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生如夏花燦爛
文_傾藍(lán)紫
看民國女明星的照片,總讓人驚嘆不已,她們美得如花朵撲面。在亂世時代里,一個個傾城美人出世,在金戈鐵馬中,她們命運跌宕,一生如夏花燦爛,如秋葉靜美……
1926年,16歲的阮玲玉楚楚動人地站在明星公司的導(dǎo)演卜萬蒼面前。她身上那種永遠(yuǎn)抒發(fā)不盡的悲傷、惹人憐愛的氣質(zhì)打動了導(dǎo)演,從此,阮玲玉這個傭人的女兒就像一只毛毛蟲驚蟄而出,開始編織自己蝴蝶的美夢。
但是初生的夢顫顫巍巍,阮玲玉在專拍娛樂片的明星公司發(fā)展并不順利,演的都是一些沒有深度的小角色。直到以復(fù)興電影教化國人為大任的聯(lián)華影業(yè)橫空出世,阮玲玉這個站在孤高的山峰上等了許久的女子才遇見了她可以展翅飛翔的春風(fēng)。阮玲玉在聯(lián)華影業(yè)出演了一部部有深度的文藝片,《野草閑花》、《故都春夢》、《三個摩登女性》等,她成了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步入電影行的阮玲玉要比很多演員幸運,出蛹的有很多,千千萬萬里有蒼蠅、有蛾子、有蟑螂,能化蝶的就那么一些,阮玲玉終究破繭化了蝶,蝴蝶的新生皆在于這一破字,不破不立,不毀身怎再生。一個女子要化蝶,就需褪去自己前塵往事的舊裳,另拾起蝶衣身。她披上了蝶羽,卻是在莊生夢里飛過,她以莊生身經(jīng)歷人間悲苦,卻以莊生夢里的蝶身,在繁花似錦的前程里私奔。莊周愛上了夢,只是蝴蝶不愿意。而她只作得了歷盡人世之劫的人,作不了穿花的蛺蝶。她在人生里作繭自縛,她在夢里破繭化蝶??蓻]有經(jīng)歷過作繭自縛的過程,又怎么會知道破繭而出的美麗!她演悲情女子演得那么好,那么逼真,因為她這個女子,以悲情果腹,以滄桑為飲,才泥漚了人身。
事業(yè)如日中天的阮玲玉,站在她青春轉(zhuǎn)彎的地方,這是她一段生命與另一段生命的罅隙,她在歡笑致意世界,這是她此生已達(dá)的世界最高的地方,而此后,她將一縱而下,以墜落為飛,化成蝴蝶,從這莊生的世界逃回夢中,夢里她的春山翠重,她的花朵開成海洋。
此刻,她捧起花的臉龐,此刻,歲月美得黯然神傷。
此刻,她的華麗的船身,駛過千帆注目的江湖上。一花出世,千花退避,此刻是她最美的時光。
走過這一程山水,她還是最美的她,歲月卻不是最美的歲月,世界露出了猙獰的居心,等著她的華麗船身,明知前途絕路,卻身不由己駛?cè)搿?/p>
成為大明星的阮玲玉,也同時成為她的前任男友張達(dá)民的搖錢樹。但是在阮玲玉拒絕再受他的訛詐時,1935年,一紙訴狀把她和現(xiàn)任男友唐季珊告上法庭。
這激起了媒體的興奮點,他們大肆饕餮著阮玲玉的私生活,肆無忌憚地對阮玲玉進(jìn)行誣蔑、攻擊和謾罵。這個時候,張達(dá)民把她往死里逼,卻沒有想過,到了那一日,死生一訣,流涕挽袂,他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念起,他們之間橫隔了萬水千山;一念滅,他站立的地方已沒有她,只有滄海桑田。一世繁華,葬你千秋,人生峰巔,卻是斷崖,走上去,就只能一躍而下,粉身成劫灰。
而身邊之人唐季珊卻一如往常地沾花惹草,沒有給她最堅強的后盾,終究讓阮玲玉生無可戀。
阮玲玉一個弱女子,螳臂當(dāng)車對抗的不僅是張達(dá)民,不僅是唐季珊,還是整個社會的輿論。她走過囂囂眾口,走過劍芒般的圍觀,唯有一死,她才能絕處逢生——一種不在世間的生,一種永恒的生。
此時阮玲玉一生最后的電影《新女性》正在上映,她演一個被男人逼得無路可走最終自殺的女作家,她的悲劇成為記者狂歡的盛宴,阮玲玉以生命滴血的姿態(tài)演完了這部與自己經(jīng)歷如此相似的電影,演完了她自己。
這部無聲影片的結(jié)尾,銀幕上隨著阮玲玉的嘴型噴出來一系列大字:“請救救我!”“我要活!”“我要活??!”這是她對世間最后的呼喊,但是卻沒有人來救她。
1935年,3月7日,凌晨12點,阮玲玉服藥自殺。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桃花如眼,望世界皆是春情;她是個如水的女子,風(fēng)行水上,渙為文章;她是個奮斗的女子,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然而,她卻不是個堅韌的女子,從一個男人的桎梏里走出,又走入另一個男人的囹圄,走不出人生的牢獄,終究自判了死刑,完成人生最徹底的一場逃獄。
阮玲玉這韶華一生,天恩如海岳何時報,人恨卻似煙花觸處生。短短25年的一生里,百尺風(fēng)帆兩行淚,就已經(jīng)不堪回首望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