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琴

租房奇遇

◎楊 琴

李媛一邊聽音樂，一邊飛快地打字聊天。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嘆息聲，她回頭看見爸爸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腦屏幕，不住地?fù)u頭。李媛的火一下躥了上來，憤怒地大聲嚷道：“老爸，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隱私??？我不是小孩子了，別再偷看我聊天了?！卑职帚读算?，說：“媛媛，聽說現(xiàn)在網(wǎng)上騙子可多了，爸爸不放心啊，少和那些陌生人聊天，多看看書，多……”“夠了！每次都是這些老生常談的東西，我已經(jīng)長大了，工作了，我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不勞你操心！”李媛煩躁地關(guān)掉電腦，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跑。身后傳來爸爸焦急的聲音：“媛媛，你去哪兒??？”

爸爸追到門口，只看見女兒匆匆下樓的背影。

李媛漫無目的地沿著馬路走，心情慢慢平復(fù)下來了。自從媽媽意外過世后，爸爸對她付出了很多，在生活和工作上都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稍贋樗?，也要考慮考慮她的感受吧？老是偷看她的手機(jī)記錄和電腦聊天記錄，而且都不是一次兩次了。

突然，站牌上的一則租房信息引起了李媛的注意。李媛靈機(jī)一動：再好好和爸爸談?wù)?，如果他還是老樣子，她就搬出去住，彼此冷靜冷靜。于是她記下了租房的電話號碼。

李媛回到家，客廳里空蕩蕩的，一陣細(xì)微的聲音從臥室傳來。李媛從虛掩著的門縫一望，頓時肺都?xì)庹耍≈灰娝锏臇|西全部被倒在了床上，爸爸正戴著老花鏡一樣樣細(xì)細(xì)端詳呢。每檢查一樣，就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那神情別提有多認(rèn)真了。

李媛按捺不住了，一下沖到爸爸面前。爸爸抬頭看見女兒，慌忙站了起來，說：“媛媛，別生氣，爸爸只是關(guān)心你。你看看這個新聞，女孩迷戀網(wǎng)絡(luò)，和家人鬧翻，外出租房，結(jié)果出租屋發(fā)生火災(zāi)，把命都丟了啊?！崩铈乱话汛蚵浒职诌f到眼前的報紙，氣呼呼地說：“什么都不用說了，我決定搬出去住，我們大家都冷靜冷靜?！卑职忠幌伦蛹绷?，連忙解釋道：“媛媛，不要??！你聽爸爸說……”“夠了！我不知道跟你解釋了多少次，我不會輕易被騙，可你相信過我嗎？”李媛麻利地把她的行李收拾好，轉(zhuǎn)身輕輕說：“爸爸，我長大了，這些年你也累了。我們給彼此一個空間好好喘口氣吧，安頓好后我會和你聯(lián)系的?！闭f完，匆匆飛奔下樓，不敢看爸爸悲傷的眼神。

租房的事非常順利，李媛很快搬到了這個整潔的小居室，開始了她的新生活?？蓾u漸地，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半夜三更，樓上老是傳來滴水聲，滴滴答答地幾乎到天亮。李媛第一天晚上基本沒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急忙去樓上敲門，可半天沒反應(yīng)。隔壁出來一個老伯，大聲質(zhì)問：“大清早的你敲什么敲？有什么事??？”“我半夜一直聽到滴水聲，天快亮了水龍頭才擰好。我就是上來提醒他們注意一下，我昨晚一直沒睡好?！崩铈氯嗳嘈殊斓难劬忉尩?。老伯揚(yáng)揚(yáng)眉頭，驚訝地說：“怎么可能？這個房子沒人住啊，自從他家女兒出事后，他們就搬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天到晚東想西想的，之前也有人上來敲門，老說聽到什么動靜，簡直是莫名其妙。”李媛吃了一驚，剛要繼續(xù)詢問，老伯卻轉(zhuǎn)身關(guān)門了。

李媛滿腹疑惑地下樓，莫非真是自己的幻覺？可到了晚上，那個惱人的滴水聲又如期而至，這次居然還有隱隱約約的哀號聲和喃喃自語聲。李媛嚇得把頭蒙在被子里，大氣都不敢出。

她心想，難道是樓上的女孩意外喪生，陰魂不散，夜夜回房間啼哭？怪不得樓上的房子一直空著，無人居住，自己租的這個房子價格又如此便宜，原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可眼下怎么辦呢？按照租房合同，未住滿半年退租，視作違約，不退還押金。李媛舍不得那筆錢，可住在這里又害怕，又不好意思回去找爸爸……

天亮的時候，樓上又恢復(fù)了平靜。李媛經(jīng)過一夜的思索，終于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今晚守在樓梯口，看樓上是否有人進(jìn)入，看看到底是真鬧鬼，還是人為的。

晚上，李媛早早守在樓梯口，等啊等，就在她眼皮直往下掉時，一個陌生的老伯出現(xiàn)了。只見他手里緊緊捏著一把鑰匙，徑直走到樓上開門。

李媛趕緊溜回了屋。不出所料，很快滴水聲、喃喃自語聲，各種怪聲音涌入耳朵。原來真是自己嚇自己，幸好沒選擇逃避。

第二天，李媛決定去小區(qū)物業(yè)管理處問問樓上住戶的情況。誰知剛開口，一個年輕的保安詫異地說：“樓上住的不就是你房東嗎，樓上樓下都是他家的房子，樓下的一直出租，樓上的自個兒住。要不是前不久他妹妹出意外，還不會搬走呢?！崩铈乱惑@，剛要開口再問，旁邊一個年長的保安突然截住話頭：“不好意思，你有什么疑問直接問房東吧，別人家的事我們不方便透露太多。”

李媛知道問不出什么，只得把話咽下?；貋淼穆飞?，她一直苦苦思索，終于把所有的事情聯(lián)系在了一起。房東全家搬走后，房東的父親半夜又悄悄回來瞎折騰，而他家女兒死了的事，通過隔壁鄰居的渲染，樓下租房的人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是樓上鬧鬼，于是膽小的紛紛棄押金不要，搬走了事。

這招真是太陰險了，李媛決定要揭穿他們騙取押金的行徑。

李媛剛要摸出手機(jī)，轉(zhuǎn)念一想，無憑無據(jù)地質(zhì)問房東，他會承認(rèn)才怪。今夜再去蹲守，拍下有力的證據(jù)，看他還能怎樣狡辯。

晚上，那個老伯果然又出現(xiàn)了，他打開門后，徑直往里走，連門都不鎖。李媛暗喜，悄悄尾隨其后。只見老伯走到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開始歇斯底里喊起來：“美美，你回來?。〔灰?，爸爸保護(hù)你！再大的火，都不怕！爸爸放水澆熄它，澆熄它！”一邊說著，一邊用碗接水往墻壁上潑。老伯眼睛瞪得很大，牙關(guān)咬緊，整個臉都扭曲了。此情此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李媛整個人都嚇傻了，這鬧的是哪一出??？誰知，老伯突然沖到客廳，李媛來不及躲閃，老伯呆滯的目光一亮，叫道：“美美，你總算肯回來見爸爸了。爸爸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了，爸爸錯了……”

老伯邊說邊伸出手來要拉李媛，李媛嚇得撒腿就跑。

李媛跑回租房，小心地鎖好門，又累又怕，幸好那個老伯沒有追上來。樓上又傳來陣陣哀號聲，李媛感覺老伯不像是裝神弄鬼騙錢，倒像是真的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有點不正常。眼下也懶得費(fèi)神猜了，李媛給房東打電話，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很快，房東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牽著父親下樓，不斷安撫他。房東和李媛約定，第二天樓下茶坊見，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第二天，在樓下的茶坊里，李媛和房東面對面坐著。房東拿出一張報紙，遞給她：“你看看這個，這是我妹妹出事的報道?！崩铈骂┝艘谎?，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不是那天爸爸要她看的報道嗎？當(dāng)時賭氣，她一下甩到一邊沒仔細(xì)看。

她粗略看了一下內(nèi)容，房東開口了：“我的妹妹和你差不多大，當(dāng)時特別迷戀網(wǎng)絡(luò)，怎么勸都不聽，爸爸氣得天天罵。妹妹性格特別叛逆，二話不說就搬出去了。沒想到，不久妹妹租的房子發(fā)生火災(zāi)，妹妹當(dāng)時在睡覺，沒有及時逃脫……得知這個噩耗，爸爸悔不當(dāng)初，不該過多干涉妹妹的生活，把她逼走。爸爸的精神越來越差，經(jīng)常拿著妹妹的照片哭。為了不讓他觸景生情，我們匆匆搬家了。但爸爸堅決不準(zhǔn)把房子出租，總是念叨著妹妹玩夠了就會回家，于是樓上就一直空了下來。爸爸對火特別敏感，老是不停放水，說要幫妹妹澆熄火，但我真沒想到他居然偷偷溜回這里放水。我的工作太忙了，晚上時常不在，忽略了爸爸?！狈繓|不停用拳頭捶著頭，李媛呆呆地不發(fā)一語……

突然，李媛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思念一下蔓延開來。李媛站了起來，說：“我想，我們都應(yīng)該多用心關(guān)愛父母，多考慮他們的感受。我也應(yīng)該回自己的家了。”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熟悉的家門，李媛的淚水一下涌了出來，仿佛離家很久了。推開門，只見爸爸正望著媽媽的照片發(fā)呆，李媛鼻子一酸，說：“爸爸，我回來了……”

（原載《三月三》2014年第12期 江西劉名遠(yuǎn)薦）