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瑩倩

張譯時光的浪子

文/馬瑩倩

從1999年山西汾陽一個坐擁財(cái)富的煤老板，到2025年旅居海外的澳大利亞華僑，《山河故人》中，一貫在大銀幕上形象嚴(yán)肅、硬朗的張譯這回在賈樟柯的鏡頭下，被塑造成了一個被情感束縛住手腳的時光浪子。影片長達(dá)26年的感情之旅，對電影中的每一個演員而言都是一次漫長的愛的修行，而這其中，前后情感落差巨大的張譯無疑是影片中最孤寂的一個。他贏得了心上人的選擇，卻又失去了愛情，他把親人拴在身邊，卻最終失去了親情。面對心中最掛念、但又回不去的山河，他只能被迫成為漂泊在外的孤寂浪子……

孤獨(dú)得令人唏噓

出演《山河故人》對張譯來說，就像是遇見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說“它”熟悉，是因?yàn)樵凇渡胶庸嗜恕分?，剛剛憑借《親愛的》中“土豪”角色獲得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的張譯這回又飾演了一個“土豪”：一個煤老板。而說“它”陌生，則是因?yàn)檫@個土豪這次不僅全程要用方言演繹，同時還要跨越年齡進(jìn)行表演，開創(chuàng)了不少他個人表演生涯里的先河。張譯還清楚記得自己得知《親愛的》中“土豪”角色邀約時，最初抗拒的心理?！拔液苊鞔_地告訴陳可辛導(dǎo)演，這個‘壕’我演不了。我渾身上下絲毫沒有一點(diǎn)暴發(fā)戶的氣息，但陳可辛只說了一句話‘因?yàn)槟悴幌?，所以我才選你’?！币?yàn)椴幌?，才要挑?zhàn)，陳可辛成功地激起了張譯心底的挑戰(zhàn)欲，不負(fù)眾望的他也成功地把“不像”變成了“像”，這份對角色的把控力自然吸引到了賈樟柯的注目。

雖然《山河故人》中“張晉生”的角色定位與《親愛的》里的“韓德忠”有些類似，兩人都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奮斗之后，獲得了經(jīng)濟(jì)上的自由與成功，成了中產(chǎn)階級甚至中產(chǎn)階級上層社會中的一員。但在張譯看來，人物背后所蘊(yùn)藏的情懷卻完全不同。恰恰是這樣一個在年輕時期“有問題”的人，當(dāng)他年老了，開始回顧往昔的時候，那種無力感才更讓人心疼。

張譯對于“張晉生”這個角色的把握就在于尋找一種孤獨(dú)感。物質(zhì)的享樂填不滿情感的空虛，年輕時候親友成群、呼風(fēng)喚雨的熱鬧回憶成了對他孤寂冷清晚年的極大諷刺，內(nèi)心巨大的落差無處排遣，他只能一個人去扛。“張晉生這個角色老年以后，當(dāng)他移民到澳大利亞，礙于形勢回不去的時候，他是沒有朋友的。他唯一應(yīng)該交流但無法交流的就是他的親生兒子。當(dāng)時我就想，他的這種孤獨(dú)感應(yīng)該就是與兒子之間的隔閡，所以我在整個拍攝現(xiàn)場與飾演我兒子的董子健私下里沒說過一句話。直到我的電影部分全部殺青了，我才走到小董面前，和他做了戲外的第一次交流。”

“孤獨(dú)”的感情對于個人而言無形中是一種折磨，但如果放在時代大背景下去理解，卻別有一番深意。為了展現(xiàn)影片中時代的維度，賈樟柯采取了三段式的電影拍攝結(jié)構(gòu)，從二十多歲的年輕氣盛、四十多歲的中年危機(jī)，到六十多歲年邁遲暮的力不從心，從側(cè)面展現(xiàn)了一個蕩氣回腸的時代縮影，而這種情感的遞進(jìn)也讓張譯自己在看完電影以后，不禁對人生感到欷歔。

遇見未來的自己

橫跨26載光陰，穿越到2025年，或許張譯自己也沒想到，會通過這部《山河故人》“遇見”未來的自己。未來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張譯心里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的疑問。但假想畢竟只是假想，他此前從未認(rèn)真考慮過，直到《山河故人》給予他這個機(jī)會“扮老”，他才真正開始認(rèn)真揣摩未來之于自己的變化。這是他在拍攝《山河故人》時最新鮮的體驗(yàn)，但在這個過程中，張譯卻通過“預(yù)知未來”，更好地看清了現(xiàn)在的自己。

進(jìn)入劇組拍攝期間，張譯常常在想自己老的時候是不是這個樣子，他不斷地通過回憶自己父親和爺爺?shù)哪觼泶ψ约何辶畾q時的形象。第一次扮演年齡跨度這么大的角色，他內(nèi)心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因?yàn)槠鋵?shí)我自己內(nèi)心沒有‘變老’的這種體會，所以，我搞不清老了到底是什么樣子，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身體先衰老還是心理先衰老。這些變化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大的挑戰(zhàn)?！庇捎谑鞘状螄L試，因此張譯對“老年版”的張晉生并沒有特別滿意，他總覺得年邁的張晉生還有更多的空間等待他去發(fā)掘，而這也是他對《山河故人》心里抱有的遺憾。雖然沒能做到“盡善盡美”，但張譯心里仍然渴望著下一次角色的挑戰(zhàn)：“我還會去嘗試有難度的角色，因?yàn)槟悴豢赡苊恳淮味甲龅桨俜种俚耐昝?。而且我覺得演員很難碰到一模一樣的角色，所以你只要總結(jié)教訓(xùn)，盡快地出發(fā)上路就好。”

透過一部電影，遇見自己過去和未來的模樣，張譯心里感慨萬千，他仿佛有一種透過一面鏡子重新審視自己的感覺?？粗鄽q、四十多歲，甚至六十多歲的自己，面對被劃分為三個階段的人生，在拍攝的過程中，龐大而又需要時間沉淀的故事背景讓張譯也悟出了一些大道理：“人需要分清主次，珍惜眼前?！彪m然這番話聽上去有些距離感，但張譯自己說得很實(shí)在。雖然在電影中出演“老人”，可加入《山河故人》劇組，張譯沒有扔掉自視為“電影界新人”的初心。在電影拍攝期間，他跟著賈樟柯不斷學(xué)習(xí)，珍惜著自己遇上的好劇本、好班底、好導(dǎo)演。有幾個場景演下來，他自己心里沒底，跑去問賈樟柯有沒有什么問題，但收到的回答總是：“沒問題，挺好的。”這讓他愈發(fā)覺得心慌，直到賈樟柯鄭重其事地回答他：“張譯同志，我們騙你又能得到什么?！彼睦锏牟话策@才消散。

9月初，《山河故人》來到第40屆多倫多電影節(jié)進(jìn)行北美首映。影片中跨時代的故事引起了當(dāng)?shù)卦S多華人觀眾的共鳴。見面儀式上，張譯謙遜地請他們接受自己的表演，并說道：“請相信，我就是一個2025年的老人?！庇镁康难菁佳谏w住自己的年齡，用真誠的赤子之心始終敬愛電影，這樣的張譯正是如今國內(nèi)電影圈所需要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