣一萬枚。李伯琦的相關(guān)回憶在近代機制幣收藏和研究領(lǐng)域很受推崇,獲引用的幾率頗高。其所述也被認為 “所記當(dāng)屬詳實可靠”、“記載應(yīng)正確無誤”。
1944—1945年,李伯琦之子李家咸相繼在 《永安月刊》刊發(fā)的四篇文章中 (均載于《趨庭載筆》欄目),也提及過其父李伯琦在天津造幣總廠 “主幣政”情形:一是其在 《一分銅幣》中稱,“民國五年,吾父主幣政”。1917年天津造幣總廠所鑄一分銅幣,“蓋家君主幣政事所鑄也”。二是其在 《馬錢洋錢》中稱,“民國七年,八兄家晉生,是年生肖為馬,吾父時主幣政,命鑄此,以紀念……民國八年,九姊家濟生,是年生肖為羊,父亦命鑄羊錢,為紀念”。三是其在 《金幣鎳幣》中稱,“民國八年,家大人曾擬鑄五分鎳幣”。四是其在 《中國金幣》中稱,十元金幣、二十元金幣 “皆民國八年、造幣總廠鑄……兩幣皆予父任內(nèi)所鑄”。
關(guān)于李伯琦在天津造幣總廠任職情況,可參閱資料,還有曾與李伯琦熟稔的文史掌故家鄭逸梅的一些零星記述。
“主幣政”一語,很容易被后人理解為擔(dān)任了天津造幣總廠廠長。但主幣政者并不一定就是廠長 (當(dāng)時也稱監(jiān)督),若將坐辦、會辦、代辦等職務(wù)稱之為 “主幣政”的話,似亦無不可,但這顯然都不能算是實際意義上的 “一把手”。
由于李伯琦在天津造幣總廠所任官職和任職時間一直語焉不詳,致使其在津生平頗多神秘之感。因此,很有考據(jù)廓清之必要。
李伯琦在 《中國紀念幣考》一文中,并未明確他在天津造幣總廠工作時的具體職務(wù)。如今所載,大多稱其任天津造幣總廠廠長或天津造幣廠廠長,且時間大概是在1916—1919年前后。但在天津造幣總廠各個時期的職官表中,李伯琦并不見載。據(jù) 《民國職官年表》載,1914—1920年的造幣總廠廠長 (或稱總裁、監(jiān)督)任職順序,為吳鼎昌、張士珩、吳鼎昌、龔心湛、吳鼎昌,1920年由劉夢庚接任①。
那么,稱李伯琦擔(dān)任天津造幣總廠廠長的 “始作俑者”是誰呢?
鄭逸梅在 《稀幣與銅瓷玉石》一文中稱,“袁世凱洪憲稱帝,時合肥李伯琦主持造幣廠,戲囑劉姓學(xué)生摹刻飛龍。正面用舊模,反面則一龍矯翼而飛,一爪持五箭,取義五族一統(tǒng),爪南向,以示天子當(dāng)陽,且有 ‘中華帝國洪憲紀元’八字。鑄百枚,分贈內(nèi)部當(dāng)局人員。不意伯琦去職,模板未毀,廠方某復(fù)鑄數(shù)千枚,便流到外面來了”②。據(jù)此可知,1916年,李伯琦就已 “主持造幣廠”了。還有著述轉(zhuǎn)引鄭逸梅另一記載稱,“鄭逸梅在《復(fù)辟秘辛》中說,李伯琦在清末民初曾任 ‘造幣廠廠長’”③。
其他著述中的如此記載也頗多。如,“據(jù) 《永安月刊》載,1917年,喬治回國了,天津造幣總廠廠長李伯琦見這種 ‘小飛龍’金幣很精致,就命令6位曾跟喬治學(xué)習(xí)雕模技術(shù)的中國實習(xí)生仿制。以其中一位名叫唐尚金的所雕鋼模最為精美。李見后,又下令配上袁世凱共和紀念幣的正面鋼模,在1919年戲作了若干枚袁世凱戎裝 ‘大飛龍’金幣、銀幣、鎳幣,分贈友好”④。此處記述,雖據(jù) 《中國紀念幣考》所載整理而來并加以充實,但 《中國紀念幣考》中并未寫明李伯琦時為天津造幣總廠廠長。另如,“民國初年,天津造幣廠準(zhǔn)備試制袁世凱伍分鎳幣,須先制樣錢。當(dāng)時廠長李伯琦,特命意大利雕模名師L.GIORGI(即喬治,官方稱魯喬奇、佐治)雕刻袁氏模像及圖案,且令中國工程師八人隨之學(xué)習(xí)雕模技術(shù)。八人中唯唐尚金最為有所得。后意大利雕模師回國,由唐尚金為主接手。此幣模制成后,即試制銅樣數(shù)枚。后由于其它原因,伍分鎳幣未能正式造,模子亦隨之被毀。銅樣即為李伯琦據(jù)為已有”⑤。
據(jù)以上所引可知,李伯琦在天津造幣總廠任職時間上,也存在相互矛盾的問題。
《造幣總廠報告書》(1914年由天津華新印刷局印刷)中,明確記載了1914年以前的該廠主官名銜。而1914年至1920年,吳鼎昌三進三出,不僅兼任過財政部次長、銀行董事長等要職,還曾被派赴歐美。因此,其分身乏術(shù)、無暇顧及廠務(wù)的情形在所難免?;蛟S,李伯琦就是在吳鼎昌忙不迭地當(dāng)官 “弄權(quán)”期間代理廠務(wù)的。因此,李伯琦 “主幣政”一語,或可理解為臨時代行廠長職務(wù)。
那么,1920年之前的幾年,李伯琦是否在天津呢? 《永安月刊》第47期載有李伯琦撰 《崇陵佚聞》一文,在該文前的 《編者識》中,對李伯琦有所介紹,稱他 “熟于有清一代掌故,如數(shù)家珍。是篇所記,與外間所傳,不特詳略互易,且有絕對相歧者。蓋戊戌政變,其尊人適在都,(李伯琦)乃聞諸其尊人所述。民七八年間,(李伯琦)又親聆之于梁任公、袁項城事,(李伯琦)則得于袁氏家人者頗多”。梁任公即梁啟超,1915年后,梁啟超在天津建房,把家安在了意租界內(nèi)?!懊衿甙四辍保?918年、1919年),梁啟超多在京津活動。而袁項城即袁世凱,袁氏家人當(dāng)時也多居天津。李伯琦只有在天津,才有更多的機會 “親聆之于梁任公”或采訪到袁氏家人。由此可知,李伯琦當(dāng)時在天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據(jù)1928年出版的李伯琦之子李家孚遺著 《合肥詩話》所載 “十年前,甥甫齠齡,隨其父伯琦姊婿宦天津”等語判斷,李伯琦1918年前后確在津任職。另外,李伯琦之兄李國樞著 《問淞詩集》于1930年出版,楊德炯作序稱,“伯琦初宦津沽”,“庚申,伯琦罷官南來,移館滬上”?!案辍奔?920年。結(jié)合前文分析,李伯琦于此際去職離津赴滬,是較為可信的。
《合肥李氏宗譜》第六冊卷十二載,李伯琦曾任 “分部主事、財政部造幣總廠總收支主任、南京造幣廠會辦”。
1916年出刊的北洋政府財政部 《財政月刊》第3卷第34號載,收支、總收支均為造幣總廠的科員職級,為一般管理人員。光緒三十一年 (1905),總廠置收支一;宣統(tǒng)二年(1910),總廠置總收支、幫收支各一;宣統(tǒng)三年 (1911),總廠始更定員額,置收支一、幫收支一;1912年總廠停工,留收支一;1914年再次被認定為造幣總廠后,照章置收支一、會計一。
據(jù)此所知,造幣總廠確曾設(shè)立過總收支一職,但據(jù)現(xiàn)有史料分析,只有在1910年前后這個短暫的時間段內(nèi),曾設(shè)有總收支這一職位。其他時期只設(shè)有收支、幫收支等員。不過,后來人們還習(xí)慣性地稱收支為總收支,也是可能的。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李伯琦至少1910年就在造幣總廠擔(dān)任過 “總收支主任”呢?對于這個歷史細節(jié),尚未發(fā)現(xiàn)其他原始資料可茲驗證。不過,對總收支主任一職的稱謂,存在時間較短,相信如果不是李伯琦自己記述下來并記載到了家譜中的話,時過境遷后,很少會有人還能記得這么清楚。
如果 “財政部造幣總廠總收支主任”一語可靠,那么,此職應(yīng)在民初,因為造幣總廠歸屬北洋政府財政部是辛亥革命后的事情,而辛亥革命之前,造幣總廠應(yīng)歸屬清政府度支部管轄,應(yīng)稱度支部造幣總廠,還沒到稱財政部造幣總廠的時候。這也就是說,李伯琦于清末民初在造幣總廠任職是很有可能的。
關(guān)于李伯琦擔(dān)任 “南京造幣廠會辦”的問題,李伯琦在 《中國紀念幣考》一文中也未明確。僅說 “民國十四年,予供職南京造幣廠。職員等以來年為予四十生辰,議鑄予像,鑄一元式銀幣慶祝。旋因?qū)O傳芳稱兵,據(jù)南京,予去職而罷”。
還有不少記載稱李伯琦 “做過南京造幣廠廠長”,但在南京造幣廠廠史資料中,涉及多位南京造幣廠 (曾稱南京造幣分廠)廠長的姓名,并無李伯琦擔(dān)任廠長的記載。盡管還未在南京造幣廠各個時期的廠長職官記載中發(fā)現(xiàn)李伯琦或李國瓌 (甚至是李國瑰、李國槐等)的名字,但會辦為分廠佐官 (副職),是炙手可熱的高管,在1925年前后的南京造幣廠檔案等史料中應(yīng)有記載⑥,因此,很有被廓清的可能。
總之,李伯琦早年在天津造幣總廠的任職情況,還有很多謎團待解。相信隨著研究深入,會有更多翔實資料浮出水面,李伯琦這個在中國機制幣歷史上幾乎被湮沒的重要人物生平也一定會愈加清晰。
注釋:
① 劉壽林等編:《民國職官年表》,中華書局,1995年,第77-80頁。
② 鄭逸梅:《珍聞與雅玩》,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589頁。
③ 陳青生:《年輪:四十年代后半期的上海文學(xué)》,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81頁。
④ 錢嶼主編:《金銀貨幣的鑒定》,上海遠東出版社,1993年,第382頁。
⑤ 陳泰山、陳佐鶚:《蘇州發(fā)現(xiàn)袁世凱伍分鎳幣銅樣》,《中國錢幣》1984年第4期,第67-68頁。
⑥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南京造幣廠各級員司任免及人事聯(lián)系文書 (1917—1925)》。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江蘇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檔案江蘇地區(qū)案卷目錄選編》,江蘇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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